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远在庐山

2016-03-20 11:07欧阳镇
地方文化研究 2016年6期
关键词:净土庐山佛教

欧阳镇

(江西省社会科学院宗教研究所,江西南昌,330077)

慧远在庐山

欧阳镇

(江西省社会科学院宗教研究所,江西南昌,330077)

慧远从事的佛教活动基本上都在庐山开展,其对佛教的巨大贡献与庐山具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本文首先分析慧远栖止庐山创建东林寺所经历的艰苦奋斗的事迹;其次论述慧远在庐山东林寺率众结社念佛,极力宣扬弥陀净土法门等佛教实践活动所产生的影响;最后肯定慧远的功绩在于塑造东晋庐山佛教的新形象、开拓文人遥集庐山的新局面以及创立具有中国特色的新宗派。

慧远;庐山;东林寺

慧远(334—416),俗姓贾,出生于雁门楼烦(今山西省原平县崞阳镇东菇山村)。慧远早年追随高僧道安,并成为道安弟子中最杰出者。慧远总摄佛教的纲维,以弘扬大法为已任,道安对慧远立志要在乱世中弘法济世的理想给予高度评价:“使道流东国,其在远乎?”,表达了他对慧远弘扬佛教活动的深切期待。慧远以后从事的佛教活动基本上都在庐山开展,因此,可以说慧远对佛教的巨大贡献与庐山具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一、栖止庐山,创业艰辛

北方后赵灭亡时,高僧道安在慧远家乡附近的太行恒山建寺讲学,慧远听说道安在恒山讲经说法的消息,便偕同弟弟慧持满怀虔诚和希望,一路风尘仆仆赶往恒山拜见道安。一见道安,慧远便倾心不已,以为“真吾师”也。于是,慧远与弟弟慧持决定投簪落发,委命受业,拜道安为师,从此开始了六十四年的僧侣生涯。晋孝武帝太元三年(377),前秦兵从北方南下,符丕攻陷襄阳,道安为镇守襄阳的朱序所拘,不得外出,乃“分张徒众,各随所之”,也就是将门徒分别遣散到各地去宣扬佛法。临行前,道安对众门徒一一诲勉,唯独慧远不置一辞。见此情景,慧远于是跪问道安:师父为什么不给我训诲,难道不把我当弟子看待吗?道安回答:像你这样的人才,我还有什么要担忧的?既无担忧,又何必嘱咐呢?这种师徒之间的对话,既表现了慧远对道安的高度尊敬,也表现了道安对慧远的充分信赖。道安被符丕带往长安后,慧远等一行数十人,由襄阳经荆州,欲往罗浮山,途径浔阳(今江西九江),栖止庐山,按照佛教来说,这是一种殊胜的因缘使然。

其一是自然人文环境对慧远具有吸引力。慧远来到庐山,“见庐山闲旷,可以息心”,认为非常适宜僧人居住、修行。尤其是东林寺的地理位置和地势,宋代诗人陆游曾描写道:东林寺“正对香炉峰。峰分一枝东行,自北而西,环合四抱,有如城廓,东林在其中,相地者谓之倒挂龙格。”①《陆游集》,第五册,北京:中华书局版,第2434页。明代旅行家徐霞客在游记中也记载:“寺(指东林寺)南面庐山,北倚东林山,山不甚高,为庐之外廓,中有大溪,自南而西,驿路界其间,为九江至建昌(今永修县)孔道,寺前临溪,入门为虎溪桥。”②《徐霞客游记》,世界书局版,第15页。如今我们见到的东林寺周围情景,依然与当年的风貌相似。庐山不仅自然环境优越,而且佛道文化很早就在庐山扎下了根。在慧远之前,庐山就以神仙之庐名闻天下。据慧远《庐山记》,商周时期的匡裕曾居庐山脚下修道,而且仙人常止于庐山,是仙人修仙成道之庐。庐山与佛教也早有因缘,在《高僧传·安清传》中,记载安息国太子安清(字世高)出家为沙门,汉灵帝末年从关、洛至江南,过庐山,超度他前世的同学。这也是佛教最早传入江西的记载之一。

