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才学小说价值审视
——以屠绅《蟫史》为例

2016-03-18 21:00安忆涵
广西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5期
关键词:才学小说

安忆涵

(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北京100048)

清代才学小说价值审视
——以屠绅《蟫史》为例

安忆涵

(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北京100048)

对清代才学小说的评价问题一直为学界所关注。以屠绅《蟫史》为代表的才学小说在小说中融入大量才学因素,提升了小说的文化品位,增加了小说的知识容量。才学小说家们在小说中塑造了鲜明的“第二自我”形象,展现了士人的文化心理。另一方面,大量的才学因素使小说的“故事”与“学问”倒置,出现情节琐碎且设置随意,人物数量众多且性格模糊的局限。小说中大量才学因素的呈现是对以小说蕴才学传统的继承与发展,体现了乾嘉时期由“尊德性”到“道问学”风尚的转变,同时也反映出作家所秉持的传统目录学小说观念。

屠绅;蟫史;才学小说

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列“清之以小说见才学者”一节,收《野叟曝言》、《蟫史》、《燕山外史》和《镜花缘》四部著作。关于这四部才学小说的价值问题,学界多有探讨。以《蟫史》为例,溢美者如黄人,他在《小说小话》中评价《蟫史》:“盖奄有《水浒记》《西游记》《金瓶梅》诸特色而无一语袭其窠臼,虽好用词藻及侈陈五行讥祥而乏真情逸致,然不可谓非奇作也。”贬者如孟瑶、刘勇强等,前者所著的《中国小说史》认为《蟫史》过分追求表面的华艳而忽略内涵,后者则评其内容凌乱驳杂,行文诘屈聱牙,背离小说作为大众文学的特性,是失败的尝试[1]472-473。然而对才学小说价值的评价实应秉持一种客观态度,既要认识到其价值,亦不可忽视其局限。本文拟以屠绅《蟫史》为例,考察才学小说的价值、局限,以期通过对小说所蕴含的才学意义的解读,来更为客观地评价与定位。

才学小说的价值首先表现为提升小说的文化品位,增加小说的知识容量。以小说类型角度而言,四大才学小说类型较模糊,“有的具有历史小说的特点,有的则带有神怪小说的内容;大多采用章回小说形式,有的却用文言写成。”[1]467但是这些小说却共同体现了清中叶小说创作的文人化趋势。苗怀明在《清代才学小说三论》中评价清代才学小说:“客观上它有助于提高小说的学术文化品位,改变人们对白话小说淫词邪说的负面形象,对其正面意义,应该给予肯定。”[2]夏敬渠《野叟曝言》多医兵诗算之才,陈球《燕山外史》以三万余字的绚丽骈文结撰而成,李汝珍《镜花缘》广涉诸技杂艺和经史之才,屠绅《蟫史》更是中国古代第一部文言长篇章回小说。作家们以才学作小说的实践,在增加小说的知识容量的同时也提升了小说的文化品位。就《蟫史》而言,此方面的价值可通过分析其文体和内容加以探究。

在文体上,《蟫史》以文言写成,融入大量诗词俚曲、应用文书,并借用这些形式刻绘景色、人物等,相比于白话通俗小说,其文化品位得到提升。如对战争中军队所处地理位置的描写,大部分涉及战事的通俗小说皆是借人物之口说明,但屠绅却别具心裁。卷之三不仅是借文书的形式介绍甘鼎与区布政双方所处位置,且以五行知识作比喻:

足下与星之于广州,如太极生两仪,阴阳偏缺,则四象八卦,无所附丽。星迁桂林,足下在广,是阳变阴合,惟足下一人兼之。[3]42

如此描写不仅展示了作者的五行知识,而且极具趣味性。

在内容上,《蟫史》描写以甘鼎为首的汉将平定各次战争的过程,作者对战事和人物进行神魔化处理,同时也融入大量世情因素。“在写战争时,它力图写得像史书;而在写情欲时,它力图写得像艳情小说。”[4]41《蟫史》中涉及的战争及社会现状可为研究乾嘉时期的社会内容提供参考。如乾嘉时期统治者对少数民族的血腥镇压,军队纪律松懈,缺乏兵饷等问题,这些都具有史料价值。《蟫史》展示的才学知识,除各种“见才藻之美”的文体外,还有民间术数、阴阳五行等。小说也展示了一些苗地风俗,如卷之六写到苗人丧俗:

