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卡夫卡的精神世界

2016-03-16 10:47赵倩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5年12期
关键词:卡夫卡

赵倩

摘 要:卡夫卡的小说以其特有的现代主义文学表现手法反映着“现代人的困惑”。 一个孤独的卡夫卡孤独地漂流在大海上,聆听来自尘世的声音,诉说着他内心的“庞大的世界”。他的脸上,有着他那个时代特有的风霜和疲惫,他的眼里,却映射着未来的风云和希望。这个失去身份的流浪者,在行程中寻找着终点,事实上——没有终点……

关键词:卡夫卡;漂泊与放逐;孤独与陌生;恐惧与负罪

在二十世纪的现代文学界,卡夫卡的作品与传统的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文学不同,具有超前性和非凡性。他忠于表达个人内心生活的愿望,他的作品淋漓尽致地展现了现代人的疏离与寂寞,孤独与绝望,描绘了现代人在困境中不断探求,寻找出路,却往往发现生命的怪诞与荒谬的命运。正如有评论说“卡夫卡的成功和不平凡,不在于他在某一种艺术方法或审美特征的追求上达到了极至,而在于他在急速变革和逐步形成中的属于整个大时代的美学风范做了全景式的呈式,仿佛他在时代的春季即看到了夏季、秋季、冬季要开的花。”[1]

一、伴随生命的漂泊感与放逐感

卡夫卡出生于布拉格的一个犹太家庭。作为犹太人中的一员,犹太人精神结构中无家可归的漂泊感构成了卡夫卡精神结构的核心和底蕴。

卡夫卡这位布拉格的儿子虽然一直梦想着能走出布拉格,但除了短暂的旅游、公差或治病外,他一生始终没离开过家乡。他曾对朋友这样说:“这里是我就读过的高中,那边的建筑是我就读过的大学,左边一点就是我的办公室。”[2]然后他用手指围成一个小圆圈说:“我的一生就关在这里,在这个小圈圈中。”[3]正是现实生活中的局限性形成了卡夫卡的精神上的放逐,最终成就了这个精神流浪者。他创造出很多失去了精神纽带的人物角色,如《美国》中男孩到了美国,开始“迷路”在拥挤的人群中,这个小男孩正是无可归依的灵魂的代表。《圣经》里亚当和夏娃被上帝从伊甸园里放逐出去,不过上帝至少为人类灵魂得以救赎留下了微弱的希望,然而卡夫卡式人物总是身在具体的环境中却永远找不到精神上的出路,于是他们只能流浪,这样的流浪比灵魂救赎来得更加虚无。卡夫卡对于这种绝望的流浪有着很清醒的认识,他在给第一个未婚妻菲莉斯·鲍威尔的一封信中这样说过“完完全全无家可归,非发疯不可,日益虚弱毫无希望。”[4]他笔下的人物也“被莫名其妙地拖着,拽着,莫名其妙地流浪在一个莫名其妙的肮脏的世界。”[5]

正是因为流浪而导致的无家可归感,使卡夫卡小说中的人物总是在彷徨犹豫与等待之中。精神上的流浪波及了人们在现实生活中的具体感受,从而形成了卡夫卡小说中那些真实却又匪夷所思的细节。《乘客》中一个普通的乘客站在电车的平台上,考虑到自己在这个世界、这座城市以及自己的家庭中的地位,竟一时感到完全不知所措。《城堡》中主人公土地测量员K受命赴某城堡上任,不料却受阻于城堡大门外就能否进入城堡展开了持久烦琐的拉锯战。正如同为犹太人的卡夫卡的好友作家勃罗德所说卡夫卡在《城堡》“这个简单的故事里,他从犹太人的灵魂深处讲出来的犹太人的普遍遭遇比一百篇科学论文所提供的知识还要多。”[6]卡夫卡的流浪和漂泊就是连结着个体感受,民族情绪和人类体验并溶入了现实生活具体细节刻画的灵魂的真实写照。

