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金基德电影《圣殇》中的哥特式小说因子

2016-03-19 02:43赵梓余
安阳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明子哥特式哥特

赵梓余

(山东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 济南 250000)



浅析金基德电影《圣殇》中的哥特式小说因子

赵梓余

(山东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 济南 250000)

韩国当代国宝级电影导演金基德(Ki-duk Kim)自20世纪90年代拍电影开始,就因其创作富含暴力美学风格中的“性、暴力、死亡”等元素而备受争议。他的巅峰之作《圣殇》(Pieta)沿袭“金式”特点的同时,更表现出明显的“哥特风格”。本文就《圣殇》的思想主题、社会背景、故事内容、人物形象等表面浅析其带有的“哥特式小说因子”。

金基德;《圣殇》;哥特

一、“黑色”的哥特式小说

“哥特式”(Gothic)这个词来自“哥特”(Goths),开始指称生活在罗马帝国东北边界的日耳曼部落。这个部落因与罗马帝国的边界纠纷不断而使“哥特”带上野蛮、掠夺等含义。“哥特式小说”发源于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的英国,属“黑色浪漫主义”。“哥特式文学的突出特征是其‘超自然的神秘感觉论’,怪诞的修女、废墟般恐怖的城堡、幽灵般的魔鬼、浓郁的乡间风情是哥特式风格诗歌给人们留下的深刻的印象。”[1]“黑色”是哥特小说明显的特征,主要指的是情节上的恐怖与暴力,思想上偏重于揭示社会与人性黑暗面等。

虽然哥特小说出现后“因其风格有浓烈的‘黑色’性质而容易掩盖其主题的深刻性”而在当时受到的评价不高,但哥特小说真实的意义在于:“它虽然采取了不合理的怪诞形式,还是企图反映正在形成的资本主义社会纠缠不清的复杂现实。”[2]正是这种迷人的“黑色”性质,使得哥特式作品保持了长久和不断再生的可阐释性。

二、金基德电影的特点与主题

被冠以“暴力色情大师”之称的“作者型导演”金基德,1960年出生在韩国经济欠发达的小山村里,自小热爱绘画。但因他的父亲是个经历过朝鲜战争的严肃的退伍军人,对他的管教近乎严苛,致使金基德并没有机会去受专业的绘画训练,童年求学不顺,一直过着在工厂干杂货、在军队锻炼、在残疾人收容所里做苦力等下层劳动人民的生活,就连前往法国巴黎深造艺术,也只是在蒙托利埃海滩画了两年画,并没有参加任何官方展览和其他活动。可以说,金基德在踏入编剧行列之前,一直穷困潦倒,较为孤独。

这样的生存背景给予他的电影一种赤裸的粗粝质感。“极端的暴力和性”以及边缘小人物在民族现代化进程中所反映出的人性悲剧则是电影的主题。如今金基德的电影已成为当代韩国电影界不可回避的作品。“墙内开花墙外香”的他在国际上先后获得威尼斯、柏林、戛纳电影节等大奖,对儒学文化传统较深的韩国来说,金基德及他的电影在韩国境内总被谈论和非议。

金基德喜欢使用暗示性符号,如“岛”“鱼”“水”等来隐喻社会,以反映人的孤独放纵,爱恨欲望,人性的美丑争辩等内容。他总是将自己的主人公放在“失语”的环境中,用近似自然主义的方式记录着简单平庸的生活,又冷不丁放出暴戾的镜头,让人吞不消,而电影就在黑色冷峻中,探讨着人性的救赎。如《春夏秋冬又一春》,将世外水域上的岛看成国,用四季的变化隐喻人的一生,用禅宗的方式探讨人性恶的继承与循环;《漂流欲室》,将整个故事致于湖中心,探讨着男罪犯与妓女间朦胧的爱情,表达着人间情感的纯真与错杂;《空房间》《收件人不明》《莫比乌斯》《弓》《阿里郎》等等都是同样让人震撼且深刻的作品。

