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万三与比尔·盖茨
——商业文化路径的比较*

2016-03-16 18:27陈绍松
贵州商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沈万三比尔盖茨

陈绍松

(贵州商学院,贵州 贵阳 550014)

沈万三与比尔·盖茨
——商业文化路径的比较*

陈绍松

(贵州商学院,贵州 贵阳 550014)

以沈万三这个传统贵商代表,比尔·盖茨这个时代商界巨子,这对跨时空的人物为符号,以商业文化路径为比较工具,探究特定文化背景,商人的商人人格以及商人的义利观与商人成败的内在关联;探究特定制度背景下,商业文化对商业行为不同的认知态度,对商人命运的影响。通过比较论证的路径,阐述商业文化建设的重要意义。

沈万三;比尔·盖茨;商业文化;比较

引言:从一个玩笑开始

“比尔·盖茨的净资产(据2015年福布斯富豪榜)约792亿美元,折合人民币约0.49亿元;沈万三仅被朱元璋查没的家产就有20亿两白银,折合人民币1.6亿元。这样一算,比尔·盖茨的资产只有沈万三资产的30%。可见,沈万三的确为古往今来的世界第一富豪。”一本介绍沈万三事迹的公开图书在封底写下了这样一段话。不论其言说的修辞目的如何,读者只能将其作为一个玩笑一笑了之。把两个完全不同时空的财富人物进行财富值的比较,类同于比评“张飞战岳飞”,谁武功更高的“满天飞”故事,除去玩笑的一笑了之,并无实质的比较意义。将沈万三与比尔·盖茨进行比较,仅就叙事的意义而言,似乎也只能是个玩笑。作为一个玩笑,将中国的财神爷与美国的富豪相比,从文化上似乎并无贬损或褒扬,没有修辞的恰当与否问题。当然,这样的比较与学术研究无关。选择将这种比较进行严谨的探讨,并通过比较寻求研究的意义,只能通过必要的目的限定实现。

沈万三和比尔·盖茨有一个共同的符号特征:财富象征。作为中国民间社会的财神爷,沈万三在文化意义上代表了中国社会对财富的认知;而比尔·盖茨作为当今社会最富有之人,其财富值隐含的意义除却财富本身而外,其成功的榜样形象更为开放社会提供了实现人生成功的范例。去掉姓名代称的人生差异,以二者作为商人凝聚的文化共性为比较路径,以成功商人为样本,探究其成与败的文化动因,反思商业文化的意义,则不再是一种玩笑,而是一种严肃的反思。沈万三作为中国传统社会商人的代表,传统文化与其人生命运的交响,与现代商人比尔·盖茨在自由文化环境中的成功范例,提供给我们反思的路径。

一、文化比较的路径选择

(一)跨时空比较的可能

不同性质不能类比。沈万三和比尔·盖茨生活在不同的历史时代,不同制度和文化背景,作为人物的一般比较,即使以商人这个共同符号,其可比性也存在类属的困难。就前文的比较而言,其所以只能作为一个“玩笑”,就在于其比较的不同类性。财富值是一个具共性的概念,它提供了对沈万三和比尔·盖茨进行比较的一个基点。然而前述对二人财富值的比较,显然不是共性的类比。将不同时空的货币简单地换算为同一货币——人民币,以人民币作为比较标准,得出财富值多少的比较结论,混淆两种货币的时空差距,以流通货币代表实际财富值,一个基本的经济常识错误,所代入的比较结论,足以产生喜剧的文学效果,但无实质比较意义。