其二是慧永的挽留。慧永(332—414),姓繁氏,河内人,年十二出家,师事沙门竺昙现。慧永对于内外典籍,无不洞达,对于佛事,主要以习禅为乐。后来与慧远同依道安于恒山,成为同门师友。慧永曾与慧远约定,一道去罗浮山(今广东博罗、增城二县境内)修行。367年,慧永在前往罗浮山的途中,欲先逾五岭去博罗,行经庐山时,江州刺史陶范为慧永在庐山西北麓的香炉峰下舍宅建造西林寺,从此慧永就在庐山弘扬佛法事业。晋孝武帝太元六年(381),慧远顺道来会慧永,准备履行拟议中的罗浮山之行。慧永在庐山弘法已有成效,不想离开。即见慧远前来,便邀请慧远同住庐山西林寺。慧远接受邀请,就在西林寺旁边筑龙泉精舍暂住。

其三是江州刺史桓伊的极力支持。桓伊,东晋谯国(今安徽省宿县西)人,字叔夏,他是当时东晋四大士族中桓氏士族中的一代袅雄。东晋太元八年(383)八月,爆发了著名的淝水之战,前秦君主符坚急于消灭东晋政权,于是强征兵马九十万,号称“劲卒百万”,大举南攻,企图一举灭晋统一天下。时任豫州刺史的桓伊,与征虎将军、征讨大都督谢石,冠军将军加领徐州刺史、前锋都督谢玄,将军谢琰,仅率领八万士兵迎敌,就大破秦军于淝西,创造了中国军事史上以弱胜强的成功战例,阻止了北方统治者对南方的进犯,稳定了东晋的偏安局面。桓伊以显赫的战绩,功封都督江州、荆州十郡、豫州四郡军事、江州刺史。在任江州刺史时,能体察百姓困苦,很有政绩。桓伊在经济上支持慧远建寺,可以说是东晋上层统治者日益重视佛教,普遍兴建佛教寺院这一社会现象的直接反映。东晋时江南著名寺院,大多为王室贵族和富商资助修建。慧远暂住的龙泉精舍,随着“学侣浸众”,已难以容纳越聚越多的朝拜信众。先期来山的西林寺住持慧永只好去叩见江州刺史桓伊,并恳求道:“我同门师友慧远是道安的高足,来庐山弘扬佛法,前来的信众络绎不绝,现在场所难以满足信众过佛教生活,请大人设法解决。”桓伊得知庐山有这样一位名僧在弘法,喜之不胜,欣然应允。不久,桓伊就为慧远在西林寺以东再建房舍殿宇,晋太元十一年(386)寺院建成,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东林寺。从此,慧远以东林寺为基地,“迹不入俗,影不出山”,聚徒讲经,修禅弘法,撰文立说,直至去世。

慧远一行人初入庐山,碰到诸多恶劣的自然环境所带来的困难。有关辟蛇行者的传说就是一种间接的反映。在陈舜俞的《庐山记》卷一中有这样的记载:“远公始居山,多蛇虫,行者不知何许人,尝侍远公,善驱蛇,蛇为之尽去,故号辟蛇行者。”这个事情在《高僧慧远的故事》一书中改编为“辟蛇行者”的故事,故事中描写了离东林寺不远处有个蛇冈岭曾有大蛇,经常出没东林寺丛林之中,有时樵夫和拾柴的小孩都被蛇所吃,可以想见,这里的蛇很多,而且异常猖狂,威胁到修行僧人的生命安全。

