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兴紫砂壶(外四篇)

2016-03-16 09:54荣荣
翠苑 2016年1期
关键词:宜兴紫砂壶书店

作者简介:

荣荣,原名褚佩荣。浙江宁波人。1984年毕业于浙江师范大学化学系。历任宁波东海舰队子弟学校教师,宁波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公务员,《文学港》杂志主编。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发表作品。1997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诗集《风中的花束》《雨夜无眠》《流行传唱》《像我的亲人》《看见》等。《像我的亲人》曾获第二届中国女性文学奖,诗歌《看见》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

平生真还没见过价值不菲的名壶,但见过不少惜壶如命者。

小时候有一邻里老者,退休居家,喜执握一壶,夏日解暑渴,冬日兼暖手,整天拿个壶像小媳妇似地捧着。老者上下把摸的也是长期体力劳动之后的糙手,时日长了,人益老,壶却变得珠圆玉润的。有一天不小心,手里的宝贝被家里小的打碎,天大的绞痛袭胸,看老者神情,似都有“打死小儿还我壶”的心思。当然重重的几条帚是不能免的,打死小儿还是不行的。壶没了,手空落落的,心也一样,不得已,只得去陶器店里再淘一壶,只是此壶非彼壶,看着眼生,摸着手涩,总觉得不对,捎带着看世界,也满是物非人非的眼神了。

还有一个老机关,性子豁达,长年坐办公室,一杯浓茶一张报,忠心相伴的唯一一把紫砂壶。没想到退休年龄不到寿限却到了,临终问遗愿,他说庸碌一生,无所牵挂,这么年轻就去那里报到,兴许会有个发言权,走时让再喝口那壶里的水,清个嗓。

小时候,还有一邻里婆婆,也珍爱一把模样特别小巧的壶。她原是一地主的小老婆,读过书,新中国成立后地主丈夫匆忙中丢下她跑台湾去了,留她在大陆过着低声下气的日子。她是读过书的,秋瑾被砍杀那年,才中止了学业,理由是,女孩子读了书要去造反,要被杀头,读书害女孩呢。但来不及了,她已被“书”危害了,危害的特征就是她在生活中比一般的人要讲究。好在台湾那边不断有生活费转寄过来,也成了维持她精致生活的保障。她说话斯文,私下引我这邻里小妹为可教之人,常与我讲一些名人掌故,那大多也是一些讲究之事,比如茶艺茶器。还有印象的是苏东坡,一次顺流而下,命船家船到中游取水,他要烧茶,结果船到下游船家才想起取水之事,东坡冲茶时,看那冲茶之水在壶里剧烈翻滚,便怪船家偷懒。他说,只有中游的水冲茶水才是静的,茶味也会更清醇悠远。有关紫砂壶的事,我也是最先从她口中得知一二的,她说用老的壶,是练出来的壶,有茶精在里面,用清水冲泡,也有茶味呢。她还说,嗜茶爱壶之人,从不费力洗壶,只用软布擦擦,里面的茶垢可是宝贝。她喝水的壶小,老续水,我说干吗不用大缸子喝呢?多痛快。她白我一眼,那叫喝茶吗?那是牛饮!她说这小壶,是女人壶,温婉可人,喝茶就是得闲时的雅事,续水也须得法,这也是茶道一环。

那几人用的壶不见得名贵,但一件物什,时日长了,用顺手了,便生出一种心理依赖,也算是日久生情,敝帚千金。但紫砂茶壶的实用和好处,当是前提。平头百姓都知道用紫砂壶泡茶,透气不透水,壶体会藏茶香,隔夜茶不会馊等,同样的茶叶,搪瓷缸泡出来的与紫砂壶泡出来的味道就是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凡是爱茶的,不管绿茶红茶,都喜欢认一把紫砂壶。那时的紫砂壶当然是宜兴产的,别处即使生产,也被认作是宜兴的。没办法,老百姓就认宜兴的紫砂壶,就像火腿,就认金华的;宝剑,就认龙泉的;粽子就认嘉兴的。那时,也是全民都假装视名利如粪土的年月,现已为天价的顾景舟先生的壶,身价也比一般的壶高不去多少,所以人们选壶也都只讲一个舒适和实用,壶的大小、出水、壶把的端拿、壶嘴的出水、壶身的质感等,才是认与不认的分寸。