三、金基德电影《圣殇》中的哥特式小说因子

《圣殇》是金基德内省三年之后的再起之作,凭借该部影片,他问鼎第69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金狮奖,打破韩国在该电影节的获奖零记录。同时,这部54万的小成本电影也为他在韩国境内带来突破性的观影人数。这种现象引起韩国内外的“金式”电影探索热潮。笔者认为,《圣殇》蕴藏无限可挖掘的哥特式小说因子。

(一) 哥特式的思想主题

“哥特式小说充分体现了英国社会转型时期的种种问题。”[3]《圣殇》同样讲述了韩国资本主义转型时期下,人与人之间因金钱所引发的争端、情感挣扎和救赎。金基德在采访中也坦言:“这是一部揭示资产阶级极端性的电影。”[4]“思考的愈多,愈觉得那危机重大而深远。”[5]“我们被金钱这个巨大的牢笼束缚着,我们在其中无法挣脱,我们全都变成了彼我。”[6]人性恶在金钱矛盾下被激化,滋生出更多的悲剧和惨烈。

“哥特式小说最早地表现了人与自身创造物之间的矛盾。”[7]作为金基德最具代表性的影片之一,《圣殇》便探讨了人与自身创造物——资本主义社会的极端冲突。讨论了“钱是什么?死亡是什么?”等话题——钱是一切的开始,也是一切的结束,意味着爱情、名誉、暴力、愤怒、憎恨、嫉妒、复仇、死亡。故事便这样开始:康道因为从小失去母亲,内心孤独,最终走上了帮老板收高利贷的道路,也因为被老板暴力逼迫,所以选择了投机取巧的方式,即致人残疾以用骗取的保险金来还高利贷。在这之中,康道残害了很多被生存挤压到绝望境地里的边缘小市民,使他们变残疾。人们都无一幸免地遭受折磨直至死亡。在这个“金钱至上”的病态社会里,矛盾被激化,人们被裹挟,边缘小人物已经被围困在棚户区和生产工具里,他们挣脱不了“惨绝人寰的生存”及“非法暴力的迫害”,只能围困于大机器的活人墓穴里,陷入讨生存的恶性循环里。“金基德在他的影片里建构起一个个与世隔绝的黑暗的囹圄世界。”[8]

《圣殇》故事的生成来源也有哥特特点。哥特小说多带宗教思想。《圣殇》的救赎主题同样也取材于《圣经》,英文片名“Pieta”在意大利语中是施予慈悲之意,是沉浸在悲伤之中的一种艺术形式的统称。金基德创作该部电影时,取感于米开朗基罗的“圣母怜子”雕塑形象。宣传海报就是对雕塑作品圣母玛利亚怀抱着死去的耶稣的模仿——母亲圣母般抱着死去的儿子。片头处即出现“哈里路亚直到永远”的字样。当康道准备原谅自己的“母亲”时,远处出现了红十字架的意象。多处“恶魔”“被火烧死”的指称,都表明着金基德的宗教联想。和金基德以前的许多作品一样,《圣殇》的“叙述”也同样表现出他对色调的掌控,画面的把握。苍白单一的冷色调表达出城市边缘小人物对生活的恐惧和无望,逼仄吵闹的城市工厂环境强调了潜在死亡的可能性,故事最后主人公无一例外地死亡,影片时不时突然出现的象征意味浓厚的,令人震撼的恐惧的画面,音乐和人声在关键的恐怖处发出用来加强整片的效果。金基德用极具个人风格的方式渲染着他的艺术之境。

这样一个“圣母救赎”的故事,赤裸裸地展现着资本主义金钱社会下的“吞食”与“被吞食”的生存关系,生动地表现着人与自身创造物(资本主义制度)之间的矛盾,将基督教中“诱惑与苦难考验的观念”体现的淋漓尽致。