更为艰难的是,这里的饮用水当时存在大问题。相传慧远初至庐山结茅,选定龙泉精舍,做为日后精修的地方。但精舍距离水源甚远,慧远就以手杖敲打地面说道:“如果这座山可以居住的话,就应当使这块朽壤流出清泉来。”语毕,清泉就自地面涓涓涌出,不一会儿,竟然汇成一条溪流。不久,浔阳地区大旱,慧远与寺僧在泉池侧诵读《海龙王经》,突然间有巨龙出现在池水上空,接着大雨滂沱,不仅旱情解除,而且当年的收成还较往年丰饶,于是人们便把这座精舍命名为龙泉精舍。故事里说慧远有“以杖掘地,清泉涌出”的神力,以及诵读《海龙王经》祈雨救旱灾的奇迹,不免看作是佛教化的夸张,但是从中可以想见,慧远当初营建东林寺条件是如此的恶劣,创业的艰辛可见一斑。

慧远在庐山缔建的伽蓝除东林寺外,尚有十多所,如龙泉寺、化城寺、龙池寺、观音寺等十六座,其中讲经台庵最有传奇色彩。香炉峰西南有一峰,峰顶有磐石,上可坐百人,下有风洞,云顶二石室,慧远常集徒众于石上讲《涅槃经》,故称慧远讲经台,又于台旁建庵,并在此作《涅槃经疏》。疏成,慧远掷其笔,笔立于虚空中不堕,故名掷笔峰。从这些传说中,可以看到慧远建造东林寺的艰辛,得到了信众的称赞和纪念。就连外国僧众也“咸称汉地有大乘道士(菩萨),每至烧香礼拜,辄东向稽首,献心庐岳。”甚至于闻名天下的鸠摩罗什也对慧远称赞备至:“经言:末后东方当有护法菩萨。勖哉仁者,善弘其事!”为了赞扬慧远建造东林地的功德卓著,竟把慧远比作东方护法菩萨。

东林寺的创建,标志着慧远独立弘教生涯的新开端。从此,“东林为庐山佛教阐化之基。”①吴宗慈:《庐山志·纲二目十一》,第103页。慧远在这里作出的一系列重要的弘教业绩,极大地丰富了庐山的文化意蕴,开拓了庐山的人文境界,使庐山成为当时南方的一个佛教重镇,庐山佛教的地位因此大为改观,足以称得上是佛教中国化历史进程上的重要篇章。庐山作为南朝时期南方佛学研究和佛教活动的一个重要中心,与北方鸠摩罗什领导的长安佛学中心可以相互抗衡。这个时期,也是庐山历史上佛教的鼎盛时期,在中国佛教史上具有重要地位。潘耒赞道:“东林寺于山为最古,慧远于僧为最高。”日本的木村英一也指出:“庐山真正成为高度与学术的一个渊薮,是从慧远入山之时开始的。”②李幸玲:《庐山慧远研究》,台北:万卷楼图书股份有限公司,第509页。

二、结社念佛,首创莲宗

慧远作为一位杰出的佛教领袖,为了振兴南方佛教,不仅在佛教理论上注重经典的翻译和义理的探讨,而且在佛教实践上率众结社及创立净土念佛法门,并成为最具有中国佛教特色的一大宗派——净土宗,即莲宗。这里,我们着重论述慧远在庐山东林寺开展的佛教实践活动。

慧远在庐山东林寺开展的佛教实践活动非常精进,可以说是“率众行道,昏晓不绝”。随着慧远在信众中的影响逐渐扩大,各地来访的佛教信众(包括高僧、贤士等)日益增多,史载“谨律息心之士,绝尘清信之宾,并不期而至,望风遥集”。他们放弃世俗的荣华富贵,来亲近慧远修行办道,决心参悟世间的苦难,超出生死报应,避免轮回之苦,以求达到精神的解脱。慧远率众结社,最后发展成为中国佛教史上一个划时代的行动,标志着慧远庐山佛教教团的正式形成。这次结社发生在东晋安帝元兴元年(402),当时慧远邀集隐居庐山的著名隐士刘遗民、周续之、毕颖之、宗炳、雷次宗、张野、张诠等学者居士,研讨如何转生西方净土世界的问题,并请刘遗民作《发愿文》,刻于石碑上,以表示他们往生净土虔诚的愿望和决心。

