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冬冬
(贵州大学 人文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明清贵州诸驿沿线生态概况及研究述评*
魏冬冬
(贵州大学 人文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有元以降,涉及贵州诸驿沿线环境资料甚多。从这些资料来看,贵州驿道沿线生态环境经历了从良好到恶化的历史进程。其中既有自然原因,也有人为原因,还有二者综合作用的结果。该问题已引起学界重视,产出成果较多。梳理这些史料,探讨其间的变化规律,对于今天推进贵州省经济发展和生态文明建设有着积极意义。
贵州驿道;生态概况;研究述评
明永乐十一年,贵州置省,成为明朝十三省之一。为加强对西南地区的统治,明承元朝对贵州的驿路建置,又新开了多条驿路,清代沿袭,略有损益。明清时期,在贵州境内有名的驿道主要有六条:湘黔滇驿道、川黔驿道、黔桂驿道、川黔滇驿道、龙场九驿、靖州至黎平驿道等。历史上诸条驿路生态环境文献甚为丰富,引起了学界关注。梳理明清时期贵州诸驿沿线生态环境变迁资料,探索其间演化规律,对于推动当前贵州经济发展,生态建设有着重要意义。
明清时期,官方修纂的方志,地方官员与朝廷往来的文书以及文人墨客的私家著述,对贵州驿路沿线的生态环境皆有一定描述。梳理这些材料,我们能大致理清明清以来驿道沿线的生态变迁过程。以下即以湘黔滇驿道、川黔驿道、黔桂驿道、川黔滇驿道、龙场九驿、靖州至黎平府驿道为序,展开述之。
1.湘黔滇驿道
湘黔滇驿道是指元世祖忽必烈时开通中庆(治今昆明)经普安(治今盘县)达黄平,最后到湖南新晃的驿道。该驿路在贵州省境内自西向东主要经过普安卫(治今盘县)、安南卫(治今晴隆县)、安庄卫(治今镇宁县安庄坡)、普定卫(治今安顺市)、平坝卫(治今平坝县)、威清卫(治今清镇市)、贵州卫(治今贵阳市)、龙里卫(治今龙里县)、新添卫(治今贵定县)、平越卫(治今福泉市)、清平卫(治今凯里市清平镇)、偏桥卫(治今施秉县)、镇远卫(治今镇远县)、平溪卫(治今玉屏县)等,最后到达湖南晃州(治今新晃县)。
该驿道贵阳以东的环境状况,明人顾炎武在《肇域志》载,思州府境内的都坪峨异溪长官司(今镇远县都坪镇)有“上下住溪山”,“产木,可供国用”[1]2441,证明这里有茂密森林。明万历年间的贵州巡抚郭子章在《黔记》一书留下了大量相关记载。如偏桥卫北一里有凤凰山,“林木苍翠如凤”[2]卷十。黄平县北一百里有“九里箐,绵亘如书屏”[2]卷九。“箐”是指山间大竹林,也泛指树木丛生的山谷。平越府城西六十里有滃霾山,“山高林深,霾雾蓊郁”[2]卷四。平越府杨义司治西五十里有“杉木箐,山峦险峻。”新添卫“在新添卫城东二十里,洞广数丈,深倍之,前俯临涧,尚有藤萝封之,苍翠交映。其后为沉泉,清可以鉴,泉后崖最穹窿”[2]卷九。明人曹学佺在《贵州名胜志》里描写杨宝山,“在新添卫卫城北,山色苍翠如绘”[3]。新添卫平伐长官司南有光肘山“林怒深阻,蹬□□□,河水旋覆,人兽罕迹。”“在平伐司治南五里,深林巨箐,为土人樵采处。”[4]卷二。龙里卫留云洞,“洞据南山之胜,去卫(龙里卫)不里许,蔽于蓁莽者,既历有年矣”[2]卷八。据(嘉靖)《贵州通志》载,龙里卫境内有“林木深阻”的光肘山和“深林巨箐”的昆阻山,贵阳周围有“深林巨箐”的木阁箐山和“崇峰大箐,岚气尽晦”的南望山[4]卷二。在贵阳地区经常有老虎出没。时任贵州卫指挥使张任“骁勇有才略,尝遇虎据林吼,众莫敢接,任独持枪刺之”[2]卷四十九。足见当地自然环境较好。徐霞客经过金筑安抚司境内,看到“树(木)蒙密”,“密树深箐”,“乔木环翳”。他又沿贵阳东峰西行,“稍上冈头,路东密箐回环”[5]368。上述记载充分反映了明代湘黔滇驿道贵阳以东的生态环境良好。
