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华
(江西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江西 南昌 330022)
埃利奥特与哈佛大学的改革
刘春华
(江西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江西 南昌 330022)
19世纪中后期美国高等教育结构发生转型,查尔斯·埃利奥特及其引领的哈佛大学改革对这一时期的美国高等教育产生了深远影响,被永载史册。哈佛大学改革历时长达40年,改革内容包括日常管理、机构人事、课程、研究生教育和专业学院等方面。经过漫长艰难改革,哈佛大学成功由一所传统殖民地学院转变成为一所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大学,推进和加速了其他传统学院改革的历程。
查尔斯·埃利奥特;哈佛大学;选修制;研究生教育;专业学院
自19世纪60年代始,随着1862年《莫雷尔法案》的颁布,美国高等教育逐渐向多元化发展,以适应时代和社会发展的需要,州立大学、赠地学院和研究型大学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发展,对传统殖民地学院形成挑战。在内外部压力作用下,传统学院也开启了向现代大学转型的改革之路。其中,以查尔斯·埃利奥特(Charles William Eliot)引领的哈佛大学改革最具代表性。在哈佛大学的影响下,其他传统学院也开始加大改革的步伐和力度,先后向现代大学转型。
1834年埃利奥特出生于波士顿一个富于名望且与哈佛学院有着深厚渊源的一神教家庭,先后就读于波士顿拉丁学校和哈佛学院,1853年毕业后留校任教。1863年,埃利奥特因化学教职之争失利旅欧洲考察两年,1865年回国担任麻省理工学院化学教授,1869年2月和3月在《大西洋月刊》(TheAtlanticMonthly)发表著名的《新教育》和《教育组织》两篇文章崭露头角,1869年10月应邀担任哈佛大学校长,引领哈佛大学进行了长达四十年的改革,成为哈佛大学历史和美国高等教育史上的伟大校长之一。
哈佛大学改革发生在美国高等教育转型的特殊时期,目的是由原来的传统殖民地学院向现代大学过渡,历时漫长,过程艰辛曲折,包括内外因素交互影响、新旧力量对立冲突、传统和文化的选择与修正等问题,所有这些都赋予这场改革以重大意义和价值。文章从历史的角度,全面再现埃利奥特引领哈佛大学改革的伟大历程,以期对我国当前高等教育改革与发展有所借鉴与启示。
1869年10月19日,埃利奥特在诸多质疑以及新旧教育两派力量的对立和抗衡中走马上任,在哈佛广场西侧第一教区教堂发表了激动人心的就职演说。
在演说中,埃利奥特强调了大学的教学、科研与服务三大功能,论及教学方法、学科发展、学院建设和大学核心管理等问题。埃利奥特希望哈佛大学尽快跟上时代的步伐,并向人们展示了一个目标清晰且雄心勃勃的哈佛大学改革蓝图:第一,本科教育应该提供自由广泛的选修课程;第二,为未来的教师或学者提供更多的学士后教育的机会;第三,提高哈佛大学法律、医学和神学等专业学院的入学标准, 并只向那些获得学士学位的人开放。
埃利奥特为哈佛大学提出的具体改革目标包括三个方面。一是改革教学方法、课程选修制度及学院教育以适应不断变化的学生需求和日益增多的课程内容,提高大学学术水准,培养“实干型人才,能够成就于公众有益的事业”[1]。二是营造学术自由氛围和促进科学研究。埃利奥特始终视学术自由与科学研究为现代大学的核心要素,哈佛大学的教师应享有绝对的思想和言论自由,不受政府、社会和学术权威等因素的干预和限制。在教学上,教师也享有充分自由,在薪水和退休金等方面有充分的保障。从学生的角度,他们享有选择学习、拒绝参加礼拜、平等竞争奖学金以及选择自己朋友的自由。三是增强为国家服务的意识。埃利奥特为哈佛大学制定的校训是“进入本大学,在智慧中成长;离开后服务国家和人类”[2]。埃利奥特强调的大学服务职能与赠地学院及州立大学的服务理念有所不同,它不仅直接参与社会与国家建设,更重要的是为社会创造知识和用自由的大学精神陶冶公民爱国、求真、公正、勤奋等民主社会需要的品质。他强调大学教育不能建立在宗派基础之上,而应该代表整个美利坚民族的福祉。
