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强, 胡 飞
(蚌埠学院 艺术设计系,安徽 蚌埠 233000)
徽州民俗图像系统在现代设计中的应用特征
孙强, 胡飞
(蚌埠学院 艺术设计系,安徽 蚌埠 233000)
摘要:以徽州图像系统在现代设计中的应用为中心,并以此为案例展开讨论,建构一种民俗图像存显于现代设计中的民俗视觉文化理论。在这一理论下,徽州图像系统完成了民俗图像向现代设计的消费逻辑的转向,实现图像生产、图像脚本与图像消费超文化时空、多维度的互动。
关键词:徽州图像;现代应用;民俗艺术;设计
民俗图像在现代设计中的构成以及民俗魅力的维护,是一种基于消费社会的文化逻辑创新性传承民俗符号的过程。民俗图像符号化以及其在现代设计中的创新过程,既是民俗文化传播与继承的过程,也是对原生态语境的消解、地域文化祛魅以及大众审美的生产过程。以徽州民居形态、雕刻、家具造型、彩绘为主要内容的徽州民俗图像系统,在现代设计的应用中显现一种与原生态图像完全不同的样态。一方面,原本处于徽州地域文化语境中的形象语言受到现代消费文化的影响,以去语境的方式将自身解构为艺术元素的符号应用于现代设计之中以作回应;另一方面,在图像的生产方式上,原生态徽州图像的生产与民俗生活紧密勾连,而作为艺术消费品的现代徽派图像设计,则是一种民俗文化的提取与现代设计修辞策略相融合的艺术再创作与再加工。本文以这种特殊样态的、现代设计中的徽州图像的应用为中心,基于此案例的讨论,试图构建现代民俗视觉文化理论,并在这一理论下求证绵延数世纪的徽文化意识形态与现代消费文化力量:一是怎样塑造去生活化的徽州地域风格的新图像,并赋予其大众化意义,从而与现代文化达到某种契合;二是如何通过现代设计的修辞策略使图像中的传统艺术风格的主流话语得以意义转换;三是现代消费文化在徽州图像生产中赋予意义之同时,消费者对图像解读时所产生的文化想象如何影响着现代徽图像系统的表征结构。
所有的文本都存在着一个虚构的维度,所有文本都建立在意义和在场的置换之上。徽州图像作为一种以建筑、雕刻为主要形式的造物艺术叙事文本,本身的存在离不开徽州民俗生活以及它在生活中所展现的意义。而所谓现代设计中的艺术修辞则是将艺术作品再加工的一种手段,它所要解决的是如何保证艺术元素在现代大众传播中的有效性,而这与徽州民俗图像系统的地域性、欣赏的在场性有所不同。正是现代设计中艺术修辞策略的介入,使生活化的徽州图像系统在传播方式与内部结构上进行了改写。
1现代设计中徽州民俗图像的转型手段
徽州图像的现代设计,并非是艺术形式的修改或现代装饰的介入那样简单,其实质上的变化与现代设计中的艺术修辞策略密不可分。以信息的爆炸性生产、多媒体传播技术的快速发展、经济全球化为背景的现代设计中,消费社会语境下的文化逻辑注入民俗艺术之中,是将民俗艺术应用于现代设计中的主要方式。具体所采用的处理手段有将民俗审美元素解构重组以符合大众消费意愿,民俗意涵的重新诠释以及高效的多媒体展示等等。同时,由于脱离特定地域的民俗生活语境,徽州图像原本内在的、与民俗生活密切相关的意义格局崩塌,外在的雕刻形式成为徽州民俗文化的标志性符号,民俗图像生产与欣赏的场域边界瓦解,形成以徽州地域图像符号组合为表象的大众消费景观。在讨论现代设计在徽州图像系统的消费型应用所施加的艺术修辞策略本身之同时,还应关注这些策略为达到最终效果是怎样产生作用的:首先,修辞策略使用过程中,消费文化语境中的现代话语权力是怎样作用在徽图像意义的编码与解码之中;其次,历经数世纪的徽民俗图像系统与现代受众如何在这些修辞作用下达成意义协商。
1.1解构与重组
解构与重组是将徽民俗图像向现代消费样式转变的最常见的方法。此种方法将图像的形式从民俗生活意义之上剥离,以所谓纯粹“形式美”的审美眼光观察徽州图像的造型、工艺、质感和材料,甚至以更加基本的点、线、面的形式构成来剖析其审美元素、艺术风格和审美特征,如此得到的是众多的、具有所谓徽州民俗风格的审美碎片,这些被解构的碎片虽不容易被大众直接欣赏,却在现代设计中意义重大——它们可以根据现代产品的消费审美原则任意组合、拼装,而不需再考虑当初的民俗意义,即便考虑了也无法再表达出来。例如在一些徽式风格的建筑中,为了在特定的部位全面展示徽式风格,就设法将其黑瓦白墙、雕刻艺术等典型元素的视觉冲击力最大化,甚至将不同文化层次、异样文化语境的各种传统元素结合在一起,形成可以显著区别于普通现代建筑的瞬间吸引大众注意力的徽州风格,这就是解构与重组艺术修辞策略的具体应用。在这过程中,设计师不仅将徽州图像视为艺术符号,而且在实际操作时还忽略其“能指”与“所指”的匹配性,无视各种艺术话语是否兼容,只求大众的视觉合理性或想象合理性。本质上,这完成了将“徽图像艺术”向“徽图像符号”的转换。