(二) 黑色恐怖的塑造

1.绝望逼仄的社会背景

“封闭的空间是哥特文化最具代表性的空间意向,是故事情节展开的基础。”[9]哥特式小说中一般有幽暗城堡,坟地等环境。而《圣殇》中边缘人物也生存在“恐怖”的绝望之境中。

《圣殇》故事发生在即将被废弃、被拆除的城中棚户区。清溪川,将要被时代唾弃和粉碎的一块地方,这里从高处看来一片死寂,荒乱无人,毫无生机。房屋矮小错乱、分布错综复杂,钢铁机器运作的嘈杂声接连不断。人们在这封闭的环境中拥挤地生存着,“没有什么活可做,只剩下债务”,身处这样压抑的空间和似乎停滞不前的时间里。大家不仅物质匮乏,也被紧张的气氛及精神折磨,时时面临被收账,被致残的危险。他们苟延残喘地活着,就像蜗居在“每一间小小的坟墓中”,永远看不到好好活下去的希望,只能在无尽循环的绝望中生发出“钱害命”的悲叹。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充满着凶杀、暴力、贪欲、愤恨和复仇,分明就是“人间地狱”。《圣殇》中不管是施暴方还是受暴方都只能寄居在这样“恐怖的社会”里。

2.血腥的凶杀暴力现场

电影的开头即营造一种恐怖气氛——大铁钩从画面中缓缓落下,男子在极端昏暗封闭的环境中上吊自杀,幽森的音乐掺合着女人的尖叫。导演一开始即用死亡营造出悬念,为整部影片渲染出忧郁阴森的基调。到影片结尾我们才明白,相仁因为受不了男主人公李康道的收债压力而选择了自杀,他的母亲开始复仇。这个故事并不复杂,但导演刻意将开头极端风格化,强迫观众打开感官,帮助大家延长体验时间,用渲染出的恐怖气氛激化人们的恐惧、惊悚、紧张等观感情绪。金基德喜用悬疑,喜欢用近似自然主义的表现方式,将一切层层递进式慢慢剖开给观众看,渲染着绵延的悲剧氛围,以达到“崇高”的目的,“通过引发悲悯和恐惧使这些情感得到疏泄。”[10]

当主人公康道出场收账,暴力便无限蔓延。他殴打边缘小人物明子及其老公。明子本想用身体还债,赤裸后,反而被待以拳脚。康泰被从烂尾楼上推下,摔断了腿,还被他及“复仇母亲”再次伤害,加重暴力结果。就连喝药已经去世的康哲也要再被扇耳光,他那失明的母亲还要被继续收账。电影中充斥着太多类似的真切的暴力行为。

《圣殇》如同金基德的其他电影,从来不回避血腥镜头,像“带血的鱼骨随意地散落在卫生间的地上”,“母亲进门后打扫屋子时,直接用手捡起地上碎肉渣”,“和尸体躺在同一泥坑里,并穿着尸体曾经穿过的毛衣”等等的画面,都赤裸裸地表现着“暴力凶杀的恐怖”,散发着“哥特式”气质。

3.漫长的受难死亡过程

“凡以仇恨刻骨,必以死亡终结。”[11]母亲承受儿子自杀的痛苦后,强装镇定去复仇,假装爱护“恶魔”康道,这本身是对身体、精神的巨大折磨。随着计划的步步推进,母亲动了些许恻隐之心,然而只能被复仇步骤推着走,不由自己的深陷其中,她只能再次承受精神痛苦。直到计划达成,她一跃而下,以死亡终结。这个过程太漫长,是对身心的巨大折磨。

康道虽然是其中最大的暴力施行者,但因从小就失去母爱而长久地受孤独折磨,直至30岁,他都是一个人卑劣的活着。不敢靠近女人,当明子想以自己的身体换取还款宽限时,他只能拒绝强暴。他内心对女人的不安全感决定了这种不靠近的选择。康道实质也是“爱缺乏”的受害人。如影片开头所示,他也只能在梦中自慰,长久的孤独痛苦。最终,康道选择赎罪死亡,选择的方式为观众震撼,自挂于货车之下,被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肉痕迹。金基德将此画面做为结局,无限拉远拉高拍摄视角,如上帝俯看这一漫长的过程:血痕不断地增长,似乎没有干涸的尽头。