埃利奥特的就职演说在美国教育史上“是一份了不起的文献”[3]234,开启了美国高等教育的新纪元。埃利奥特当选之前关于新教育的文章与当选后的就职演说为哈佛大学确定了未来40年改革发展的基调。确定改革目标之后,哈佛大学在埃利奥特的引领下启动了全面改革。从时间上看,自上任到1878年是埃利奥特改革的第一阶段,这一阶段的改革涉及管理体制、教学内容与方法、专业学院建设等整体层面。第二阶段的改革则主要集中在营造学术氛围、进一步提高办学水平、完善办学条件、缩短学生在校时间等微观层面。直至1890年,大学机构改革才全面完成,大学总体格局和各项管理制度稳健并顺畅运行。从具体改革内容看,主要包括日常管理、机构人事、课程、研究生教育和专业学院改革等方面。
日常管理改革的第一项就是减轻校长日常管理负担。为此1870年哈佛大学设立教务长职位,任命伊弗雷姆·格尼(Ephraim Gurney)担任新教务长,分管校长大部分日常事务,任命系主任主管各系教学事务。其他日常管理改革措施也大多在第一二年内生效和实施,主要包括:制定和发布校长年度报告和财务年度报告,使之成为学院的一项传统;制订大学校历,结束了不同学院在学期和假期时间上的混乱;圣诞假期由原来的六周调整为两周,同时将暑假时间延长为三个月,以便学生和教师有足够的时间旅行或开展连续性的工作;购置大量土地,以满足学院今后进一步发展扩张的需要。
在埃利奥特上任第一年里,最具代表性的还是一系列针对学生管理措施的改革。新的教务长办公室成立之后,在学院管理上开始将学生的学位成绩和考勤记录完全分开,取消关于学生仪礼举止的烦琐规定,给予学生充分信任来培养他们的秩序意识和责任感。埃利奥特改变了以往校长软弱无力的工作状况,表现出应有的权威与效能。他首先做的就是打破以往传统对于校长参与学院事务的限制,开始参与并主持学院的各类会议,这对于大学组织和发展方向的统一影响十分直接且持久。在学院的办学水平问题上,1871年秋埃利奥特表示无论如何大学应设法提高专业学院的办学水平,所以在入学选拔、毕业考试、学位授予、教学过程方面改革措施的总体趋势是提高标准。这些改革很快取得实效,达到了既定目标,学生的整体素质明显提高,三年之内扭转了学生数量减少的局面,学校财务状况开始好转,气氛变得更加亲切、令人振奋。在发挥校长权威的同时,埃利奥特却从不滥用自己的职权,对来自不同层面的声音,他总是坚持说服而不是用强权的方式推行自己的改革,这一作风赢得了广大师生的支持,改革的成效也十分显著。
埃利奥特十分崇尚德国大学浓厚的学术自由氛围,强调学校管理必须保障学术自由。他指出:“大学首先必须是自由的,必须让自由之风吹拂整个校园,思想自由的氛围是文学和科学发展不可或缺的要素。”[3]231对于大学而言,保持教师的活力、创造力和进取心十分重要,因为这是大学活力最主要的源泉。大学“没有暴君的地位,没有一意孤行的心胸狭窄的管理者的地位”[4]238。大学校长与教授之间不是雇主与雇员的关系,教师不能在外部命令和严格的规定中工作,研究者没有足够自由很难获取丰硕的学术成果。埃利奥特顶住压力实行扩大师生自由的系列改革,包括取消希腊文的考试资格,取消强制性的礼拜活动,改革招生条件和考试管理办法等。在教学方法改革上,他允许百花齐放,尤其对新教师经验主义的方法表现出浓厚兴趣,他讨厌固定的法则,对异端邪说表现出难得的容忍大度。在接受慈善捐赠方面,他对政府有目的和具有倾向性的拨款保持警惕,而偏爱民间慈善捐助以保持大学独立性。最常见的捐赠形式有“捐赠学院、大学、自由讲座课程教席,捐赠图书馆和博物馆等教学建筑”[5],“这是一个史无前例的现象,也是民主制度的合理的结果”[6]。在任职期间,埃利奥特努力通过各种途径获得更多捐助,在维持收支平衡的基础上,改善教师待遇与教学环境。
大学师资建设是埃利奥特改革的重中之重,这与他对大学教师的重视及对大学功能的理解密不可分。埃利奥特指出:“300年来大学吸引学生依赖的是教授的声誉。我们应齐心协力将哈佛大学变成高水平的大学,使其成为最优秀的师生追求学问的场所。”[7]他认为不仅要保证教师教学独立性,提高教师的地位,而且应尽可能改善教师的生活水平。在任期内,他不断提高教师的奖励和工资待遇。其上任后第一项重大举措就是提高教师工资,将教授的年薪由3000美元提高到4000美元,远远高于当时美国其他大学教授年薪。