刘遗民(?—415),字仲思,彭城聚里(今江苏徐州)人,汉朝楚元王之苗裔,初释褐为府参军,后任宜昌、柴桑二县令。张野(350—418),字莱民,居浔阳柴桑,一陶渊明有婚姻之契,举秀才、府功曹、州治中,后征为散骑常侍,俱不就。周续之(377—423),字道祖,雁门广武(今山西省代县境内)人。刘毅镇姑熟,命为抚军参军,征太学博士,并不就。张铨(359—423),字秀硕,张野族子,征为散骑常侍,不就。宗炳(375—443),字少文,南阳涅阳(今河南省邓县)人,曾召为参军,辟为主簿、太尉椽,征通直郎、太子中舍人等,皆不就。雷次宗(386—448),字仲伦,豫章南昌人,本州辟从事,征员外散骑侍郎。刘遗民在其所著的《发愿文》中说:“……乃延命同志息心贞信之士百有二十三人,集于庐山之阴,般若云台精舍阿弥陀佛像前,率以香华敬荐而誓焉。”他们共有一百二十三人聚集在般若台的阿弥陀佛像前,建斋立誓“众等齐心净修净土法门,以期共生西方极乐世界”。并相互约定:“因众人根器不同,福德有别,先得往生极乐净土者,需帮助提携后进者,以达到同生无量寿佛极乐国土之目的。”此次集会前,慧远曾率众于东林寺前凿池种植白莲,因此中国佛教史上称此集结为“结白莲社”,或简称“结莲社”。但据汤用彤先生考证,慧远和门徒立誓往生西方时,还没有“莲社”之名。莲社之名始自于中唐之后,释贯休在《题东林寺诗》中有“今欲更从莲社去”之句,慧远一宗因之而又称为“莲宗”。宋李元中为李伯时“莲社十八贤图”所作的一篇论文中,对十八高贤人员构成情况作过介绍。在入社的一百二十三位学者居士中,其中有彭城刘遗民、豫章雷次宗、雁门周续之、南阳宗炳、张诠、张野六位隐士;复有慧永、慧持、道丙、昙恒、僧睿、昙诜、道敬、道生、昙顺,诸法师九人;后又有梵僧佛陀跋陀罗、佛驮耶舍二尊者,共十八位,故号曰庐山“十八高贤”。

慧远的莲社交友的形态及内涵对后世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在唐代和宋代不断出现有因敬慕慧远而设立的结社。如唐代有苏州东社的结社、吴郡的西方结社和龙兴寺净土院,在宋代有省常的昭庆院净行社、遵式的宝云寺净业会、知礼的四明延庆院念佛净行社等,枚不胜举。这一现象,在唐宋明清诗人的作品中即有具体体现。如唐代李涉《游西林寺》曰:“如今再结林中社,可差当年会里人。”温庭筠《寄清源寺僧》曰:“白莲社里如相问,为说游人是姓留。”北宋陈师道《湖上晚归寄诗友四首》之一曰:“却寻方外士,招作社中人。”黄庭坚《东林寺》深深感戴“胜地东林十八公,庐山千古一清风。”文通大师匡白在这里体悟到人生的真谛:“到此只除重结社,自余闲事莫思量。”明代释憨山德清《东林怀古》诗曰:“少耽远游志,夙慕东林师。”“东林开白社,高贤毕在斯。”这种仰慕之情体现在清王思训《同明府毛心斋宿庐山秀峰寺》诗句之中,其文曰:“莲社来何暮,徘徊漱玉泉。……远公如可许,二十足高贤。”清蒋国祥《桑乔〈庐山纪事〉序》曰:“晋远公南游,雅爱兹山深秀,驻锡其间,与同时十八高贤结莲社,修净土业,而庐山之名益著。”李明睿《庐山续志序》曰:“晋慧远从雁门来,云此山类灵鹫峰,托迹东林,于时有宗炳、雷次宗、刘程之(即刘遗民)等号十八贤,共真信之士,结白莲社。故晋代名山惟匡庐最著,以其有永、远、宗、雷及陶、谢诸公故也。”慧远结社形式在海外尤其是在日本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日僧宗圆于1233年入宋寻求善导大师的弥陀义,结果未能找到而登上庐山东林寺,从睿师学慧远结社念佛的教义,归国后自称白莲社。日僧澄圆在1324年从中国回国后,在田界地效仿白莲社的遗风,创建了旭莲社大阿弥陀经寺。及至今日,日本净土宗尚沿用莲社号,以表达敬慕庐山慧远提倡的白莲社结社念佛的的遗风。

