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诗的时代与“放不下”的诗歌情怀
——田湘诗歌世界探析

2016-03-17 10:21罗小凤
广西科技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情怀诗歌

罗小凤

(广西师范学院文学院,广西南宁 530001)



非诗的时代与“放不下”的诗歌情怀
——田湘诗歌世界探析

罗小凤

(广西师范学院文学院,广西南宁530001)

摘要:在当下这个非诗的时代,田湘却对诗歌一直心怀“放不下”的情怀,他以纯粹的诗歌姿态构造了一个纯净的诗歌世界,坚守传统的抒情话语方式传达情感与感觉,形成独特的抒情风格,同时他在诗中书写他对现代文化、现代文明的审视与反思,构筑了其独特的诗歌特色。

关键词:田湘;诗歌;情怀;话语方式

20世纪90年代以来,经济大潮的强劲冲击将新诗驱逐至边缘,诗人不再如80年代那样受人追捧,写诗甚至成为许多人嗤之以鼻的事情。因而,在那个“非诗的时代”[1],许多诗人毅然决然地与诗歌“分手”,将曾经的诗歌激情束之高阁,纷纷下海或从政。然而,从80年代那个诗歌激情澎湃的时代走过来的诗人田湘却一直拥有“放不下”诗歌情怀,他曾出版了《虚掩的门》《城边》等诗集,并将其新诗集取名为《放不下》,显示了他对诗歌的一片赤子之心与纯粹的诗歌情怀。当下依然是个“非诗的时代”,田湘的诗歌姿态与情怀在这“非诗的时代”里显得尤为可贵,为敞开对田湘的诗歌批评提供了可能与必要。

一、纯粹的姿态与纯净的诗歌世界

广西知名小说家东西面对田湘对于诗歌一如既往、痴心不改的情怀时感到震惊:“很难想象一个工作如此繁忙的人,还在利用一切空闲写诗,从不计较字数稿费,只为抒情和让朋友们喜欢。”并指出:“他的诗歌里极少现实的尘埃。”[2]显然,作为田湘多年的好友,东西对田湘的诗歌创作理路极为清楚,他抓住了田湘诗歌创作中纯粹的诗歌姿态和纯净的诗歌特质。

在当下嘈杂的诗坛,田湘呈现出其独特的姿态,一个字:“纯”。当下一些所谓的“诗人”所写的文字完全不是诗,却作为“重要代表”出席各种重要活动,在各种场合发表重要讲话,但田湘却一直驻足边缘,默默地痴情耕耘自己的诗歌田地,他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利用一切空闲写诗”,“从不计较字数稿费”,“只为抒情和让朋友们喜欢”,这是一种极为纯粹的诗歌姿态。田湘非常爱诗,他经常将自己写的诗以短信方式发给朋友们看,朋友们或回短信点评,或不回短信,他都同样高兴,因为这是他对诗歌呈现赤子之心的一种方式。田湘将其博客取名为“诗歌田湘”,而非自称“诗人”,与许多人喜欢以“诗人”甚至“著名诗人”自居相比,显然是截然不同的姿态。田湘非常自觉地在内心为诗歌保留一块“自留地”,他不以其沽名钓誉,亦不以其为幌子“装点门面”,而是以赤子之心守护这块灵魂的栖居之所。