埃利奥特关心每一次教师任命,不仅亲自到其他大学挖人才,还将传统认为不适合大学教师职业的年轻人任命到教师或重要的管理岗位上,虽然这些任命曾招来多数教师的反对,但最终还是靠自己的说服天才与策略达到了目的。埃利奥特还把强有力的学院领导安排在重要岗位,给予其足够的自由进行改革,法学院院长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兰德尔(Christopher Columbus Langdell)的任命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埃利奥特没有被各种抗议吓住,“他陆续邀请了一些奇才填补一个个空缺”[8]42。埃利奥特的出色任命不胜枚举。他邀请32岁的查尔斯·斯普拉格·萨特金(Charles Sprague Sargent)管理哈佛大学新建的阿诺德植物园,当时萨特金根本没发表过一篇论文,按人才选拔标准根本不符合哈佛大学的要求,但他发现这位年轻人富有创新与活力,结果萨特金的出色工作使阿诺德植物园在全球享有盛誉。埃利奥特任命的图书馆馆长设计出的图书分架系统后来被罗马教皇在梵蒂冈罗马教廷采用。他选择一位业余天文学家爱德华·查尔斯·皮克林(Edward Charles Pickering)管理哈佛大学气象台,在皮克林坚持工作的四十二年间曾两次获英国皇家天文学会颁发的金质奖章,并因其在光谱学和星体光度学方面的成就而获得欧洲学者的赞扬。1887年埃利奥特把在德国哥廷根大学获得学位的查理斯·格罗斯(Charles Gross)安排到哈佛大学历史系,这位著名的中世纪研究专家曾在英国进行过四年研究,因为犹太人身份没能在美国找到一份学术职业,埃利奥特把他邀请到哈佛大学,结果格罗斯使哈佛大学历史系声望剧增。1890—1891年,威廉·奥斯古德(William F. Osgood)和马克西姆·鲍舍尔(Maxime Bocher)在德国获得博士学位后,被邀请到哈佛大学数学系担任导师,数学系从此得到复兴。1891年任命的化学系教授西奥多·里查兹(Theodore W. Richards)成为诺贝尔奖获得者,等等。埃利奥特出色的识人智慧和不拘一格任用人才的方法提升了哈佛大学的声誉,至任期结束时哈佛大学汇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还吸引了十几个国家的留学生入学,哈佛大学因成为“不同国籍和不同气质学者施展才华的地方”[8]43而声名远播。
埃利奥特不仅注重通过机构改革与人员任命来完善管理,充实教学,提高办学质量,提升哈佛大学的社会声誉,而且广泛吸引各地的优秀师资与生源,使哈佛大学的教师与学生数量得到大幅提升。为了推进研究生教育和研究部的成立,埃利奥特推行大学讲座改革,并设定高级学位的新规范,其结果是1872年哈佛大学学术委员会(the Academic Council)的重建。委员会包括院系所有教授和助理教授在内,成为一个对大学政策进行讨论的法律实体。这个机构特别重视为优秀学生利用好学校资源提供服务,同时还致力于埃利奥特一直关注的研究生教育。
课程改革是埃利奥特时期哈佛大学改革中最为关键,同时也是影响深远的部分。埃利奥特课程改革本质是扩充课程内容和确立自由选修制,最终目标是在哈佛大学全面推行自由选修制,取消全部年级的规定性课程,让学生充分享有真正的学习自由。
埃利奥特上任后开始大力推行自由选修制,但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在着手改革之前,埃利奥特先在全体教工大会上进行了一系列准备性的说服工作。他认真了解教师对自由选修制的态度和想法,解除他们的误会与顾虑。自1870年起,埃利奥特开始实施自由选修制。在1870—1871年的哈佛大学课程中,他打破固定班级和规定课程的传统做法,将所有课程按阿拉伯数字进行编码,学生根据编码选择自己的课程。1871—1872年编码课程增加了音乐课,数学课程不再简单按选择编号而是以数学4的系列形式出现,增强了课程之间的联系。这一微妙变化实际上代表了一种课程观念的转变,鼓励根据学科划分系,将无限叠加的课程划分到系或直接归入高年级与研究生课程。
