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玉霞 常 辉 陈 莉
(上海交通大学,上海,200240)
焦点信息的在线加工研究
汪玉霞 常 辉 陈 莉
(上海交通大学,上海,200240)
按照选项语义学理论,焦点的功能在于引出一个与焦点相关的对比语义项(简称对比项)集合。焦点选项理论有没有确切的心理基础,即焦点和对比项的实时加工机制,是本研究所关注的问题。本文从心理语言学视角出发,关注焦点自身的加工优势、对比项的加工机制、对比项的建构模型及不同焦点模态对焦点加工的影响等四个相关问题,结论表明焦点在自身语义深入加工的同时,能够更好地编码、理解和记忆对比项,焦点选项理论在实时加工过程中有确凿可信的证据。随着语用问题成为研究热点,焦点相关问题会越来越受到学界重视,未来研究应深入探讨焦点及对比项加工等一系列问题,特别是其神经认知机制。
焦点,焦点对比项,焦点敏感算子
焦点是自然语言中普遍存在的现象,在句子中表达最重要的信息,具有最强的语篇显著度(salience)。按照选项语义学的观点,对比焦点会引出一个与焦点相关的对比语义项集合(focus alternatives,Gundel 1999;Rooth 1992)。例1中,焦点apples引发的对比语义集合是{oranges,bananas,pears..}等水果店里备选的水果。对比项和焦点相关,二者属于同一语义范畴,能够互相替换。
例1:In the fruit shop,John bought[apples]①F。
在较新的焦点理论中,Krifka(2007)进一步提出焦点最本质的功能就在于能够暗示对比语义项的存在,而后者与语篇理解密切相关。例1的正确解读分两个层面:It was apples that John bought;It was not some other fruit that John bought。由此,理解焦点的全部意义,需要正确解读焦点和对比项这两方面的信息。焦点选项理论在理论语言学领域已有广泛的讨论,随着语言实时理解研究的兴起,焦点及对比项的认知加工问题渐渐得到学界的重视。本文从心理语言学角度出发,主要讨论四个问题:(1)焦点自身是否具有深入加工的优势;(2)焦点深入加工能否激活对比项,从而有助于人们全面理解语篇内容; (3)对比项的模型建构:哪些语义项能够成为对比项,该建构过程受到哪些因素制约;(4)不同焦点构成手段在加工机制上是否存在差异。
焦点构成手段大致分为以下几种:第一,语音手段:改变关键字的音高音强,造成韵律凸显(Braun&Tagliapietra 2010;Fraundorfet al.2010;Kristensenet al.2013)。英语中,通过改变基频(F0)、增加时长、增强音强,使得关键词拿到音高重音(H*,pitch accent)(Ladd 1996:225),成为焦点。同时,很多研究也操控音高重音前面一个音,使其轻音化,轻重音搭配构成对比重音(L+H*,contrastive accent)。第二,句法手段:使用准分裂句型,调整句子语序,突出需要强调的成分。例如英语的it-准分裂句(如:it was[John]Fwho came late last night,Birch&Garnsey 1995;Sturtet al.2004)和 wh-分裂句(如:what impresses me the most is[your generosity]F,Almor&Eimas 2008)。第三,词汇手段:使用焦点敏感算子(focus sensitive operators),来标记焦点(Filiket al.2009;Kimet al.2015;Spaleket al.2014;陈莉2016: 35)。英文的“only”,“even”,“also”,中文的“只”、“连”等都属于此类。在口语中,通过词汇、句法手段凸显的焦点也往往伴随着重读(Gotzneret al.2013b; Spaleket al.2014)。第四、通过语境手段,如问答语句中,对wh-问题的回答部分成为语篇的焦点内容②。除了以上四种通过语言学手段形成焦点的情况,还有一类非语言学焦点:通过改变书面语中关键词的书写特征来形成注意力焦点,如运用大写(Sanfordet al.2006; Fraundorfet al.2013)、斜体(Sanfordet al.2006; Fraundorfet al.2013)等手段增强其视觉凸显度。这些手段既可以单独使用,也可以叠加使用。