从贵阳往西走,该驿道环境概况如下:威清卫虎患频发,如隆庆六年“威清二乳虎入孺学园内,擒之”[2]卷十一。万历五年威清卫“群虎出没城郭站铺,害三百余人”[6]卷五。万历二十三年“虎复出,噬百人”[2]卷十一。据《贵州名胜志》载,明代学士夏言正德十二年冬,路过平坝卫时作《平坝道中诗》云,“落口荒村生紫烟,攒峰叠嶂画屏连。行云带雨穿松坞,野水流香出稻田”[3]卷一。在他的描述里,山坡上的岩石覆盖有大量的苔鲜和藤蔓类植物,其间还间杂有高大的乔木。普定卫伐木山,“在西堡司南六十里,山高箐深,多有材木。”安庄卫,城南有青龙山,景色秀丽,生态良好。明朝礼部郎中萧伯辰曾经作诗言:“云横松柏迷苍鬣,风携藤萝奋紫髯。林壑传音黄鸟并,乌云散影碧霞兼”[2]卷九。据(嘉靖)《贵州通志》载,北盘江与驿道交汇处江面周围“山多冬青,木祁寒不凋,严莽蒙幂,幽阴翳空,败叶腐草,厚积成途”[4]卷二。该区湿度大、云雾多、森林覆盖广,为瘴气横行之区。明人杨慎被谪戍云南,在渡过北盘江时曾赋诗一首:“可怜盘江河,年年瘴病多。青草二三月,绿烟生碧波。”[7]卷一这一河段在明代时几乎每年都会有瘴气发生。安南卫朝阳洞,“在卫城西南一里许,山崖平八,竹树森列,清阴密口,出则光彩明如”。永宁州“地多虎,急切不得济,而委身虎吻”。象鼻山前“虎印多,村女成群挑野菜,居民信口唱夷歌”[2]卷九。可见永宁州及与其同城的安南卫老虎数量庞大,当地少数民族妇女要通过高唱歌曲来吓走老虎。据《徐霞客游记》载,在新兴驿与湘满驿之间的革纳铺附近有一座山,“俱纯石,而绿树缘错成文”。普安州至亦资孔驿(今盘县亦资孔)路旁一山谷中“箐树蒙密,水伏流于峡,惟见深绿一道,迤逦谷底”。另一处山谷,“其坳两旁石峰,东西涌起,而坳中则下陷成井,灌木丛翳其间,杳不可窥”[5]389-390。由以上记载可知在明代,湘黔滇驿道贵阳以西生态整体上较好。然而生态恶化的趋势已有显现,如在新兴驿与湘满驿之间的革纳铺附近,石漠化灾变已经露头,树木成了修饰大片裸露岩石的点缀。这跟外来移民的增加和开矿设场有关[8]324。
郭子章在担任贵州巡抚时,为方便转运粮食、畅通商路、便利交通,曾多次组织地方开挖河渠。而所用的竹木皆是“于近山斫伐。”偏桥司有一条杉木河,“商贾兴贩木植皆由此河”。思州府有专门供应宫廷的“杉楠”,为此朝廷下令“例有封禁,不许伐”[2]卷十。另外,由于驿路两旁森林茂密,为保障驿路安全,地方官员主张到此组织人力砍伐或焚烧森林,以加强对此地的控制。“自(安南卫)南门小路,四十里至阿坚屯,三十里至独脚屯,四十里至巴铃箐,树木翁翳,近广西安笼州鲁沟贼巢,不时出劫,宜委官伐木焚林,树稀则贼无可藏”[2]卷四。
到了清代,湘黔滇驿道沿线局部地区环境出现较大变化。康熙时,陈鼎沿该驿路走到新兴所曾感叹道:“黔山俱童,至此始有林木”,距贵阳五里的龙洞:“(山)俱平地突起,绕道而生,远山则连亘插天,童然不毛,田皆石底,上惟尺土,五日不雨则苗枯槁。”[9]雍正时的云贵总督杨名时在《自滇入都程记》中对该驿道沿线的山体石峰多有记述。如清平县,“山带石者如伏璃之脱骨”。贵筑县附近,“道左一带十余里,山俱有石,不高峻而嶙峋见骨”[10]6。(道光)《安平县志》载,安平县(今平坝县)因外来农作物的推广,大量的森林地带被挤占。(安平县鹿角山)“山顶及前后,多棚民,以开垦为业”;伐木山“(以前)山高而广,林深木蔚,斧声终日不绝。今皆垦种包谷,不闻叮叮之声,盖十数年于兹矣。[11]在乾隆年间的贵州巡抚爱必达眼里,安顺已经“无荒芜未辟之土”[12]。杨名时对该地石头的描述印证了这一点。黄果树驿,“有湖石山攒耸一二丈及错布野间,……又有青石攒结二小山相连缀者”。镇宁州“山……平整如人工砌就之城墙,或山顶有石攒簇,及离立如人,或势有起伏断续,相生道旁,有大石版平正宽广,数层铺展,共二十余里。”[10]5普安州庚戍桥两岸的山峰“山腰以上则石骨而土肤”[13]。从上述史料我们看到,在清代中后期,湘黔滇驿道沿线的自然环境出现明显恶化,很多地方基岩裸露、土层浅薄、植被稀疏,使得瘴气形成的自然条件不复存在,故而消失。