与自由选修制相伴随的是课程内容的扩充。为了适应美国社会多元化的需求,埃利奥特将自然科学课程引入哈佛大学,扩充自由教育的课程内容。自1870年起,每年都有新增课程进入选修课的范围,原有的必修科目逐渐减少并且变成选修科目。通过这两种方式,哈佛大学的选修课程不断增加。到1872年,哈佛大学取消四年级的全部必修课。1873年春,哈佛大学正式规定各院系课程向大学所有学生开放,如法学院或其他学院的学生不需要缴纳额外费用就可以学习历史或拉丁语课程,这在以前是不允许的。埃利奥特曾这样评论:“这一行动……将会给各院系学生带来更丰富的自由选择的机会。”[3]247在教师与管理委员会内部,自由选修制原则上被完全接受。1878—1879年,除修辞学、作文与辩论练习外,哈佛大学取消了二、三、四年级所有的指定练习[3]300。1885年,学校进一步压缩一年级必修课,到1886年选修制基本确立下来。
自1870—1886年,经过为期17年的艰难改革,埃利奥特以非凡的耐心和毅力终于在哈佛大学确立了真正的自由选修制。到1886年,任何哈佛大学学生只要修满规定的18门课程,其中四分之一的成绩在C以上,其余成绩为D即可获得学士学位,而且不要求学生选择的18门课程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学生可以从学校扩充的153门全课程和61门半课程中任意选择。自由选修制使哈佛大学的课程、教师与学生数量不断增加。1870年时,哈佛大学只有73门课程;到1880年,仅10年必修课就从40门减到22门,选修课从20门增到34门;到1884年,二、三、四所有年级的课程都为选修课,并首次扩充到一年级,允许新生选择一半课程;到1886年,哈佛大学全部学生的全部课程都变成了选修课程,选修制得以真正建立,教师人数扩充到61人,学生增至1080人。
通过自由选修制和课程内容扩充,大学的学科院系得到长远发展,哈佛学院得以彻底改造并实现了再生,教学充满自由的氛围,学院生活开始展现开放和生机勃勃的一面。随着哈佛大学选修制改革的成功,选修制的基本原理开始得到人们的肯定和称赞,并被美国其他学院广泛采用。
开展研究生教育是埃利奥特进行的影响最深远、意义最重大的一次改革。从任职之初,埃利奥特就大力推动哈佛大学的研究生教育。1872年,哈佛大学建立文理研究生部(Graduate Department of Arts and Science),1873年授予博士学位,为此,埃利奥特先后聘任了20多位新教师扩大教师队伍。在教学方法上,一些教授开始尝试为研究生和优秀本科生开设研讨课(Seminar),1875—1876年,学校课程目录中首次列出了研究生课程。1869年哈佛大学还没有研究生部(Graduate Department),到1888年研究生部开始走向成熟。1890年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影响下,哈佛大学研究生部正式更名为研究生院(Graduate School),只在几个学科开展严格的研究生教育,而且因为师资有限和经验缺乏,成效并不显著。后来,埃利奥特不断提高教师聘用标准,完善教授和助理教授结构,打破本科生院和研究生院之间的壁垒与强化研究功能,哈佛大学的研究生教育才日趋成熟。
整体来看,当时组建哈佛研究生院的主导理念有以下四个方面: 第一,研究生教育和本科生教育之间没有明显的差别;第二,学院学习是完全民主的,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受到同样的重视,这可以为最大范围的高层次学习打下足够宽广的基础;第三,同一个教师既可以教本科生,也可以教研究生;第四,哈佛大学不会像耶鲁大学前半个世纪以来一直致力的设立与学院平行的特殊哲学系,也不会像约翰·霍普金斯大学那样专注于研究生教育,完全看不见学院的踪影。选修制,既是手段也是目标。正如美国鲍登学院校长威廉·海德(William Hyde)所说的,“正是在选修制下累积的过量智力资源,才使得哈佛在广泛的本科生教育的基础上培植出一所优秀研究生院成为可能”[9]。