还有那群像沙丁鱼一样挣扎的小手工业者们,从始至终,他们都是长久苦难的受害者,或是身体慢慢被致残到越来越深的程度,或是精神长久地被折磨,直至死亡。他们在逼仄的空间里,承受着时间上无尽的磨难,只能等待被钱和暴力吞噬。

“在任何一部影片中,任何影像——即使是一般的影像——在为可能的表意而参与最简单的组合之前,已经包含一定的意义”[12]电影中几只小动物的意象:被康道追赶的鸡,陪伴盲老太的兔子,被母亲带来的鳝鱼。它们无一例外地惨死。但这死亡的过程并不是一蹴而就的,都被表现得漫长。鸡被康道追逐,它挣扎逃跑了很久,最终被母亲逮住,且被康道一刀刀削下肉来吃;鳝鱼被母亲装在透明袋子里,挣扎,被母亲重重摔在地上,滑落在楼梯上,逃跑,被抓回来,被养在水缸里,苟延残喘着,后被母亲先切掉头,再一段段地放在火上烤,被一口口咀嚼;兔子陪伴失明的老人,生存状态能被想象,也一定是悲惨的,被康道揪着耳朵逮回家,本被母亲放走,最终却也被车撞死。电影中特写的这几组表现鸡死亡、兔死亡、鳝鱼死亡的镜头,正是主人公们难逃悲剧命运的对照暗示。在这种残酷的环境下,谁都是弱势群体,最终都不免走上灭亡之路。

4.情感的蹂躏和折磨

“哥特式文学体现了对极端情感的注重,恐怖产生的战栗及内心的敬畏等情感。”[13]《圣殇》中最终杀死主人公康道和母亲的正是情感。康道一次次被情感折磨,直至绝望。他从小失去母亲,独自艰难地成长,漂泊无安全感,而极度渴望母爱,在没有找回“母亲”之前,这种“渴望被爱”的情感异化成了“仇恨”,表现为对一切女人的憎恨和无能力接受,常常用刀“射杀”墙上的女人画像。当母亲失而复得时,康道内心的孩童、人性也被唤醒,便无比珍惜自己的母亲,想用尽全力保护自己的母亲。他正准备改过自新,重新从“魔鬼”变成人好好生活时,却无端面临母亲失踪的情况,这正是中了母亲为复仇设下的情感圈套,“你现在也感受一下,亲身感受下家人死在眼前的痛苦。”听见母亲在电话中被殴打,无能为力的康道痛苦至极;最终发现母亲是复仇者的秘密。他“恶魔”的灵魂和肉体都将被杀死时,他大彻大悟地醒过来,用自杀的方式完成了自我救赎,完成了“成人”的蜕变。可以说,康道在复得母亲的前后,都被残缺的情感折磨着。

母亲的情感也自始至终扭曲着。从带上“康道母亲”的面具之后,她就要以两种身份活着。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带上了“人格面具”,为了给康道布置“我是你好母亲”的假象,她隐藏自己的“阴影”。“荣格认为,人格面具处于人格的表层,它是一个人在公开场合展现的人格特征,目的是给人一个好印象,以便得到社会的认可;阴影位于人格的深层,是心灵中最阴暗、最深入、最隐秘的内容,它赋于人一种激烈的、挑衅的、暴力的倾向。”[14]母亲在这两种对立人格的拉扯下,必然痛苦。她在过程中对康道也动真情,自杀前还不断念叨着“其实康道也很可怜”,但马上又强化自己报仇的决心,从高处一跃而下,人格处于这样分裂的状态里。她一直活在失去儿子的巨大痛苦,又苟存于复仇的巨大怨念里,她的情感已被肢解得破碎。

