历史遗迹在历史审美中的媒介作用

2016-03-23 22:36

王 进



历史遗迹在历史审美中的媒介作用

王进

摘要:历史审美就是把史学范畴的“历史”作为客体审美对象进行美学审视和价值评判,历史审美理应成为史学理论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历史审美过程中,历史遗迹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一方面为历史审美提供物质基础;另一方面在某种程度上调和着历史悲剧意识。历史遗迹不仅见证了历史的发生,更连接了历史、当下与未来。要使历史遗迹在历史审美中发挥良好的媒介作用,需要进一步丰富个人的历史知识和端正价值取向。

关键词:历史审美;历史遗迹;历史悲剧意识;媒介作用

历史审美主要包含“历史审美的发生”“历史审美的价值取向”“历史审美的实质”“历史审美的影响因素”“历史与审美的对立统一关系”“历史审美的意义”和“研究历史审美的价值”等问题。本文主要运用历史审美的相关理论知识探讨“历史遗迹在历史审美中的媒介作用”。

一、历史审美与历史遗迹的基本含义

历史审美就是把史学范畴的“历史”作为客体审美对象进行美学审视和价值评判,它是除艺术审美和自然审美以外的第三种审美方式,属于人类的一种深层审美文化心理。正如史学家张荫麟说的那样:“历史之浩远、世界之壮观,足以陶瀹吾人性灵而开拓吾人之心胸者。”[1]243

简单来说,历史遗迹即是人类进行的各种历史活动所遗留下来的痕迹。从理论上讲,过去的一切时间和空间的总和都可以被看成是历史,所以,历史遗迹的内容也是极其丰富的,或许我们很难对它进行一种严格的、规范的分类,而只能通过一些具体的东西进行整体感知。只有承载了一定历史价值的遗迹才能被称作是历史遗迹,其承载的历史价值越高,此历史遗迹也就越重要。

二、历史遗迹在历史审美中的媒介作用

(一)为历史审美(历史重构)提供物质基础

历史审美这一特殊活动是一种心理情感体验,当我们把史学范畴中的某一部分历史作为客体审美对象进行美学审视和价值评判时,势必会经历一个历史重构的过程。那么,如何才能很好地完成历史重构呢?它主要包括两个部分:逻辑推理与合理想象。逻辑推理与合理想象就像是历史重构过程的两个翅膀,离开了这两个翅膀就无法进行历史重构。但是,不管是逻辑推理还是合理想象,都不是单单依赖于思维本身就能够完成的,而是需要以各种媒介作为基础。书籍虽然浩如烟海,但文字常常是表象的和不可触碰的;影像虽然具体、真实,但没有哪一个历史事件会有完整的影像记录,甚至说一个历史事件能有几秒钟的影像就已经很难得了。历史遗迹的存在则在相当程度上弥补了书籍、影像等的不足,因为它是具体的、伸手就可触摸到的。事实上,再生动的文字也无法准确地描述历史本身,再清晰的图像也不能完整地复原历史本身,而当我们走进历史遗迹、置身其中时,只要向远处望一眼便可以遁入历史的时空,就可以与古人对话。这种发自心底的感动与震撼是任何文字描述都无法比拟的,也是任何语言表达都不能明说的。

可见,历史遗迹就是通过这样简单的方式成为了逻辑推理与合理想象的绝佳媒介,为历史重构进而为历史审美奠定了物质基础。

(二)将历史悲剧意识维持在理想的状态

为了便于理解,我们先从整体的文化概念上来认识一下什么是悲剧意识。悲剧是由悲剧意识和悲剧精神两个要素构成的,但这两个要素并不总是结合在一起的。就悲剧意识而言,中国文化的悲剧意识不是更少于西方文化,恰恰相反,全部中国文化几乎都是建立在人类的这种悲剧意识的基础之上的,都是建立在人与宇宙、自然、世界的悲剧性分裂和对立的观念之上的[2]116。可见,悲剧意识在文化主体当中是与生俱来并广泛存在的,文学、哲学中有悲剧意识,历史学中同样存在着悲剧意识。

“悲”构成了历史审美的情感宣泄方式,历史的悲剧性是历史美学的重要范畴,从历史哲学来看历史更多的是以悲剧形式发展的。人也是悲剧的社会关系总和,性格悲剧、命运悲剧、社会悲剧以及谁都必须面对的死亡悲剧,共同决定了人类悲剧意识的主旋律。