在1889—1990年间,哈佛大学整体机构又进行了一次重大调整。哈佛学院与劳伦斯科学学院独立开来,拥有各自的院系组织。在研究生院,学位授予事务由学校学术委员会管理。但同时,学院、科学学院和研究生院的学生依然经常选修同样的课程,坐在同一课堂上听课。随着大学的成长,大学的管理事务迅速增加,在大学这个庞大的组织机构里,那些从19世纪60年代小院系基础上发展而来(在当时看足够)的院系结构到了1890年,日常管理通过讨论和投票已经不再能够得到满意的解决。另外,在对劳伦斯科学学院进行改革时,埃利奥特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引导精英中等教育(Ecole Central Education)和美国的普通学院教育互相理解和尊重,对这两个问题的解决方案是成立了一个新的“文理学院”(Faculty of Arts and Sciences),大学的教学管理工作也完全交到了这个新成立的学院。这一时期,哈佛学院与劳伦斯科学学院相互独立的状态被废止,科学学院并入哈佛学院体系中,对于哈佛大学学生而言,攻读文理科学位之间不再有明显的区别,那些希望学习科学课程的学生(纯粹以科技为目标的除外)优先选择成为学院的一员。此时的学术委员会作为一个机构存在,其主要功能是授予学位。1890年后,哈佛大学研究生院成长发展迅速稳健,其哲学博士学位声望首屈一指,影响力也开始可与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研究生院相媲美。为了减轻文理学院的管理工作负担,学校分别在学院、科学学院和研究生院设立小型的管理委员会(Administrative Committees),并在科学学院和研究生院设立院长办公室。从此,一个“实效上便利、历史上合法和哲学上合理的”大学组织机构完全建立起来。这是埃利奥特在任期间最后一次的机构改革,其实施效果至今仍然十分令人满意。
在埃利奥特领导的哈佛大学改革中,最著名且最具原创性的当属对专业学院的改造。1869年,哈佛大学仅仅是一所名义上的大学,根本厘不清学习和研究的关系,更谈不上专业学院的学术标准问题。鉴于此,埃利奥特耐心地说服教师,利用权威从上而下启动了改革。
首先是神、法、医三大学院的改造。其中,神学院的改革最为顺利。受威廉·埃勒里·钱宁(William Ellery Channing)*威廉·埃勒里·钱宁(1780—1842),美国基督教会理会自由派牧师,一神教协会创始人。影响,埃利奥特倡导宗教宽容与信教自由,希望神学院打破一神教垄断的局面,建立独立的神学学科,用自由的研究精神发展神学教育。1870年,哈佛大学神学院首次独立颁发神学学士学位,教师恢复原有标准,入学标准要求精通希腊语和拉丁语,并要求毕业生必须通过考试。相比之下,埃利奥特对法学院的改造则比较艰难。哈佛大学法学院创建于1817年,规模很小,只有三位专职教师,教师上课随意性很大,带有很强的学徒性质,课程安排从初级到高级没有逻辑顺序。埃利奥特果断提拔一流的法学学者兰德尔为院长,“法律教育的一项新措施是设置哈佛大学法学院院长一职,这标志着美国对法律的运用采取了新的积极态度”[10]。按埃利奥特的要求,兰德尔把学习期限从一年延长到两年,把课程按学年分成两部分,要求毕业成绩必须合格,并首创通过有定论的案例而不是通过研究文献进行教学的方法。在他的领导和埃利奥特的大力支持下,法学院很快繁荣起来,10年内成功地确立了考试招生的标准,为进一步提高专业水准奠定了基础。
最为艰难的是对医学院的改造。当时哈佛大学医学院全部为兼职开业医生,学院不要求入学申请者接受完大学教育,任何人接受一年散漫的学习后,都可例行得到行医执照,三年累计学习18周即可毕业,基本属于学徒教育的范畴。由于医学院财政充裕,教师排斥对现状的任何改革。因此,医学院改革遇到了顽强抵抗,尤其是教师领袖亨利·贝格罗(Henry Bigelow)博士坚决反对改革。面对医学院不妥协的态度,埃利奥特明智地采用上下兼施的策略,自上控制所有专业学院的经费,经济上遏制相对繁荣的医学院,然后自己冷静而有耐心地在两年内出席31次教师大会,说服教师支持其改革。埃利奥特聘用欧洲归来的生理学家,医学院首次有了专职教师。两位专家着手学科建设,建立生理实验室、显微解剖实验室和其他专门实验室,把医学教育和医学基础研究结合起来,并制定了三年渐进的系统课程与入学、毕业考试制度。埃利奥特靠自己的策略与说服天才赢得了教师们的支持,提高了招生与毕业标准,加强了专业课程的连贯性,两年间医学院取得很大进步。最后,医学院还进行课程改革,使之更有逻辑顺序与连续性,并把学习时间从18个月延长到三年,每年需要进行年度考试,最后9个医学领域需要进行最终考试(之前只要求其中5个领域进行最终考试)。