由于焦点具有很强的语篇显著度,能够吸引较多的注意力资源,因此对焦点信息的加工会形成更加深入的心理表征,提高人们对焦点信息的理解和记忆。大量研究证实焦点具有多种加工优势,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当语音或词汇变化发生在焦点位置,则更容易被察觉(Sanfordet al.2010;Foraker&McElree 2007)。早期研究表明,如果口语中音素改变出现在焦点位置,人们在音素监控任务中(phoneme monitoring task)能够又快又准地做出判断(Culter&Fodor 1979)。同样,在词汇变化识别(lexical changedetection)任务中,人们对发生在焦点范围内的词汇变化更加敏感(Birch&Garnsey 1995)。该效应在口语和书面语中均得到证实(Sanfordet al.2006),在不同焦点手段操控下的词汇变化实验中也得到证实。这些焦点手段包括准分裂结构(Sturtet al.2004; Sanfordet al.2010)、wh-问答语境(Ward& Sturt 2007)、关键字斜体或语音重读(Sanfordet al.2006)。此外,由于认知资源的有限性,焦点深入加工会减弱对非焦点信息的加工。研究发现,在准分裂句中,当词汇变化发生在焦点范围内时,辨识率较高;而当词汇变化发生在焦点范围外时,则辨识率较低(Sanfordet al.2010;Foraker&McElree 2007)。可见,人们对发生在焦点位置的语音及词汇变化更为敏感,对发生在焦点外的变化不那么敏感;焦点促进自身的深度加工,同时抑制非焦点成分的加工。
第二,当语义和句法违例出现在焦点位置,更容易被辨识。研究发现在经典的摩西假象(Moses Illusion)中,当语义不当出现在准分裂结构时(如it is[Moses]Fwho put two of each kind of animal onto the Ark,true or false?),人们更容易意识到该句的主语应该是Noah,从而判断该句信息有误(Erickson&Mattson 1981;Bredart&Modolo 1988)。最新的研究采用电生理研究范式(如脑电ERP技术),探索焦点违例的神经认知机制。大量研究发现焦点范围的语义和句法违例会诱发更加显著的脑电信号。在语义违例方面,Wang等(2009)证实,在英文wh-问答语境中,焦点语义不匹配会引发明显的N400信号,非焦点语义不匹配则引发减弱的N400信号。该效应在荷兰语的听觉实验中也被证实:重读焦点的语义违例较之于非重读成分的语义违例会激发更大的N400效应(Wanget al.2011)。句法方面研究发现焦点位置的句法违例(如数的不一致性)将诱发更大的P600信号,而在非焦点位置相应的句法违例则没有发现该效应(Wanget al.2012)。这些结果都说明焦点能够促进语义和句法的深度加工;焦点位置的违例则造成更大的认知加工困难。
第三,在语篇阅读中,焦点信息更容易被提取。自然语篇的理解,要求人们能够快速而准确地建立起先行词和代词(如关系代词和人称代词)的句法依存关系。该依存关系可能跨越多个句子成分,加工的关键问题是如何提取正确的先行词。研究发现,当备选先行词处于焦点位置,更容易被提取,更快地和代词建立起一致性依存关系(Almor&Eimas 2008;Chenet al.2012;Cowleset al.2007;Foraker&McElree 2007;Klinet al.2004)。焦点更容易被实时提取,还表现在关系从句挂靠歧义句中(见例2)。
例2:The reporter recently interviewed the sister of the senator who was controversial.