见诸苗皆跣足披发,跳跃于地中,以米粉搏两死人,五体施绘帛为衣。女僧六人诵梵呗,敲铜鼓,杂诸铁瓦声。[3]96

卷之一甘鼎和桑蠋生等人饮酒时,作者特意提到广州程村之酒,吉安知西昌酒,卷之三提及西洋之显微镜,卷之六写道望远镜,作者介绍此镜的功能是:“虽边州千万里,心有所向,则镜见之,况敌营只在目前,何难细数毫发。若临阵而照戈甲,咒三十字,皆为枯朽不任用矣。如前日纳鞘之剑,今可审也。”[3]96尽管作者把望远镜功能神化的做法不切合实际,但却显示了屠绅有意炫其博识的心理。

此外,才学小说通过塑造“第二自我”形象,反映了士人的文化心理。清代初期以来,小说作品的自我指涉度逐渐提高。从清初李渔的《顾呆叟》到沈复自叙体小说《浮生六记》,再到清中叶的四大才学小说,作家在小说中所塑造的“第二自我”形象愈加鲜明。“第二自我”形象反映出作家自我标榜和自我发泄的士人文化心理。

韦恩·布斯在《小说修辞学》中写道:“作家的声音从未真正的沉默过。”不论是在传统的或是现代的小说作品中,作家实际上都在介入作品,只不过“他不是创造一个理想的、非个性的‘一般人’,而是一个‘他自己’的隐含的替身。”小说家在创作时“似乎是发现和创造他们自己。”[5]65屠绅在《蟫史》中炫耀才学,将风水堪舆、奇门遁甲等各种博闻多识集中于同一人物身上,塑造了一个“第二自我”——桑蠋生,并借这一人物表达情志。屠绅以“第二自我”介入《蟫史》,这个“第二自我”一方面体现了屠绅本身具有的某些特点,如:博闻多识,荐贤举能。后者如《蟫史》中桑蠋生荐常越、沙明于甘鼎,荐都毛子于楚王。而屠绅本人也有校士的经验,其门人师范在所刻《二余堂丛书习园藏稿、鹗亭诗话合序》中载:

江阴屠先生笏岩,亦与先生前后宦于滇,五校乡闱,予乃其初次首荐者,他如段大令琦、郭太守晋、李大令国章、锺司马人杰、杨大令国棠、王进士藩、尹进士佩绅、谭大令震、杨比部本昌,皆知名士。[6]

另一方面,作家笔下的“第二自我”带有虚构的理想成分,作品中的“第二自我”使得作家在现实中无法实现的抱负得以实现。故此,“第二自我”历经着作家虚构的事件,完成了作家情感的真实宣泄。屠绅在现实世界中远宦滇南,才华无处施展的苦闷通过小说中“第二自我”——桑蠋生的建功立业得到抒发。屠绅在《送蒋晓村别驾还河南诗序》写道:

此邦不我榖,弃官而归,相时而动,未必无所建白,尔时即冬无裘,午无饭,仆马相顾,主人悲咽,困则困矣,性命何加损焉,此不足为患者也。[7]30

屠绅久经宦海颠簸,产生弃官而归的心愿,但现实无法为其提供归隐的条件,因此作家借桑蠋生最终归返闽中的情节设定完成了内心的诉求。

和另一部才学小说《野叟曝言》所塑造的“奋武揆文天下无双正士”的第二自我形象——文素臣相比,尽管《蟫史》中的桑蠋生形象较客观,而后者被批评为文人白日梦式的幻想,但二者在本质上是相同的,都表达了文人以天下为己任,泽被百姓的传统品格。

爱·缪尔将小说分为两种:情节小说与人物小说。前者即“以取悦于人的方法描绘偶发的特别事件的小说。”[8]351后者的特点是:“人物不能视为情节的一些部分;反之,人物独立的存在,而情节附属于人物。”[8]353才学小说则另属一类,即:小说情节为炫耀才学而作,情节附属于才学,“故事”与“学问”倒置。这种倒置使小说中出现情节琐碎且设置随意,人物数量过多且性格模糊的缺陷。夏敬渠为展示其天文历算之学,在《野叟曝言》第七回文素臣纳璇姑为妾之夜竟教其《三角算法》,第八回大讲天文之论,这些显然于情理不合。《镜花缘》虽塑造了众多的才女群像,却较少性格鲜明者。屠绅《蟫史》则更鲜明地体现了才学小说的这两种局限。