田湘以其赤子之心构建了一个纯净的诗歌世界。“60后”的不少诗人受“下半身写作”“垃圾派”等诗歌“运动”的冲击而在诗歌中纳入了不少“下半身”或“垃圾”的内容,“制作”了一些极其粗俗、粗鄙、不堪入目的作品,但田湘却一直秉持“纯情”的诗歌理路,构筑一个“纯”的诗歌世界。蒋锦璐曾转述一个读者对田湘诗的欣赏,这位读者将田湘发在《广西日报》的每一首诗都抄录于笔记本上,并打电话到广西日报社跟编辑说非常喜欢田湘的诗,因为田湘的诗很纯净。确实,田湘的诗歌题材广泛,涉及亲情、爱情、家乡、生活等各方面,无论涉足何种题材,他都抒发内心“至情至真”的情感,他对一切都充满感情,《像河流一样》中“我要拥抱一切的美好”一句诗可视为田湘的真实写照,他在诗中拥抱一切美好,歌颂一切美好,如他歌颂树(《一棵弯曲的扁桃树》《春天的树林》《树也秃顶》)、叶(《一片嫩绿的树叶》《落叶的舞蹈》)、花(《走近一朵花》《青海的油菜花》《昙花》)、云(《一朵云》《云说》《故乡的云》)、星(《流星》)、阳光(《一缕阳光》)、月亮(《如果没有月亮》《冷月亮》)、海(《我模仿大海》《又见大海》)、雪(《当阳光落在雪上》)、湖(《青海湖》)、河流(《写给南方的一条小河》《两条河流》)等各种自然景象,也歌颂亲情(《母亲》《祖母》)、友情(《致友人》《同学》)、爱情(《爱情是一种疼痛》《相思,总是默默地》)等,他笔下的一切都不是矫情枉饰,无病呻吟,而是坦诚、率真、直白的真性情、真性灵之作。《沉香》是一首咏物诗,但诗人却将药材“沉香”拟人化,抒情主人公化身为“沉香”的情人,从而将“我”与“沉香”的关系、“沉香”对于人的奉献一览无余地呈现出来,也呈现了诗人对“沉香”的热爱与歌颂之情。《放不下》中他对河流、云、花朵、曾爱过的女人、年轻时的梦想、诺言、忧伤、甜蜜、女儿的心思与眼神、母亲和父亲的病痛等都放不下,体现了诗人对于世界和周围人的真诚与爱。正如东西一眼看穿的:“极少现实的尘埃。”田湘的诗歌世界着实非常纯净,他在他许多诗中传达了他对于“纯净”的渴望,如《做一条深海的鱼》传达了他要“做一条深海的鱼”“远离城市的喧嚣/不问世事”,“做一只深山的鸟”“远离城市的纷争/自由自在中”,“做一朵高空的云”“远离城市的污浊/空空的行囊中/云的纯洁是金”,都是对纯净生活和纯粹精神的追求;《在路上》一诗中他表达了“做一朵云多好/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做一棵树多好”“做一盏灯多好”“做一只山雀多好”“无忧无虑地歌唱”“做一条路多好”,以及《城边》中“怀念那片干净的田园”,《高速路旁的一条老路》中怀念、渴望一条“老路”,都是田湘纯净内心的折射,是他纯净诗歌世界的构筑。

田湘笔下纯净的诗歌世界之建构,与他的诗歌语言之“纯”亦不无关系。海德格尔曾说:“语言是存在的家园”[3],诗歌世界是由诗歌语言构筑起来的,诗歌语言的纯净、精美决定其所建构的诗歌世界的魅力。但当下许多诗人一首首发表在重要刊物上的所谓“诗”,其实连起来就是几句“日记”,甚至算不上日记,而只是几句拉家常的口水话。而更不堪入目的是,一些诗人笔下充斥着大量暴力、暧昧、龌龊的语句,他们以此标榜“先锋”“前卫”,如“莽汉”诗人便主张“用汉字拆掉汉字”[4],甚至认为“诗歌就是不要脸的夸张,天才的鬼想象”[5],他们以一种过分偏执的语言手段将“优美、和谐、飞翔的姿态”枪杀掉,只留下一片“废墟和艺术的血迹”[6],完全背离了诗歌语言的诗意化和纯净化。但田湘的语言却追求一种简单而质朴、精练、纯净的诗歌语言,语言完全没有杂质。

二、传统抒情的话语方式

20世纪90年代以来,“叙事性”成为诗歌的一个普遍追求和主要特征,诗人们主张“放逐”抒情,消解传统的抒情方式,而以铺陈、反讽、叙事等手法构筑诗歌的“叙事性”。然而,田湘却一直秉持传统的抒情手法,注重“抒情性”,或直接抒怀,或借景抒情,成为他构筑其诗歌的主要话语方式,正是他的坚持,形成了他的诗歌优点,却也束缚了他的诗歌爆发力。