以慧远为核心的高贤结社,代表了东晋后期佛学、儒学及文学诸方面的进展,有力地塑造了庐山作为隐逸德镇的形象,乃至造成“晋代名山惟匡庐最著”之势。此外,慧远于庐山东林结社,对后世出于文学雅集的以文会友的结社集会活动,也有着开启示范的作用。慧远在庐山的结社,为其极力宣扬的弥陀净土法门提供了良好的基础。弥陀净土信仰源自印度,虽在西晋之末已传入中土,但履践者较少。可以说,弘阐弥陀净土信仰并身体力行,使之家喻户晓,则自慧远始。对此,明代的净土宗大师云栖朱宏在其所著《往生集》中说:“晋以前,净土之旨,虽闻于震旦,而弘阐力行,俾家喻户晓,则自远公始。故万代而下,净业弟子推师为始祖。”

慧远因受中国传统文化的灵魂不灭思想的影响,故而对弥陀净土信仰情有独钟。弥陀是阿弥陀佛的省称,他是掌管西方极乐世界的佛之名号,意谓“无量光”“无量寿”,是寿命无限久远、光明无限广阔的意思,故阿弥陀佛又称“无量光佛”或“无量寿佛”。据《无量寿经》说,从前有个国王出家为僧,号法藏,发四十八愿,后来果然修持成佛,名“无量寿”。他的国土在西方,名为“极乐”,与众生居住的秽土相对,故又称净土。西方极乐世界美妙不可言说,这在《阿弥陀佛经》中被描绘得功德庄严,尽善尽美。佛所描绘的西方极乐世界到处是黄金布地,鸟语花香,庄严美妙,是真善美的净土。它对于生活在尊卑有序、贵贱不逾、弱肉强食的苦难众生来说,该有多大的吸引力。那么,怎样才能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呢?据《阿弥陀佛经》说,只要“若善男子、善女人闻说阿弥陀佛,执持名号,若一日、若二日、若三日、若四日、若五日、若六日、若七日,一心不乱,其人临命终时,阿弥陀佛与诸圣众现在其前,其人终时,心不颠倒,即得往生阿弥陀佛极乐国土。”《无量寿经》也说:“若有众生,闻其光明感其功德,日夜称说,至心不断,随意所愿,得生其国。”按照这两部经典的说法,成佛并不难,只要一心专意连续七天念阿弥陀佛的名号,诚心诚意愿生极乐世界,那么此人在临终之时,就有阿弥陀佛出现面前,接引他往生净土。

慧远当初在阿弥陀佛像前建斋立誓,就是要大家发菩提心,一心专念阿弥陀佛,共期往生西方极乐世界。慧远还命刘遗民作《发愿文》,在阿弥陀佛像前宣读,表达了同舟共济,一起到达西方净土的相互帮助的集体意识。慧远等人创立的来生转生净土,达到西方极乐世界的途径是观想念佛,要求静坐入定,凝志不分,专心观想阿弥陀佛的所谓“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等种种美好相貌及所居佛土的美妙庄严,并通过长期修持,功德增进,便可往生弥陀净土。