作为一个辗转于案头之人,我也总在寻找一把大适于我的紫砂壶,只待机缘巧合,心愿早成。我特别相信,物之与人与人之与人一样,也是有一个“缘”字在其中纵横,只是物与人,更应表现出有用性、实在性。虽然眼下的情形是粪土当年景象的大逆转,“名利”两字几成了门面,手握一把壶,必说这是多少多少市价,更有将好壶藏起来视同文物,远离茶水的亲润,毕竟这些与物我所用之理已相去甚远。我有一老师,几十年前偶尔得人赠一壶,后来发现是顾景舟所制,从此束之高阁。他平时惦不惦记我们不知,打知道他有此一壶,却总让我们惦记着,我每每见他,想到恩师家有一把好壶,便觉得他应归入富者行列,总不忘在问候他之余,也问候一下那壶:那壶,还在吗?安好吗? 虽然那壶到现在我仍没眼福一见。

宜兴在国内有大名,首先得归功于紫砂壶。紫砂壶人人不陌生,但有关紫砂壶的系统知识,知道详尽的人估计并不多,如我者,也是在写文章要用时,才想起去百度里寻她。她的缘起、创始人,她的发展历程、工艺特点,她的传世名壶,她的才质鉴定,她的收藏知识以及使用方法等等,一长溜看下来,已觉得这原本寻常百姓物深奥得不得了。比如一把紫砂壶使用前得开壶,这开壶一项就繁杂得不得了,先用沸水冲洗煮泡,叫热身;再用豆腐水煮,叫降火;再用甘蔗和糖水煮,叫滋润;最后才用自己喜欢的茶叶煮,让茶叶精华入壶,叫重生。这一套整下来,估计就得好几天。便深感自己深陷于日夜奔忙、三餐一倒的循环之中,是没落于没文化的恶循环,由此也想起自己做过的几件惭愧于宜兴紫砂的没文化事。

前些年几次“群众性”的会议,如协会换届之类,得由我们单位准备便宜又实用的纪念品。我想到紫砂杯这个东西,是因为我有一经营茶叶生意的朋友,平时就替不少单位加工这种杯子,他也做壶,但壶的成本相对高些,做会议纪念品是吃不消的。所以,我就托他为我们前后炮制了几批印着我们想印的名家字或会议落款的紫砂杯,包装成正宗的宜兴紫砂杯,广为赠送。那杯子很受欢迎,过了好久都还有上面的领导问:上次开会那杯子还有吗?来人了,拿几个送送。我知道这是假冒,私下也担心:不用宜兴的紫砂泥烧制,那杯儿会不会对人体有害?朋友笑了,说,一千多度的高温烧结的杯子,一百度的水如何能泡出毒来。再说,那么多年挖下来,宜兴哪还有这么多泥啊,现在的泥好多都是外面的,一样的高岭土,反正都差不多的,哪来那么多毒啊?

当然,透气性好,容易成型,烧制不易走样,天底下这样的高岭土还是有不少的,不光宜兴独有,只是行内独认宜兴最好。随着经济秩序的日益正常,假冒宜兴紫砂的事,也会越来越少。现在网上随意查查,全国各地已有很多厂家生产紫砂壶,产品上老老实实标注着原出产地。只是宜兴紫砂壶已深入人心,无论泥料还是工艺,人们永远只认宜兴是老大。

说到泥料,我又想起我一个搞收藏的朋友,他说我们宁波当地曾发现了一处与宜兴紫砂泥质相仿(据他说质地一模一样)的泥,那“泥矿”被发现后,迄今已被人挖得差不多了。我那朋友的收藏神经很发达,他私下告诉我,他抢了一批收藏了,足有10吨。我问:那泥能藏吗?藏起来不是会风干了?我自然问得很外行,他告诉我,藏泥分两种,一种是调好的像磨好的年糕粉那样的,即使干了淋一点水就能用的;还有一种放天外,没怎么处理过的原泥,风吹雨淋没关系。反正一句话,那土也是会越藏越好用的。他那一句越藏越好用的话让我无端地想到了农家常用的一个词:堆肥。

听说现在名壶也无价了。但一般人喝茶之用,还得回到我这个朴素的理念:壶之于人,实用还是第一。说到这个,又想起一事,上世纪90年代我去一家私营企业主那里谈刊物栏目合作,谈得很成功,回来后总觉得那老板的办公室有什么不相称、不谐和的地方,好半天才明白过来,盖那老板虽长得精神,但实在矮小,如此身形,坐在一张大老板桌后面的可以转动的大老板皮椅上,真像一只小鸟转悠在上面。还有,他同样小巧的手上居然捧了一把看似浩大的紫砂壶,那壶青铜色,质地细腻,造型古朴,一看就是非常考究的稀罕宝物。但那手真太小了,或者那宝物实在太大了。

