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女士 39岁大学教师
女儿叫我舅妈
莫女士39岁大学教师
【诉说】我出生在穷山村,是方圆几十里内80年历史里唯一的女博士。成长经历成为家乡学校和乡党组织教育孩子的励志典型,曾经衣锦还乡。13年寒窗苦读,做完博士后时,我已经35岁了。第二年,跟同校的一位老师结了婚。
老公是个理工男,为人实在,工作勤奋,对我也不错。婆家在城乡接合部,老公是超生的,已有一哥一姐。但他家多子多福观念根深蒂固,让我一结婚就背上生儿育女的担子。一个还不行,至少要两个。那是2012年,“单独”可生二胎,但我和老公都不是。怀孕后,在婆家强大的舆论攻势下,我瞒着单位和社区,请了半年病假,回到婆家偷偷生下女儿,留给婆婆一家抚养。然后以未孕之身回到城里,继续工作生活,准备生二孩。
大姑姐在镇上做生意,有一儿,我女儿以领养之名在姑姑家有了城镇户口。这是个愚蠢到家的决定,这孩子从此过起今天姥姥家、明天姑姑家的漂移生活。我又后悔又思念,还要应付沉重的教学任务,精神几近崩溃。一转眼,女儿3岁了,叫我舅妈,叫亲爹舅,而我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老公是个孝子,天天把婆婆生他难产差点死了的段子挂在嘴边。为了孝敬母亲,准确地说,是讨好,他一心盼望二孩是个儿子,可欲速则不达啊。跟我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比老公长3岁的哥哥和比我小5岁的嫂子,两口子蓬勃的日子。他们搞了个高污染的塑料袋加工厂,收入让我们望尘莫及。生育上也占尽优势,第一胎是女儿,第二胎是双胞胎男孩,十里八村提到他们,全是羡慕嫉妒恨。婆婆提到他们,骄傲得像母鸡下了双黄蛋。
因为思女心切,我隔三岔五就去婆婆家,每次都能感受到婆婆的不满和小嫂子的优越感。堂堂一博士,高校一教师,被这对农村婆媳弄得没了脾气,像犯了多大罪似的。按说,一个掌握现代知识的高知,完全有自主生活的能力。但是,在家乡生物化评价体系里,我一收入不高,二不能多生孩子,这太致命了。老公的压力更大,为了怀上二孩,他烟酒不沾,早睡早起,步行上下班锻炼身体,买菜精挑细选,烹饪按书操作,把农药、激素什么的,统统拒之家外。可就这么着,我还是没怀孕。
去年夏天,我路过学校幼儿园,看到院子里欢快玩耍的孩子,想起自己的女儿。那个愚蠢的决定,让她失去在省城高校幼儿园快乐成长的机会。更可怕的是,父母在她的生活中缺位。而这两人竟然为了规避计生政策而绕过她,在做一个关于男孩的造人计划。我的心撕扯般地疼痛起来,当即给老公打电话,要求请律师,走法律程序把女儿从姑姑家接回来,从舅舅、舅妈还原为父亲母亲。
婆家坚决不同意。婆婆丢下狠话,生不出男孩就离婚。我这时才如梦初醒,母亲的本能随之爆发。我跟他们说,只要你儿子同意,我们马上就离。但我是女儿的亲妈,谁也挡不了母亲要回女儿的决心。
我的坚定也把老公震醒了,他意识到作为一介知识分子,所作所为违规不说,还相当的违情。经过复杂的程序,女儿在春节前夕回到我们身边,并改口叫我妈。现在,尽管国家已放开二孩,我和老公不用藏女儿了,但我却是坚决不生了。因为,生命的尊严和价值,让我不可能回到“备胎”的老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