当专业教育日渐繁荣,考虑到时机成熟,埃利奥特相机建立新的学院或系,调整入学年龄,努力使哈佛大学更敏锐地反映社会发展对高等教育的需求,为哈佛大学向现代综合大学迈进打下了良好基础。
1886年哈佛大学250周年校庆时,一位来自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教授说:“我们现在以哈佛大学的标准衡量一切。”埃利奥特是美国现代大学的缔造者之一*按照德国19世纪以后的洪堡大学是现代大学的标志,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是真正美国研究型大学的开端,吉尔曼当属缔造美国现代大学的第一人。,他用四十年时间完成了对哈佛大学的改造,在美国本土建立起一所现代意义的真正大学。
在校长职位上,埃利奥特常把自己比喻成一位船长。在除旧布新和推行改革的过程中,埃利奥特经常要与各种阻挠改革的力量进行抗争。学院的保守派有不少人质疑他的改革,他的反对者们更是指责他破坏了哈佛大学所有古老而优秀的传统。在反对者的面前,埃利奥特的耐心值得称赞和效仿。他能够整个讨论过程都坐在那里,听别人批评自己,表情平静,仿佛他们批评的不是自己而是他身边的其他人。随着改革的不断深入,埃利奥特自己也跟随哈佛大学共同成长变化。1870年时,那些一直对他持怀疑态度的人评价他“仅仅是一个优秀的组织者和管理者”。到了1890年,很明显他已经变得充满睿智,果敢坚定,判断力敏锐而准确, 显示出过人的领导才能与领袖风范。来自校内的抵制已基本消失,埃利奥特也因此更能敞开心扉,他变得健谈,少了些保守,多了些开拓,对同事日益友善,他在师生中的影响也越来越大。他在给表嫂的信中写道:“我正在开始习惯人们的这种尊敬。”[3]302没有人能够否认,埃利奥特的言行举止和行动力都非常胜任校长职位。事实上,他的胜任度远远超过了人们想象。这从整个哈佛大学可以明显感受得到,过去二十年,由于急躁无效的行政管理而导致的校长办公室在公众心目中形象下降的状况已经结束,正如詹姆斯·鲁塞尔·洛厄尔(James Russell Lowell)所言:“到最后,我们有了一位真正的船长。”[3]303洛厄尔对埃利奥特的评价是,他对哈佛大学观察之细致,往任校长无人能及。大学里的任何事务,他都会亲自过问和参与,所以,他很快就认识了大学里每一位管理人员和许多学生,关心他们的工作,关注其进展。1894年埃利奥特任职哈佛校长25周年之际,人们对于这位厉行改革的校长充满了赞美和钦佩之情。然而,最令埃利奥特高兴的是学院教师们用“公正”形容他,约瑟夫·乔特(Joseph H. Choate)代表哈佛大学校友会授予他一枚荣誉勋章。
1908年10月26日,埃利奥特向哈佛大学董事会提交辞呈,1926年8月22日在东北港湾逝世。美国历史学家威廉·尼尔森(William Neilson)高度评价了埃利奥特的成就和贡献:
“埃利奥特不仅影响了哈佛大学的一切,而且使哈佛成为国家同类学校的佼佼者。从大西洋到太平洋,没有一所高等教育机构不受埃利奥特哈佛改革的深远影响”[4]16……“近代没有哪位美国人的精神和适应能力能与埃利奥特的成就相提并论。在美国,没有哪位教育家、大学校长或教授、学校校长、教师或助教没有受到埃利奥特的直接影响。每一本教科书都按照他的标准修订,每一位大学生及在校的每一名儿童都能感觉到他有形的手。就伟人的胸襟和永恒成就而言,我们发现同时代的美国人中,没人能与之匹敌。由于贡献卓越,他和爱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及林肯(Abraham Lincoln)一同成为那个时代国家的功臣。他们三人是19世纪美国民主时代的超级产物、民主制度的维护者与预言家。”[4]26
[ 1 ]Cotton E H.TheLifeofCharlesW.Eliot[M]. Boston:Small, Maynard & Company, 1926:9.
[ 2 ]Norton S R.TheHarvardCentury[M].New York:Simon & Schuster, 1986:28.
[ 3 ]James H.CharlesW.Eliot,PresidentofHarvardUniversity, 1869—1909(Vol.I) [M]. Boston and New York:Houghton Mifflin Company,1930.