句中“who”既可以指向高位先行词(the sister)也可以指向低位先行词(the senator)。研究发现,如果某个先行词被重读,被试则倾向于选择该重读成分作为先行词(Schaferet al.1996,2000;Carlsonet al.2009;Lee&Watson 2011)。简单说,重音焦点吸引关系从句挂靠。
随着焦点自身加工优势得到广泛的证实,近年来,学者开始探索焦点的深入加工如何影响对比项的编码、理解和记忆等一系列问题。
关于焦点加工究竟有没有激活对比项,目前有两种互相竞争的假设:焦点细粒度表征假说(Granularity Account)和焦点对比表征假说(Contrast Representation Account)。焦点细粒度表征假说的提出主要是基于焦点内外词汇变化辨识的不对称效应(Foraker&McElree 2007;Sturtet al.2004;Sanfordet al.2006),即焦点位置词汇变化容易识别,非焦点位置词汇变化较难识别。最新词汇启动研究发现,当启动词(priming word)和目标词之间语义距离不同时,焦点表现出不对称性:当启动词处在焦点位置,人们即能辨识出远距离的词汇变化(如 chair→rock),也能辨识出近距离的词汇变化(如chair→seat);而当启动词不在焦点位置,受试只能辨识出远距离变化,不能辨识出近距离变化(Sanfordet al.2010)。作者认为焦点不对称效应可能根源于词汇加工细致程度的不同:焦点获得的词汇表征比较细致(如编码焦点的具体语义特征chair is a seat with the support for the back),因此能够捕捉远、近距离词汇变化,而非焦点获得的词汇表征比较粗糙(如只编码非焦点的抽象语义特征chair is furniture),因而不能辨别近距离变化。
焦点对比表征假说认为对语音焦点的深入加工会激活对比项(Braun&Tagliapietra 2010;Fraundorfet al.2010,2013)。Braun和Tagliapietra(2010)使用跨通道词汇启动研究范式,考察荷兰语中对比焦点的在线加工问题。实验一:被试首先听到一个荷兰语启动句(对应英语翻译为 In Florida he photographed aflamingo),操控最后一个单词是否拿到对比重音;当句子播放结束时,屏幕立即出现一个荷兰语探测词(如对比项 pelican或控制项celebrity)。实验二和实验一保持一致,只是探测词中的对比项改为语义相关项(如pink)。实验一发现,只有当启动词拿到对比重音时,对比项的判断速度才会显著快于控制项;而当启动词没有拿到重音时,二者没有差异。这说明,重音焦点能够促进对比项的判断。实验二发现不论启动词是否拿到重音,语义相关项较之于控制项都有边际的促进效应。这说明,语言处理器能够敏锐区分焦点对比项和语义相关项,前者对启动词是否是焦点敏感,后者对此不敏感。焦点能够且只能够激活焦点对比项,增加其可及性。这为选项语义学提供了认知心理的实证依据。
近年来,一系列最新的研究成果进一步支持对比表征假说。采用与Braun和Tagliapietra(2010)类似的实验范式,Husband和Ferreira(2012)验证了他们的结论,并发现不同语义项在具体时间进程中的不同特征。在实验一,目标词和启动词之间的时间间隔为0ms(毫秒),实验二为750ms。结果发现,在0ms的加工起始阶段,焦点加工以语义关联性为基础,会激活所有相关词汇,包括对比项和相关项;而在750ms的间隔条件下,只有对比项仍然被激活。因此,相关项的加工模式是“先激活、后抑制”,而对比项则具有持续激活效应。Byram等(2013)采用鼠标跟踪技术,同样指出焦点加工能够区分焦点对比项和语义相关项,表现在对比项加工只和焦点有关,和语境等非焦点因素无关。
焦点加工对对比项的作用不仅体现在即时理解层面,还体现在延时记忆层面。Fraundorf等(2010)发现对比重音操控的焦点成分能够促进对比语义项的编码,使得被试在延后的测试中,能够更为准确地辨识出对比项。Fraundorf等(2013)进一步研究发现该记忆效应并不仅局限于语音焦点,其他形式的焦点(如大写或斜体等书写特征)也能在延后辨识任务中达到同样的记忆效应,该效应在刺激呈现一天以后的延时测试中也保持得很好。除辨识任务外,对比项的记忆效应也表现在延后的词汇回忆任务中: Spalek等(2014)证实,在焦点敏感算子操控的焦点条件下,被试更容易回忆起对比项。这些结果说明,对比项的加工效应不仅存在于即时的工作记忆系统中,也存在于长期记忆系统中。