沈万三和比尔·盖茨作为财富象征符号,在财富实现模式和时间检验标准上,两者也难以作为共性的比较体现比较研究的意义。就财富实现模式而言,商人的成功必然会因一些基本的“商”要素的实现而获取,比如“商机”。沈万三能成为一代巨贾,成为传说中的财神爷,其成功的财富积累,在于其把握时代商机的敏锐和能力。犹如研究者指出,勤劳、胆识、智慧的三结合是其发家致富的基础,而抓住发展商业机遇则是关键。“此时朝廷又开放了私人对外贸易,主要贸易对象是高丽、日本和南洋等地。于是,沈万三便抓住这个有利时机,凭借天然便利的交通,将江浙地区深受海外欢迎的丝绸、茶叶、瓷器、工艺品等源源不断地贩运出去,获得了丰厚利润。”[1]微软从一个小公司发展成为电脑业的巨无霸,只用了20年时间,其致胜的法宝同样在于对商机的把握。“比尔真正厉害之处是,他是第一个洞察个人电脑的软件有着巨大的市场的人。……要说在个人电脑的启蒙时期,提出个人电脑软件有着无穷广阔前景,能影响、改变人类自己生活方式的,比尔.盖茨是第一人。”[2]就商机和把握商机而言,作为商人的沈万三与作为商人的比尔.盖茨都因为获得和把握了商机实现了财富的积累。但把握商机作为商人成功的基础性要素,对任何一个商人和商行为而言都必不可少,并不具有比较意义。

就财富实现的具体模式而言,生活在封建中国元明时期的古代商人沈万三,依靠的是社会巨变下提供无限商机的社会条件,以个人的勤劳、胆识和智慧实现的财富的巨大积累。其商业成功只是一种对社会变迁的简单适应。比尔.盖茨的成功建立在现代竞争的商业资本社会,以现代企业制度为财富的基本依托,以适应社会发展的核心技术为企业发展的内生竞争工具,确保了企业的发展,以现代投资方式实现财富积累。两种财富积累方式并无比较意义。

就财富的时间检验而言,将两个不同时空人物进行比较本身的意义只在于留给后人的启示。但沈万三作为一个中国封建社会转型期的商人,其作为商人成败的时间检验已经明晰,提供给后人以历史的方法进行反思;比尔.盖茨作为当代资本主义制度环境的商人,由于其还是一个时代人物,其成败归因尚未定论,其财富载体——微软公司,能否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剩下来”,经历时间检验,也并不能定论。因此,时间检验不能成为比较选择。

作为中国民间社会的财神爷,沈万三作为商人的成败,反映了中国传统社会商人的社会命运。“富可敌半国”的世界首富比尔.盖茨,无疑是当代成功商人的典范之一。虽然时空阻隔,但作为财富象征的成功商人,其凝聚的商人精神,以及商人与时代的共鸣具有比较意义。这一比较可能借助成功商人的范例为商学的发展提供样本性素材。

(二)商业文化的路径选择

商业文化与商人的成败之间的关联,似乎需要较多的中间纽带。商业文化是一个宏观概念,商人的成败作为一个具体问题,受太多因素的影响和制约,仅用商业文化作为分析的工具,其妥当性需要作必要说明。

探究商人的成败,一般会理解为具体的个案,以个体商人的命运作为讨论的对象。此种探究如果以文化为背景进行,确有“高射炮打蚊子”的不必要。将“商人的成败”这一问题一般化,从大历史的视角讨论商人成败与时代文化的关系,思考文化对商人的影响则具有现实意义。商人作为时代的人物,特定社会制度环境下,社会文化对作为产业的商业的态度,商业文化本身对商业、商人的影响;反之,商业发展,商人阶层的兴趣,对社会发展、制度变迁和社会文化的助推,是认识社会一个有意义的视角。