2.川黔驿道
明代川黔驿道是指从贵阳北上经播州(治今遵义市)至渝州(治今重庆市)的驿路。播州在明代隶属四川行省,清雍正五年划归贵州省。该驿道在今贵州境内主要经过松坎驿、夜郎驿、桐梓站、播州站、永安站、湘川站、乌江驿、养龙坑驿、底寨驿、扎佐驿、贵州驿。上述诸驿位于桐梓县、遵义市、遵义县、息烽县、修文县境内。
在明代,遵义府周围自然环境总体良好。如在遵义城西南方向的锦屏山,“茂林修竹,状如锦屏”[14]卷七二。《明史》载播州宣慰司“夏季瘴病较盛”[15]。需要注意的是,该司境内多优质楠杉。万历十四年,播州宣慰使杨应龙献大木七十根,材质很好,被皇帝赐飞鱼服。万历二十三年,杨应龙犯罪论斩,朝廷以其花了四万金赎金并协助采木予以赦免。[16]卷十八
经过大量砍伐,楠木数量到了清代出现很大改变。周霖的《楠木说》言:“绥邑诸山旧多楠,必两人引手方合抱,儿时常见之,今则无矣。土城山阴有大楠二株,荫庇数亩,根缠岩石者数十丈,今亦伐其一。”[16]卷十七。(乾隆)《贵州通志》栽:“楠木,近亦难得。”[17]卷十五此外,在城东南二里的湘山,“山怪石垒坷,面湘一带,石尤苍瘦。”桃源山,“在湘山北,乔柯离立,蔚然苍润。山麓石囊幽通,南口矗石闑,如莲花幢。中广丈许,高下多古刻。行数十武,出北口,天成圆洼,奇石罗络”[16]卷四。从该材料我们可知,清代川黔驿道局部地区开始出现石漠化现象。
3.黔桂驿道
黔桂驿道是指从平越卫(治今福泉市)出发过麻哈州(治今麻江县)、都匀司(治今都匀市)、平浪司(治今都匀市平浪镇)、独山州(治今独山县城)、丰宁司(治今独山县下司镇)、荔波县,经广西南丹而达庆远府(治今广西宜州市)一线。
明代都匀府地区有大量的楠木、榛树,由于榛树太多,甚至出现“榛塞”现象[2] 卷九,挡住了行人去路,无法穿行。榛树是桦木科榛属灌木,生长于海拔200~1000米的山地阴坡灌丛中,喜欢湿润的气候。该地长期以来瘴气弥漫,被视为瘴疠之乡。(嘉靖)《贵州通志》载:“(都匀府)地多岚瘴,平州烂土等处,四时常媛,土宜糯稻,恒饮食之。春深草木畅茂,秋初禾稼杨花,时有岚瘴,俗名青草米花瘴,人或触之则病。”[4]卷二徐霞客从南丹一入贵州,就见到“其树极蒙密”[5]361。由此可知黔桂驿道沿线植被覆盖很丰厚,生态良好。
清初都匀府地多“虎患”①,瘴气也甚严重,“都匀东南近粤,岚瘴尤甚,夏秋商旅不敢入,霜降后乃可行”[18]。(乾隆)《贵州通志》卷三十四《艺文》更是指出因都匀府多瘴气,故经常流放犯人到此。[17]卷三十四
清代中期以后,由于外来移民的增加,垦殖面积的扩大,该驿路沿线局部地区环境发生了变化,麻哈州“县属无大野森林”可言。[19]独山州“古称烟瘴之地,近者,土地人民日开日多,生旺之气胜,则毒雾之气消于黔境,为乐国也。惟三脚屯气候微热,不可以云瘴乡也”[20]。荔波县“自嘉庆以来,已无瘴气”[21]。
4.川黔滇驿道
洪武二十四年,明朝政府修筑了起于四川省永宁卫(治今叙永县),止于云南省曲靖府(治今曲靖市)的川黔滇驿道。贵州段上设有赤水驿、阿永驿、层台驿、毕节驿、周泥驿、在城驿六个驿站,它们位于今天贵州省的赤水市、毕节市、赫章县、威宁县境内。该驿从赫章东行,与龙场九驿相连。