取 暖

今年冬天又不太冷,穿条秋裤就能对付了。有时心里会很庆幸一件事,那就是几年前没将那件好看得要命的裘皮大衣收在衣橱里,平时真没什么机会穿的。当时没买,一是实在觉得贵,再者是心理上对皮草毕竟有些抵触。

我自认自己打小还是被结结实实冻过的。那时候真冷啊,每年都会有几天大雪封门,滴水成冰的日子就更多了,早起,家家户户屋檐上,会挂着或长或短的冰凌子。我最早的冬天记忆里有这么一幕,一个穿着笨重棉袄裤的女孩子,坐在自家的木门槛上,望着屋檐上那些冰凌子出神,它们多么像冰糖啊,看着、想着就满嘴跑口水。还有一幕是用扁担在水缸里破冰玩,然后拿着圆镜似的冰玻璃,在巷子里跑来跑去,印象中总会摔上一跤,镜面跌碎了,也不哭闹,碎了,冰不就更多了?用脚踩着那些碎块在青石板地里滑冰,快乐也是亮晶晶的。

这是自得其乐的童年,虽然想起来,现在的指尖仿佛还触到了那些年月的冷。最难熬的冷莫过于在小课堂里,下课十分钟会疯得满身汗,上课了,汗一收,冷就会钻到皮肤里。汗湿过的内衣、棉鞋,非但不保暖,还似乎与寒冷串通一气,那种冷,可真叫接了地气的。实在冻得受不住了,只能轻轻跺跺脚,重了还怕老师责骂。手冻得发僵,握不住铅笔了,忍不住会将手压屁股底下,几乎压成薄片,这种现在当笑话讲的事,那时真还是我们一个暖手的法子……

然后就是眼巴巴等着下课,跳皮筋、踢毽子、拍小皮球、丢沙包,也有找不到项目的,就几个人一起用身体碰来撞去。

晚上回家,便会被父母早早赶上床,湿棉鞋将快熄的煤炉子团团围上,第二天鞋干了,但被烘得硬邦邦的,得拍打拍打后,才能将脚挣进去。而且反复受潮又烘干的棉鞋,没了新鞋的松软劲,干巴得跟穿单鞋差不多,所以,我们的脚上都有几个冻疮。晚上在被窝里一暖过来,会痒得要命。

记得那时冷被窝里的取暖物件每家都差不多,祖传的铜暖婆子也几乎每家都有,条件好点的有橡胶热水袋,差的就用各种五花八门的替代品,我家唯一的一只暖婆子是给奶奶用的,老年人缺少火气。我们这些孩子便一人抱一只灌了热水的医用盐水玻璃瓶,房子小,子女多,每俩孩一个被窝,小人儿睡觉不踏实,到半夜,突然会被湿冷的被子冻醒。谁尿床了?从迷糊里反应过来,原来是两只瓶子撞在一起,破了。这是冬夜里最糟糕的事了。

冬夜里上床,太早了不睡,就会听奶奶淘古,她喜欢讲有关懒媳妇及后妈的故事。我至今记得与冬天相关的有两则,一是说一懒媳妇,不肯做棉衣,被婆婆催不过,她就强调十月里还有一个夏天,还早呢。农历十月相当于阳历的十一二月了,所以,奶奶说现在大家还有一句取笑懒媳妇的顺口溜是:“懒惰媳妇是该话,十月还有一个夏。”另一则是说一女孩子死了亲娘,爹娶了个拖带妹妹的后妈,冬天时,后妈给女孩做了一件厚棉衣,给妹妹做了一件薄棉衣,女孩子一直喊冷,妹妹却不喊,爹就骂,穿得那么厚,还冷,真是贱骨头,冻煞坯!有一天女孩子不小心摔了一跤,将棉袄摔破了,里面露出来的居然不是棉花而是芦花!再去摸妹妹的,却是丝棉做的,爹看得真心疼了。记得我当时问奶奶:后来呢?有没有休了那个后娘?奶奶说:“都娶来了,也只能骂几句啊。没娘可怜啊,后娘会变着法子恶你。”后来我常常回想这个故事,一想起来心里就觉得很温暖的,庆幸自己有亲妈而且非常疼爱我。那时,每当冷得受不了的时候,我就会自我鼓劲,我对自己说:熬熬吧,再冷也没后妈冷!

