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清初才子佳人小说钟情模式研究

季　岚

(渤海大学 文学院,辽宁　锦州　121000)



明末清初才子佳人小说钟情模式研究

季岚

(渤海大学 文学院,辽宁锦州121000)

明末清初才子佳人小说中男女的钟情模式大致可以分为因慕才貌、因人做媒、因物结缘三类，体现了明末清初的婚俗制度和婚姻观念。对古代的婚俗研究有重要价值，值得重视。

才子佳人; 小说; 钟情模式

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说：

“六个成分里，最重要的是情节，即事件的安排；因为悲剧所摹仿的不是人，而是人的行动、生活、幸福，……悲剧的目的不在于摹仿人的品质，而在于摹仿某个行动；剧中人物的品质是由他们的‘性格’决定的，而他们的幸福与不幸，则取决于他们的行动。他们不是为了表现‘性格’而行动，而是在行动的时候附带表现‘性格’。因此悲剧艺术的目的在于组织情节(亦即布局)，在一切事物中，目的是至关重要的。”“因此，情节乃悲剧的基础，有似悲剧的灵魂；‘性格’则占第二位。悲剧是行动的摹仿，主要是为了摹仿行动，才去摹仿在行动中的人。”[1]

由此可见情节在文学作品中的重要性。明末清初的才子佳人小说由于情节上基本是钟情——拨乱——团圆的模式，被人评价为“千人一面”。而仔细分析却会发现，才子佳人小说的情节模式是存在变化和发展的。这是才子佳人小说作者们为打破禁锢所做的努力和尝试，是值得我们肯定的。

1　因慕才貌

明清两代出现了一种与前代不同的风气，就是大量才女的涌现，胡文楷的《历代才女著作考》中明清两朝的女性诗人占了大多数。明清两朝女性诗人结社作诗，十分普遍，甚至有的才女担任塾师，出售自己的诗作、画作。

“或购之坊家，或受之亲友，或览之书贾，或承四方之惠教，或于残篇断简中拾其瓣香寸玉。”[2]

才女的大量出现使得才子佳人小说中才子和佳人因诗而惹动情思成为可能，才子佳人小说对这种文人与才女相交的风气进行了描述。

在明末清初的才子佳人小说中，与才子相配的佳人大都是才貌双绝，特别是她们诗才，往往令许多才子、官员自惭形秽。佳人不仅貌若天仙，能“佳美于耳目，而销人一时之魂”，更重要的是，她们的才学令人叹服。

“窃天地之私，酿诗书成性命，乞鬼神之巧，镂锦绣作心肠，感时吐彤管之隽词，触景飞香仓之锦句，此又益肌骨之荣光,而逗在中之佳美者也。”[3]

才子佳人小说中的“佳人”们表现出令人匪夷所思的才华。如《玉娇梨》中的红玉。

“生的姿色非常，真是眉如春柳，眼甚秋波，更兼性情聪慧……到得十四五岁时，便知书能文，竟已成一个女学士。”[4]

《玉支玑》的管彤秀不仅美如春花，更是才华横溢，“竟是一个女中的儒士”。《平山冷燕》中的才女山黛甚至在十岁时就能凭借一首《白燕诗》压倒百官，得到皇帝的称赞。因为这些才女从小接受诗文的教育，佳人们在自己婚姻上往往表现出积极的自主愿望，在婚姻上要求寻找能与自己不相上下的才子相配，那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恋观在佳人身上很难找到痕迹，即使是父母为自己定亲，佳人们也并非听之任之，而是要才貌与自己相配才能应允。佳人与才子的爱情大多是在才色相慕之上的一见钟情。

诗词是才子佳人小说中判断一个人才华的标注，所以才子佳人小说中的诗词不仅数量多，也有着重要的作用。或是用来彰显作者的才华，或是用来评论人物，或是担任才子和佳人结合的媒介。《定情人》中双星就说道：