明前期官方修纂的《大明一统志》说乌撒军民府“刀耕火种,不事农桑。”还出产松子、猿、鹿等特产[14]卷七二,证明此处环境的破坏甚微。明末顾炎武和顾祖禹都对川黔滇驿道沿线的环境进行了描述,《天下郡国利病书》说:“四川永宁赤水以至毕节,重岗巨箐,马不成列,间关百倍。由毕节铁索关而入,则山箐益深,道路益险,部落有名,巢居非所矣。”乌撒卫向东至瓦甸驿路旁“有杞木林,横长十余里,纵莫知其极,树多梨。”[22]《读史方舆纪要》亦载,毕节卫与赤水卫之间的层台驿身处有一层台山,“山高箐密,烟雾晦冥”[23]5347,赤水卫周边有“山势蓊郁,为猿猱窟宅”的猿窝山和“延袤高秀,林木深密”的海洪山,还有一条杉木河,得名于“土人伐木山中,皆由此出”[23]5348。上述记载证明,在明代川黔滇驿道沿线林木甚多,植被覆盖率很高,故多虎患。万历七年永宁卫与赤水卫之间的普市所“群虎集伏道旁,噬人”[2]卷十一。需要注意的是,由于赤水为皇木采集地,当地的生态环境已经出现了局部破坏,其中“杉木河”的得名就足以反映该事实。
有清一代,由于粗放开发和规模垦殖,导致当地生态环境破坏甚重。英国人伯格理在《苗族纪实》里写道:“(威宁县石门坎)离周边长有木材的地方都很远,而在中国的建筑中大量的木材又是非用不可……在距石门坎10英里的一个地方,我们以不足1英镑的价格,购买了若干长在一面山坡上的冷杉树。”[24]
5.龙场九驿
龙场九驿置于明洪武十七年,是一条以贵阳为起点西北走向的驿路,通过此驿可以直接进入云南和四川。该驿路从贵阳出发,依次经过龙场驿(今修文县城)、六广驿(今修文县六广镇)、谷里驿(今黔西县谷里镇)、水西驿(今黔西县城)、西溪驿(在今黔西县大渡桥侧)、金鸡驿(在今大方县城南)、阁鸦驿(在今大方县西北)、归化驿(今大方县归化镇)和毕节驿(今毕节市)。
龙场九驿大部分位于明水西宣慰司境内,顾祖禹描述其“(道)旁多大山深箐,经路迂回,夷恃为险”。水西境内箐林众多,如“比刺大箐”、“十万溪大箐”、“波罗箐”、“白蜡箐”[23]5352等,皆位处该驿路中。这一点可以从(嘉靖)《贵州通志》和《黔南识略》中得到佐证。据载,修文县玛瑙山“在治城西二百五十里,峰峦迤逦,林木叠翠,水西宣慰安氏居其山麓”,南望山,“在治城北一百里,崇峰大箐,岚气昼冥,人迹罕至,为郡人之镇”[4]卷二,西望山“在城西北六十里,巅有池,曰凤凰,阔可里许,前有三峰,曰翠屏、曰目游、曰莫岩,皆壁立万仞,苍松纠结。”[12]38(乾隆)《贵州通志》载:大定府“万松山在城东一里,连山皆松,枝骈相接,望若羽葆。”[17]卷五
该地区多虎患。万历二十二年,“虎入(毕节)郭内陈诗家卧床上,伤六七人,乃就毙”[2]卷十一。“康熙四十四年,虎入(毕节)城,康熙四十五年,虎又入(毕节)城”[25]。乾隆七年,“虎入(大定)城伤畜。乾隆十一年,虎入(大定)城中伤畜”[26]。老虎的生存必须要有足够的林木和草丛供他们隐藏,足够的动物资源供它们猎食。如果不具备上述条件,老虎就只能选择人和家畜作为猎食对象。清代以后,该地区的茂密原始植被遭到了破坏。大定府的农业生产方式是“冬则沿山而焚,千嶂如炭”。结果,“万松山在(大定)城东二里,旧时连山皆松,枝骈响接,望若羽葆,今则无矣。”[27]
6.靖州至黎平驿道
该驿道从湖南省靖州县出发,经过万家驿、水平驿、黄团驿、铜鼓驿、铁炉驿、江团驿、三星驿、西楼驿到达黎平。其中除前两驿在湖南境内,其余均属贵州的黎平府所辖。洪武三十年,古州(治今榕江)爆发林宽起义,朝廷为从湖广行省平叛遂开通靖州至黎平的驿道。
长期以来学界对贵州驿道的着眼点都在陆路,而在黔东南地区还应当关注水路运输。该地有两条主要的水运大动脉——清水江和都柳江。经过清张广泗和鄂尔泰的整治,两江皆可通航。明军进驻天柱途中“由沅州伐木开道二百里”[28],由沅州进驻天柱竟然需要伐木二百里,足见在明初天柱县周围有大片茂密的原始森林。黎平府位于清水江下游,而清水江中上游地区在清雍正帝开辟前是一大片“生苗”区,里面是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外界莫可知也,这种情况持续到清代,如(康熙)《天柱县志》记载天柱附近的茨岭山,“长数里,树木翁郁,云锁起巅”[29]。(乾隆)《贵州通志》载:该县“新舟山,在城东五十里,林木参差,蔚然可观。元正山,在城东六十里,林木苍翠。”[17]卷五