以上两个假说都认为焦点产生更细致的心理表征,不同在于如何预测非焦点语义项的加工机制。根据和焦点的关系,我们把非焦点语义项分成三类:对比项(如apple-banana)、相关项(指一般性语义相关,如apple-round)、非相关项(没有语义相关性,如apple-house)。细粒度表征假设只区分焦点和非焦点,预测焦点内容会吸引大量注意力资源,焦点深入加工的促进作用伴随着非焦点加工的抑制作用。对于对比项、相关项和非相关项这三类,该假说不再进一步区分。不同的是,对比表征假说认为焦点的深入加工能够且只能激活对比项,促进后者的理解和记忆;焦点对相关项和非相关项没有促进作用。这说明,这三类语义项中,只有对比项对焦点敏感,相关项和非相关项对焦点不敏感;同时,语言处理器能够敏锐地区别不同类型的语义项。要进一步证实这两个假设,需要更多的实证研究。
讨论焦点有没有激活对比项,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首先要界定哪些语义项能够成为对比项。焦点对比项具体由哪些成员构成,受到哪些因素的制约?一般认为,语境会制约对比语义项(Rooth 1992; Steedman 2000;Van Deemter 1999),但是语境发挥作用的具体机制目前并不清楚。学界提出两个相关理论模型:一般性知识模型(generic taxonomic model)和具体语义模型(situational model)。
一般性知识模型受到层级分类概念(Blok&Eberle 1999)的影响,分为强势假说和弱势假说。前者认为,语义场中上层概念下的所有下位词都有可能成为对比项。在例1中,焦点是苹果,那么人们会把自己所认知的水果的下位词都当成潜在的对比语义项。运用跨通道研究范式,Gotzner等(2013a)发现焦点敏感算子修饰的对比焦点能够激活大量的对比项,其中包括语篇中没有提及的隐性对比项(notmentioned implicit alternatives)。研究发现,在对比焦点句中(如Anne only ate[apples]F),对隐性对比项(如bananas)做出正确判断(即判断隐性对比项没有出现)耗时更长。焦点深度加工会自动激活对比项,这个过程不受语境信息的影响。该模型的弱势假说认为语境信息是一个重要的制约因素:在语篇中被提及的显性对比项,其被理解和记忆的可能性更高。Fraundorf等(2010)研究对比重音焦点的加工,发现在延迟的识别测试中,焦点自身的记忆水平最好,语篇中显性对比项表现次之,隐性对比项表现最差;重音焦点之外,书写操控的焦点也表现出同样的效应(Fraundorfet al.2013)。
具体语境模型(Zwaan&Radvansky 1998)比一般性知识模型的弱式假说还要严格,认为要成为显著可及的对比项,和语境的具体内容密切相关:即便是语篇中提到的对比语义项,如果被具体语境信息否定,也不会得被语言处理器进一步编码。由于受到语境信息制约,大脑中实际被编码的对比项相对很少。具体语境模型是非常新的研究内容,据作者所知,只有Fraundorf等(2013)做过相关研究。他们证实即便是语境中出现的显性对比项,如果被语境信息所否定,他们的可及性程度会降低,因而不会激发深入的理解或记忆。另一个层面的证据是,Byram等(2011)指出在一定语境下,语义范畴外的事物也能够成为对比项(见例3)。
例3:The fruit shop sold flowers,candies and apples.John only bought[apples]F.
在该句中,apples的对比项就是{flowers,candies}。这说明,具体语境信息可以改写分类学范畴概念指引下的一般知识模型,不是同一语义范畴的成分也可以构成对比项集合。
这里分两个层面展开:(1)不同焦点敏感算子之比较;(2)不同焦点操控手段之比较。焦点敏感算子将自身语义和焦点相关联,从而影响句子语义和真值(König 1991:163;Rooth 1992)。例如:
例 3a:In the fruit market,John only bought[apples]F.
例 3b:In the fruit market,John also bought[apples]F.
例 3c:In the fruit market,John even bought[apples]F.
例3a的John只买了苹果,没有其他水果,only是排他性焦点敏感算子(exclusive);例3b表示John还买了苹果,暗示还有别的水果,also是包含性焦点敏感算子(additive);例3c也是包含性,但是稍微复杂。Even标记的焦点会引出一个有序的量级集合,焦点自身处于标尺中可能性最低的位置,是量级性焦点(scalar)(Horn 1989:214;Kay 1990),语用上有惊讶和反预期的效果(Fauconnier 1975;袁毓林2008)。不同焦点敏感算子刻画出焦点和对比项之间的细微语义差别,这些差别能否被语言处理器准确理解?