“所谓良姻者，其女出周南之遗，住河洲之上，关雎赋性，窈窕为容，百两(可能是雨字)迎来。三星会合，无论宜室宜家，有鼓钟琴瑟之乐。即不幸而贫贱糟糠，亦画春山之眉而乐饥，赋同心之句而偕老，必不以夫子偃蹇，而失举案之礼，必不以时事坎坷，而乖唱随之情。此方无愧于伦常，而谓之佳偶也。”[5]

所以才子们皆是天生奇才，满腹经纶，博学多识。《生花梦》中的康梦庚“秀夺乾坤气,灵钟河岳精”；《凤凰池》中的云剑则是“聪敏不凡,且过目成诵。”

《平山冷燕》中的才子平如衡因见冷绛雪艳若桃李，心心念念不能忘怀，见到壁上冷绛雪的题诗，平如衡更加倾慕，甚至相思而病。另一位才子也是为佳人的才华而倾倒，山黛幼年时就因一首白燕诗名满京城，她不仅有着美丽的容貌，还有着惊人的才华，不但让一些大臣文人自愧不如，更是恃才傲物的燕白颔敬佩不已，心向往之。这里的两位才子都是因佳人的才华和容貌而钟情。与之相似的还有《春柳莺》中的石生与梅小姐。石生因诗而对梅小姐心生爱慕，一路苦苦追寻，终于克服艰险觅得佳人。《玉娇梨》苏有白与红玉也是因慕才色而终成眷属，红玉本是白太玄之女，白太玄将女托付好友，吴翰林本欲将红玉许配苏有白，不想苏有白将吴翰林之女当作红玉，拒绝了婚事，之后张轨冒名顶替，假充才子，欲娶红玉，红玉因偷瞧见了苏有白，爱其相貌，从而识破了张轨的计谋，之后红玉又再三考验苏有白的文采，知道苏有白才貌双全之后才交付真心。《金云翘传》中的金重遇见翠翘之后便不能忘怀，一心想着能娶翠翘为妻。二人一见倾心，用诗词互相倾诉倾慕之情，结下了不解之缘。

“貌”是才子和佳人的基础，是用来判断人性情优劣一个依据。所以才子们无一不是如“生的面如美玉，体若兼金”佳人们则是个个堪比瑶台仙子，间苑名姝。《春柳莺》中的石延川“眉清目秀，容貌不凡。”《飞花咏》中的昌谷“生得面如春雪，体若秋山，襁褓中便乖巧异常。”《驻春园》中的黄阶“姿洒潘安”“有羊车掷果之态”。《飞花艳想》中的柳友梅“美如冠玉润如珠……锦绣心肠能脾面，山川秀丽见丰姿。”《锦香亭》中的钟景期：

“丰神绰约，态度风流，粉面不须傅粉，朱唇何用施朱。气欲凌云，恍是潘安复见；貌如冠玉，居然卫玠重生。双眸炯炯,竟胜秋波，十指纤纤，犹如春笋。”[6]

《两交婚》中的甘氏兄妹生的：

“兄妹二人，虽生于山僻乡村，却赖地脉灵秀，生的明眸皓齿，玉润金辉，望去如两团白雪，行来却似一对明珠，女不愧苧萝西子，男可方西蜀子云。”[7]

《合锦回文传》中的梁栋才说：“若是真正有才的女子,其貌虽非绝色，而其顾盼之际，行坐动止之间,自有一种天然风韵。”可以看出，梁栋才是从貌上判断佳人的。

“才”是才子和佳人交流感情的方式，才子和佳人因貌而生好感，因才而钟情。《金云翘传》中的金重因见翠翘、翠云美貌而“相思暗害”，金重与翠翘因拾金钗的机缘得以诉情思，之后二人传诗诉请，“才更胜”“情转深”，终得情定终身。而《玉娇梨》中苏友白就曾说：“有才无色，算不得佳人，有色无才，算不得佳人；即有才有色，而与我苏友白无一段脉脉相关之情，亦算不得我苏友白的佳人。”