第一,情节琐碎且设置随意。《蟫史》写以甘鼎为首的汉将带领桑蠋生等谋士、术士平定各次战役的故事。以平苗为主线,从卷之三始直至卷之二十结束,在平苗的过程中又延伸出伐五斗米教、平交趾等战争。从小说结构线索上看,该部小说情节脉络较清晰,但若将各卷单独来看就会发现其情节琐碎之弊。如卷之四《争锦缎织女秘三绝》可细分为七个小故事:甘鼎遇赵成安君、淮阴侯韩信及鬼兵;结识员矩儿一家,再遇龙女木兰;员夫人展璇玑图;木兰饭牛设计;木兰与泾阳远宗斗法;木兰斩断与龙芝情缘;甘鼎遇司马季孙。一卷的内容分割为七个较为独立的故事,先是以甘鼎为主人公,写其经历,后将主人公转为木兰,最后又转到甘鼎,整卷没有一个贯穿始终的主线人物。更重要的是,“甘鼎遇赵成安君、淮阴侯韩信及鬼兵”的部分与全书的战争主题没有直接联系,作者只是为了说明韩信被杀反而留下清名的观点。“员夫人展璇玑图”的部分只是作者为了展示自身文字游戏的才能。再如卷之十五《求博士贡献四灵图》可分为五个独立的故事:严多稼、梅飒彩起事;索暧孙、吉隐裔领乡勇团练;木兰、贺兰观等人抗击交趾;求博士贡献四灵图。此卷介绍四灵图的部分占全书的近五分之一篇幅,相较于卷之四的璇玑图,四灵图的部分篇幅更多且和情节几乎毫无联系,而璇玑图还与战策若有关联。

设置随意的情节除不关乎主题外,还表现为情节安排的合情理。如卷之十三《山中敝帚添丁》中甘鼎一方在明知眼前木兰为敌方唎哑喻假扮的情况下,居然还能与其饮酒赋诗且兴尽而散。虽然作者在之前特意点明如此行为的原因是“阳与周旋以俟其飏去”[3]223,但在周旋的过程中毫无紧张气氛。如此看来,作者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引出长达三百字的联句诗。卷之十九《生心盗竟啖俗儒心》有两处不合理情节。第一,文中述慕炜等人大战五斗贼时写道:“慕炜等十人乘势斗出,贼死者几二千人。”[3]321仅凭十人竟能战死近两千人,尽管作者是为了突出幕炜等人的英勇和力量强大,但这样的结果显然不可能;第二,本卷写矩儿夫妇前往黔营援助贺兰观与斛斯贵,特意选择步行而非借助法宝行地锦飞行,原因在于“毋为斗贼窥,致有劫斗。”[2]327在前方十万火急的情况下,作者为了引出生心盗的情节居然安排两个术士步行实在令人难以接受。当作者将生心盗啖俗儒心的情节写毕,借璜儿之口说道:“若是其足茧也,何勿用阿婆行地锦,逸获之功较劳。”[3]328其后则迅速到达黔营,将视角转入贺兰观与斛斯侯处。由此可见,作者自身也认识到如此安排情节的牵强,故在完成自己的有意叙述后又尽快将笔墨转入主线。

第二,人物数量过多且性格模糊。相比于《红楼梦》所塑造的众多鲜明的人物形象,《蟫史》却鲜有能给读者留下较深印象,为之眼前一亮者。作为才学小说,尽管《蟫史》不以刻画人物为其目的,但数量过多且性格模糊的人物是其不可回避的艺术缺陷。《蟫史》中人物性格模糊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

首先,人物语言。人物对话多骈语,且对话不能切合人物身份与性格,所有人物语言如出一人。仍与《红楼梦》相比,“一百万零七千字的《红楼梦》中,单人物对话就有四十一万零三百四十六字,占全书总字数的百分之四十还强。”[9]205且这些对话具有个性,如鲁迅先生所言,“只摘出各人的有特色的谈话来,我想,就可以使别人从谈话里推见每个说话的人物。”[10]180如《蟫史》卷之十《葛琵琶壁间行刺》中杜承瓘劝噩青气归降的对话,噩青气所言如下:

舅谓弥天著焰,有翼难飞;裂地成涛,无鳞不没。然吾盱衡已久,窜徙何常。誓将托迹黄公,殉居官之五瘴,倾心黑子,甘受苦以三途。由是而之焉。不知其死所,实为世快,不令卿悲。”[3]159噩青气作为红苗首领,所言之语和儒士杜承瓘同样儒雅,二人词气一致。除人物对话外,《蟫史》中各人所作诗词风格统一,没有个人化的“气质”。

冯梦龙的小说《新列国志》也有与《蟫史》类似的人物缺陷,可见借人物语言写出小说的人物性格对大部分小说家来说都绝非易事,而是需要极高的艺术天赋和刻意描摹,更遑论像屠绅一样以炫才鬻学为本位才学小说家们。

