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共生视野下鄂豫皖苏区文化动员的实践与表达——以革命歌曲为例*

2016-03-19 05:05
赣南师范大学学报 2016年5期
关键词:苏区动员革命

邹 荣

(1.武汉大学 信息管理学院;2.湖北省社会科学院,武汉 430079)



·苏区研究·

文化共生视野下鄂豫皖苏区文化动员的实践与表达
——以革命歌曲为例*

邹 荣1,2

(1.武汉大学 信息管理学院;2.湖北省社会科学院,武汉 430079)

以鄂豫皖苏区文化动员的实践与表达为研究对象,探寻和追溯苏维埃革命时期中共文化建设的思想和逻辑基础,并从文化共生的视角进行分析,对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初步融合进行探讨,以此为基础对该时段中共文化动员的历史意义进行梳理和总结。

文化共生;鄂豫皖苏区;文化动员

对于社会革命而言,如何处理原有传统文化与革命引领的新兴文化之间的关系,是革命进程中的一个重要议题,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革命的实施者需要思想上对从事的革命活动有清醒的认识和明确的政治目标,因此通过对民众进行文化动员对革命而言具有重大意义。“作为中共首次独立领导的革命运动,苏维埃革命基本奠定了中共武装革命的思想和逻辑基础,通过对苏区的独立控制,显现出中共的政治理念、动员能力和控制艺术。事实上,虽然具体的权力结构和运作方式在此后续有调整,但中共革命的几个重要原则诸如武装斗争、群众路线、土地革命、社会再造等,在这一时期已经牢固确立,由苏维埃革命开始,中共走上了武装夺取政权、革命建国的道路。”[1]2另一重要的方面便是在苏区时期中国共产党人通过有意识和无意识的实践将马克思主义和中国传统文化进行了有机融合,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为日后提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理论提供了有力的经验支撑。

一、革命歌曲——最有效的动员形式

作为苏维埃革命时期第二大苏区——鄂豫皖苏区,其历史地位和意义不言而喻,并且鄂豫皖苏区坚持时间之久,形成的红军数量之多,斗争之惨烈全国罕见。究竟是什么力量可以使这里的人们前赴后继抛头颅洒热血地参加革命,其中鄂豫皖苏区极具区域文化特色的文化动员与意识形态构建起了很大的作用。在从一个濒临灭亡却又在守旧和革新中徘徊的民族(其中大部分是作为文盲的农民)中进行革命,对革命的受众进行文化动员显得尤为重要,因为在“政权内卷化” 下广大的农民愿意接受很大风险的革命,不仅仅在于实际利益和利益保障,更为重要的是中共提倡的革命价值观得到了一定接受和认同。由上述可见苏区的形成、发展与兴盛,和其文化动员工作及对其意识形态认同的塑造密不可分。将传统文化内核纳入革命的目标诠释中,使文化动员工作及对其意识形态建构效率得到提高。

在鄂豫皖苏区中共文化动员的形式是相当丰富的,本文特选定其中革命歌曲进行分析,主要是因为苏区的文化动员对象,绝大部分是农民,当时农民的文化水平不高,例如很多村落中以文盲居多,识字和半文盲都是极少数。革命歌曲因通俗易懂,且容易掌握,深受广大民众喜爱,综合其实际效果文化动员实践活动中革命歌曲的影响最大。这一点,在中共的政治报告中有所体现: 歌谣的宣传效力最大,因为各种文字宣传识字者最少,农民最喜欢唱歌。现在赤色区域所有农民都尽唱革命歌,妇女、小孩没有一个不记得一两首来唱。所编的歌甚多,大都是由农民自己或区委、支部等下级同志编成,他们来得很自然,或者中间意义词句稍有错误,经上级同志修改过即开始传唱。歌中最著名的收效最大普遍传布在黄安、麻城、光山、黄陂的是《十二月穷人歌》《枪会革命歌》《兵变歌》,随时随地都听见这革命的歌声,甚至白色区域里的妇女、小孩也自然无顾忌的歌(唱)出来。[2]360-361

有些歌谣不仅在苏区时期流传甚广,至今仍为人们所熟知,从歌曲内容上来看主要分为几个方面:

(一)革命动员

在鄂豫皖苏区,革命斗争成为党政军的主要内容,通过歌谣进行革命宣传,最大限度动员群众参加革命队伍,扩大革命力量。如《黄安谣》中唱到“小小黄安,人人好汉。铜锣一响,四十八万。男将打仗,女将送饭。”[3]1另一方面,明确提出解放妇女,号召妇女起来参加革命。如《妇女革命歌》“提起妇女真可怜。一处娘胎人作贱。三四岁就把脚缠,若是姊妹身德(笔者注:生得)多。控死小命见阎罗。枉费的来把胎脱。身(笔者注:生)男育女都是人。怎么男重女看轻。这件事太不平等。……”*歌曲内容来自于黄麻起义和鄂豫皖苏区纪念园照片。

(二)扩大革命影响

通过集体演唱革命歌曲,扩大革命影响,成为苏区时代文化动员的主要形式之一。1927年11月13日爆发的黄麻起义,两万多起义工农军在七里坪高唱《暴动歌》,声势浩大,震撼人心:“反动统治,我们要推翻!土豪劣绅,我们要杀完!工农们,齐暴动,实现共产,同把身翻。”[3]39通过演唱革命歌曲进行庆祝重要节日。如著名革命歌谣《庆祝苏维埃》:“八月桂花遍地开,鲜红旗帜竖起来;张灯又结彩,光华灿烂闪出新世界。亲爱的工友们!亲爱的农友们!唱一曲国际歌庆祝苏维埃。”[3]44

(三)扩红支前

苏区时期战争频繁发生,“扩红支前”成为文化动员的重要任务,故很多革命歌曲都与送青壮劳力参军有关。如《送郎投红军》:“早起开柴门,红日往上升。今天送郎当红军,小妹喜在心。……婚姻有几春,你我爱情深。虽然我是女子辈,主义看得清。作战上前线,特别要勇敢,向着敌人瞄准打,切莫心胆寒。统治要推翻,工农掌政权。革命成功再回转,夫妻再团圆。”[3]219

(四)宣传红军

对于红军的宣传主要分为两个方面。一是对红军纪律严明的宣传。如《红军纪律歌》:“红军纪律最严明,一切行动听命令;没收要归公,买卖要公平;说话要和气,开口莫骂人;借物要归还,损坏要赔偿;上门板,捆铺草,房子扫干净”[3]5,这首歌反映了八项注意事项,它与今天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颇为接近。二是对于红军的重大胜利,亦创作歌曲来进行宣传。如《红四方面军南下胜利歌》中写道:“我们工农红(呀)红四方面军,革命胜利快(呀)快得很,打下黄安县城,活捉了师长赵(呀)赵冠英。”*同上。

二、文化共生视野下鄂豫皖苏区文化动员的实践与表达

在苏维埃革命的初期,中共的力量还十分弱小,需要在较短时间内通过文化动员整合民众力量参加激烈的战争,与此同时提高民众文化水平,强化其对革命的理解和认同。从文化共生的视角来看,苏区文化动员的实践与表达是值得探讨的命题。所谓文化共生的内涵,本文认为是两种不同的文化在特定的历史语境下,因各自文化内核的理论特征,出现相互竞争和相互吸纳的现象,以至于达到共同发展和融合发展,达到一种新的理论高度并且实现二者间的平衡。

(一)鄂豫皖苏区文化动员实践来源

1.对传统歌曲进行改编

现存革命歌曲中很大一部分内容,中共将传统歌曲的歌词进行有意识地改编形成新的革命歌曲,使革命歌曲成为中共文化动员的手段,其中包括清朝地方政府的一些宣传手段。例如著名革命歌曲《黄安谣》在内容改编上有三个不同的发展阶段。第一阶段为清咸丰年间,太平军攻克武昌进入黄、麻地区活动,黄安县知事许赓藻令当地乡绅组织团练抵御,虽团练在与太平军的斗争中互有胜负,但是期间“小小黄安,实在难缠。铜锣一响,四十八万”之歌谣在黄麻地区甚为流行。第二阶段是苏维埃革命时期,1927年11月13日“黄麻起义”时,男人冲锋在前,妇女支援在后,一举夺取了黄安县城。为了宣传“黄麻起义”,党的宣传部门便将原来流行的歌曲内容改为:“小小黄安,真不简单。铜锣一响,四十八万。男将打仗,女将送饭。”第三阶段,20世纪50年代末郑位三撰写革命回忆录《红色黄安》时,又将此谣订正为“小小黄安,人人好汉。铜锣一响,四十八万。男将打仗,女将送饭。”这首歌谣原本无标题,建国后有关单位收集歌谣时将它标为《黄安颂》。收入《红安革命歌谣选》时订为《黄安谣》。[3]1另外一首著名的革命歌曲《八月桂花开》原为当地民俗情歌,后为革命者改编为革命歌曲,该歌曲通俗易懂,极具感染力,传唱至今。