2　因人做媒

“媒”最早见于《诗经·氓》：“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媒。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衍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8]

《幽风·伐何》：“取妻如何,匪媒不得”；《卫风·氓》：“匪我想期,子无良媒”；屈原《离骚》：“吾令鸿为媒”，《九章·思美人》，“因芙蓉以为媒”；《九歌·湘君》“心不同兮媒劳”；《孟子·滕文公下》言：

“父母之心，人皆有之。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9]

《管子·形势解》说：

“妇人之求夫家也，必用媒而后家可成……求夫家而不用媒，则丑耻而不信也，故曰，自媒之女，丑而不信。”[10]

《礼记·曲礼》亦言：“媒妁无明，虽期不行。”《战国策·燕策》：“处女无媒，老且不嫁”；《淮南子·缪称训》“媒妁誉人，而莫之德也”；《坊记》：“男女无媒不交”；《说苑》：“士不中而见，女无媒而嫁，君子不行也”等。由此可见古人对于“媒妁”的重视。

明末清初的才子佳人小说中出现大量的“媒妁”形象，有的是才子佳人以自身为媒大胆的追求心仪之人；如《玉娇梨》中的卢梦梨，女扮男装，与苏有白相交,后来二人发现彼此情意相投，卢梦梨便言自己有一妹妹欲许配予苏有白，从而为自己选中了才郎，成为自己婚姻的掌权人。再如《白圭志》中的兰英，从小女扮男装与兄弟们一同学习，其才华不下其兄长们，甚至考得了功名。当她见到自己心仪之人时，便主动出击，自言有一妹子，欲与之结亲。这些佳人大胆地突破了“父母之命”的婚姻观念，面对爱情积极主动。

有的是以父母为媒；《吴江雪》的作者就非常看重父母在子女婚姻中所起的不可替代的作用。小说在第一回中写道：

“大凡男女到了十五六岁，自然别有一种幽情，难向人说。男子交游酬酢，犹有放下念头时节。女子却深处香闺，一有他念，随你拈针刺绣，女伴嬉游，时时形之寤叹，不能释之于怀。所以，为父母的要揣知男女心事，预择年貌相称的对头，缔结丝萝。一至当婚及笄时候、即为牵绾红丝，过门配合，使少年夫妇，琴瑟静好。男无宋玉东墙之事，女绝司马琴心之托，便是家门之幸，父母之乐”。[11]

《飞花咏》中才子佳人的结合是父母为媒。才子昌谷与佳人容姑双方的父亲以昌谷所戴的汉玉小鱼为信物。虽然二人后来历经磨难，但百转千折后终成眷属。还有《生花梦》中也是以父母为媒，作品中贡鸣歧为女儿做媒，成就了一段良缘。

有的是官吏为媒。《听月楼》中的刑部侍郎裴长卿；《铁花仙史》中的官宦毕纯来；《平山冷燕》中的窦知府；《宛如约》中的王抚台；还有《定情人》中的林乔等，这些人都是官吏，他们在才子佳人的结合中充当媒人的形象。