其次,人物外貌。《蟫史》中对外貌刻画较多的人物形象是锁骨菩萨庆喜。卷之七用了一段骈文,一首词和三首诗对其加以描绘。但作者对书中其他女性形象的外貌特点着墨极少,如写龙女木兰是“羽衣玉佩,水色云容”,描写魔妗也仅“妖艳,殆不从人间来”几字而已。屠绅热心道术,其小说中多设置道术之士,如《蟫史》中针砭二道人、刘渊等,但其对道士的外貌描写也只是一种模式化的展示,如对刘渊的描写:

鹤氅梳于绛霄,鸠筇濯于苍水,咳唾如闻虎啸,容仪乃见虬姿,庶几王者规模,迥异道流骨相。”[3]195

最后,人物心理。中国古代小说的人物心理描写以两种方式呈现:一是以诗词展示人物内心世界,二是用文字直接叙述。[11]144文言小说家多用前一种方式,而文字直接刻画人物心理的方式在话本小说家的笔下更为突出。《蟫史》中借诗词写人物心理的如卷之八司马季通等人所吟九首诗,表达了哀婉之情以及与锁骨菩萨之间的主仆情深。但这几首诗表现的人物心理是毫无差别的,对塑造个性化的人物形象没有意义。此外,卷之六中老苗所唱哭悼噩青气子女之死的祭文写得悲戚绵长,借此可以窥见噩青气失子女后的悲痛欲绝。但这样的篇章数量极少。直接以文字刻绘心理的有卷之五描写谢鬟儿诱导明化醇的一段:

因幽思曰:“此嫌于无阳者,尺蠖之诎,有道人也。盍舍之?”既然曰:“精气尚完,无以复三帅也。”[3]75这样的心理独白对刻画人物极有助益,可惜在《蟫史》中仅此一处而已。可见作者并没有着意于人物塑造,对人物心理有所展示的诗词、祭文等文体也只是作者炫耀才学的附属品。

总体而言,四大才学小说的人物形象既没有如前代章回小说《三国演义》中“智绝”、“义绝”、“奸绝”的类型化代表人物,也没有如文言小说《聊斋志异》中极富生气的花鬼狐妖群像。这些小说中的人物难以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尽管小说中的个别人物如《蟫史》中的红苗将领噩青气显出重情重义、有勇有谋的鲜明特点,但也绝不是作者的有意为之。

以小说蕴含才学因素的现象至少可以上溯到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博物体”小说。“博物体”小说描写远方奇珍异物,表现空间世界的广阔无垠,如张华《博物志》、郭氏《玄中记》和任昉《述异记》等,这些小说重在展示博物,不注重叙事的曲折,这些博物知识属于才学因素。唐传奇的产生使小说中的才学因素得到进一步的发展。宋人赵彦卫形容唐传奇的特点是:“盖此等文备众体,可以见史才、诗笔、议论。”[12]138以初期的唐传奇为例,此期唐传奇有偏于史才之作,如陈鸿《长恨歌传》,以唐明皇与杨贵妃之间史事为基础展开构设。偏于诗笔之作如沈亚之《湘中怨解》等,借诗赋展现出幽怨迷惘的意境。晚期的唐传奇作品展现出议论之才,如《潇湘录》。宋代的小说也展现作者的才学,如欧阳修《归田录》借散文以抒情,庄绰《鸡肋篇》注重考证各地的风俗与民间杂事,以此可见作者见闻之广。明代李昌祺《剪灯余话》被誉为“诗文小说”,显示了作者较高的才学素养。清代的小说进入了文人化的阶段,小说中的才学因素在文人笔下有了更大的空间。康熙时期吕熊的《女仙外史》是清代较早的以才学为小说的作品,看似不显才学的《儒林外史》也在末回插用奏疏、榜文等文体。由此而言,清代四大才学小说是对中国古代以小说蕴才学传统的继承与发展。