理想生活

早餐桌上,一个“悲伤的胖纸”坐在香甜的热气蒸腾的玉米粥前,不胜矛盾和惆怅……

这是现实之我的场景写照。网络上将胖子写成胖纸,估计是因胖子心理一般都脆弱易碎如纸吧,就像我,一说到吃和穿,小小的纠结就会像丝绳牵扯我的快乐情绪:我又不想胖。人见我放开肚子喝酒,哪见我放开肚子吃饭啦?上苍为啥这么“器重”我、“厚爱”我?上些天有人在微信里与我招呼,说前些年诗会上见过我一面,很喜欢我的诗,也很喜欢我这人,特别强调我“像香港霞姐”。天,懂不懂胖子伤不起?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伐?当下就想立马拉黑他。忍了忍,终于忍住了“悲伤”,没做出这种小气的事体。

年前碰到东北的李琦姐,她还与我说,忘不了几年前我穿着简式旗袍裙子露出的小蛮腰。有过吗?我反问。不过前几年我确实发过狠心,因为当时真受了些刺激。能摆桌面上说的一次是市里宣传系统组织女干部上台表演,文联出的节目是跳交谊舞,集体彩排时领导正好拖住我商量一件事,我说我得去女干部跳舞排练了,他正色道:腰那么粗跳什么舞?

凭良心说,家里那位还是挺照顾我感受的,一起出去,尽量管好自己的眼睛,因为他知道我这人表面上大咧咧的,心里还是会计较些什么的。计较是因为自卑,跟人比不过才会计较,比得过时就轮到别人来计较啦。而我也知道他,平时不声不响的,对我蔚为壮观的外表也在计较,他会今天搬回个跑步机,明天又拿回个仰卧起坐机。这几年还以身说法,晚餐带头不吃主食。我几次在话语上主动出击:“你又不肥,男人不吃饭什么事啊?你还想干啥呢?”他两眼朝我一翻:“干啥?为健康啊。”我听了无语,只好学着做。我不能不觉悟,别的人可以不管,总得考虑身边人的感受吧。为此我还自创了站着上电脑之土法。刚开始几天每晚三四个小时站下来,躺在床上,直觉得床才是世上最亲爱的家什。

晚餐不吃主食,站着上机,每天早晚加起来做一百个仰卧起坐,一时间真掉了十多斤肉。阿码诗衣服、裤子居然也能穿二码了,李琦姐也声称见到我的小蛮腰了,世界在我眼里也感觉轻盈起来。那阵子买回来很多小号衣服,还特别爱回味小说家王手对我说的那句话:一个人连自己的体重都控制不了,那还能成啥事?

但是身体这个机器真是一个固执的家伙,适应了少食多动的生活节律后,丢掉的那些体重,又渐渐回来了。体重计毫不含糊地称出了我无比沉重的心。有一次我还做过一个无厘头的梦,似乎在青春岁月,一心仪男子坐我身边,郑重地允诺:你将体重降到120我就娶你。醒来想不起那人是谁,但120,要求不高啊,是个宽容的家伙,当时我紧张地看了看身边酣睡之人,心想,这会儿他的梦里会不会飞着一个羽毛做的姑娘呢?

可仰卧起坐还得做,饭还得少吃,电脑还得站着上啊。只是仰卧起坐做起来真的累人,一桌好菜,干吗不能用来下饭呢?坐着玩电脑该多爽啊,说实话,我一边坚持一边在心里打退堂鼓:用得着这么卖力吗?胖死算啦,俺不做啦。我对家里那位说:都胖回来了,再做不白费力气啦?他回我:不做还了得,会更胖!那天他又从商场搬回家一台做起来更结棍的仰卧起坐机,淘汰了原先那部小巧的。

近日我与婆母说起我的生活理想,当然这生活与事业和工作是撇清的,就是吃喝拉撒。我的理想生活就是什么累人不做什么,想吃什么就买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然后穿着宽大的家居衣裳招摇过市,三个字:不怕丑!我说估计这样的日子得等到我60岁退休时。婆母听了后以身说法:人上了岁数,没胃口了,放开了怕也吃不了多少。她说得在理哦,回头瞧家里美美地斜躺在沙发上的那位,我说:“喂,你什么时候丢开我另娶靓妹啊?”