还有以亲友为媒的。《宛如约》中的“赵伯娘”为侄女儿做媒；《两交婚》中甘颐为小妹做媒；《两交婚》中的妓女“黎青”，为甘公子和辛小姐做媒。

此外最为特别的就是妻子为媒，这是亲友为媒的特殊形式，《春柳莺》中毕小姐被石池斋误以为是作诗于壁上的凌春女子，毕小姐知道后不仅没有怪罪石池斋，还为他积极寻找心上人。毕小姐唯恐石池斋与梅小姐错失良缘，于是女扮男装假作男子，与梅小姐完婚，之后又将实情告之，梅小姐也感动不已，最后二人约定共嫁石生。石生一才娶二美，终得佳眷。这里石生与梅小姐的情缘就是由毕小姐为媒而实现的。《铁花仙史》中的馨如为自己的夫君做媒，甚至愿意作妾，“今姊姊既红丝先系，妹当附列小星，虚正室之位相待何如？”《玉娇梨》中红玉在得知卢梦梨亦有意与苏友白时，表现得十分大度，红玉提议愿意二人同嫁苏友白：“吾闻昔日娥阜、女英共事一舜，姐深慕之，不识妹有意乎？”甚至还表示：“如贤妹之事(共侍一夫)不成，我也不独嫁以负妹也”。《合锦回文传》中梦兰考验梁生，并为梁生做媒迎娶梦慧。《人间乐》中掌珠女扮男装，为许绣虎代娶了来小姐。这些佳人们在婚姻中表现出令人震惊的宽容大度，不仅为丈夫做媒，甚至代丈夫迎娶他人。这是中国封建男权制度，女性受到压迫的表现。

3　因物结缘

《回锦合文传》中的男女主人公因回文锦而结缘，梁生自恃才高，再加佩服苏氏能欣赏回文锦的才华，而决意要娶一个与苏氏才华相比肩的才女为妻。梦兰是因母梦见仙人赠锦而生，且言其姻缘皆在锦上，所以梦兰一直把回文锦作为自己姻缘的机由，这有些姻缘天定的痕迹，但是《回锦合文传》仍然继续才子佳人小说一贯的彰“才”显“情”的套路。梦兰得知梁生有半张回文锦，并没有武断与梁生相见或是探听他的品貌，而是以诗试才，并从其诗中窥得梁生品行。

《画图缘》中的才子佳人也是因物而结缘。花天荷是浙江秀才，他在游天台时遇仙人赠他两幅画图，并暗示他，姻缘与此图有关。后来因为他在桑总兵处不仅没有得到重用，还受到小人侮辱，便愤然离去。在途中他行至一个花园，发现这个花园与画图中的景象一致，因而他十分留意。他因与花园的主人柳青一见如故，情意相投，便结交为朋友，后来又因为花天荷救柳青于危难之中，柳青为表谢意，将他留下款待，花天荷得遇命中佳人柳蓝玉。之后二人以画图为聘，成就良缘。《画图缘》与《合锦回文传》中的才子佳人的爱情有很大的“姻缘天注”的意味。才子与佳人的婚姻虽然是以物为媒，但“天意”才是隐含的媒妁，带有很强烈的宿命论观念，“人”自身的作用在作品中只占很小的部分。

明末清初才子佳人小说中的男女往往是一见钟情，但这些钟情模式仍有差别，有的是因才貌而钟情，有的是因人做媒，有的是“天作之合”的因物结缘。

[1]亚里斯多德.诗学[M].罗念生，译.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6:30-31.

[2](清)胡孝思.本朝名媛诗抄[M]//胡文楷.历代妇女著作.北京：商务印书馆，1957:69.

[3]南北鹖冠史者.春柳莺序[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83:1.

[4]不题撰人.玉娇梨[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81:2.

[5]不题撰人.定情人[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83:3.

[6]不题撰人.锦香亭[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84:4.

[7]不题撰人.两交婚[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85:2.

[8]程俊英,蒋见元.诗经注析[M].上海:中华书局，2006:169.

[9]陈戍国.四书校注[M].长沙：岳麓书社，2004:229.

[10]赵守正.管子通解[M].北京：北京经济学院出版社，1989:269.

[11]佩蘅子.吴江雪[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86:1.

责任编辑王红岩

Love mode of brilliant scholar and beauties novel in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JI Lan

(CollegeofHumanity,BohaiUniversity,Jinzhou121000,China)

Love mode of brilliant scholar, and beauties novel can be divided into three parts: Adore for beauties and literary talents; adore for Matchmakers; adore for articles. It has great significance for doing research Marriage Customs in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brilliant scholars and beauties; Novel; Love mode

2016-05-20

季岚(1990—)，女，山东聊城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元明清文学。

10.13750/j.cnki.issn.1671-7880.2016.05.021

I 207.4

A

1671-7880(2016)05-0077-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