清初学儒面对国鼎他移的社会现实,将国家灭亡的根源归咎于明代以来只知“尊德性”,一味空言心性空疏学风,一步步摆脱了过分追求“尊德性”带来的弊端,最终形成重“道问学”的风尚,而顺应此种学术风气的乾嘉学派因此成为此期执思想界之牛耳者。范文澜先生论述乾嘉学派的发展时认为:“顾炎武启其先行,戴震为其中坚,王国维集其大成。”[13]344乾嘉学派注重精密的考证与分析,“不以孤证自足,必取之甚博”[14]12,以经学为中心,辨别真伪,校勘谬误,涉及到小学、音韵、金石、水利、天算等方方面面的学问,形成了以博学为尚的学术风气。除去乾嘉时期政治稳定与与经济繁荣的原因外,清统治者对传统文化的推崇也是推动此期学风转变的重要因素。例如官修《四库全书》就直接促进了乾嘉汉学的发展。《四库全书》于乾隆三十八年(1773)二月正式开馆修纂,乾隆四十六年(1772)第一部抄本完成,几乎囊括清代乾隆以前所有重要典籍。正如美国学者艾尔曼所言:“17、18世纪,儒学话语出现了一种向知识主义的转变。学者们力图运用考证方法,重构古典文化无与伦比的纯洁性及其理论和表达方式的准确性。人们把道德修养斥为一种无聊的娱乐,赋予实证学风以中心位置。”[15]177乾嘉时期的文学创作无不深受此种风尚影响,如翁方纲的“肌理说”、姚鼐“义理、考据、词章”三者结合之说等。身处乾嘉时期的才学小说家们在小说中融入大量智识,提升小说文化品格的尝试是对从“尊德性”到“道问学”风气转向的直接呈现。

另外,才学小说家们虽较少直接宣扬其小说观念,但透过其创作实践可知屠绅等才学小说家秉承传统目录学小说观。中国古代的小说观念可以分为两种体系:一是以目录学为代表的小说观念;二是通俗小说观念。四大才学小说虽皆为长篇章回体,属通俗小说形式,但才学小说家们秉持的却不是通俗小说观念,而是带有“杂纂”特点的目录学小说观。目录学小说观可以《汉书·艺文志》、《隋书·经籍志》等正史目录为代表。以《隋书·经籍志》为例,《隋书·经籍志》收小说二十五部,相比于《汉书·艺文志》的十五部,虽仍保持小说的文体意义,但其范围扩大,宏大论文之外的内容都可归入此类。此时的小说观可称为“杂纂小说”观念。[16]12《四库全书》总目代表着乾嘉时期处于统治地位的官方小说观念。《总目》中小说家类及其存目共收小说三百一十九部,分小说为三类:叙述杂事、记录异闻和缀辑琐语,仍承袭此前“杂纂”的特点。才学小说家们在小说中加入大量脱离小说叙事本质的内容,如《蟫史》包含诗词俚曲、应用文书等各种文体,民间术数、咒语说偈也融入其中,显出“杂纂”的特点。因此,才学小说家的小说观念是对传统目录学小说观念的继承。此外,通俗小说观念注意到小说的叙事性,而才学小说如《蟫史》虽然记叙了甘鼎等人征伐之事,但作者显然没有将叙事作为其小说创作的第一位,而是在《蟫史》中展现才学内容,且大量才学破坏了小说叙事性。

结语

客观审视清代四大才学小说的价值可以对才学小说在小说史上做出更精准的定位。尽管小说中过多的才学因素破坏了小说的叙事性,使“故事”与“学问”本末倒置,但才学小说家们借小说蕴含大量才学因素的创作实践提升了小说的文化品位,塑造出自我标榜与发泄的“第二自我”形象,这是才学小说家们努力突破小说传统品格的有意义的尝试。这种尝试背后展现的是才学小说家对以小说蕴才学传统的继承与发展,是对乾嘉时期学风转向的直接呈现,借此也可以窥见才学小说家们所持的目录学小说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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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罗瑞宁

Evaluation of Novels of Talent and Learning in Qing Dynasty

AN Yi-han
(School of Literature,Capital Normal University,Beijing,100048)

The evaluation of novels of talent and learning in Qing Dynasty has been paid attention to by scholars.Novels of talent and learning,such as Tu Shen's Yin Shi,incorporate a large number of talent factors into the novels to enhance cultural taste of the novels and increase the intellectual capacity of the novels.Writers of novels of talent and learning create a distinctive image of"the second self"in the novels,which shows the cultural psychology of scholars.On the other hand,a large number of talent factors make" story"and"learning"upside down.The plot is trivial and arbitrary.The number of characters are large and their characters are blurred.The emergence of a large number of talent factors in the novels is the 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 of the tradition of novels containing talent and learning.It reflects the shift from"respecting virtue"to"seeking knowledge"in the period of Qianjia and reflects the concept of traditional catalogs upheld by writers.

Tu Shen,Yin Shi,novels of talent and learning

I207.419

A

1674-8891(2016)05-0102-04

2016-09-23

安忆涵(1992-),女,河北保定人,首都师范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明清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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