“啥意思?”他朝我瞪眼,装出一副似对我永不离弃又痛心疾首、心有不甘的样子。

“也没啥意思。”我的心先虚了:“这不寻思着早点过上自在日子啊。比如放开吃喝,怎么舒服怎么来。又不让你太难堪。”

真的,“悲伤的胖纸”的理想生活其实很简单,就是想做一头不用挨刀的快乐自在的猪。

向阳桥

中午陪老父亲去他出生的地方怀旧了。他生在南塘河的向阳桥旁,向阳桥位于宁波海曙区南郊路南塘河北端,为单孔平板石桥。桥坐东向西偏北,两侧拦板阴刻“向阳桥”三字,清光绪十九年重修,现保存完整,是一座典型的清代古桥,为南塘河上仅存不多的古桥之一。父亲小时候就生活在那里,那时,爷爷开一个山货店,店名:褚鼎新山货店。他说原来那地方很繁华,可现在在我眼里却破败得不像样子,还很乱。我以前没来过,真不知道宁波还有这么一个脏乱差兼具的地方,深藏在五星级的南苑饭店后面。他当年住过的老屋正在拆,七八十年前的繁华依稀还在他眼里。这一片残地现在已开发了一部分,就是南塘老街。以后会全部弄成很像样的老街市模样,但过去真的能再现么?

我父亲,这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以前老是说,死了后让我们将他的骨灰洒在向阳桥下的河水里,一大串子女集体NONO河水早不复他小时候的清亮,万一河边散步的人知道了,会不会怕怕?那河水看起来是活的,以后将老父亲淌走了,想他时我们去哪里寻他呢?肚里自然还有小九九,尤其是兄弟们。按传统的说法,他们才是褚家血缘的真正继承者,祖坟好坏对他们的后代影响是巨大的。有多大?不是说一个人撞大运,皆因祖坟冒青烟么?祖上占了风水宝地,后代就会富贵逼人,至少能让子孙衣食无忧、吃穿不愁吧。骨灰撒了,淌到海里,祖魂儿海阔天空了,孙辈儿会不会就惨了?所以,老父的话只能听,不能办,当不得真。这方面,孝子孝女我们是做定了。好在母亲是个老迷信,早早修了寿坟,很宽敞的两穴,坟地的价格也像现实中的房产,不知翻了几个跟头。如果泉下有知,届时他们会住得更高兴吧,豪宅呢。

照片自然少不得要“咔嚓咔嚓”,相信我若有老年,这些照片以后也会成为我怀旧的内容。老父指着已成为文物被保护着的南塘河上的向阳桥让我看时,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那是多了感慨和回忆罢。这座在旁人眼里很不起眼的石桥,除了给人以年代感,除了桥身上那几个很有劲的“向阳桥”三个字,我真看不出还有什么特别的。宁波是个水城,过去,这样的桥在城里应该是数不过来的。在漫长的过去,我很少关心过父亲童年时的生活,他没怎么说,我也没怎么问。很多次是父亲在饭桌上自动说起的,他说过了就说过了,我们听了也就听了,没往心里去,所以,向阳桥似乎只存在于父亲的生命中,与我毫不相干。但今天我见到了,我不能再这样认为了,我突然发现它的老旧对于我的意义,这就像我父亲的老迈和行动不便,这是岁月流逝的意义,是昨天、今天和明天的意义,或者终究也是伤感的无意义。

便想着爷爷当年喝了酒在桥上逞能,于众人的喝彩中,翻上几个漂亮跟斗的情形,翻跟斗用宁波土话说就是打虎跳。那桥也就两丈宽三四丈长吧。他翻过来又翻过去,他打虎跳时,远没我现在年长,他过世时才37岁,我父亲7岁。据说他的短命跟酒后打虎跳最后伤了胃有关。逞英雄总会气长命短吧,这些很没文化的动作终究要了山里来的没什么文化的小店主的命。而我以为,他命短,应该还与向阳桥太短有关,他老是翻来翻去的,用身子去量这座桥,量来量去,将命也量得短了,如果桥长些,父亲就会多享些父爱吧。也许因此,后来守寡的奶奶拚了命去上海帮佣,为了让家中独苗的父亲读上书有些文化。

父亲也一生好酒,但酒后不翻跟斗,今年85了。我也会些酒,我也不翻。我是不会,就是会,翻起来也让人感觉不正常吧。只是想什么时候南塘河全景修复了,能于酒热心跳时再陪老父去向阳桥上走走,水缓桥短人已老,独留往事深长。

从“宁波枫林晚”说到“上海钟书”