历史悲剧意识既不能被无限放大,也不能消失殆尽,如果能使其维持在一种“平衡”“和谐”的状态,即“浓淡相宜的状态”则是最理想的状态。悲剧意识的这种理想的“浓淡相宜的状态”,既保证了历史审美发生的客观基础,也能使我们获得丰富的、或悲或喜的、五味杂陈的情感体验,而不只是“悲”。那么,在历史审美中哪种媒介有助于维持这种状态呢?书籍是历史审美最普遍的媒介,不管是在书店还是在图书馆或者其他地方,随手翻开一本历史类书籍,文字映入眼帘,思绪便开始在历史的天空中飘荡了。值得注意的是,不管是学术著作还是普通读物,其文字和内容终究是带有不同程度的主观色彩的,都不是原原本本的历史,甚至是一家之言。如果作者是在褒扬,我们可能就会跟着这种观点去赞同;如果作者是在批判,我们可能也会跟着这种观点去否定,至少在一定程度上,作者及其文字会对读者的认知造成影响。不难看出,这种影响带有人为的痕迹,呈现出灌输式的特点,对于同一历史事件的记述越是多样,对读者造成的影响也就越是纷繁,到最后我们只能做文字的附庸,只能被动地大喜大悲、反复无常。历史遗迹则不同,它既是客观存在着的物体,同时它又是无言的,当我们置身其中的时候,我们的思维是主动发散的,会十分自由且自发地进入历史想象的空间。在可触碰的历史遗迹旁,能深切地感受到历史是有生命的、是有音容笑貌的,它从过往的时空中缓缓而来与今人相遇,它还会长久伫立迎接后人的到来,在如此鲜活生动的情境里,是非荣辱还是悲欢离合都已经不重要了,历史不能假设、公道自在人心,只要对历史怀着尊崇与敬畏,我们便能进入时空的隧道与历史亲切对话。大悲大喜过后趋于恬淡,这便是最理想的“浓淡相宜”的状态。

历史遗迹虽无言,但它却以这种无言的方式平衡人们心中的悲与喜,冲淡人们心中的是与非。

三、历史遗迹作为历史审美媒介的重要价值属性

(一)历史遗迹是历史事实的见证者

如果单从大的分类来看,历史的亲历者可能只有两种,即人与物。人寿不过百年,在历史的车轮与尘烟中只是沧海一粟,待入土安息后,一切都将成空,剩下几块砖石、几堆瓦砾、或是有一两棵参天大树,它们组合成凄凉又唯美的风景伫立在风雨中安静地述说过往。正如明代大文学家杨慎所写的那样:“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待人离去,只有物留下了,成为历史的遗产,成为历史的遗迹。他们是历史不折不扣的亲历者,就如同一桩案件的目击证人,可能这个目击证人不会开口说话,也不会站出来作证,但只要有它在,就始终会有人对历史保持热忱的关切,就永远会有人坚信历史真相的存在。

(二)历史遗迹实现了今人与历史的零距离互动

读书是人与历史互动的最普遍方式,但是文字终究带有不同程度的人为痕迹,当别人写的文字与观点灌输进我们大脑时,我们有可能表示赞同,也有可能完全抵触,但我们只能阅读而不能触摸,我们与历史之间因为隔着这些文字所以有了距离。文物也是不错的,比如墓葬中出土的宝剑,历经岁月的侵蚀依然寒光闪烁、锋利如初,握在手中仿佛握住了苍穹、穿越了时空,这宝剑就是一种重要的历史遗迹。前文提到的影像资料也是很好的,它定格了历史事实的瞬间,使历史变成了永恒。但大多数人终究只能隔着电视屏幕、电脑屏幕观赏,能够私人占有它的不过是极少数的富有者和收藏家,所以能与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进行零距离互动的最好媒介是历史遗迹。当我们走进秦始皇兵马俑陈列馆,脚踩着当年的土地,目视着眼前的一个个生动的兵俑模样时,自然而然便能感受到大秦帝国的磅礴气势;当我们登上八达岭长城,摊开双手置于墙砖之上,再举目四望看着一道道岭、一座座山头时,思绪就会在这浩瀚无边的历史烟波中回荡,就能嗅到大明王朝以来积淀500余年的厚重气息。

(三)历史遗迹连接了历史、当下与未来

“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历史正如黄河之水般奔流不息,也永远不可能从头再来,或悲或喜终将过去,这是历史的特点。然而,后人在回顾历史时,或轻松愉悦或沉重抑郁,对过往的岁月总会充满遐想与眷恋,对自身的命运与未来又不免心生怀疑和迷惘,人们总盼望着能够与时空逆行,穿越其间一窥历史的真面目,总盼望着能够加速前进,提前看一下20年后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也总盼望着时间能够停止转动以看清楚自己、认清楚形势,似乎人们总是回望着历史、思考着当下、憧憬着未来,这种复杂的情思是很需要一种东西来寄托的,历史遗迹就具备了这种功用。它见证了历史并从历史走来,它经历着当下而不在当下停留,它迎着一个又一个明天缓缓行进,看着一代一代的人在历史的天空中出生、成长、消亡,看着春风一次一次地吹绿江南岸,看着月亮循环往复地阴晴圆缺,就在这无言与无声中,历史遗迹连接了历史、当下与未来。当人们置身其中,不仅能嗅到历史的气息、冥想历史的面目,还能领悟历史对今人的教诲与启发,也能体会到历史本身所具有的并行不悖的短促与永恒,就在这种无与伦比的复杂心绪中我们的情思得到了很自然的释放与寄托。