有研究认为人们能够捕捉这些差别,计算出不同算子的不同解读。在一项眼动研究中,Kim等(2015)采用听觉-视觉情景范式,被试先听到:
例4:背景句:Mark has some pears and some apples.
目标句:Jane only/also has some[apples]F.
句子结束后,电脑屏幕上同时呈现四幅图画,分别表示显性语义项集合(如pears&apples),上位语义项集合(如pears,apples&oranges)、下位语义项集合(如apples)和一个未出现的语义项(如oranges)。结果显示only句中,早期注视点集中在下位集合图片上,而在also中,早期注视点集中在上位集合图片上。这证明排他性算子能促进焦点自身的辨识,而包容性算子则使得被试期待语篇中新语义项的出现。除词汇层面的作用外,不同算子对命题可能性的要求也不同:only修饰可能性较高的事件(如only student taught by the best teacher passed the exam),even用来修饰可能性较小的事件 (如even student taught by the worst teacher passed the exam)。Filik等(2009)在一项眼动研究中发现人们对算子的事件可能性高低非常敏感;当二者不匹配,在句子的后期整合阶段会出现加工困难。上述研究证实,不同的焦点算子能够被区别对待。
然而,在另外一些学者的研究中,并没有发现不同算子的加工差异。Gotzner等(2013b)在即时和延后的词汇判断任务中,发现焦点敏感算子能够促进对对比项的辨识,但是不同算子(如only和also)表现并没有不同。同样,Gotzner等(2013a)证实在辨识隐性对比项的任务中,焦点具有抑制作用;然而,并没有发现不同算子的抑制作用有何不同。Spalek等(2014)也发现在对比项记忆任务中,算子only和even的表现没有差异。
不同焦点操控手段之间是否有不同。对该问题的回答有助于认清各种焦点手段的本质。Beaver和Clark(2008:184-189)从理论上比较了不同焦点模态,提出较之于重音焦点,焦点敏感算子标记的焦点是“强”焦点,因为它明确了焦点和对比项的关系,使得后者在语篇中更加突显。那么算子操控的焦点和重音焦点相比,在对比项的编码、理解和记忆等方面会不会有更好的表现?Gotzner等(2013b)比较了音高重音(H*)、对比重音(L+H*)、对比重音+算子also、对比重音+算子only四种焦点模态,研究发现和音高重音条件相比,对比重音能够有效促进对对比语义项的辨识;和对比重音条件相比,焦点算子会产生抑制效应,减慢辨识对比语义项的速度。这说明对比语音焦点能够提升听者心理模型中对比项的显著度,而焦点算子在某种程度上增加了起始阶段的加工负担。他们提出,对比重音只是编码语篇中出现的显性对比项,不编码隐性对比项;而焦点敏感算子则既会编码前者,也会编码后者,导致初始加工负荷的加重。
焦点和对比项的加工涉及语音、语义、句法、语用等多个层面,对焦点的研究能够提供一个窗口,来探测这些层面如何交互作用,从而影响语篇理解。由于早期心理语言学的研究较多关注形态、句法、语义单层面的加工问题,随着语用问题在加工研究中的兴起,焦点作为一种跨界面的、高层级(high-order)语言加工问题,逐步引起学者的关注。但该领域的研究还有很多的不足,已有研究在揭示一些现象的同时,找到更多有趣的问题,需要更进一步探索。
首先,大量研究证实了焦点深入加工效应,但是该效应发生的具体时间进程尚不清楚。眼动研究中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结论。一种观点认为,焦点在句子信息整合阶段诱发语言处理器执行额外的加工任务,在晚期加工阶段带来阅读时间的增加,达成焦点的细致心理表征(Moravcsik&Healy 1998;Patersonet al.2007)。另外一种观点认为,焦点不仅有助于早期的词汇编码,也有助于晚期的语篇整合,同时焦点加工的优势并不以阅读时间的增加为代价(Ward&Sturt 2007;Birch&Rayner 2010)。焦点深入加工是否伴随着阅读时间的增加,需要更多研究来证实。此外,焦点效应的神经机制尚不清楚,相关研究很缺乏。现有研究中证实焦点位置语义或句法违反会引发更显著的ERP效应(Wanget al.2014),但是焦点自身加工优势的神经机制,已有的研究还未能提供答案。