2.借鉴苏俄的文化动员形式

苏维埃革命是中共在借鉴苏联“十月革命”经验基础上独立领导中国革命的初次尝试,其间中共所领导的文化动员,无论是从动员机构设置还是动员体系的建构,以至于日常的运行方式,都带有非常明显苏联模式色彩。苏联的文化动员主要是由政党和政府这两个系统来实施的,在运作策略上,它侧重于宣传与教育两大方面。除了政党和政府两个主要的实施者外,军队亦是重要的实施者。在苏维埃革命时期,中共革命主要的任务为军事斗争,因此红军在文化动员中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

(二)鄂豫皖苏区文化动员的表达

1.文化动员目标指向

纵观鄂豫皖苏区的整个发展过程,一直处于不间断的战争状态,故军事斗争成为党政军的主要活动,其他一切活动在该时段多为军事斗争服务,文化动员的主要内容亦是如此,即以战时动员为主要目标,具体内容主要有四个方面:

一是通过文化动员号召广大群众参加红军,实现中共制定 “扩红运动”的目标,以应对国民党的军事围剿。

二是充分调动个人积极性,在军事斗争中创造文化工作。如在1930年3月22日《中央给鄂豫皖边界特委的指示信》中提到:“我们要在革命战争中的枪弹烟火中,去创造鄂豫皖苏区的文化教育工作……”*《鄂豫皖区第二次苏维埃代表大会文件》(文化教育政策),1931年7月,中共中央秘书处材料科存,湖北省档案馆GM2-1-283-7。

三是着力于培养革命干部,为革命战争做人才储备。如“我们必须加紧培养为阶级作战的工农干部,来坚强阶级的领导……文化工作必须在这样艰苦的斗争中建立起来,才能答复目前的革命的需要。”*《鄂豫皖区赤色教师学生代表大会决议案》,1931年8月,中共中央秘书处材料科存,湖北省档案馆GM2-1-290-7。

四是强调文化动员的内容与其他文化的不同,规定了反帝反封建的文化教育内容,反对国民党的旧三民主义、孔孟之道、宗教教义及一切腐朽的封建思想和帝国主义奴化思想。

2.非常态的文化教育功能

正如上文所述,鄂豫皖苏区的文化动员是为战争服务的,因此其本体性功能在非常态的情况下不能得到充分的体现。例如曾中生在给中央的汇报中指出:“文化教育工作这是谈不上的,各地只有很少的小学校,都是老夫子教书(许多能教书的做了改组派,走的走了,杀的杀了),最近特许印发许多革命教科书,内容没有经过党审定,故有许多的唯心话,是必需(须)要经过修改的。在现在的农村当中,许多的儿童得不到读书的机会,如果能够从上海派一些文化工作人员来,也得到不少的帮助。”[2]69以军事化的管理在推行文化动员,号召民众进行战争动员,其本身的功能在执行的过程中受到了抑制,苏区时期的文化动员仍然是一种非常态的文化教育活动。然而从文化共生的视角来看,苏区时期的文化动员是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初步融合,二者在此期间出现竞争和排斥现象,就文化动员实践的表达形式和内容来看,亦有融合的趋势。

(三)文化动员的实际效果

苏区文化动员工作在苏区各方面的共同努力下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如:

说到苏区的文化教育的情形,那苏区群众的文化程度,比国民党统治时代提高得多了……识字的人数比从前增加了百分之四十至五十。有些从前本来一字不识的,现在能够写信,写“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国民党”的标语。有些从前本来不大会说话的,现在能够在群众会议上演说。他们现在不再相信菩萨了,他们是相信马克思列宁主义了。学校里、俱乐部中都高挂列宁和马克思的像片,即农民家中,许多从前是供奉菩萨的,现在都是被列宁马克思驱逐出去了。一切菩萨的庙宇,都变作列宁学校了。年老的男女,对于菩萨的信念,还是依依不舍,可是青年群众则高喊“打倒菩萨”、“马克思列宁主义万岁”。对于婚姻问题,老的与少的冲突更厉害。老的主张维持旧的婚姻制度,少的则主张婚姻自由,结果恋爱自由战胜了旧式婚姻制度。这一冲突当中,妇女特别表现出积极。[2]99

