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学
摘 要:布尔加科夫是俄罗斯文学白银时代的重要作家,被称为魔幻现实主义的鼻祖,其重要作品《大师与玛格丽特》及其中短篇《狗心》《孽卵》等尽显其诡谲荒诞的艺术手法。莫言也因“魔幻现实主义”荣获诺贝尔文学奖,其作品《蛙》《生死疲劳》《十三步》等也尽显魔幻与现实相融合的特色。本文试图从平行研究的角度、从二者的魔幻叙事渊源探析、表现内容与形式及其艺术效果三方面,对布尔加科夫与莫言的魔幻叙事进行比较分析,希望给喜爱布尔加科夫和莫言小说的广大读者一个更深的认识与了解。
关键词:布尔加科夫 莫言 魔幻 叙事
布尔加科夫是俄罗斯文学白银时代的重要作家,被称为魔幻现实主义的鼻祖,其重要作品《大师与玛格丽特》及其中短篇《狗心》《孽卵》《魔障》等尽显其诡谲荒诞的高超艺术手法。莫言也因“魔幻现实主义”荣获诺贝尔文学奖,其作品《蛙》《生死疲劳》《十三步》等也尽显魔幻与现实相融合的艺术特色。我们可以从二者的魔幻叙事角度看出其创作的同与异以及中俄的文化差异。本文将从以下三方面进行论述。
一、布氏与莫言的魔幻叙事渊源探讨
布尔加科夫和莫言的魔幻叙事创作手法,都将现实历史与神话般的讲述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具有内在的相似性,但他们却有着不同的渊源,来自不同的传统。提到魔幻现实主义,可以说有平行发展的两条线路、两条源流,即果戈里/布尔加科夫的魔幻现实主义和鲁尔福/马尔克斯的魔幻现实主义。前者可称为东欧魔幻现实主义,后者则指拉美魔幻现实主义。布尔加科夫和莫言则属于不同的创作路线。
从布尔加科夫的创作中,我们可以看出其深受果戈里影响,有某种果戈里式的幻想。如在《大师与玛格丽特》中玛格丽特变身魔女后乘扫把飞翔和猪人飞翔的情节都可以在果戈里《维》之主人公霍马·布鲁特的遭遇中找到类似的描写。此外,布尔加科夫也受谢德林的影响(如官僚穿的西服代替其主人独自做出一些决定),除了受俄罗斯一些优秀作家的影响,在布尔加科夫的《大师与玛格丽特》中,我们也可以看出其对歌德诗剧《浮士德》的戏仿。
莫言的魔幻叙事创作深受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影响,尤其是马尔克斯的影响。他将现实与虚构、平凡与神奇、真实与幻想完美地糅合在同一叙事同一文本当中。如受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塑造的喜欢吃湿土和石灰块的女孩启发,莫言的《十三步》和《铁孩》分别设置了以吃粉笔为嗜好的物理老师和爱吃铁饼并能辨别不同铁的口味的男孩。更重要的是,莫言在对拉美魔幻现实主义的接受之外,也深受中国传统文学与文化的影响,不仅是文学作品,也包括民间传说、神话、轶闻等,给我们建筑了高密东北乡这样一个独具特色的文学天地。
布尔加科夫与莫言既接受外来文学的影响,又汲取本民族独特的精神文化养料,为我们展现了他们独有的文学天地——具有“第三罗马”之称的莫斯科和乡情浓郁的高密东北乡。一个现代,一个古朴;一个繁华时尚,一个静谧悠远。但都作为作家的创作基地,为我们呈现了它们魔幻与神奇、现实与历史相交织的一面。
二、布氏与莫言魔幻叙事的内容与表现形式
布尔加科夫与莫言的魔幻现实主义既不乏一些相同之处,也都自己的创作特色。他们笔下那荒诞离奇的故事情节、色彩鲜明的传奇人物,都目不暇接地呈现在读者面前,犹如一道视觉与精神上的盛宴,供我们赏而食之。如布氏《魔障》中的主人公柯罗特科夫,几天之中那似真似幻、奇特又恐怖的经历;莫言《十三步》中殡仪馆美容师李玉婵如同变戏法一般在几天之内将已死的物理老师方富贵整容成自己的丈夫张赤球。这些荒诞离奇的故事情节和人物不得不令读者叹为观止。
布氏和莫言都对红色情有独钟。在《大师与玛格丽特》中“撒旦的盛大舞会”一章中写道:“玛格丽特一到池中,赫勒和塔娜莎,便把一种温热黏稠的红色液体浇到她身上。玛格丽特感到嘴唇有股咸味,那是用鲜血在给她洗澡。这件血红的法衣不一会变成了粉红的官衣……”①在舞会的末尾,他们又用骷髅杯喝迈格尔男爵的鲜血,在鲜血渗入的地方长出了成串的葡萄;还有《孽卵》中佩尔西科夫教授发现的那束可以加速生物体繁殖的奇特红光,以及《红色冠冕》中主人公频繁看到的他弟弟戴着的那顶毛茸茸的红色冠冕。在莫言的作品里对红色渲染最为典型的是《红高粱家族》中对东北高密乡那广袤无垠的红高粱田地的描写:“无边无际的红高粱红成汪洋的血海。高粱高密辉煌,高粱凄婉可人,高粱爱情激荡。”②还有《透明的红萝卜》中黑孩所钟爱的那个晶莹透明、玲珑剔透的红萝卜,以及《红树林》中海边那一片片的涌动着纯洁生命的红树林。