商人成败是一个经济学问题。商业发展,商人命运首先应从经济学的内在视角分析,尽管把注意力集中到文化上的价值观和态度,研究其在促进或阻碍进步方面所起的作用的学者越来越多,但“多数经济学家不愿意跟文化打交道,其重要原因在于文化牵涉到定义问题,难以定量,而且作用于非常复杂的心理、体制、政治、地理等等因素的背景之下。”[3]以文化的路径探讨商人的成败,需要对文化这一概念有一个基本限定和选择,但文化内涵的广延性使这种限定至为困难。当然不论相对论者对文化有怎样多样的阐释,文化总有其内在特质,不同社会里的人会有不同的信念、价值观和社会体制,但他们一定会有一种可以交流的基础,作为人的信念、价值观和特定族群赖以生存的社会制度,这三者的内在和谐与适应性,以及以此为基础的普遍性,是理解文化概念的基点。商业文化的路径,以特定社会制度背景下,世俗社会对商业的态度和认知出发,以商人的社会地位,商人的生存状态为研究对象。制度与价值观是商业文化相对应的两个方向。

二、商业文化与商人的成败

作为“商人”的沈万三在商业事业上成就巨大,“从明代起,他几乎成了富翁的代名词”[4],以财富值为标准,沈万三的人生辉煌,足以成为中国商人的榜样。沈万三的成功,与商业发展直接关联,“宋代以来,商业的发展是中国史上一个十分显著的现象,明、清时代尤然。”[5]从文化的视角讨论其成功的路径,是此处的论点。“同样的文化属性,在不同的社会中,甚至是在同一个社会的不同时期中,对于经济进步而言,可能具有很不相同的意义。”[3]下文以成功商人为样本,讨论文化对商人成功的影响。

(一)商人的文化背景

套用一句史学的表达,“英雄是时代的产物”,可以说“商圣是时代的产物”。沈万三虽然生活在传统中国社会,不能与比尔·盖茨生活的资本主义文化背景相提并论,但同样可以说沈万三在商业上的成就,与其所处的文化背景直接关联。

沈万三所处的时代是一个社会变动的时代,①这种变动也包括社会对商的态度与认知的变化。传统中国社会重农轻商的观念在这一时期经历渐变,儒家的“治生论”与新四民论为商人作为社会阶层的合法性提出了辩护,为商业发展作了观念上的准备,也是商业能够吸纳社会人才的重要原因。

据余英时先生的研究,宋元以后,儒学对“治生”有了相当重视。这种重视可以从两方面得到表现,一是在观念上强调“学者以治生为本论”,即强调作为儒者的“士”,必须在经济生活上首先获得独立自足的保证,然后才有可能维持个人的尊严和人格。二是宋元以后商人地位的变化。这种变化主要体现在,宋以后的士多出于商人家庭,以致士与商的界线已不能清楚地划分;由于商业在中国社会的比重增加,智识之人便渐渐被商界吸引。正是“治生”之学为商业吸纳了人才,为商人提供了文化上的认同。

由于对传统儒学观点在认知上的渐变,明清儒者对“治生”、“私”、“人欲”等发生了不同理解,相对肯定个体之私、个体的欲,反对将天理和人欲绝对对立,儒者对商人的态度也因此有所改变,重新估价商人的社会地位。其中的典型当为儒学宗师王阳明。在对待商的态度上,他从言与行的内在一致表达了对商业、商人的认同。作为一代大儒亲自为商人方麟撰写墓表,以行动表达对商人的认同;以“虽终日作买卖,不害其为圣贤”之说,肯定商人在行为上的正当性。以“古者四民异业而同道,其尽心焉,一也。”肯定士、农、工、商在道的面前处于平等地位,否定其高下之分。从知的伦理高度肯定了商的社会身份。

以既有考证,王阳明应该生活在沈万三之后,其对商人阶层的身份认同,并不能直接证明沈万三经商的文化背景是社会已经对商行为有了认同。但基于以下原因可以认同文化对沈万三财富成功的意义:一是文化是一个持续性状态;虽然不能直接证明,沈万三所处时代商人已经被社会认可,有了四民异业而同道的平等地位,但四民异业而同道的理论只能在社会现实有了一定的存在形态的基础上才可能表达出来。即理论的表达是对现实的一种反馈。其次,这一观点可以通过当时社会“弃儒就贾”的社会状态得以证明。沈万三生活的时代,儒者和社会对商的平等认同或许并未形成。但即使尚未形成,社会对商的开拓者而言,其束缚也已经明显弱化,不足以限制有开拓精神的商人在事业上的创造力。