虽然这种念佛方法,与经论的执持名号及称名念佛等有所不同,但是慧远弘扬的净土法门,在中国佛教史上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特别是对净土宗的形成和发展,作出了开创性的贡献,后代的净土宗大师如东魏的昙鸾,唐代的道绰、善导,直至近代的印光等,无不受到慧远的影响,因此净土宗尊慧远奉为初祖或莲宗初祖。慧远开创的这种念佛三昧的成佛方法因简便易行,与其它修持方法相比易被一般信众接受,而且“功高易进”,能够适时地为精神飘泊者引入目标高远、路在脚下的归途,成了超越生死轮回之苦的无上妙法,从而大大推动了净土信仰在南方的传播。

慧远的结社念佛,不仅标志着佛教净土法门诞生,也标志着佛教社会化和中国化的开始。在此之前,从西方移植过来的佛教往往照抄照搬,缺乏创造性,故只限于在士大夫范围内流行。净土宗的创立,佛教才开始普及到中国社会各阶层,佛教从此才开始产生各种不同的宗派,高僧们才开始摸索不同的成佛道路。净土宗经过历代祖师及各大善知识续焰传灯,代代相传,至今不衰,已成为当今影响最大的佛教宗派之一。

三、功业卓著,赢得赞叹

东晋后期南方佛教界最有影响的人物——庐山东林寺的慧远,是一位具有政治眼光和组织才能的佛教领袖,敢于面对社会现实和富有创新精神的佛教活动家。他揉和中印思想所形成的独特佛教理论和以东林寺为基地所进行的多方面活动,在中国佛教史上所产生的影响是极其巨大和深刻的。其思想和功业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首先,塑造东晋庐山佛教的新形象。慧远的一生体现出一种包罗万象的大家风范。东林寺创建后,慧远招致西来高僧,从事佛教经典的翻译,使僧伽提婆的毗昙学和佛陀跋多罗的禅法得以在江南流行;慧远还加强与北方的佛教领袖鸠摩罗什的联系,共同探讨佛教义理,并积极传播鸠摩罗什翻译的般若学和大乘空宗著作,从而促成南北佛教文化得以广泛交流。慧远作为东晋的佛学大师,第一次从中印文化视域融合的角度,将中国传统的灵魂不死说、报应说以及儒家的伦理思想等,融进了佛教的果报论,创立了三世因果报应论,并使之成为一种新型的人生哲学,为佛教理论的丰富和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慧远不仅传播佛教不遗余力,而且还对前来“考寻文义”者讲授儒家经学,如“远讲《丧服经》,雷次宗、宗炳等并执卷承旨。”①《高僧传·慧远传》。因此,从儒学史上来看,慧远亦功不可没。牟润孙指出:“南朝首讲儒家经典而撰为义疏者,似非儒生,而为慧远和尚。”②《论儒释两家之讲经与义疏》载《注史斋丛稿》,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第281页。这不仅体现慧远知识渊博,而且表现其包容胸襟。在佛教与传统文化之间的矛盾日益显著,引起社会上一些人士强烈攻难的情况下,慧远厉然不群,以其超脱世俗的姿态,并以其善巧智慧,撰著论理,来达到调和佛教与传统文化的冲突,维护了佛教的独特地位,对佛教在东晋以后的继续流行与兴盛具有重要的意义。由于慧远在佛学理论上的建树,庐山东林寺逐渐发展成为南方佛学理论创新的中心、南北佛教文化交流的中心、中印佛学交汇的中心、儒释道三家文化相互碰撞和融合的中心。一言以蔽之,东林寺在当时成为名副其实的南方重要的佛教文化交流与传播中心。清潘耒在《游庐山记》中赞曰:“城中之山,自五岳外,匡庐最著名。……东林寺于山最古,慧远于僧最高。东晋以前无言庐山者,自莲社盛开,高贤胜疏,时时萃止。庐山之胜,始闻天下,而山亦遂为释子所有,迄于今梵宫禅宇,弥漫山谷,望东林皆鼻祖也。”寺因山名,山以寺显,东林寺堪称是匡庐胜境的佛教第一道场。自慧远后,庐山佛教迎来了新纪元,从此庐山不仅以自然景观闻名,更以佛教文化著称于世。