小人物的情感备受折磨已不言而喻。明子和老公在康道未到时便已经开始争吵,因为他们的情绪时刻紧张着,后被逼到生活绝境的明子老公怀疑明子的忠诚;将要做爸爸的年轻人,一方面想继续能弹奏吉他,一方面却不得不面对生活的重压,最终只能断掉自己的手去换取保险金,这是爱与无奈的冲突,只能让情绪受折磨;“我在这里撑了50年,可到最后,什么也没有。钱是什么?死亡是什么?”16岁就来到清溪川的老人只能这样发出死亡前的最后的感叹。想必其一生被捆绑在清溪川里也是备受折磨;已经断腿的韩成,只能依赖“吃人不吐骨头”的机器生存,愤怒着,无力着,看到康道只能发抖,小便失禁,捶打着钢铁,发出“我要宰了他,把他碎尸万段”的无奈之叹;李宗道在失去一条胳膊后选择自杀,留下孤独的母亲痛苦地怀念死去的儿子。这里的他们都生活在巨大的悲愤情绪里。

(三)人物形象的哥特质感

1.“恶魔”康道

电影男主人公李康道无疑被塑造成一个“怪诞恶魔”。

电影一开始金基德只让我们看到“相仁自杀”这个悬念小片段,暗示了康道作为高利贷爪牙的凶残形象。当康道出场时,便用脚踢开血腥的碎鱼骨,再面容扭曲地刷牙,穿着灰蒙蒙的衣服,顶着干枯的头发,将墙上贴着的女人裸体画上的刀拔下来。金基德用白描的方式刻画着他的“恶魔”主人公。从明子和她老公的谈话中,康道的残忍被侧面加强烘托出来。康道再次出场,深重的黑眼圈、灰黑相杂的头发、焦黄无血色的皮肤,被门夹了手,却丝毫不放开,似乎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冷酷、颓废、毫无生气。给明子老公一记响亮的巴掌,活生生的“怪诞的恶魔”。面对明子赤着身子,“再给我们一周时间,老公变残废,我们就完蛋了”的请求,康道只有冷漠不语,只有“拳打脚踢”。

李康道身上的魔性在与“母亲”相认时达到极点。他无尽地折磨自己的“母亲”——在巷道里殴打母亲,将手伸入母亲的下体,想要重回母亲的子宫,让母亲吃掉他从脚后跟刚剜下来的自己身上的胎记——血淋淋的一块人肉。这样变态的折磨既是康道人性恶的展现,也是哥特式恐怖的展现。

电影用排比的方式陈列着他作为“恶魔”去伤害已然悲惨的小人物的画面:切断明子老公的手;在康泰母亲的前面殴打儿子,并将他从废弃的楼上推下;向刚刚死了儿子的盲母亲追债。这些被残害的人既有孩子的父亲,也有孤独的老人。每一次的收账都是一次暴力事件,使小人物们直接叫他“恶魔”。电影两次出现“你是用钱试探人性的恶魔”这句话。母亲说:“我不能原谅你”,康泰诅咒说:“残忍的恶魔,你一定被火活活烧死,凄惨地尖叫着连灵魂都会被烧掉。”就连康道对待鸡,鱼,兔子等小动物,都是赤裸裸的刀刀见肉。高利贷老板作为金钱的拥有者,也形容康道“简直是杀人魔”。就连康道最后自杀也选择自缚于明子的卡车之下,足见其自出场到死亡都深深打上了“哥特式”的烙印。

2.复仇恶母和救赎圣母

母亲出场也带着悬疑、恐怖的色彩。跟踪康道的“红裙”“背影”,母亲在杂乱的废墟巷道里对康道紧追不舍;她在镜头的闪现下露面,麻木的脸上涂抹着刺眼的红唇,凌乱的衣着搭配一条过长的绿色围巾;坐在大铁链挂钩后,面无表情流着泪唱着童谣。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无不处于非常态中。在单调的影片主体色下,母亲的着装色彩被这样对比强调着,不免显得太过突兀,给人一种视觉震撼。