需要注意的是,该驿路沿线,由于林木经济甚为发达,不但没有导致生态环境的破坏,反而还形成了一整套林粮间种的本土技术,导致人工林逐渐置换了自然林。黎平地区历来盛产木材,为使苗木成活率高,必须预种小麦及杂粮。爱必达说:“(黎平府)山多载土,树宜杉。土人云,种杉之地必预种麦及包谷一二年,以松土性,欲其易植也。”[12] 178(光绪)《古州厅志》载:“今黎平栽杉之山,初年俱种包谷,至树盖地为止。”[30]当地各族居民在长期的实践中探索出一种经济效益与生态效益双赢的生产模式,使该地农业生产、林木贸易始终处在良性循环之中。清人郑珍对比了遵义和黎平的垦殖情况后,专门赋诗赞扬黎平的生产模式:“遵义竞垦山,黎平竞树木。树木十年成,垦山岁两熟。两熟利诚速,获饱必逢年。十年亦纤图,绿林厂金钱。林成一旦富,仅忍十年苦。耕山见石骨,逢年亦约取。”[31]
诚如前述,明以来贵州驿路沿线的生态环境资料丰富,引起了学界的注意,产出成果甚多。归纳起来,这些论著大致可分为宏观、微观、其他等三类,以下即此为序,展开讨论:
1.宏观类
所谓宏观类,主要是从超大尺度涉及贵州驿道环境变迁者。如方铁《历代对云贵高原的经营及其经济开发格局》一文从长时段的历史分析了历代中央王朝对云贵高原的经营管理政策后指出,为修建宫殿,明朝大规模采伐云贵高原的珍贵巨木,采木较集中的时间长达90余年。采木地点就涉及清平、镇远、黎平等地。[32]李中清《明清时期中国西南的经济发展与人口增长》一文认为云贵地区在18世纪中期以异乎寻常的速度发展,吸引了大量的外来移民,对驿路沿线的环境造成巨大压力。[33]刘家彦《黔境再造——百年生态环境变迁的启示》一文认为,元明清时期,贵州地区的森林面积不断缩小,但直到清中叶以前,驿路沿线森林覆盖率还是很高,当在50%左右。[34]蓝勇《历史时期西南经济开发与生态变迁》一文分析了历史时期云贵川三省经济和资源开发,尤其指出川黔驿道沿线地区的森林分布变迁、野生动物的衰亡与灭绝以及经济作物的分布、气候和河流的变迁、自然灾害等多方面的变化,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35]杨伟兵《明清以来云贵高原的环境与社会》一文认为,清前期康雍复垦运动不断推动,龙场九驿路沿线广大山区、边区土地得到迅速垦殖。[36]马国君《论历史时期云贵高原的经济开发与生态变迁》一文认为,贵州在清代以前,中央王朝对云贵高原开发的规模较小,开发区域主要是在驿道沿线、坝区和城镇周围。在局部地区出现了人地关系的恶化,驿路沿线生态环境总体良好。有清以降,由于实施大规模直接开发,随着移民规模的扩大,贵州固定农田建设迅速发展。公路沿线和城镇周围,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8]309-342此外,许桂香的《贵州森林植被历史变迁及其后果初探》[37]、张幼琪等的《六百年贵州生态环境的变迁》[38]等文都有此方面的论述。
2.微观类
所谓微观研究,主要是从某一角度,切入贵州驿道沿线的生态环境的研究。如蓝勇《贵州威宁县石门坎田野调查反映的环境变迁》一文通过田野调查和史料考证认为,石门坎地区近一百年来人类活动对森林生态环境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人类的垦殖。[39]韩昭庆《明代至清初贵州交通沿线的植被及石漠化分布的探讨》一文从贵州交通沿线石漠化入手,以“移步换景”的视角,考察了明代至清初贵州诸条驿路植被分布及变迁。结论认为,明末清初今贵州安顺、镇宁、六枝、盘县、普安等地已产生石漠化现象。[40]严奇岩《清代玉米的引进与推广对贵州石漠化的影响》一文认为,思州、普安、玉屏、独山、威宁等驿道沿线地区都广泛种植玉米,使贵州清代以来就面临严重的石漠化生态问题,进而出现了结构性贫困。[41]