(二)商人的精神气质

商人在事业上的成就,与其作为商人的精神气质内在关联。把握“获取机遇的机遇”,是不同文化背景下商人成功的共同特征。机遇是商人获得成功的外在条件,把握机遇需要商人特殊的精神气质,在商业竞争中成功的商人,凝聚着一些共同的精神气质。

1.沈万三的胆识与能力

与比尔·盖茨相比,沈万三生活在一个大变动的时代。社会政治的不稳定,产生经济发展的商机。沈万三财富传奇的今注并不一致,靠航海致富的路径基本没有异议,也最能体现其一代巨富的精神气质。“造了个巨船”,这是对其实现巨额财富累积的一种修辞表达。“80个水手、30人做舢板工,专门负责维修”[6],足见在当时历史条件下,作为一个商人的气度与魄力。第一次航海遭遇风暴,面临有可能血本无归的境地时,“只要人在,一切都有可能”的决心。首航没有实现财富的增加,反而赔了一船的货。但首航是沈万三财富累积的开始,因为首航使他“赚了一次商机”,为下次买卖铺垫了机会,这是对胆识的回报。回到周庄的沈万三召集船员召开“总结大会”,重新精心修整巨船,抵御更大的风浪。精心打磨蚌壳,以解决巨船的光亮,这是一个商人智慧与能力的展现。更复杂一点理解沈万三作为财富代表的成功,还包括沈万三与时代人物的关联,比如,与张士信的结织②等。但可以肯定的是,沈万三获取巨大财富的主要渠道是海上贸易。沈万三的成功,海上贸易的商机是机遇,敢于挑战和应对各种困难的胆识是基础,开拓性的思维与做事的智慧是保证。

2.比尔·盖茨的学识与专利

比尔·盖茨的生活背景是成熟的资本主义市场环境,商业机遇的来源与沈万三根本不同,但是巨大的商业机遇,仍然是其迅速至富的根源。比尔·盖茨的商机因科技进步引发社会生活方式变革而获得。“个人电脑软件”的巨大市场,是比尔面临的商机,也是其发展的基础。同样的商机,同样的市场,同样的电脑从业者,比尔·盖茨认识到了这个商机,这是他“真正厉害之处”。在和平背景下的现代市场环境,实现财富积累更需要过人的学识,才能在激烈市场竞争中获胜。比尔·盖茨的微软的成功靠的是windows,“微软的秘密不是别的,正是软件”,软件给微软带来的巨大利润靠专利保护实现。专利保护与滥用已成为专业法律规则必须审慎解决的制度问题。在科技领域,专利是一项攻守兼备的武器。当微软还是一个小公司时,“盖茨给他的员工发送了《挑战与战略备忘录》,表示专利必须被限制。到了2008年的时候,……盖茨早就改变了当年对专利的看法,认为专利授予可能再行扩大领域”。[7]把握时势,不囿于成见,是一个成功商人的策略与眼光。专利保护的限度,是一个规则的选择,商人的态度服务于商人的基本追求。

处在不同时代背景的商人,面临不同的社会环境,作为商人需要解决的问题并不完全一样,但商人成功的基本特质并无本质差异。沈万三的胆识与比尔·盖茨的学识有区别,直接面对的是不同的商业问题,但也共通,是商人成功的基本精神品质;沈万三的能力体现在比尔·盖茨身上,就是对专利的态度,不同的表达,同样的内涵。

(三)商人的义与利

商人的本性是逐利。逐利者怎样对待“义”,商人的义利观是否影响商人的职业成败,是商业文化的一个核心问题。逐利成为正当性行为,是商业繁荣的价值基础。生活在传统中国的沈万三,其生活的背景也有对“利”的认知肯定,乃至“虽终日作买卖,不害其为圣贤”。但义与利的辩证始终是商人必须面对的价值问题。逐利者怎样面对“义”,以及“义”最终对利的获得的功能性意义,始终是商业文化的主题。