其次,开拓文人遥集庐山的新局面。东林寺在中国佛教史上素以文化见称,方立天教授评价东林寺是中国历史文化底蕴最丰厚的寺院。从慧远开始,东林寺就成为文化精英汇聚之地。慧远隐遁庐山时期,四方人士,尤其是持有佛教信仰的知名人士,闻风来归的络绎不绝。谢灵运在《庐山慧远法师诔》中说:“昔释安公(道安)振玄风于关右,法师嗣沫流于江左,闻风而悦,四海同归。尔乃怀仁山林,隐居求志,于是众僧云集,勤修净行,同法餐风,栖迟道门。可谓五百之季,仰绍舍卫之风,庐山之畏,俯传灵鹫之旨,洋洋乎未曾闻也。”①《广弘明集》卷二十三。此后,来庐山东林寺的知名人士有增无减。在道安去世,鸠摩罗什来长安以前,佛教界的知名人士大多不在京都,而是群集庐山。这为慧远在东林寺组织结社念佛,创建白莲社创造了有利条件。慧远在庐山三十余年,培养了一大批弟子,其中僧传有传、享有高名的重要名僧就近二十人。在家弟子十八高贤中就有六位,他们为佛法的传播,都撰有著作。如张野有《庐山记》,还有文集十卷;刘遗民著有《庐山精舍》一卷,还有文卷九卷;雷次宗著有文集三十卷、《豫章志》、《十八高贤传》等著作;宗炳著有《明佛论》等,有文集十五卷;谢灵运追随慧远,有《慧远法师诔》和《佛影铭》等。慧远造就一代名士,不仅使他成为继道安以来的佛教界领袖人物,而且也为尔后创立佛教新宗派净土宗奠定了坚实的人才基础。

慧远以后,历代高僧文人也纷至沓来庐山东林寺,缅怀慧远,歌咏题诗。诗僧有贯休、皎然、灵彻、齐已等,文人有李白、陆游、朱熹、董其昌、王世贞等,代代不绝。他们在东林寺留下了大量的文化遗产,诸如历史掌故、诗词文章、文物古迹,浩如烟海。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白居易被贬江州时,曾与东林寺僧人来往密切,以至于后来还把文集送到寺中收藏。事实上,庐山东林寺已成为高僧名士隐居的中心。

