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的嵌入性研究述评

林　嵩　许　健（中央财经大学，北京 100081）

企业的嵌入性研究述评

林嵩许健
（中央财经大学，北京 100081）

此文回顾了嵌入性内涵及其维度认知的3个视角——经典、虚联系和网络视角。同时发现一般企业、初创企业和跨国企业的嵌入性研究使用的维度视角存在差别。通常意义上的一般企业研究经常运用经典视角和虚联系视角，初创企业研究则多运用经典视角，而跨国企业更倾向于网络视角。在此基础上本文探讨了企业嵌入性研究的未来空间。

嵌入性 社会网络 初创企业 跨国企业 虚联系

经济行为与社会网络之间存在着密切的联系［1］，这种联系，即嵌入性，于1944年被Polanyi首次明确提出。直到Granovetter重新发展并提出具有很强逻辑性和操作性的研究框架。Granovetter认为组织的经济行为在一定程度上嵌入于社会关系，这种嵌入关系不同于低度社会化和过度社会化［1］。

不同学者对于嵌入性的界定视角不同。总体上看，可以分为两大类型。（1）嵌入性属于社会链接的程度，例如，Allen（2006）认为连接个人与工作和组织的各种各样的力量组成一个网络，而个人卷入其中的程度就是嵌入性［2］；Echols和Tsal（2005）认为网络嵌入性指相互联系的公司间的关系网络关联程度［3］。（2）嵌入性表明的是具体经济行为与社会体系之间的作用影响，例如，Barden和Mitchell（2007）认为社会网络的嵌入性指的是参与者之间从前的关系对于后来的经济行为的影响，这种未来的经济行为主要是指组织间互相帮助了解适应商业环境的交换、沟通等行为［4］。Chung和Luo（2013）则认为嵌入性是从前的社会关系对于信息分享、资源流动以及其他相互帮助的经济行为的影响［5］。刘雪锋（2009）认为网络嵌入性是组织在经济活动中的持续不断的社会关系情景［6］。

本文将主要回顾嵌入性概念的维度划分以及针对不同研究对象的研究进展，在此基础上提出未来的可能发展方向。

1　嵌入性的概念维度

嵌入性对于个体和企业的影响是多方面和多维度的［7］。从现有研究来看，存在3种分析视角。

1.1嵌入性的经典视角:结构嵌入性和关系嵌入性

Granovetter在1992年出版的《The Sociology of Economic Life》提出嵌入性可划分为两个维度——结构嵌入性和关系嵌入性，分别代表企业嵌入的社会网结构和企业与其他组织的二元联系［8］，它们是对某一特定嵌入内容的整体描述，而且Andersson等（2002）和张敏等（2015）认为这涉及到了企业的战略性资源［9，10］。

在组织和企业研究中，结构嵌入性是人们或组织间的连接的客观结构［11］，反映出企业在网络结构中的位置［4］。关系嵌入性是人们通过之前相互交流而和其他个人或组织发展出的亲密关系，将各种关系集合起来可以发现企业在其关系网络中与哪些组织存在关系以及这些关系的深度［4，11］。

结构嵌入性可以影响企业的信息流和话语权［12］，而不同企业通过与其他企业或组织比较信息流和话语权而界定自身的战略或行为。关系嵌入性则体现了企业关系网的质量［11］。从另一个角度说，结构嵌入性在解释常规的行政导向的问题如管理销售绩效上更有效，而关系嵌入性在解释有关创新课题如在产品和生产过程创新的管理绩效扮演更强的角色［11］。在实际研究中，学者们有时将两者都纳入分析框架中（Andersson、Forsgren和Holm，2002）［9］。有时研究中侧重于其中一个维度（Chung和Luo，2013）［5］。也有学者对其中一个维度进行了更深入的研究，如Andersson、Forsgren和Holm（2002）将关系嵌入性分为商业关系和技术关系嵌入性，并说明技术嵌入性有利于企业绩效的提高和产品、生产流程的发展［9］。

1.2嵌入性的虚联系视角:政治、文化和认知嵌入性

这一视角主要关注企业的资源流和虚联系的变化流动［13］，因为企业与外界的联系不可避免的受到政治环境、社会文化以及群体认知的影响。基于这一视角，Zukin和DiMaggio（1990）把嵌入性分为认知嵌入性、文化嵌入性、政治嵌入性和结构嵌入性4个维度。这4个维度刻画了企业受到外界不同要素的影响以及影响程度［14］。