商人的社会认同不因其逐利行为而被贬损,在于其正确的面对义。作为传统商人、沈万三所处的时代,“商人也发展了高度的敬业和自重的意识,对自己的名、德看得很重”。[8]作为地方文化代表的沈万三,在其后期主要生活地区福泉,流传的大量故事,足以证明作为商人,其所以被地方及地方民众敬仰,在于其还富于民,在于其带动地方经济发展的各种“义”举。“沈家渡口远名传”、“高车恩人沈万三”③系列流传于地方的故事,以今人的宣讲表达了传统商人“义利并举”的贾道文化。

富可敌半国的比尔·盖茨,同样有大量为穷人谋利益的“义”举。作为一个世界性、当代文化背景下的巨商,其真正的义举还不只是为穷人捐了多少钱,做了多少事,其最大的义举在于其制度上的关怀。“我们必须得找到一个办法让资本主义的这种为有钱人打工的属性同样也能够帮扶穷人。”即以一种新的制度体系来“让自利发挥作用,从而使每一个人都能从中受益”。[9]正是基于这样一种对人的平等关爱,认识到现有资本主义制度只是为“有钱人打工”,从而提出了“设计出一个新的制度体系”,“使企业更加倾向于为穷人服务”的创新型资本主义。这种创新型资本主义,既帮助他人,也提升自己,把对自己命运的关心与对他人命运的兴趣联系起来,从而使利己的商业活动能够惠及更多的人。尽管这一制度构想从制度视角能否成功尚员检验,有学者指出其作为制度,“虽然可能实现对资本主义的一定程度的改良,它依然是是一种资本主义制度,不可能克服资本主义的根本矛盾,不可能从根本上挽救资本主义制度。”[20]但就论题关注的对象而言,体现了商人对社会普遍关怀的利益观,与传统中国文化中正确处理“义”与“利”的商业伦理关怀有共同的价值取向。

三、商业文化的冲突与认同

制度是文化的产物,文化受制度约束。商业文化与社会制度的互动,对商业成功的影响,是一种路径性抉择。一个社会制度对商业的接纳态度和方式,对商业的影响和商人的成功,是反思商业文化意义的关键。以制度为思考对象,在特定制度文化背景下,商业文化对商人及其产业的兴衰成败会有怎样的发展影响,以两位财富巨人不同的人生命运作为比较,可以有所启发。

(一)文化冲突:沈万三的能与不能

传统社会中作为商人代名词的沈万三,其人生命运与制度的关联,成败的经验教训,无疑有其重要的参考价值和意义。一个在商业领域无所不能的财富巨人,一代商圣的命运,却因为社会制度的枷锁,而难以实现人生的跨越,只能在晚年戴罪于遥远的云贵地区,求得生存,其人生命运的能与不能,折射出一代富商在制度面前的智慧以及渺小。

沈万三是有智识和胆识的传统商人。智识表现在能正确处理乱世中复杂的人际关系,从而获得商业成功的“人和”;胆识体现为在商机面前面前无所畏惧的冒险和艰忍精神。凭借智识和胆识,沈万三成就了巨额财富。“南京城墙号称世界第一,其中有三分之一是沈万三资助的,”[11]足见其财力之雄厚。然而可以修筑三分之一个南京城的富商,却因犒军得罪皇帝朱元璋,被发配云贵边陲,成为谪戍之人。一代巨商的谢幕多少有些悲凉④。作为商人的雄才大略没有成为其确保人生安定的保证,特定社会环境下,个人在制度和文化视野中的妙小,反衬出特定文化对社会发展与个人命运的决定意义。