此类研究还有袁轶峰的《明清时期贵州生态环境的变化与虎患》[42]、潘晓的《清代贵州山区开垦与生态变迁》[43]等。
值得一提的是清水江水路沿岸生态背景变迁在清水江文书中也多有体现,近年也引起了关注,如文书中之“穷助”意为“用来关老虎的牢笼”,污漫即豺狼河等,之所以取这样的地名,就是告诫当地居民这一带虎患频繁,要注意安全。类似的还有“党周”“党纣”“陪纣”“兄培早”等。通过这些苗语地名可以想象清水江中游地区森林之茂密。[44]但是,目前这一地区人工林代替了原始林,所谓的虎患也不存在了。
3.其他类:
所谓其他研究,就是不直接以贵州驿道沿线环境为研究对象。论文类有:如韩昭庆的《从穷荒异瘩到荒年甚少荒地甚多——康熙与雍正时期地方官员对贵州环境认知的转变》[45]、陈国生等的《清代贵州的流民与山区开发》[46]、杨有庚的《汉民族对开发清水江少数民族林区的影响和作用》、罗康隆的《清水江流域侗族人工营林研究》、石开忠的《明清至民国时期清水江流域林业开发及对当地侗族、苗族社会的影响》、罗洪洋的《清代地方政府对黔东南苗区人工林的规范》、邓亦兵的《清代前期竹木运输量》、杨伟兵的《清代黔东南地区农林经济开发及其生态结构一一生产结构分析》、马国君的《清水江流域林业历史文献及研究述评》[47]、吴晓秋的《邮驿文化线路不可移动文物遗存现状调查研究——以川黔驿道贵州段为例》[48]等。专著类有:张应强的《木材之流动:清代清水江下游地区的市场、权力和社会》一书,该书从林木资源的开发这一角度论述了贵州黔东南地区林木经济的发展状况、生态环境维护等问题。进而探讨了林木经济的发展对黔桂驿道、湘黔滇驿道、靖州至黎平驿道的生态环境的影响。[49]此外,涉及贵州驿路沿线生态环境研究的还有《贵州通史简编》[50]、《贵州通史》[51]、何先龙的《千年水东——贵阳史探集》[52]等等。
概之,从明至清,贵州驿道沿线的生态环境因为自然和人为及二者叠加等诸原因,经历了由良好到局部恶化的过程。资料显示,明代早、中期植被覆盖率较高,老虎、豹子等凶猛野生动物数量也多。后随着中央王朝对贵州的规模开发,局部地区出现了环境恶化的状况,进而也为今天贵州的生态灾变埋下了隐患。因此,进一步加强对贵州驿道沿线环境史的研究,对于指导今天我国驿路沿线的生态文明建设与经济发展有着积极意义,故应引起学术界的注意。
注释:
①详见(民国)《独山县志》卷十四《祥异》,民国四年稿本。该书载, “康熙三十七年戊寅,虎入(独山)城伤苗民夫妇二命。康熙六十一年七月,一虎一豹入城,众将击毙。”
[1]顾炎武.肇域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2]郭子章.黔记[M].万历三十六年刻本.[出版地不详].
[3]曹学佺.贵州名胜志[M].明刻本.[出版地不详].
[4]贵州通志[M].嘉靖三十四年刻本.[出版地不详].
[5]徐霞客.徐霞客游记[M].北京:中华书局,2009.
[6]贵州通志[M].嘉靖三十四年刻本.[出版地不详].
[7]普安直隶厅志:卷一[M].光绪十五年刻本.[出版地不详].
[8]马国君.论历史时期云贵高原的经济开发与生态变迁[J].人文世界,2009(3).
[9]陈鼎.滇黔纪游[M]//四库全书存目丛书.济南:齐鲁书社,2009.
[10]杨名时.自滇入都程记[M]//丛书集成续编:第239册.台湾:新文丰出版公司,1985.
[11]安平县志[M].道光七年刻本:卷二,地理志.
[12]爱必达,罗绕典.黔南识略?黔南职方纪略[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
[13](乾隆)普安州志[M].乾隆二十三年刻本.
[14]李贤,彭时.《大明一统志》[M].天顺五年刻本.
[15]明史:卷三一二(四川土司二)[M].北京:中华书局,1974.