1991年,在艺术史领域的世界级权威刊物《艺术通报》曾发表了布列逊和米克·巴尔的联名文章《符号学与艺术史》,这是一篇洋洋万字的超长论文,针对学界将所有艺术图像理解为图像符号的误区,详细分析了二者的区别,“由其定义即可看出,符号是可重复的,它们可以在不同语境下被复制;艺术作品的意义组成则需要观者在特定时间、场合以特定方式对其进行诠释。”[1]也就是说,符号的意义相对固定,是可以被复制使用的,因而也可以随意组合;而艺术作品则是一个开放的、不断被诠释的客体。正由于此,徽州图像系统的现代应用,其艺术修辞的目的之一是完成将作为艺术作品的图像向作为符号的图像元素的转变,正如鲍德里亚所说:“为了构成消费的对象,物必须变成符号。”[2]233在以民族艺术为特征的现代设计中,由于审美元素概念的确立,以及以“民族艺术”与“艺术符号”互换为基础的艺术建构,解构与重组事实上已经成为现代设计中最核心的艺术修辞策略,也是最能达到传统风格体现与消费刺激结果双重要求的具体手段。因而,解构与重组成为新的设计语言生产中重要的力量,被广泛应用于传统风格、民俗风格的设计之中,同时这种创制力量还有助于民俗艺术意义的增值与延伸,并且在这样的作用下,徽州图像由民俗的生活样态转变为消费的华丽性与审美的陌生性形式。本质上,解构与重组策略是现代设计借用现代符号学理论对艺术图像进行加工的典型,正如埃尔金斯在《关于图像和错失它们的语词》一书中所指出的“符号学已经对图像的问题进行偷袭,随即撤退至语言学的领域,例如图像关于象征的阐释或符号语言的分析。视觉符号学所表述的是视觉叙事的说明,而不是一个图像符号学性质的系统理论。”[3]这实际上也展示了二者的意义区别。作为民俗生活样态的徽州图像系统,其核心意义体现的是“图像的图像性质”,以及“耐心观察并努力理解在图像中确实发生了什么?”[4]5而符号化的徽派风格设计中的图像元素,其本身话语系统的混乱源自于各样话语体系、各种艺术元素的重新组合,随着徽民俗生活话语权的遮蔽,“理解图像中发生什么”则毫无意义,其语义指向在于满足人的消费需求与对原生态文化的想象。
1.2图像引用
图像引用是对解构与重组策略的一种延伸策略。设计者在设计实践中,为了丰富视觉效果,往往将非徽州的传统艺术图像非法纳入徽派风格的设计之中,由于作为传统艺术遗产的徽州图像系统与其他传统图像并不排斥,因此将其使用于同一作品中在视觉上并无不妥,从而形成一种与异质话语复合的消费型徽州图像。最为常见的是对历史文化的想象性图像的引用,例如随处可见的带有徽州文化风格的招贴、标志,徽派雕刻的建筑、栏杆配上圆形传统水墨的点线造型等等,使其富于历史深远之感。除此之外,还有更为大胆的图像引用策略,即将现代传媒以及当下流行的图像元素引入徽州图像元素。恰当的引入无疑可以拉近遥远的徽州图像与大众的距离,但过分的、程式化的引用不仅有损于徽州的传统艺术形象,同时也会污染原生态的徽州文化语境,因为地方性文化语境本身就是众多当地文化的系统性积累,它也同样会在不断的解读与阐释中转型。语境的概念过渡简化了讨论,正如米克·巴尔指出:“语境并不是在根本上相异于它所语境化的;语境不是先验给定而是被生产的;属于一个语境的事物被阐释的策略所决定;语境正如图像事件一样需要阐释;而语境的意义由众多图像事件系统性决定。”[4]6总之,语境本身并非一成不变,它也是一个被不断阐释的环境文本。
1.3模式化生产与商业化传播
作为在消费社会中的一种文化生产方式,设计也遵循着工业生产的规律。徽州图像系统作为一种现代设计的民俗艺术资源与消费客体,其风格与意义也在设计模式下不断地模式化生产。现代设计中对民俗艺术资源模式化生产与传统艺术创造有着本质的区别,前者强调成本与利润,进行快速、大量的意义组合式建构;后者则专注于意义的深描以及文化的表达。现代设计下的徽州图像在模式化生产中,将视觉冲击力最强的图像元素反复使用,带来了消费逻辑下的貌似文化繁荣以及民俗审美的大众化与通俗化,同时也无可避免的带来一定程度的民俗意义扭曲、表达的程式化以及审美的单一性。这种模式化生产分为三种主要类型:一是针对徽州图像中最具徽地域特征和最富视觉刺激的部分进行提炼与复制,由于仅以点概面的利用某一特征代指整个徽文化,往往给人似是而非的认知恍惚感;二是将徽州图像置于现代多媒体传播模式下推广,虽然改动图像内容,却使其以去语境的状态实现超文化时空的大众消费格局;三是以拼贴、解构、重组为主要方式的职业性处理策略,从而使其成为徽式风格的消费艺术文本,忽略了民俗艺术因地制宜、因时而变的灵活性,除此以外,设计者为了满足消费需求而对消费者所期待的图像进行简单而直接的回应性生产。以上这些模式化生产方式,其本质是从徽民俗图像艺术到图像符号进行概念性的迁移,并用这些符号建构一个更为大众所接受的徽地域民俗文化,这就是所谓“符号文化的胜利”, “符号文化的胜利导致了一个仿真世界的出现,记号与影像的激增消解了现实与想象世界之间的差别。”[5]