“抒情”是中国诗歌自古以来的传统,古代诗人和诗论家都将“情”作为诗歌的生命线。陆机的“诗缘情而绮靡”便将“情”视为诗歌创作的动力和诗歌表现的内容,充分肯定了“情”对于诗歌的重要性。另外,在创作心理上,他认为“情曈昽而弥鲜,物昭晰而互进”,“及其六情底滞,志往神留,兀若枯木,豁若涸流”。认为只有情感曈昽才会有生机,如果六情底滞,则会“志往神留,兀若枯木,豁若涸流”,他曾把“言寡情而鲜爱,辞浮漂而不归”视为诗歌创作的一大弊病。钟嵘则认为诗歌是“摇荡性情”的产物,诗歌的本质是表现人的情感,正如他在《诗品序》里所言:“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魏晋六朝时期的刘勰更是对文学的情感性做出深入探讨和系统表述,他在《文心雕龙·情采》里说,“五情发而为辞章”,“文质附乎性情”,“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在《文心雕龙·体性》中又认为“吐纳英华,莫非情性”。可见刘勰认为诗歌的动人魅力首先在于“情”。情感之缺失,犹如织布没有纱线,文辞便无法组织;只有情感的激动和情感表现的欲望,文辞语言才能编织出美丽的诗歌锦缎。有情或无情,是决定创作成败的首要因素。萧子显也在《南齐书·文学传论》里说:“文章者,盖情性之风标,神明之律吕也。”他认为情性的风标决定文章之优劣。稍一梳理中国古代文论的脉络便可清晰看出,抒情是诗歌自古绵延的传统。然而,现代诗由于受艾略特“智性”诗风的影响而普遍重视“知性”、经验、感觉,“抒情”成为被“放逐”的对象[7],卞之琳、废名等诗人都采取“冷抒情”的手法“放逐”抒情,只不过后来由于各种战争与动乱,这种诗歌创作探索与趋向未能得到深入实践。直到20世纪80年代后期以来,这种诗歌探索才得到延续,许多诗人又都以“叙事性”淡化抒情色彩,“叙述大面积挤掉了抒情;抒情是纯洁的、单一的,而叙述则包纳了无穷多的可能性”[8]。当许多诗人都在“叙事”的时候,田湘却坚持抒情传统,并沿着传统的抒情理路抒发他对世界、亲人、万物的爱,抒发他对时代、社会、现实的感慨。这是田湘对于诗歌传统的秉承,在当下这个“非抒情”的年代这种秉承姿态具有超越抒情本身的意义。

田湘不仅在写作路向上坚持抒情传统,他还坚持使用传统的抒情方式抒发自己的情感、感觉。他在诗中大都采用直抒胸臆的方式进行抒情。田湘的诗中常常预设一个抒情主人公“我”和一个抒情对象“你”,抒情主人公“我”常采用宣告、对白的抒情方式直抒胸臆,将内心的情感传达给抒情对象“你”,强烈的感情的直接抒发常使全诗拥有一股强劲的感染力。《青海的油菜花》《青海湖》《壶口》《加法·减法》《三角梅》《故乡的云》《沉香》《苏铁》等诗都是在“我”对“你”的直接抒情中抒发其内心的感情,形成别具一格的感染力,或许这便是田湘的诗打动不少读者的关键原因。同时,田湘善于使用拟人的修辞进行抒情,将物体、景致等“人化”,以“我”的口吻抒发内心情感,如《壶口》是田湘写壶口瀑布的写景诗,众所周知,壶口瀑布是黄河最壮观的一段奇景,亦是国内外罕见的瀑布奇观,奔腾汹涌,景色壮丽,但诗人并未为写景而描摹景色,而是将壶口瀑布拟人化,诗人在诗中替代壶口瀑布进行自我诉说,抓住瀑布的奔腾飞泻等特点,将其言说成是瀑布在倾泻自己的“爱情”、激情,在诗人笔下,瀑布是“心如潮水/定在此刻倾注激情/不顾一切,放纵自己/只要一次的澎湃/就可以把爱恨/倾泻个痛痛快快”“用喷涌的潮水/承诺不变的爱情”,诗人赋予瀑布以人的爱恨、激情、爱情,其感情至深至切,尤其是结尾的“为了这一刻/我已匍匐了千年”,形成巨大的感染力。《玉龙雪山》《青花词》《昙花》《沉香》《苏铁》等诗都采用了这种抒情方式。此外,田湘还善于使用叠唱、回环、旋律等手段营造抒情效果,这或许跟他创作歌词的经历有关。他的许多诗或以同一个词、句回环,如《从前的小溪》一诗共四节,每一节诗都以“一想起从前的小溪/我便忧伤得落泪”这个句子为开头,形成每一节大体齐整对等的格式,回环往复,一唱三叠;《高速列车》中的“抓住它”、《像火车》中“我若能像你”、《重回小站》中的“多少年”、《云说》中的“云说”、《突如其来》中的“突如其来”等都是采用这种方式,形成回环往复的效果。而有的诗则以同一个句型、结构回环,如《站台》中前四节全是以“你××,或者××/我在这里/我把你当作××/在我×的×/××地××来××去”的这种句式进行反复,每一节的内容只换空缺处(“××”)里的词语,《丢失》《对白》《想象》《两个人》《城边》《醒来》《陌生》等诗中都是按某一节中的格式在回环中更换内容,与歌词的“填词”极为相似,使其诗常萦绕着一种特别的旋律和强烈的感染力。田湘便是这样抒发他的感情,形成他独特的抒情方式。