最后,创立最具中国特色的新宗派。慧远一生几乎与东晋相始终,他所从事的佛教活动,为佛教由北而南转移作出了巨大贡献。在东林寺所形成的以慧远为核心的庐山僧团即白莲社,可以说是中国佛教的第一个社团组织,开创了净土宗之先河,从此东林寺成为中国佛教净土宗最初祖庭。净土宗是一个最具中国特色的佛教宗派,作为佛教净土宗阐化之基的东林寺因此也深得学术界的赞扬,著名学者胡适1928游览庐山后写道:“慧远的东林,代表中国佛教化与佛教中国化的大趋势。”被尊为江南佛教领袖、东林寺开山祖师的慧远也引起后人的高度赞叹。慧远被后人誉为“如星伴月”,并把佛图澄、道安及祖师三人,称为宇宙中之“日”“月”“星”,声誉之高,可想而知。唐代李演对慧远评价为:“天之高也,日星垂其耀;地之厚也,山岳镇其维。人资三才之灵,推五行之秀,粤有迈德宏域,融神慧境,焯迦罗之绝照,挹甘露之元津。配五岳而永崇,唏扶桑而不息,则慧远法师其人也。”②《全唐文》卷五百十三。唐代文学家李邕在《东林寺碑》中将慧远与东林寺的关系比作孔子与尼丘、鹫岭与佛陀、衡山与慧思、天台山与智凯的关系。宋祖琇曾这样说明慧远对佛教的功绩:“盖尝谓远有大功于释氏,犹孔门之孟子焉。”③《隆兴佛教编年通论》卷三。用孟子对孔门的贡献来比拟慧远对佛教的贡献,颇有意味。南宋宗晓的《乐邦文类》卷三中将慧远的传说冠以“东晋莲社始祖庐山远法师传”之题,传中记述:“……然而使方之人知有念佛三昧者,应以远公法师为始祖焉。”从此慧远作为莲宗始祖的地位就明确化了。另外,宋志磬《佛祖统纪》卷二十六也推尊慧远为净土宗初祖。慧远园寂之际获得当世名笔为之刺碑作铭,《高僧传》说:“谢灵运为造碑文,铭其遗德;南阳宗炳又立碑寺门。”这是其深受道俗景仰的一个表征。

慧远一生志心弘教,德感朝野,得到数朝帝王追封谥号。晋安帝义熙年间,帝室下诏赐号“庐山尊者”、“鸿胪大师”及“白莲社主”。嗣后,唐宣宗大中元年(847),追谥号为“辩觉大师”,南唐升元三年(939),谥“正觉大师”,宋太宗太平兴国元年(976),谥“圆悟大师”,宋孝宗乾道二年(1166),谥“等遍正觉圆悟大师”。这些谥号表明了慧远对佛教所作的贡献及对后世的影响。慧远在僧界也受到了极高的赞叹,仅从净土宗十三祖印光大师所作《远公大师像赞》就可见一斑。赞曰:“缅维远公,乘愿再来,创立莲宗,畅佛本怀。俾诸凡夫,忆念佛名,仗佛慈力,带业往生。已断惑者,即证无生,证无生者,速圆佛乘。以果地觉,为因地心,惑应道交。利益甚深!未见《涅槃》,即宣常往;未见《行愿》,普导西去。其所立法,暗与经合,护法菩萨,表自大觉,罗什举经,深加赞叹,西僧景仰,心香辄献!千余年来,不闻圆音,幸有遗教,尚可遵循。仗愿我公,又复示生,普引群伦,同登五清(针对五浊而言)。印公遗文,模公道貌,庶几来哲,是则是效!”从此评价可知,慧远乃当之无愧之高僧也。

(责任编辑:高量)

Huiyuan in Lushan

Ouyang Zhen
(Institute of Religious Studies of Jiangxi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Nanchang Jiangxi,330077)

Huayuan's Buddhist activities are basically carried out in Lushan Mountain,and its great contribution to Buddhism is inextricably linked with Lushan.This article first analyzes the hometown of Huiyan habitat Lushan to create the Donglin Temple experienced by the hard work of the deeds;secondly,Huiyuan in Lushan Donglin Temple rate of congregation of Buddhism,and vigorously promote the Amitabha Pure Land and other Buddhist practice activities of the impact;Is to create a new image of the Eastern Jin Dynasty Lushan Buddhism,open up the new situation of literati remote Lushan and the creation of themost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new sects.

Huiyuan;Lushan;Donglin Temple

K892.22

A

1008-7354(2016)06-0028-07

欧阳镇(1965-),男,江西景德镇人,江西省社会科学院宗教研究所研究员,主要从事中国佛教研究。

猜你喜欢
净土庐山佛教
《世说新语》与两晋佛教
佛教艺术
“地球上最后一块净土”——瓦努阿图
佛教艺术
守住心中感恩的净土——《一饭千金》读后感
做一次庐山客
毛泽东登庐山
《李白 庐山谣》
创造一方医疗净土
论佛教与朴占的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