这里的结构嵌入性更重视企业在所处社会网络中的位置，有差异的结构位点导致异质性，并且和资源动态流动一起影响公司对网络中其他公司或组织的竞争行为［11］。同时资源在网络中的流动也受到结构嵌入性的控制［15］。

政治嵌入性大致是指企业所在的国家的政治因素对组织的经济行为的影响，所谓的政治因素没有形成学者们的一致意见，但总体包括政治环境、政治体制、权力结构以及政策引导［14］。政治嵌入性关注的是上述的政治因素与组织经济行为之间的作用机制，以及哪些方面的政治因素是重要的［14］。有些学者更为关注政治中的制度因素，而使用制度嵌入性的概念来描述它的影响（Baum和Oliver，1992）［16］。

文化嵌入性是指社会文化对组织经济行为的影响。不同文化背景下合作水平和执行标准都是不同的［17］，组织在进行管理操作时，要将共同认知、普世价值观与社会网络的价值观、传统惯例和地区人们的宗教信仰纳入战略考量，以营造认同感［18］。

认知嵌入性指的是组织间构成的社会网络长期形成的稳定的群体思维和群体认知，会自然或不自然作用于组织的管理和运作［19］。认知是一种社会现象，在联盟成员之间的交互中形成［20］。企业的群体认知是指联盟成员间有共同的标准、信仰和经验［21，22］，据此Lin等定义认知嵌入性为网络成员对于共同愿景和介入互惠合作的意愿的程度。它强调的是成员在价值认知的趋同以及在行为上的协同。

1.3嵌入性的网络视角:内部嵌入性和外部嵌入性

Ghoshal和Bartlet（1990）将跨国企业的网络层次概念化为内部网络和外部网络［23］。相应的内部嵌入性和外部嵌入性的概念被许多学者接受和运用（Andersson、Forsgren和Holm，2002；Ciabuschi等，2011；Nell和Ambos，2013）［9，24，25］。内部嵌入性和外部嵌入性表明企业嵌入的社会网络的不同形式——内部网络和外部网络［23］。

内部嵌入性指企业内部子公司之间及与总部之间的关系对企业经济行为和结果的影响［24］。内部嵌入性可以为企业带来同属企业和总部的支持、资源和合作，从而促进企业内部的知识和能力发展［24］。

外部嵌入性指企业与其他商业主体之间发展关系的程度［9，25］。外部嵌入性可以帮助企业抓住市场机会和提高企业能力和市场绩效［24］。Andersson、Forsgren和Holm（2002）将外部嵌入性看做可以影响企业能力与绩效的战略性资源［9］。

内部嵌入性和外部嵌入性所处的环境是截然不同的［27］。内部嵌入性的环境没有具体到哪一个国家，而是就整体环境而言［24］。而外部嵌入性注重观察企业所处的当地环境［27，28］。同时内外部嵌入性包含的层面是不同的，内部嵌入性没有区分如Granovetter（1985）所认为的嵌入性的结构和关系层面，而外部嵌入性则强调其存在结构与关系两个层面［25］。

2　嵌入性在组织中的角色——面向不同企业的研究进展

嵌入性研究从1944年由Polanyi提出，到Granovetter重新提出并引起广泛重视，都重视将嵌入性引入企业绩效、行为和战略等研究中。除了通常意义上的企业组织，现有研究还存在初创企业与跨国企业两类研究中心。