其次,研究发现焦点加工在对比项的激活、理解和记忆层面均具有一定的效应,但存在以下问题: (1)我们认为焦点加工机制应该由四个方面有机组成:焦点自身、焦点对比项、焦点一般语义相关项和完全不相关语义项。现有研究并没有把这四类语义项放在一个统一的体系中做出完整回答。后续研究的重点是采用时间敏感度更佳的研究范式(如眼动和脑电),理清非焦点语义项在不同时间窗口的加工表现。(2)关于对比项建构模型的争论,其实质是解答。哪些语义项在实时加工中能够被激活。关键在于弄清楚语境信息如何影响对比项编码。作者认为分类学范畴概念对建构对比项集合不一定适用。例1中,语言处理器不大可能把所有的水果编码成可及而显著的对比项,只有极少数语义项才有可能被编码,而这一过程受到具体语境信息的制约。文献讨论的具体语境信息包括是否被提及、是否被提及然后被否定,未来研究要探索除此之外,有哪些语境信息会影响对比项加工。(3)此外,面对不同的建构模型以及不一致的前期结论,是不是存在一种解释:语境信息会视加工的具体进程以及测试任务不同而产生不同作用。在即时的理解任务中,语境中未出现的隐性对比项能够被辨识,而在延迟的记忆任务则不会产生效应。(4)考虑到目前大部分研究采用行为实验方法,不能够解释实时加工活动和相应的神经机制。
再次,不同算子修饰的焦点在对比语义项的在线句子理解中表现不同,而在对比项的辨识、排除和记忆等方面并无不同。对于这些结论,有一种可能的假设是,算子的主要作用在于在线预期即将出现的语篇内容,而对长期的记忆并不起作用:因为后者关注的重点是哪些项目最终进入心理表征,而不是焦点和相关语义项的细微关系差别。要弄清该假设的真伪,后续对比项加工研究要特别注意两个方面: (1)测试时间进程很重要。按照(Husband&Ferreira 2012)的“先激活、后抑制”模型,对比项和相关项会随着测试时间点的不同而有不同表现。要证实该模型,需要更多的在线研究探究相关的认知神经机制。(2)测试任务很重要:目前关于算子之间无差异的结论都是基于简单的词汇辨识或记忆任务(如判断词汇是否出现,能否回忆出现过的词汇);对这些简单任务做出正确回答,并不涉及焦点和对比项之间排他、蕴涵或量级关系这些微妙而细致的语义区分。将来的研究任务应该提出更高的认知要求,确保排他、蕴含或量级的语义差异会参与认知加工进程,如焦点敏感算子排他和量级语义违反的句子理解任务等(Filiket al.2009)。
最后,不同焦点操控手段在焦点和对比项的编码、辨识和记忆等方面有没有不同;随着时间进程的展开,不同焦点手段下的焦点加工机制有无不同,对该问题的回答能够深入解释焦点加工的本质,但是相关研究刚刚起步。初步研究揭示,不同焦点操控手段编码对比项的方式并不相同(Gotzneret al.2013b),要证实该结论需要开展更多实证研究。
附注
①焦点用[]F表示。
②此类焦点一般引入新信息,并不引入对比项,属于自然焦点,非对比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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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管新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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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674-8921-(2016)06-0013-06
10.3969/j.issn.1674-8921.2016.06.003
汪玉霞,上海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心理语言学和神经语言学。电子邮箱:yuxiawang@ sjtu.edu.cn
常辉,上海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语言习得。电子邮箱:jameschanghui@163.com
陈莉,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理论语言学。电子邮箱:elianred@qq.com
*本文系2013年度上海交通大学文科科研创新项目(编号13QN08)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