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驻美国特派记者 陈星星
“让我们先向‘阿尔法狗’(Alpha-Go)举杯,庆祝人工智能(AI)发展史上的又一大进步,然后或许可以开始担心了。”英国《卫报》这样评论过去一周那5场划时代的棋局——“阿尔法狗”以4∶1战胜世界围棋高手李世石。有评论称,对于电脑程序员和人工智能研究人员来说,这样的胜利是一个历史性跨越。不过,当研究者们为这个有可能改变世界和未来的“狗”兴奋不已时,抵制者们早已公开表达疑虑和恐惧——人类会因人工智能的崛起而灭绝吗?《环球时报》记者身在美国硅谷,真切地感受到人工智能研发的热潮,无论是初创公司、科研机构,还是科技巨头,纷纷在人工智能领域投入大量财力。与此同时,一些隐忧也被激发出来。
各大科技公司“必争之地”
“阿尔法狗”的研发者并非谷歌,而是英国公司“DeepMind”。这家位于伦敦的人工智能公司于2014年被谷歌收购,有媒体称,谷歌花费了4亿美元。这笔收购,被看作是谷歌招揽人才、向人工智能领域进军的计划之一。
在硅谷,对于人工智能野心勃勃的公司不止谷歌一家。根据美国科技媒体网站“主板”报道,Autonomy、Deep-Mind、SwiftKey、VocalIQ这些英国搞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的创业公司,分别被美国的科技巨头惠普、谷歌、微软和苹果收购。它们并非个案,随着人工智能领域的风险投资不断增长,美国的科技企业正在抢购英国这类创业公司。
除了谷歌,脸谱(Facebook)也被认为是人工智能领域的领导者之一。近几年来,脸谱一直在大力投资和发展人工智能。去年7月,脸谱在巴黎新设立一家人工智能实验室,成为继在硅谷、纽约之后的第三家。脸谱最新研发的应用之一,就是通过人工智能技术绘制一张细致的世界人口地图,从而以最合适的方式帮助各个地区联网。
科技网站Re/code在今年2月引用研究公司CBInsights的一份报告称:2010年至2015年期间,企业对人工智能创业公司的投资增长了15倍。2015年,企业以及企业的风投部门在15个大规模交易中投资了1.28亿美元。
今年1月27日,脸谱创始人扎克伯格在其个人脸谱网页上写道:2016年自己的个人挑战,就是创造一套像电影《钢铁侠》里“贾维斯”一样的人工智能机器,以帮助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他称,今日的人工智能善于“认知模式”,却没有“常识”。自主学习是脸谱研究团队长期专注的问题,也仍然是整个人工智能研究领域的一个重要挑战。
有硅谷科研人员对《环球时报》记者说,这就是为什么有舆论认为“阿尔法狗”的胜利具有划时代意义。第一,围棋规则简单,却是人类逻辑思维的高级表现;第二,“阿尔法狗”通过深度学习和神经网络,开始自主学习人类的思考方式,这区别于目前的电脑——执行人类指令;第三,这一进展比人工智能研究者的预期提早了至少十年。
在硅谷,对于人工智能技术的竞争和人才争夺已经白热化。以至于在“阿尔法狗”大胜李世石之后,媒体上居然不乏这样的标题:“脑之战:脸谱人工智能实验室主任非议谷歌的胜利”“对脸谱而言,谷歌的胜利苦乐参半”……地平线机器人创始人兼CEO、原百度深度学习研究院负责人余凯曾在硅谷工作,现在每年也要去硅谷多次。他的“地平线”公司,核心人员在硅谷时是世界上最早一批做深度学习的科技人员之一。余凯对《环球时报》记者说,“人工智能在硅谷非常非常热,无论谷歌的两位创始人,脸谱的创始人扎克伯格,还是特斯拉的创始人,他们最关注的都是人工智能。从风投到创业者,毫无疑问,人工智能是他们最关注的话题,深度学习的人才尤其是各公司争夺的对象。这种人才在硅谷是稀缺的。”
人工智能尚未无所不能
一场“人机大战”带来全球对人工智能的集中关注,那么,这是否预示着人工智能的发展进入了大爆发期?