2.1一般企业的嵌入性研究

从实际研究中看，企业绩效是最主要的关注对象［20，29］。总体来看，嵌入性与企业绩效的关系研究分为两类。（1）一部分学者认为嵌入性与一般企业的绩效有直接相关关系，此类研究中多运用经典的维度视角来充分阐述嵌入性的直接利益。例如，Moran（2005）研究了嵌入性对管理绩效的影响，结果表明结构嵌入性对于销售绩效有显著影响同时关系嵌入性对于产品和流程创新绩效有显著影响［11］。Lin等人（2009）以台湾的高科技企业为样本研究了社会网络的嵌入性和技术转移绩效之间的关系，Lin等认为关系嵌入性和结构嵌入性高时技术转移绩效表现更好［12］。刘雪锋（2009）以中国制造业企业为研究对象进行案例研究，发现网络嵌入性引向不同差异化战略从而影响企业绩效［6］。许冠南等（2011）通过案例研究关系嵌入性对于技术创新绩效的正向作用机制，发现了信任与信息共享促进了新知识的学习与应用，进而提高了技术创新绩效［30］。（2）另一部分学者则认为嵌入性对企业绩效有调节作用。此类研究多运用经典视角和虚联系视角，因为结构和关系嵌入性与企业获取信息等能力有关［1］，虚联系视角反映了企业的意识认知的变化［14］，而能力与意愿会影响企业的决策［12］。例如，Echols和Tsal（2005）表明嵌入性对于绩效的调节作用，从嵌入性的结构和关系角度分析认为当企业嵌入性比较高时，产品与过程定位越清晰，企业绩效越高［3］。Okhmatovskiy（2010）探讨了政治嵌入性下政府与企业的纽带的好处与限制，从而对企业绩效产生影响［31］。Geletkanycz和Boyd（2011）从代理和关系嵌入性角度观测CEO的外在管理身份和企业绩效间的关系［32］。Chung和Luo（2013）研究了领导者更替与企业绩效之间的联系，并将继承者出身、关系嵌入性和合法性作为中间调节变量［5］。

其次，企业嵌入性和企业行为之间的关系也得到了较多的研究，多运用嵌入性的虚联系视角和经典视角，因为这两者视角下企业的能力与意愿会发生变化［1，14］。此类研究的企业行为关注企业对环境的应对，包括竞争与合作。如Kraatz（1998）从政治、认知和文化嵌入的角度探讨了企业社会网络对于应对环境变化的行为的影响［33］。Gnyawau和Madhavan（2001）以竞争行为为研究对象，探讨企业与其他企业等组织组成的合作性网络的结构嵌入性对企业的竞争性行为的影响［34］。研究的竞争性行为包括企业主动的竞争性行为和被动的反应行为。Gimeno（2004）研究了竞争对手的嵌入性对企业联盟行为的影响，包括联盟的对象和联盟的类型的选择［35］。

2.2初创企业的嵌入性研究

初创企业嵌入性研究一般运用经典视角即结构嵌入性和关系嵌入性。因为经典视角在企业发展的任何阶段都可以运用，企业社会网的结构与二元关系不会随着企业发展而不存在。同时结构与关系嵌入性的好处已经被众多学者研究探讨（Granovetter，1985；Burt，1992；Uzzi，1996；杨震宁等，2013）［1，15，36，37］。并且关系嵌入性和结构嵌入性对于初创企业很重要，如它们在权衡初创企业分配时间和精力时处于中心地位［38］。以及它们可能减少初创企业的资源获取成本［39］。

初创企业的生存是其首要目标，也是受到众多学者重视的一个领域。Morse和Fowler等（2007）研究了初创企业的结构嵌入性对于企业生存的影响，作者认为结构嵌入性对于不利于企业生存的新进入劣势产生积极影响从而有助于企业成功［18］。所谓的新进入劣势被认为是创业失败的一个主要促使因素同时初创企业成功生存经常依赖于克服或者补偿新进入者劣势的能力大小［18］。张荣祥和刘景江（2009）通过案例分析发现制度信任、信息共享、问题协商解决和和谐共赢是高技术初创企业社会网络嵌入的4个机制要素，这4个机制要素与初创企业的成长绩效和合作绩效都存在显著正向作用［40］。谢雅萍和黄美娇（2014）则发现初创企业嵌入的社会网正向直接和通过学习中介作用于创业者的能力，补充了创业能力和企业生存成长的影响机制［41］。

近些年初创企业国际化逐渐成为热点，对其的研究也大量增长（Zahra和George，2002；Coviello和Jones，2004）［42，43］。初创企业国际化可以被认为是发现、制定、评估和探索跨越国家边界的机会，并以此创造产品或服务［44］。Al-Laham和Souitaris（2008）认为初创企业如果和当地研究组织或国家级的伙伴建立联盟关系以及处于网络的中心位置都能促进企业建立国际化研究联盟，即关系和结构嵌入性对初创企业国际化存在促进作用［45］。

2.3跨国企业（MNEs）的嵌入性研究

跨国企业的嵌入性研究常常采用内部和外部嵌入性的网络视角。因为跨国企业显著的特征之一就是每个子公司都嵌入于当地的社会网络之中［9］，同时跨国企业本身就是一个复杂的组织可以被看做一个网络［23］。