在“非抒情”和“非诗”的时代里,田湘能对抒情方式、策略进行各种形式上的实验、摸索,其精神显得格外难能可贵。值得注意的是,传统抒情的话语方式造就了田湘诗歌的感染力,是其优点,但同时也是缺点和局限,因为田湘所使用的直抒胸臆、直接告白、警句式说理等抒情方式都过于传统,抒情结构、句型设置常重复雷同,因而显得创新、突破不足。田湘自己对此有非常清醒的认识,他在《四月无梦》《自恋的女孩》《苦咖啡》《青花词》等近作中开始摸索、尝试新的抒情范式,以寻求自我突破,这或许是田湘诗歌开始转型的起点。

三、现代化与现代文明的审慎凝视

田湘笔下有一类诗书写现代化进程与高速时代的感觉、景象,他在普遍加速的现代生活模式中保持了一颗审慎的心,他在普遍快节奏的生活里追求一种“慢”节奏,怀念高速公路旁的“老路”与“田园”,其实是他对现代化与现代文明的审视与反思。

(一)“高速路旁的一条老路”

田湘在《高速路旁的一条老路》中呈现了高速公路旁的一条“老路”,这条“老路”充满象征与隐喻意味。1988年10月31日中国第一条高速公路即沪嘉高速公路通车以来,高速公路便成为现代化建设中的一个普遍工程,标志着人们的生活开始进入一个“高速”时代,人们的工作、生活乃至精神都迅猛“提速”。田湘敏锐而细心地察觉到这一变化,他在《高速路旁的一条老路》中描绘了高速公路时代里人们紧张、匆忙的生活常态:“我们常在高速路上奔走,用加速度/去追逐梦想,把日子过得紧紧张张”“我们常在高速路上奔走,是那样的急功近利/是那样的玩命和不计后果。我们追逐着/虚无中的一切,人情已变得淡薄/笑容也变得冷漠。我们为了虚名而疲惫不堪”。同时田湘非常清醒地觉悟出:“我们加快了获取幸福的节奏,却忽略了/获取的过程。我们只想瞬间看到爱的果实/却忽略了果实成熟的艰辛。我们忽略了/一朵花如何开放和凋谢,一片叶如何由绿变黄/忽略了一朵云的悠闲,一只鸟的鸣唱”“我们获得了鲜花、美酒、金钱和名利/却失去了悠闲、浪漫、纯真和开心的微笑/我们在高速路上奔走,我们加速得到的/是否也会加速失去”。因而,他憧憬一条“老路”:“在这加速的时代,真想有这么一条老路/来缓解我们内心的紧张、虚空、慌乱和重压。”这条“老路”是与“高速公路”相对应而存在的,是与“快”相对应的,“高速公路”带来的是生活的“快”,结果获取了“快”,却忽略了“获取的过程”,失去过程中的“悠闲、浪漫、纯真和开心的微笑”,因而,“高速公路”时代的生活已完全被异化,符合人类本性的生活方式、状态、心境已被“高速”冲击得荡然无存。由此诗人呼唤一条“老路”,一条可以“缓解我们内心的紧张、虚空、慌乱和重压”的“老路”,显然这条“老路”象征着一种更符合人性的生存状态,这是诗人对高速时代“快”节奏生活的审视与反思。