[ 4 ]Neilson W A.CharlesW.Eliot,TheManandHisBeliefs[M].New York and London: Harper & Brother Publishers, 1926.
[ 5 ]Eliot C W.GreatRiches[M].New York: Thomas Y. Crowell & Co. Publisher, 1906:24.
[ 6 ]Eliot C W.AmericanContributionstoCivilization,andOtherEssaysandAddresses[M].New York: The Century Co, 1898:83.
[ 7 ]Morison S E.ThreeCenturiesofHarvard, 1636—1936[M].Cambridge Massachusett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37:336.
[ 8 ]理查德·诺顿·史密斯.哈佛世纪——锻造一所国家大学[M].程方平,程玉红,鲜瑜,译.贵阳:贵州教育出版社, 2004.
[ 9 ]James H.CharlesW.Eliot,PresidentofHarvardUniversity, 1869—1909(Vol.II)[M]. Boston and New York:Houghton Mifflin Company,1930:28.
[10]丹尼尔·布尔斯廷.美国人:民主的历程[M].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3:72.
(责任编辑刘伦)
Charles William Eliot and the Reform of Harvard University
LIUChunhua
(School of Education, Jiangxi Normal University, Nanchang 330022, China)
The mid-late 19th century was the structure transformation period of American higher education. Charles Eliot and the reform he promoted in Harvard university have made significant impact on American higher education. The reform lasted 40 years, involving the reform of daily management, organization and personnel, curriculum, graduate education and professional schools. Harvard turned to be a real modern university from a traditional colonial college after several decades of arduous reform and advanced the reform process of other traditional colleges.
Charles William Eliot; Harvard University; elective course system; graduate education; professional school
10.13316/j.cnki.jhem.20160417.003
2015-12-05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十二五”规划教育学青年课题(COA130204)
刘春华,讲师,教育学博士,从事教育史研究。
G649
A
1673-8381(2016)03-0027-07
网络出版时间: 2016-04-17
网络出版地址: http://www.cnki.net/kcms/detail/32.1774.G4.20160417.0923.00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