沈万三人生命运的最终失败,直接的表现原因是权力对商人的不容。但既然已经富可敌国,为什么会任由命运在权力面前如此脆弱?权力与商业的对立可能只是表面现象。这一问题的答案只能通过文化解读来回答。宋元以后儒学对治生之学的肯定,催生了士与商的互动,但这种对商及商人文化的认同,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中并没有动摇作为基本社会生存方式的制度文化,即家国合一的传统。

传统中国的家国合一,体现为“把治家的原则奉为治国的准绳。于是,家的兴衰与国之兴亡变得息息相关。”[12]作为中国古代两千年社会的一项根本特征,它造成了一种“没有私生活的领域”的社会关系状态。这一社会关系状态在社会阶层形态上表现为“合富贵为一的传统”。即维系社会秩序的道德态度存认的贵贱、高下的差别,是一种富贵合一的价值观念。这种合一表现为“以贵统富,贵至富随”。它是一种政治特权对财富的压倒优势。这种价值认同产生的根本原因即家国合一观念下,中国历史上没有能产生出平民阶级,没有出现富对于贵的真正挑战。只有身份上“贵”的认同,富才具有社会价值认同的合法性。沈万三因富而获罪具有文化认同上的必然。没有产生出能对贵形成挑战的平民阶级,是整个历史宏观状态,沈万三富可敌国的财富值在政治与社会价值面前只能处于绝对的劣势。

沈万三这样的财富巨人并未对这种劣势视而不见,主动修筑城墙,企图与政治的联姻表达了对这种制度与文化的屈从。表面上浓厚的政治兴趣、企图通过政治投资保护自己的商业利益,商人有了自己独立的意识形态。但是,传统商人由于未能走出因贵而富的价值束缚,“一方面固受君主专制下官僚体系的保护,但另一方面这个体系又构成他们发展的终极限制。”

(二)文化认同:微软的垄断与竞争

比尔·盖茨和他的微软公司处在发展良好,日进斗金的市场状态,时间检验标准对它而言尚无意义。仅就商业的有序运行而行,商人的命运因政治文化的不容纳而终致无助的结果,因与制度的不适招致沈万三似的命运应该不会发生在比尔·盖茨身上。生活在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制度与文化对商业都没有直接的束缚。商业的发达,商品经济的发展推动了资本主义制度的产生和发展。商业和商人在这一制度背景中有天然的合法性。

但并不是说商人在这一制度背景中就不会受到制度文化的制约。资本主义利用人性自利的力量,以自由竞争推动社会经济的有序发展。反对和抵制垄断,鼓励竞争,是资本主义制度基本的文化认同。正是这一文化基础强化了市场对资源配置的功能,建构了政府与市场关系的基本界限,也界定了商人的基本行为模式。

竞争从根本上激励市场发展,激励市场竞争是资本主义商业文化最基本的社会认同。但就企业组织而言,垄断可以限制和排除竞争对手的市场进入,获取高额利润。避免竞争,是作为市场竞争者获取市场有利地位的最佳经营路径。比尔·盖茨和他的微软公司,因为拒绝向竞争对手提供视窗操作系统的相关信息分别在美国和欧盟被告违反了反垄断法。

旷日持久的官司没有阻碍微软的发展,不是因为维护市场的法治不能约束富可敌国的巨富和他那足以影响社会发展的企业产品。而是因为“微软躲过被拆分的命运”,“微软和美国司法部达成妥协”,同意个人电脑制造商可以自由选择视窗桌面、公开视窗软件部分源代码,使微软的竞争者也能够在操作系统上编写应用程序。微软公司的妥协、美国司法部对微软反垄断案“推动创新”的解决路径,“对微软采取反垄断行动是为了创造竞争环境,以增加消费者的选择”,确保了微软公司没有被拆分。妥协与解决路径的结合点是共识。这种共识反映了制度与商业产业,与商人命运始终存在一个可能的交点。比尔·盖茨和他的微软公司妥协的原因在于存在一个市场自由竞争的标准,美国司法部解决的路径在于“创造竞争环境”。反垄断案早已过去,比尔·盖茨和他的微软公司发展良好,如果被拆分会怎样只能成为一种猜想,但不排除一种可能的结果:今天已经对它进行时间检验。