一名研究人工智能问题专家对《环球时报》记者说,可以断言,人工智能发展进入了快速轨道,但是不是爆发期还不一定,因为围棋是人工智能要解决的问题中相对简单的一个,是相对完备信息下的决策问题。而绝大部分智能问题需要在不确定的环境下作决策。
美国科技博客网站Gizmodo的一篇文章写道,一个高智能系统可能会对一个特定任务无所不知,比如解决一个棘手的经济问题或者黑客攻击敌人的系统。但在这些领域之外,它将是非常无知的。谷歌的“DeepMind”精通围棋,但没有能力去掌控其他领域。
在美剧《硅谷》里,有一段非常有喜感的情节:剧中一个角色坐上了一辆无人驾驶汽车。谁料,车开到半路,系统故障,“汽车先生”居然自己做主改变了目的地。惊慌失措的男主多次试图和“汽车先生”对话,却被置若罔闻。最终,人机沟通失败,他被阴差阳错送到一座无人岛上。
抛开人类的无穷想象力,理性看待人工智能目前的发展,可能并不需要草木皆兵。就像美剧《硅谷》里调侃的,无人驾驶汽车虽然先进,但也会无故宕机、不受控制,甚至存在网络安全隐患。
有舆论认为,从技术层面来说,对于人工智能的担忧仍然为时尚早。人工智能的技术难度,恐怕还是被人类低估了。硅谷一名科研人员告诉《环球时报》记者,在人工智能的发展过程中,最难的还是认知。它们可以识别,但是很难理解,很难对话。
余凯也说,人工智能取得现在的成就源于人类计算能力大大增强、移动互联网和大数据的发展,以及一些原理性突破(基于各种丰富的深度神经网络去处理图像、时间序列数据、优化决策问题),但人工智能面临一个关键难点,即认知问题。语音、图像识别,都要靠感知,而感知涉及语义理解、知识的获取、推理,这些是更高层的智能,目前机器还做不到。
《环球时报》记者在美国注意到,美国银行、电信、电力、网络等机构早就使用类似Siri语音助手的“机器接线生”,以节省人力。但实际情况却是,人机沟通,费事又费神,让人苦不堪言。
我们将因此灭绝?
美国当代着名社会学家理查德·桑内特曾在他的书中讲述说,1962年,古巴导弹危机差点触发核大战。事发后不久,他在街头偶遇自己的老师汉娜·阿伦特。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汉娜为导弹危机感到震惊。此前几年,汉娜曾提出,工程师并非其自身所造之物的主人,其他物品的制造者也是如此。汉娜有这种信念是在上世纪40年代中期,当时美国洛斯·阿拉莫斯实验室计划制造出第一批原子弹。“她希望我能吸取正确的教训:制造事物的人往往并不理解他们正在做什么。”
汉娜这种担心在硅谷一些引领人工智能发展的名人中也存在。特斯拉CEO伊隆·马斯克对人工智能的发展很警惕。他认为,人类需要超级关注人工智能,因为它的潜在危险性超过核武器,是人类最大的生存威胁。他甚至连同其他科技公司的高管,豪掷10亿美元,投资了一个非营利的人工智能项目,致力于消除人工智能的危害。
充满激情的技术倡导者、微软创始人比尔·盖茨也警惕超级智能的发展。他曾说:我同意伊隆·马斯克还有其他一些人的看法,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还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然,科学家霍金的“人工智能威胁论”更着名。他在接受英国广播公司采访时也说:“人工智能的全面发展可能导致人类的灭绝。”
并非所有人都这么看。扎克伯格在个人脸谱网页上称:我们不应对人工智能感到恐惧,而应期望它给世界带来难以计量的益处。
《环球时报》记者曾去过旧金山湾区一家无人餐厅,店内没有一个服务生,顾客全部通过机器点单、结账、取菜,高效又省事。顾客们却说,有一两家无人餐厅,的确很新奇,但如果所有餐厅都变成自动化的无人餐厅,就会很无趣,因为:“如果不和人交流,久了会有些无聊”“我还是喜欢和人交流”。
机器人能否代替人?技术发展能否取代情感交流?人能否和人工智能相爱?
在所有这些问题中,最值得思考的还是人类应该如何面对自己所创造出来的人工智能。正如美国奇点大学人工智能项目负责人尼尔·杰卡布斯坦所说,要应对即将到来的人工智能革命,我们需要在数学素养、生态素养尤其是道德素养上不断自我提升,从而确保当我们手持利器之时,不会对同胞兵刃相见。
“阿尔法狗”大胜后,硅谷的华人微信圈流传着一个段子:我叫李世石,我是一名来自韩国的棋手,今天早上出门前我在网上各大投注点用尽家财下了巨资买我自己输。我想,这就是人类比人工智能强的地方。在成败输赢面前,如此智慧地“自嘲”,人工智能能吗?
不过,对于很多中国业界人士来说,首先要思考的或许是缩小与硅谷的差距。余凯说,“阿尔法狗”系统的具体方法已经公开,中国的研究人员在几个星期或几个月就可重现这种技术,反映出中国过去两到三年对人工智能的关注和进步。但要思考的问题是:打败围棋高手,这样的第一次为什么没在中国产生?它为什么在谷歌出现?
“捅破窗户纸很容易,但如果有一万个窗户格字,只有一个可以捅破,要想第一个找到这个格子却不容易。”余凯说,最大的差距还是创新力问题。像摸索深度神经网络增强学习的方法,需要时间,需要证明其行之有效,为此参与者要付出巨大努力。但他相信,“未来的创新,太平洋会越来越成为一个内湖,大洋两边的硅谷和北京都会是创新最活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