张国焘在回忆中记载道:“我们通过岗位时,要出示路条,答复盘问。那位交通往往指着我说:‘这位是中央!’指着陈昌浩说:‘这位就是你们小鬼队的总头目!’那些天真的农家孩子,年龄多不满16岁,颈上系着一根红布带子,手里拿着木棍,听见‘中央’二字时,肃然敬礼。我拉着那些孩子,笑着问他们:‘甚么是中央?’他们所知的,似是最大的管他们的,甚至比总司令还大的就是‘中央’,我故意问:‘是不是蒋介石呢?’他们都知道蒋介石是他们所要打到(倒)的反动派,而中共中央才是他们所拥护的。”[4]由此可见,中共的宣传在青少年中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从国民党方面的资料中亦可看出中共的文化动员初见功力。如1934年国民党《湖北特教半月刊》第一卷第二期中写到:“匪(共)党因其教育之精神,全注重与儿童之陶冶。以达其赤化之目的。故影响所及,自幼童以至村夫农妇,莫不悉受传染。”[5]但是苏区文化动员工作实际效果在一次次反“围剿”的紧逼和国民党的封锁中,其实际效果并不明显。如:

青年团只将四书五经烧了,菩萨大了,这样非常不够,苏维埃文化教育委员会没有建立起来,有很多小学,但教师有些不良和物质的缺乏还是不够到文化教育工作,总之是忽视的。[2]569

对于广大劳动青年文化政治的教育工作,过去还做了一些,现在可以说完全放松了,游戏娱乐工作可以说没有,因此不能提高青年来积极参加斗争的热情,反把许多很活泼的青年弄成了一种老大死气的现象,结果形成了青年儿童慢慢的离开了我们的领导。[2]561

三、结论

两种不同的文化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下达到文化共生的状态,它是一个长期的历史过程,其间二者会出现相互竞争、相互借鉴吸收达到共同发展的最终状态。对于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的融合,就苏区时期中国社会的文化教育现状而言,并非毕其功于一役,需要长时间的不断灌输和民众文化水平的逐步提高,在某种程度上,过早地提出一些过激的行动,未必能起到相应的效果。上述总结是中共经过多年摸索后的经验之谈,正如黄道炫在其文中提到:“对于中共苏区时期尚年轻的中共党人而言,他们考虑更多的还是革命理想的实践,社会革命是共产革命中应有之义,而中共党人通过社会革命在实现自己革命理想的同时,也相当程度上赢得了民众的好感与支持。然而,正如中共自己后来意识到的,由于社会的运行呈现出无限多样的复杂性,社会革命的掌控和把握相当微妙,其效果利弊参半。”[1]143

另外如前文所述,苏区时期文化动员形式中最富有效率的手段莫过于革命歌曲,然其主要为熟悉当地情况的中下层领导人和懂得编曲的普通农民所创,其内容取自于本地各种传统歌谣,加上富有革命色彩的语句,通过有意识地改编和诠释,其间不自觉地实现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传统文化进行了初步融合,取得了一定成效。苏区时期由于中共的执政处于不稳定状态,使得这种文化融合仍处于萌芽状态,但是也为日后探索“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提供了经验。

[1] 黄道炫.张力与界限:中央苏区的革命[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

[2] 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编辑委员会.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战史资料选编(鄂豫皖时期·上)[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3.

[3] 红安县革命史编写领导小组办公室.红安革命歌谣选[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1986.

[4] 张国焘.张国焘回忆录(第三册)[M].北京:东方出版社,1980:26.

[5] 董纯才.中国革命根据地教育史(第一卷)[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1991:307-308.

责任编辑:侯伟浩

The Expression of Eyuwan Soviet Culture Practice Mobiliz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ultural Symbiosis——A Case Study of Revolutionary Songs

ZOU Rong1,2

(1.SchoolofInformationandManagement,WuhanUniversity; 2.HubeiSocialScienceAcademy,Wuhan430079,China)

As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is the first independent leadership of the revolutionary movement and the Soviet revolution laid the basic ideas and logical basis for the armed revolution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during which many attempts for after the victory of the revolution and construction experience, culture is also true. The Eyuwan Soviet cultural mobilization of practice and expression as the research object, the paper analyzes the accrete from a cultural perspective, attempts to discuss the preliminary integration of Marxism and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cultural symbiosis; Eyuwan cultural mobilization; cultural mobilization

2016-09-01

10.13698/j.cnki.cn36-1346/c.2016.05.005

邹荣(1984-),男,湖北监利人,武汉大学信息管理学院博士后,湖北省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所助理研究员,研究方向:苏区文化史和文化产业管理。

http://www.cnki.net/kcms/detail/36.1037.C.20161008.0927.002.html

K263;E222

A

1004-8332(2016)05-002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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