闯进康道的生活,她同样冷漠无表情地不在乎痛苦,手被门重压,以弱小的身躯冲进康道的家,便开始洗碗、整理收拾地上的血肠;夜晚站在康道家楼下等待,白天坐在康道家外默默流泪。至此,我们并不懂,这个女人为何这样出现。她的身份和她的出场一样是迷。

片中对于她身份的第一层定位是“康道母亲”。她抛弃了自己的孩子,直到30年后,她才来找他。影片在表面上塑造着这样一个“狠心”的母亲,将过往的故事留白,给观众无限的想象空间。又因为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那样特殊,观者可深查、联想众多“恐怖”的故事。对于她身份的第二层定位是“复仇母亲”。她失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接近康道只是为了从身体和精神上折磨他。为了复仇,母亲所有的行为只是为了最终摧毁他的精神,“要让他的灵魂也全部死亡。”为此,她不仅殴打自己,破坏温馨的家,甚至也学会主动伤害他人。她学着康道的样子殴打断腿的人,扇街上年轻男子的耳光,甚至最终用钝器残忍地杀害了高利贷老板。在整个复仇过程中,她布置着阴谋,用“爱”去折磨,直到最后用毁灭自己的方式毁灭“恶魔”康道。“现在这家伙的灵魂也会死掉,当我死在他面前,他会因为失去家人的痛,只剩下身体的空壳,然后发疯吧。”复仇母亲的形象展现的淋漓尽致。她在自杀前,竟然也自我言语地重复好几次说,“为什么我这样悲伤呢,他也很可怜。”事实如此,每个人都无可例外地被束缚在狭小的环境里,挣扎到死。

3.残疾的小人物的“恶化”

影片中的边缘小人物,无一例外地生存在狭小空间里,慢慢走向身体上的残疾,精神上的仇恨。

明子再次见到康道时,愤怒、表情扭曲着:“死恶魔,如果没有法律,我想杀你千次万次……想把你绑在车上拖行。”康泰本是爱护母亲的孝顺儿子,因为欠债,也被康道致残。他不仅身体残疾了,精神也恶化——街头乞讨的他用刀威胁康道和母亲——“死恶魔,我一天都不曾忘记你……你打出生开始,就是试探人性的恶魔。”康泰的母亲也因儿子的残疾而变成一个充满仇恨的“死灵魂”,死盯再次造访的康道,并意图推下康道的母亲以给儿子报仇。断腿的父亲说:“昨天在怀念你,我在报仇,用刀狂刺,用火狂烧,把头压在水里杀了你,把你碎尸万段,可还不能泄愤,我祈求你下地狱,把你的故事讲给我的儿子听。”生活在这种仇恨情绪中的父亲,也影响到年幼的儿子,使其产生暴力行为——用自己读书写字的笔插向康道的腹部。恶劣的环境摧残着人们的身体,也摧毁了人们的精神。

四、结语

金基德《圣殇》采用哥特式的创作手法将韩国资本主义社会转型时期的利益争端表现得淋漓尽致。通过营造恐怖的社会气氛,刻画出暴力的男性主人公李康道,神秘的女性主人公母亲,以及众受害的社会边缘小人物。将悬疑、压抑的故事慢慢极具“哥特风格”地讲述出,深刻地揭示着“金钱吞噬一切”的真相,带给了人们更多的现世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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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MONGWOOK.金基德访谈:“既能让大众接受又具有意义的电影是我的目标”[J].电影世界,2012,(10):67.

[5]应锦襄.世界文学格局中的中国小说[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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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施春华.神秘的原型[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2.

[责任编辑:舟舵]

2016-06-02

赵梓余,主要从事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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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671-5330(2016)04-008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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