众所周知,当下高速高效已成为一种流行的生活模式,作为社会主体的人,其生活、工作、情感等各个方面都被现代化的无形之手所掌控、操纵,充满强烈的紧迫感,在这种节奏中被异化的人都被动地高速旋转着。田湘由于在铁路部门工作,近年来火车“提速”“高铁”等成为关键词,他显然对于高速高效的现代生活模式耳熟能详,而且从他的工作身份而言,“快”是题中应有之义。对此,他在诗中也多次呈现这种“快”,如《我感觉树在飞》《高速列车》《提速》《城际列车》《开往春天的快车》等诗,他呈现了提速的时代里“这个世界:正在变小/这个世界:正在变快/只缘于两个字:提速/而我的心跳:也在加速”(《提速》)的生活状态和人们的心境。或许,这种“快”确实给人的生活带来了便利,可以让幸福提前开始,提前穿过冬天抵达春天,穿过黑夜抵达光明,穿过爱情的痛苦抵达欢乐,但田湘却一直在内心渴望“慢”,他的《在提速的火车上》组诗中有一首诗《此刻,我想慢下来》,标题便直接传达出他想慢下来的心境,而在诗中,他写道:“此刻,我突然想让自己慢下来/不想这么快,就抵达幸福的终点/不想这么快,就结束青春的旅途。”因而,他“想让生活的节奏,慢下来”,回归那更人性的生活状态:“我想在这怡人的郊外撒撒野/慢慢欣赏一下,沿途的风光/慢慢倾听一下,花朵的哀怨。”这是一幅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美丽图景,然而诗人只能“想”,在“快”节奏主宰的生活节拍下,“慢”成为现代生活模式中的一个悖论逻辑,因而诗人只能倚着高速公路,在诗中畅想一条“慢”的“老路”。《在加速的时代寻找缓慢的爱》一诗中诗人也袒露了他对“慢”的渴望:“我想用一生的爱/来慢慢体味/让这小小的幸福/慢慢延伸、扩大。”这是快节奏的现代都市生活模式中人们内心的普遍愿望,过快的生活、工作节奏加速了生命运转速度,也加速了心跳,人生过程中许多美好的细节都无暇品味,因而人们渴望“慢”,但“快”的现实却逼迫他们只能每天生活在“快”与“慢”的对立统一中。正如有人指出的:“在‘快’中迷失,这个困惑是全球化的。现在中国的经济飞速发展,但是,我们的文化更需要慢下来、沉下来、静下来。作家应该是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的刹车系统。”[9]刘亮程则说:“所谓慢,是我们对待事物或事物对待我们的一种态度:彼此珍惜和挽留。”[10]确实,“慢”不仅仅是一种速度,更指向一种淡定、从容、舒缓的心态。田湘敏锐地触摸了现代都市生活模式中这一悖论逻辑,是他对异质化的现代生活的冷静审视与反思后的收获。

(二)“怀念那片干净的田园”

田湘在《城边》一诗中写道:

哦,城市

我就这样静静地走在你的城边

怀念那片干净的田园

诗句“怀念那片干净的田园”所蕴含的诗歌信息显然亦是充满隐喻,这是诗人走在城市却怀念田园的一种情怀,是城市人“望乡”的一种独特姿态。现代化进程不仅带来“高速公路”,还带来城市化,同时带来城市的各种弊病,正如本雅明曾指出的:“进步就是制造残垣断壁的灾难。”[11]现代文明对于社会发展而言虽然是一种进步,但却带来了“残垣断壁的灾难”,异化着人们的生活和观念,冲击着人们的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田湘在诗歌中清醒地对现代化、城市化所裹挟的弊病进行了反思,他在《我想抹去城市的伤痕》中呈露“倾巢而出的汽车”冒出的黑色浓烟“已让这座城市窒息”,他看到“一座城市正在沦陷/我看见它的忧伤和无奈”,对于城市的“病”与“伤”,诗人无能为力,他只能幻想,“我幻想着用一双温暖的手/为它抹去深深的伤痕”,呈现了诗人内心深处的忧患意识。《失去自己》中诗人呈现了现代城市中“自我”的迷失,“这座城市强加于我的/包括咖啡、肯德基和色素/包括高楼、汽车尾气和噪音/包括假币、塑料花和谎言/包括一颗虚伪浮躁的心”,加上无处不在的二手烟、无孔不入的摄像头,这些城市的“毒”把“我”变成“一条供人观赏的鱼”“大众的情人或玩物”,由此“我完全失去了自己”,诗人极为敏锐地洞悉了城市文明给人带来的伤害。《两条河流》中诗人将两条河流进行对比:一条是纯净的,有“古老的风携着波浪”,“泥土里透着水的声音”,“水的歌声比小鸟清甜/伴着这歌声,女人走进男人的梦里”,“人类饥渴的嘴唇/啜饮着这生命之河”,是传统文明的象征;另一条是“带毒的”,“喧嚣声携着尘埃”,“繁华之后我看到更加可怕的荒凉/狂欢之后我看到更加痛苦的寂寞”,“另一条带毒的河流/正罂粟般拉动人类的欲望”,象征着现代文明,在对比之中诗人呈现了现代文明所携带的“毒”与“可怕”,诗人不无忧虑地指出,“它消耗着大地的能量/最终,将耗尽我们的生命”,同样非常清醒地意识到现代城市文明将带来的危机与后果。而《堵车》中诗人呈现了堵车、车祸、污染、噪音等弊病,并呈现了人的生存困境:“汽车的尾气和噪音/将我淹没在车流的河里/我正慢慢变成一条鱼/在缺氧的水里/做着深呼吸。”或许正因如此,诗人才“怀念那片干净的田园”,然而诗人却没有将其诗写成田园牧歌或单纯的田园、乡村书写,而是直面城市的伤与病,直面城市对人的异化与人的生存困境等尖锐的社会问题,这是他对现代文明的审视与反思。

需要指出的是,田湘对高速公路、提速时代、城市等现代化景况与现代文明进行反思的这类诗其实是其诗歌中最有重量和特色的部分,在诗意的高度、深度和厚度上都是对其所惯用的传统抒情手法的一种突破。但颇为遗憾的是,田湘没有坚持这一诗写方向并将其形成一个系列重磅出击诗坛。

在“非诗”的时代里,田湘携着他“放不下”的诗歌情怀,以纯粹的诗歌姿态在其诗中构筑一个纯净的诗歌世界,以传统的抒情方式形成其独特的抒情风格,同时他对现代化景况与现代文明进行反思,怀念“老路”和“田园”,显露出其诗歌的厚重与特色。

[参考文献]

[1]王光明.在非诗的时代展开诗歌[J].中国社会科学,2002(2).

[2]东西.两个诗歌朋友[M]//田湘.城边.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6:7.

[3]海德格尔.诗·语言·思[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1:120.

[4]杨黎.灿烂[M].西宁:青海人民出版社,2004:185.

[5]徐敬亚,孟浪.中国现代主义诗群大观1986-1988[M].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1988:35.

[6]邱正伦.第四代人的诗歌见证[M].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1997:269.

[7]徐迟.抒情的放逐[J].顶点,1938(1).

[8]敬文东.抒情的盆地[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06:241.

[9]杜浩.快时代,文化能否“慢”下来?[N].中国图书商报,2012-10-19.

[10]明江,刘亮程.我的文字充满了新疆的气息[N].文艺报,2012-04-06.

[11]汉娜·阿伦特.启迪:本雅明文选[M].张旭东,王斑,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10.

(责任编辑:雷文彪)

中图分类号:I207.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2126(2016)03-0001-05

[收稿日期]2016-04-21

[基金项目]2015年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新媒体语境下诗与公众世界之关系新变化研究”(15XZW035)和2013广西高校教改工程立项项目“驻校作家制度:当下高校现当代文学教学改革的新路径之研究与实践”(2013JGA164)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罗小凤(1980—),女,湖南武冈人,文学博士,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The Non-poem Era and the Poetry Feelings of“Can’t Let Go”: on Tian Xiang’s Poetry World

LUO Xiaofeng

(Faculty of Arts,Guangxi Teachers Education University,Nanning,Guangxi,530001 China)

Abstract:In the non-poem era,Tian Xiang has the poetry feelings of“Can’t Let Go”.He has constructed a pure poetry world with pure poetic attitude and sticked to expressing emotion and feeling with the traditional lyric discourse which leads to special lyric style. Meanwhile he expressed his survey and reflection to the modern culture and modern civilization,thus his special poetry character was formed.

Key words:Tian Xiang;poetry;feelings;discour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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