据我所知,宁波民营书店里,“枫林晚”算是最有特色的一家。该书店坐落在最热闹的鼓楼一带,并不宽敞的厅堂内,摆有古色古香的茶案,楼上也劈有一个小型的茶室,供文人墨客聚会吟咏风雅。我的许多文人朋友,闲暇时总爱上那里淘几本书。老板也算是圈内人,特爱书,所以彼此相熟,买书之余,常常相邀着坐下来喝茶闲扯。也许因为文气挺重,当地电视台几个频道的制作组每拍书香类节目,还常常喜欢在那里做个人物访谈、摆拍几个姿势什么的。

“宁波枫林晚书店”的店名自然也是从杜牧诗里化来的,虽然书店在爱书的人心里有分量,老板也用心,好书、奇书、孤书在他店里经常能淘到,但霜叶再红毕竟不是二月花,众所周知的诸多因素冲击,使得枫林晚苦心经营也只能勉强维持。原来一楼二楼的店面,现在只能搬到二楼、三楼,只图个租金便宜些。好在熟客们也熟路,不会在乎更上一层楼。

同样是民营,同样因为爱书而开书店,上海钟书阁实业有限公司的金浩夫妇却将书店开得红火,连锁店开到了18家,近些年还带上了图书出版,奇迹般地将濒临绝境的实体民营书店做成了一个超级航母。最主要的,是将实体书店这个赔本买卖,做出了大利润。他们的经营诀窍似乎也不是秘密,从原本的明星校长华丽转身为大民营书店董事长的金浩先生,一个平常的年终公司总结里,我们就能够体会到“找准市场,有心经营”这8个字,以及这8个字是如何通过全体员工的努力付诸现实的。“上海钟书”的经营理念是“顾客的事无小事”,他们总是想顾客所想,解顾客所需,尤其是校长出身的书店老板,更是将很大一块业务放在校园——这个特别需要书籍滋养的神圣之地。光这一招,就使“上海钟书”的营业额直线飙升,创造了书界的奇迹。近几年,他们的图书出版业务抓的是教辅这一块,他们的出发点,首先是他们编的教辅,能让广大的学子在学业竞争中受惠。这样的出发点,让他们一出手就占据了市场的制高点。

还有一招也很关键,就是他们努力改变传统书店较为呆板的店堂格局,这一点,只要去过艺术殿堂似的“上海钟书”总店钟书阁,你就会明白。同样卖书,为什么他们的生意就能比别家的好。一是因为这些被他们精心选购展出的书籍,在这里有个最舒适、最艺术的港湾,它们分门别类,或停泊在造型别致的书架上,或堆叠成楼梯模样,引人向上,向没有尽头的知识之山攀登,而那些炫目的灯光,为它们照亮了通向读者的最温馨之路;二是因为顾客们,能在这里感受到最轻松的购书氛围,往往在悠闲地品着咖啡的辰光里,就毫不费力地找到与自己有缘的心仪书籍,欢天喜地驮回家。

这最后一招,也是宁波枫林晚书店在努力做着的,这也是它在很多书店纷纷倒闭或转行时,仍能维持经营的重要因素。只是“上海钟书”似乎将这一点也尽力地做到了极致。

我将钟书阁的几张图片发在我众多朋友的微信圈里,有人问我:“这是私家藏书吗?眼羡煞了。”有人说:“这是书的天堂吗?”也有人说:“我知道什么叫书山有路了。”更多的人感叹图中别致的书架设计,说要下载了,以后装修书房用。这种种留言,都传递出一个信息,那就是,“上海钟书”是书的有心人,他们让书店有了浓浓的家的氛围,让众多的书,找到了最美丽的停泊地。

回来后,几次与文友说起宁波的枫林晚和上海的钟书,大家都在内心里怀着一份感慨:两者都是爱书人静雅的好去处,前者为书虫们守得一份寡淡,后者让这份寡淡平添了几份精彩。“枫林晚”清贫只为爱书,“上海钟书”富贵爱书中求,作为爱书的同道,便突然为他们的坚守多出几重感动。

猜你喜欢
宜兴紫砂壶书店
宜兴釉陶
“陶”醉心田 点赞新宜兴
“陶”醉心田 点赞新宜兴
此时无声胜有声——论紫砂壶“谦德提梁”的创作
大巧若拙,大拙至美——浅谈紫砂壶“供春”的传承与创新
论紫砂壶“洞天福地”的创作
紫砂壶的自然意趣——紫砂壶“怡情”创作漫谈
最美书店
在书店
圆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