两位作家虽然都有红色情结,但其代表的意义却因文化和作家的创作意图的差异而存在区别。红色是中俄两国人最熟悉也是最喜爱的颜色,两国的国旗也都有红色的一席之地。红色既象征生命的蓬勃和骚动,也象征血的伤痛和死亡;它既是生,又是死,伴随人生命的始终;是活力也是血腥。两位作家笔下的红色既象征生命也寓意死亡。布氏的红色是冷色调的,给人一种忧郁恐惧之感,如玛格丽特的血衣血酒,那束孕育生命的红光却造就了可怕的孽卵之灾,红色冠冕下面是主人公早已逝去的弟弟的面孔。莫言的红色是暖色调的,给人一种希望热情之感,如孕育着爱情革命的火红的红高粱田地,寄托着黑孩所有幻想和希望的透明的红萝卜,以及不受都市污染的淳朴旺盛的红树林。
布氏与莫言都善于运用叙事方式的转换、叙事视角的迁移来进行故事的构建,但他们的手段却各有千秋。布氏以《大师与玛格丽特》为代表,故事嵌套故事,把圣经故事分割成一个个小片段镶嵌在魔鬼沃兰德的莫斯科之旅中。并为圣经故事安排了三个讲述者:沃兰德(第2章),无家汉(第16章),玛格丽特(第25、26章)。泾渭分明的故事衔接得浑然一体,跳跃式的叙事引人入胜。莫言的这种叙事视角的迁移则更为频繁,不仅每部分的讲述者不同,而且每章的内部有时也安排了不同的讲述者,使读者处于精神的高度集中状态。如《生死疲劳》中前两部由西门闹叙述,第三部由蓝解放叙述,第四部由二者在章内或章外交叉叙述,第五部由作者本人叙述。布氏是以蒙太奇的手法将不同镜头有序而巧妙地进行切换。而莫言则是让主人公们在同一镜头下轮流进行发言,自觉地将故事情节延展。
三、布氏与莫言的魔幻叙事的艺术效果:讽刺与启示
布氏与莫言的魔幻叙事无不透露着对现实的思考、对历史的反思,而通过讽刺的艺术手法更将其在啼笑中引起读者共鸣。布氏笔下的国营农场经理罗克,急功近利,连鸡蛋蛇蛋都分不清,却幻想短时间内振兴共和国养鸡业,结果却酿成重大灾祸。可他这荒诞的行为却得到政府的大力支持,透露着布氏对某些现状的不满与讽刺。莫言《生死疲劳》中蓝金龙和洪岳泰的对话——“从此以后,公猪就是我爹,母猪就是我娘”“这就对了,我们需要的就是能把集体的猪当成爹娘伺候的青年”③——也无不透露着作者对当时盲目跃进的辛酸的调侃。
二者同是讽刺,却由于各自的经历与所处环境与时代不同,选择的切入点也存在明显差异。布氏生活在现代化的大都市莫斯科,曾弃医从文,所以他往往以信息科技时代为切入点进行讽刺化的魔幻叙事,尤其生物医学科幻,如《孽卵》《狗心》。莫言出生于山东高密大栏乡,并亲身经历了中国一系列的社会历史变革。所以他的魔幻讽刺叙事主要以其家乡高密为底板,融合高密父老乡亲在历史洪流中的沉浮而加以进行的。当然,讽刺绝不是目的,而是透过讽刺让我们看到隐藏在表层下的深层的东西,以使人们获得某种启迪。布氏在《大师与玛格丽特》的卷首写到“你究竟是谁?”“我是那种力的一部分,总是想作恶,结果却总是行善”,沃兰德访问莫斯科也是为了看看在社会发展科技进步的时代下,人心是不是也发生了变化。布氏意在探讨善与恶,并让读者在自身价值观念和现代化社会中思考善恶的本质意义。莫言《十三步》卷首语说:“不仅活人使我们受苦,而且死人也使我们受苦,死人抓住活人。”{4}《生死疲劳》的卷首语也写道:“佛说:生死疲劳,从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作者似乎已感悟人生,并在历史的长河中选取某一点或某一段来供读者探求生活的价值和历史的意义。
四、结语
纵观布尔加科夫与莫言的魔幻叙事创作,可以看出,布氏是站在进行时或未来时的角度来审视社会、针砭时弊。他身处苏联那个特定的时代,由于对当时社会现状的抨击,所以他的作品只能成为当时的地下文学。但他的作品中反映出的社会现实的预见性,又使的思想跳出那个时代,以俯视者的姿态进行艺术创作。莫言则是以过去时的角度来构建起文学世界;较之布氏,他是幸运的,他经历过中国社会近半世纪的历史变革,以回顾者的身份,截取线性历史中的某一点或某一段来进行艺术再造与思考。总之,二位作家都是站在历史的高度,向我们展现了人类社会发展进程中的一些普遍规律,给我们以生活与生命的启迪。
① 布尔加科夫:《大师与玛格丽特》,戴骢、曹国维译,作家出版社1998年版,第345页。
② 莫言:《红高粱家族》,上海文艺出版社2008年版,第2页。
③ 莫言:《生死疲劳》,作家出版社2012年版,第209页。
{4} 莫言:《十三步·卷首》,作家出版社2012年版。
参考文献:
[1] 徐志强,葛润.布尔加科夫魔幻叙事传统探析[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
[2] 莫言.莫言文集[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