结语

一个生活年代尚有争议,负罪来到云贵边陲的老人,今天已成为贵州商业文化的一张地方名片。无论是传说还是历史,其文化意义已被接受。作为财富的象征,其留给后人的财富,是其作为财富形象的奋斗历程和人生智慧。比较当今财富巨子,比尔·盖茨和他的微软公司激励我们去学习的也是其实现财富的奋斗历程和智慧。将两个完全不同时代的财富人物,从商业文化的路径进行比较,反思我们文化中一些深层次的隐含,以史为鉴,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的今天,妥当地建构我们的商业文化,实现文化与产业的互动,以文化推动商业文明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注释

①沈万三生活的年代在学术上尚有争议,顾诚老师以历史的考证法指出明朝没有沈万三,认为其生活在元代;多数学者趋向于认同其生活在明代。这种争议并不影响对沈万三生活在一个变动的时代的判断。本文在写作假定上取后说,即假定沈万三生活在明代。

②参见马叛.黄金帝国 沈万三传.重庆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47页。

③参见贵州福泉市政协《溯说沈万三》第二篇,“沈万三在福泉的故事”。

④尽管这一说法似乎将其在贵州的事迹给遮蔽,但一个68岁的老人因罪谪边,在当时蛮荒的贵州有怎样的作为,作为历史事件确需进一步考证。

[1]濮阳华子编.中华商圣.北京:中国纺织出版社,2007.

[2]赵奂辉.微软成功的真正秘密.重庆与世界,1999(5):82.

[3]塞缪尔·亨廷顿,劳伦斯·哈里森主编.文化的重要作用.北京:新华出版社,2010.

[4]顾诚.明朝没有沈万三,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2.

[5]余英时.士与中国文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

[6]桂国强主编.浪里淘金的一代巨贾 明代商人沈万三.上海:文汇出版社,2015.

[7]魏武挥.比尔·盖茨眼中的专利.21世纪商业评论,2014(4):25.

[8]余英时.士与中国文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

[9]比尔·盖茨,21世纪的的新型资本主义.商界(评论),2008(4):16-17.

[10]王平.资本主义批评资本主义——“创新性资本主义”对新自由主义的批判.红旗文稿,2012(7):22-25.

[11]扎西·刘.破局之旅 踏着沈万三的足迹去旅行.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10.

[12]梁治平.寻求自然秩序中的和谐.北京: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2.

[责任编辑:付丽红]

Shen Wan-san and Bill Gates——Comparison of commercial cultural path

Cheng shao-song

(Guizhou University of commerce, Guiyang, Guizhou 550014)

In this paper, symbolized by the people Shen Wan-san, the traditional businessmen representative of Guizhou, and Bill Gates, the business giant of the time, to commercial cultural path as a comparative tool , explored the internal relationship for the business success or failure with the cultural background of the merchants, the merchant's personality, the righteousness and destiny of businessmen;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influence of business culture on business behavior in different contexts. Through the comparison demonstration route, elaborated the commercial culture construction important significance.

Shen Wan-san; Bill Gates; Commercial culture; Comparison

2016-11-02

贵州省工商管理重点支持学科项目

陈绍松(1971-),男,贵州商学院副教授,法学博士。研究方向:法哲学、法学方法论、法学教育、法商文化。

F129

A

1671-9549(2016)04-0007-07

猜你喜欢
沈万三比尔盖茨
爱思考的比尔·盖茨
书虫来袭 《了不起的盖茨比》
沈万三研究综述
沈万三因富致祸是无中生有?
沈万三因富致祸是无中生有?
吃书的狐狸
一代巨商沈万三的贵安足迹
乔致庸的退与比尔·盖茨的让
解读盖茨比“美国梦”的破灭
了不起的盖茨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