四、历史遗迹发挥历史审美媒介作用的影响因素

(一)个人的历史知识

一个人的历史知识越是丰富,其在历史审美过程中越能进行更严密的逻辑推理与更丰富的历史想象,其获得的审美体验也就更鲜活、更深刻。而作为历史审美的重要媒介,历史遗迹究竟能起到多大的催化作用也首先取决于一个人的历史知识丰富程度。譬如,如果我们对8年抗战的历程了解得很详细,当我们登上重庆的黄山抗战遗址,站在云岫楼上从窗户向外望去,视野在南山的郁郁葱葱里铺开,脑海中便能想象出抗日将士奋不顾身与日军拼杀的场面,更容易想到日本帝国主义无条件投降后山城人民欢庆胜利的情景,紧张、悲壮、兴奋与动容,种种情怀充斥心中,一下子就深切地体验到了历史之美感。相反,如果不具备这些历史知识,那么云岫楼就只是一座普通的楼了。

(二)个人的价值取向

个人的价值取向是指一定主体基于自己的价值观在面对或处理各种矛盾、冲突、关系时所坚持的基本价值立场、价值态度以及所表现出来的基本价值取向。在历史审美中,一个人的价值取向直接决定了其在历史重构时所表现出来的立场和观念,不同的价值取向能将我们引入到不同的历史时空。如果一个人赞赏“不以成败论英雄”这个论断,那么当他站在鸿门宴的发生地回想那段剑拔弩张、惊心动魄的历史时,肯定就会替项羽扼腕叹息,为他没有在鸿门宴上除掉刘邦终落得后来乌江自刎的结局而同情不已;如果一个人更相信“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说法,那么他在进行历史重构时肯定会把主角锁定在刘邦身上,为刘邦能够忍辱负重、处变不惊、以弱胜强,开大汉数百年基业而感到万分钦佩。虽然面对着同样的历史遗迹,但由于价值取向的不同而导致了不一样的历史重构,也就有不同的审美体验。

(三)社会的主流意识

社会主流意识与价值观是不断演变的,其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会有不同的内涵。同样是建设社会主义社会,五六十年代的时候,主要是提倡“阶级斗争”“反对私有化”等,而在今天我们都认同“科教兴国”“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等理论。人作为在社会中存在的带有社会属性的个体,必然受到社会主流意识与价值观的影响,这同样在历史审美方面也留下了印迹。比如,同样是去金陵机器制造局遗址参观(今南京晨光机器制造厂),当我们把目光转向洋务运动时期,一位七八十岁的老人可能更容易想到“这是封建地主阶级的自救运动”“腐朽没落的清王朝没能摆脱灭亡的命运”等等诸如此类,脑海中更多的会浮现甲午战争中北洋水师的全军覆没;而一个20岁左右的青年学生则更容易想到“洋务运动开启了中国的近代化”“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等内容,脑海中会想象一件件新式武器的生产和一座座现代工厂的开设。之所以产生两种截然不同的历史重构与历史审美体验,主要在于所受教育的内容不同,在青年时期受到的社会主流意识与价值观的熏陶不同。

总之,“历史审美是历史认识论、历史价值论中一个十分重大的学术问题,同时又是史学目前所面临的一个紧迫的现实问题。”[3]31因此,我们有必要重视和加强对历史审美理论的研究,将其细化并进一步深化,这不仅是对学术理论的贡献,而且对人的心灵教化也是极具价值的。

参考文献:

[1]张荫麟.素痴集:历史之美学价值[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

[2]王富仁.悲剧意识与悲剧精神(上篇)[J].江苏社会科学,2001 (1).

[3]马强,刘二艳.论题:历史审美及其价值[J].历史教学问题,2009(5).

(编辑:文汝)

基金项目:重庆师范大学青年基金项目“网络图像艺术的审美特征研究”(13XWQ03)。

收稿日期:2015-11-23

作者简介:王进(1981-),男,重庆红岩革命历史博物馆(重庆400043)文博馆员,研究方向为中国抗战大后方历史。

中图分类号:K928.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1999(2016)02-008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