[16](道光)遵义府志[M].道光二十一年刻本.
[17](乾隆)贵州通志[M].乾隆六年刻本.
[18](康熙)贵州通志[M].康熙三十六年刻本.
[19](民国)贵州通志:卷十·风土志[M].民国三十七年铅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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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咸丰)荔波县志稿[M].咸丰五年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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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刘晓华
Review of Ecological Survey of the Areas along all Post Routes in Guizhou During the Ming - Qing Dynasties
WEI Dong-dong
(College of Humanities, Guizhou University, Guiyang, 550025 Guizhou,China)
After the Yuan dynasty, further information about the areas along all post routes in Guizhou can be obtained. These materials showed that the ecological environment of the areas along all post routes in Guizhou experienced a historical process from good to deterioration. This are natural causes, human causes,and a combination of both reasons in it. The academic had attached great importance to this problem and harvest a lot of fruits. It has a positive significance for us today to promote the economic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development of Guizhou province by combing these historical materials and then explore the law of its transformation.
post routes in Guizhou;ecological survey;research overview
2016-03-12基金项目:贵州大学研究生创新基金课题:“明清贵州诸驿沿线生态变迁研究”(项目编号:研人文2016020)阶段性成果。
魏冬冬(1991-),男,河南开封人,贵州大学2014级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西南环境史。
X321;K248
A
1673-6133(2016)03-007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