二、挣扎于人世的孤独感和陌生感

现代人在社会上孤立的处境以及现代人之间交流的障碍在卡夫卡的文学世界中被阐释的淋漓尽致。在《变形记》中格里高尔·萨母沙为了养家糊口,终日奔波在外,被公司看作安分守己、稳当可靠的雇员。他渴望有一天能摆脱这种苦役。但是祸从天降:一天早晨,格里高尔·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他的突变,引起了家里人对他的强烈反应。秘书逃跑,专横暴躁的父亲却全忘了昔日的父子之情,害怕“家丑”外扬,要把他赶回房间关起来。他甚至怀疑儿子会对家人采取暴力行为,因此想致他于死命。母亲同情儿子的厄运却不能接受儿子变成甲虫的事实,因此悲痛欲绝。即使是最亲近的妹妹在一段时间之后也因无法再忍受,痛哭着向父亲请求:“我们必须设法摆脱他”,“他必须离开这儿”[7]。格里高尔用一种清醒的、平和的、沉思的心态,接受了家人的冷漠,怀着深情和爱意在回忆中悄悄地死去了。他的死,使一家人如释重负,大家沐浴着三月的春风,一身轻松出外郊游去了。我们作为个体的人在现代社会和家庭中的处境,可谓是形单影绰。个人与社会,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处于不断的摩擦、冲突、对立之中。在这个自我中心主义世界中,金钱、利益维系着人与人关系的底限,这种底限一旦断裂,人与人之间就只剩下隔膜、猜忌、对峙和冲突。卡夫卡用冷静的笔调,描写了一幅幅冷漠的现实画面,亲情、伦理之情荡然无存。

卡夫卡的小说中的人物总是无时不在孤独中,人作为个体在人群之中失去了自我主题的确认,在作品中就表现为人与人之间的隔膜,甚至亲人之间也无法沟通。《判决》中年轻的商人格奥尔格·本德曼的遭遇更加凸显了卡夫卡的这种陌生与疏离精神。生病的父亲对儿子百般挑剔责难,将善良、顺从的儿子视如魔鬼,并挑唆儿子与其朋友之间的交往。在激烈的对决摊牌之后,父亲对亲子做出了溺刑的判决、要他永远消失,最后更从病床跃起像要攻击他,导致惊恐的儿子夺门而出,而年轻的儿子走上了孤独的大桥上纵身一跃而下。直到最终儿子还轻声呼喊:“亲爱的父母,我一直是爱著你们的呀!”[8]然后纵身跳下落水致死。故事嘲讽地结束于“在这一瞬间,来往的交通从未中断。”[9]

这些作品呈现给我们的是人们之间的疏离与冷漠,呈现出来令人颤栗与惊悸的孤独。现代社会里同样的语言,过着同样的生活,但是精神灵魂的孤独使他们无法交流,或作为被理解者时说人无法被他者理解。当人作为他人的客体无法交流,自我仅仅只是客体,其性质已经被物化了,也就是人作为主体在他者眼中被异化了,事实上就是在他人眼中被剥夺了作为人的生存资格,所以我们看到,人或者走向“异化”变成一只可怜的甲克虫,或者走向死亡。

三、走向终点的恐惧感与负罪感

卡夫卡高度评价磨难,把磨难看作人生中唯一积极的东西,他认为除了陷自己于苦难的折磨之外生活中很多其他感受都是不真实的。这很容易让我们联想到犹太宗教中的原罪意识,人来到世界上就是为了救赎人之为人的罪恶。在这个意义上,在卡夫卡内心从一开始就有深刻的负罪意识,和负罪感联系在一起的是他时时表现出来的恐惧感。卡夫卡坦言“恐惧,我就是由它组成的。”[10]恐惧是罪孽的标记,终极的恐惧是对最终审判的恐惧,是对自己灵魂能否得到救赎的疑虑,而这种恐惧情绪在等待末世审判到来的时间过程中不断袭击着人的心灵,生活也就无时无刻不处在恐惧之中。

卡夫卡笔下的主人公往往因无力掌握自己的命运,陷入恐惧不可自拔而惶惶不可终日。《城堡》中的k杞人忧天般地恐惧天有不测风云,即使在夏天,也会担心会下雪。《地洞》中“我”是一只不知名的动物,因时刻害怕外界敌人的袭击,成天疲于奔命地一会儿补东壁,一会儿堵西墙,一会儿巡逻,一会儿放哨。从而陷入了不可救赎的恐惧与孤独中焦虑着。自身对于环境的恐惧,归根到底是自己的心里缺乏安全感。正如西西弗斯不断地进行苦役,那是命中注定的惩罚,这种宿命的惩罚带来的恐惧同样困绕着20世纪的人们。