进行消费版本的徽州图像生产,其最终目的是为了赢得市场,因此针对性的商业宣传成为其必不可少的整体包装策略。与当今几乎所有的文化消费品一样,现代设计中徽图像生产也考虑通过现代媒体的各种充满诱惑的商业宣传以达到刺激消费者审美取向的目的,于是徽州图像的设计必须充分思考如何简化或强化自身特征以提高大众的识别度与认同度。正是经过这一系列的修饰与推广,徽州图像民俗艺术文本完成了在消费语境下现代设计的转向,由一本裂变为各种具有市场属性的设计内容,它们都以徽州风格或徽州文化精神的传承自居,同时又与市场上流行的文化工业产品争夺消费者。
2现代设计中的徽州民俗图像特征
由于上述修辞策略的系统性作用,徽州图像的现代设计处处透露着现代消费文化的影响,因而其内容也基于现代设计的修辞策略产生自己的艺术个性,它既区别于民俗语境下的徽州图像,也不同于现代时尚产品的设计,正如陈昭妙在描述台湾民俗文化时所说,“固定于时空中的一段文化记忆”,成为“国家认同”的“进步中”的民俗文化。在这里,“进步”和“高雅”的所谓传统艺术,在“后现代”的包装下重新以诠释者的身份进行知识的等级化输出。[6]
2.1图像审美的陌生性
观看,事实上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文化行为。我们对事物的理解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视觉。看,不是一个被动的过程,而是主动发现的过程。[7]徽州图像被作为符号进行解构、拼贴和重组,使得原本风格固定的民俗艺术呈现出许多新的审美想象,从而满足各种不同文化、不同审美层次人群的需要,进而形塑自己想象中的徽州文化,这是一种典型的在视觉中心的理性话语中的非理性的民俗图像景观。在经济全球化社会中,作为消费艺术文本的徽州图像,其所要面对的受众不再是特定区域的民众,以往单一的审美内涵针对于特定区域有共同文化背景欣赏者的模式已经不能满足当今的传播需求。消费版本的徽州图像以似是而非的陌生感,让人们产生多种文化联想,它所提供的许多审美想象满足了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的需要,同时,作品自身的意义建构也需要受众通过观看的身体实践方式实现意义的解码,从而使得徽州文化完成现代消费语境下多种意义的图像叙事。米克·巴尔在《阅读伦勃朗:超越语词-形象对立》一书中对这一互动过程做了详尽的阐释,作品不再单独成立;受众必须承认是他们的观看行为使其运作,而且表面不再是静止的而是讲述制造它的故事。这就是一件艺术品的叙事,无论其是视觉的还是文字的。[4]4受众的主动性在意义建构的情境下得以充分发挥,与意义编码中的合法性制度以及知识结构相融合,最终陌生化的徽州图像增加了艺术文本的神秘性与欣赏难度,从而拉长人们的注意时间且让人们短时间内无从琢磨,提供了与现代以简洁明了为特征的工业产品相异的新奇感受,从而赋予人们在欣赏时可以充分发挥自己想象的空间,并获得一种独特风格的审美愉悦。
2.2图像结构的多元性
徽州图像在由徽州地域民俗场景转变为消费语境的视觉符号的过程中,内部结构也发生着重大变化,从民俗场域有机的、意义的架构转向消费逻辑下的混杂的、形式的构成。设计者按照现代设计程序,将一个有机艺术整体分割为若干装饰元素,只考虑其合理性而忽视原本民俗意义的构成,再将这些审美碎片拼贴重组,并混杂了异样艺术形式、不同欣赏层次、多种文化的视觉语素,通过反复调整使图像秩序化、系统化。当然这些设计图像的民俗意义已然不存在,只求视觉上的合理合法。由此可见,从结构上看,现代设计中的徽州民俗图像是一种多元文化混杂、众声喧哗的图像文本,其目的是让各种文化背景的欣赏者得以共享,因此也更具大众性。它所表现出的意义与民俗语境的图像文本不同,不再呈现仪式、规训等某一方面的内涵,而是以此为切入点混合多因素的欣赏趣味,最终供不同审美取向的消费者所接受。“这种功能性的现代体系和古老‘装饰’暧昧共存,显然只有在经济发展,工业生产,及环境的实用性饱和到某一阶段才有可能出现。即科技的高度发达不仅使符号像细菌一样迅速繁殖,从而使我们人类逐渐远离了实存的世界,而且也使‘物不再有功能,它有的只是德性:这是一个记号’。”[8]消费者与物的关系因此出现了变化:他不会再从特别的用途上去看这个物,而是从它的全部意义上去看全套的物。它们不再是一串简单的商品,而是一串意义,因为他们相互暗示着更复杂的高档商品,并使消费者产生一系列更为复杂的动机。[2]4
2.3图像风格的民俗性