跨国企业的绩效依然是学者们的关注重点（Andersson等，2002，2007；Collis、Young和Goold，2007；Halaszovich和Lundan，2016）［9，46-48］。跨国企业的绩效包括整个企业的绩效水平和各个子企业的绩效水平。Nell和Ambos（2013）研究了跨国企业内的养育优势，从内部嵌入性和外部嵌入性的角度测度子公司由母公司加成的价值［25］。价值加成指的是子公司在总公司的帮助下的绩效水平比子公司作为独立实体的绩效水平高的价值部分（Nell和Ambos，2013）［25］。而Andersson、Forsgren和Holm（2002）研究了企业的外部网络对跨国企业子企业的绩效以及对跨国企业内部能力发展的积极战略影响［9］。Andersson等讨论了跨国企业嵌入性是极具差异性的，应延伸到包括跨国企业、顾客和供应商等构成的外部网络，从而将嵌入性看做每个子企业的战略资源［9］。

跨国企业的创新是受到关注的另一个方面（Ciabuschi等，2011；Figueiredo，2011）［24，28］。（1）创新绩效作为企业绩效的一方面受到广泛关注（Carnabuci和Diószegi，2015；Goerzen和Beamish，2005）［49，50］。Figueiredo（2011）认为内外部嵌入性提高了跨国企业子企业的优势，进而实现子企业创新绩效［28］。（2）Ciabuschi等（2011）认为企业内部嵌入性促进了创新对跨国企业子企业的影响，这里的创新是指行为层面［24］。黄中伟和王宇露（2008）实证证实了社会网络位置对海外子公司资源获取的影响，嵌入的社会网络会带来结构资本、位置资本、关系资本、认知资本，结果表明这些资本有助于提升学习效果［51］。

3　总结和展望

嵌入性研究总体上较为成熟，这集中反映在由Granovetter提出的关系嵌入性和结构嵌入性已经得到了广泛接受和实际应用。尽管如此，在嵌入性研究的不同应用领域，仍然可以看到较多的研究机会，例如在初创企业研究中风险投资人的影响和兼并收购行为的可能与嵌入性的关联，在跨国企业研究中嵌入性对于业务扩展的方向和多元化倾向的影响。

嵌入性研究的回顾表明，嵌入性对于企业的影响涉及多个层面和多个角度。其中，在研究层面上，嵌入性的影响作用于个体、部门、企业、企业外部组织等层面，在研究角度上，嵌入性的影响作用于战略、研发、创新、销售等角度。而且这种影响常常不是线性的——从现有研究看，嵌入性常常被作为调节变量，这体现了嵌入性影响的间接性和复杂性。同时，在嵌入性研究范式中，学者往往着重不同维度嵌入性对企业的影响，但是忽略了不同嵌入性维度之间的作用关系（Hagedoorn，2006）［7］，这是未来研究需要关注的内容。

从嵌入性的研究的最新关注焦点看，在初创企业和跨国企业两个领域的发展尤其是值得注意的。嵌入性研究的持续深入有助于推进创业和跨国经营研究的理论建构。在过去的研究中，网络和关系对于创业，或者跨国经营行为的影响已经成为了学术研究的热点，嵌入性则是对网络和关系概念的进一步深化。基于嵌入性的理论研究将从基础层面继续开发创业和跨国经营研究的理论框架。嵌入性本身的动态性和复杂性也将丰富创业和跨国经营研究的理论边界和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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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mbeddedness Researches of Enterprises:A Literature Review

Lin Song Xu Jian
（Central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Beijing 100081，China）

This article reviews connotation of embeddedness as well as the three perspectives of its dimension which are defined as classic perspective，visual-linked perspective and network perspective.Meanwhile，there are distinctions between embeddedness researches of general enterprises，start-ups and multinational enterprises when select the view of embeddedness’dimensions.The general enterprises often conduct their research from classic perspective or visual-linked perspective and start-ups use classic perspective a lot，while multinational enterprises prefer network perspective.Based on what mentioned above，this article probes into the space for embeddedness research in future.

embeddedness；social network；start-ups；multinational enterprises；visual-linked

10.3969/j.issn.1004-910X.2016.11.016

F276

A

2016—05—31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失败是成功之母吗？创业失败经历与后续创业的联系研究”（项目编号:71572208）；新世纪优秀人才支持计划。

林嵩，中央财经大学商学院副院长，教授，管理学博士。研究方向:创业管理与中小企业成长。许健，中央财经大学商学院学生。研究方向:创新管理与战略管理。

（责任编辑:史 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