恐惧还来自对外在世界的陌生感。《皇帝的御使》中御使必须穿过宫内的房间,走上台阶,走过庭院,接着他面前还有下一个宫殿,宫殿里面又有台阶,庭院,前面还有无穷无尽的宫殿和庭院。在这里作者无非是要说明人们是无法走出宫殿的,是无法越过去往某个目标上的每一驿站的,那些驿站紧密地连接在一起,无穷无尽,路途的无穷无尽使目标退至后台,在过程中的恐惧情绪突出出来成为主要表现目标。

恐惧是失去依靠之后无所着陆的不安,很多人物开始了用自虐倾向寻求自我存在感,以自我惩罚消除孤独带来的不可避免的恐惧感。《在法的门前》中农村人不惜贿赂看门人,冥顽地要进入法的大门。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的努力,甚至在屡次失败之后都表现出了更大的韧劲。与其说整个过程中主人公是在尝试着进入法的大门,不如说是在对自我欲望的折磨之中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的意义,在等待中主体得以存在。在恐惧的黑洞中,通过自虐主体与自我为伴。

负罪感和恐惧感是先天于人而来的,不存在着人如何摆脱这些不详的感觉,只能说人作为主体是否意识到这些感觉。如果没有那个人就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浑浑噩噩,如果意识到这些感觉,人就将受到不尽的折磨,如果意识到恐惧感,主体灵魂颤栗,生活在地洞中也无法摆脱这种情绪,直到死亡降临;如果意识到负罪感,伴随而来的就是对罪恶的惩罚。在《审判》中,我们看到了主人公K(在外界的推动下)意识到了罪恶感,并且伴随着的审判的结局。主人公K在一个晴朗的早晨莫名其妙地被捕了,被捕是自我罪恶意识的开始,也从此开始了漫漫的审判之路痛苦的等待审判的结果到来的过程。直到惩罚完成了才能获得拯救。不再恐惧末日审判的到来,不再在罪恶感的阴影下苟延残喘。只是人类却没有因之获救,人类注定了要藉其动物的品格在浑浊的污泥中爬行。

马克思·勃罗德说过“卡夫卡对一切人为的、杜撰的东西都不屑一顾。不管那些杜撰品有多么漂亮,人们所采取的方法有多么高明,他只喜欢真实,简单的东西”。[11]卡夫卡的生活就是最现实的生活,他的现实生活已经融入了他作为个体和人类整体中的一员的精神困境和灵魂危机。孤独、焦虑、恐惧充斥着他和他笔下的人物,于是在彷徨、等待中寻找生活。卡夫卡是一个悲观主义者,然而他并不是绝望的。虽然对生活充满了恐惧但他依然执著与自己的追求。“他不是反对生活,而仅仅是反对这一种生活—我们现在的生活。”他常谈“人若没有某种不可摧毁的东西是持续不断的信仰,便不可能活下去。”[12]正是有了这种信仰,他才会在面对父亲时常常有矛盾郁积在内心,在谴责父亲“专制有如暴君”的同时,又对因这样一个老人怀有同情而纵情泪下……所以说卡夫卡又是坚韧的,是不可摧毁的。卡夫卡用他的生命呈现给人们的失落的精神家园是最真实,最纯粹的世界,他也因展现了20世纪现代人在现代社会中的无路可走的困境而获得了“放在最高处的艺术的桂冠”。

注释:

[1]叶廷芳.世界文学评介丛书:现代文学之父—卡夫卡评传[M].海南出版社,1993.

[2][3][7][8][9][10]叶廷芳主编.卡夫卡全集[M].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

[4][5]黄卓越,叶廷芳.二十世纪艺术精神[M].河南人民出版社.

[6][11]马克斯·勃罗德·卡夫卡传[M].图书在线.

[12]吴晓东.从卡夫卡到昆德拉[M].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

(作者单位:郑州旅游职业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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