米克·巴尔在充分强调受众在图像叙事中的重要性和必然性的同时,也指出作为视觉符号的艺术作品,对其的阐释与想象不能不受限制。不是一个图像事物而是一个图像事件,不是去划定界限把一个图像符号孤立阐释而忽略其他符号所形成的语境,而是去考察符号在一个作品-读者相互作用的具体情况中所展示的可能面貌。[4]15事实上,现代设计中的徽州民俗图像把人的想象始终囿于传统文化的原生态范围内,也就是说,图像符号事件发生于特定文化语境之下,因此阐释行为也必须符合这一语境的文化惯例,是有限的。
3结语
徽州民俗图像的诸多现代化转型尽管使其具有多样解释的可能,但其总体风格始终不会离开传统的民俗性。这种民俗性也是当代大部分民俗艺术消费文本最具吸引力之处。由于大胆的解构与重组、图像引用与重新阐释,徽州民俗图像所表达的民俗性与其原本的民俗性相比,其意义有了更加广泛的解释空间,对它的理解已不再仅仅基于对徽民生活的理解之上,而是依靠其图像文本所引导的想象与描述。
参考文献:
[1]Mieke Bal, Norman Bryson. Semiotics and Art History[J].The Art Bulletin,1991(2):179.
[2]鲍德里亚.消费社会[M].林志明,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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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Mieke.Bal.Reading Rembrandnt:Beyond the Word-Image Opposition[M]. Amsterdam:Amsterdam University Press,2006.
[5]迈克·费瑟斯通.消费文化与后现代主义[M].刘精明,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
[6]陈昭妙.台湾民俗文化的集中体现:以国立传统艺术中心为例[D].“国立”成功大学,2004.
[7]Mirzoeff,Nicholas.The Visual Culture Reader[M]. London:Routledge.1998.
[8]鲍德里亚.物体系[M].林志明,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
责任编辑:李凤英
Application Features of Huizhou Folk Imaging System in Modern Design
SUN Qiang, HU fei
(Art and Design Department, Bengbu College, Bengbu 233000, China )
Abstract:Focusing on the application of Huizhou imaging system in modern design, this paper constructs a folk visual culture theory stored folk images in modern design by taking this as a case. Under this theory, the consumption logic turning from folk images to modern design is completed, which achieves the super-cultural time and space and multi-dimensional action of image production, image script and image consumption.
Keywords:Huizhou image; modern application; folk art; design
中图分类号:J50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9-3907(2016)03-0107-04
作者简介:孙强(1977-),男,安徽蚌埠人,副教授,硕士,主要从事设计学研究;胡飞(1969-),男,安徽蚌埠人,教授,硕士,主要从事民俗学研究。
基金项目: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重点项目(SK2014A304); 蚌埠学院设计艺术学重点学科建设项目([2014]第155号);蚌埠学院人文社会科学项目(2013SK22)
收稿日期:2015-1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