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传统宗族社会的慈善救助及其现代启示

李庆

（安徽大学社会与政治学院，安徽合肥 230601）

徽州传统宗族社会的慈善救助及其现代启示

李庆

（安徽大学社会与政治学院，安徽合肥 230601）

徽州传统宗族社会的慈善救助是徽州宗族的繁荣和徽州成为中国封建宗族制度的一个典型地区的重要原因，它具有明确的慈善规定、完备的慈善机制，受救济对象明确、要求严格、申请过程流程化为了落实救灾恤患、抚孤恤寡的条规对子弟的义举普遍实行奖励。面对当今社会人口流动、人际关系的匿名性和功利性以及社会公民慈善救助自觉性不高等问题，我们可以从社区核心文化、社区慈善救助机制、社区慈善救助信息化体系、社区慈善救助奖励制度等方面构建社区慈善救助。

徽州；宗族社会；慈善救助；现代启示

自宋度宗诏赐婺源为“文公阙里”，徽州人就将朱熹神化，“读朱子之书，服朱子之教，秉朱子之礼，以邹鲁之风自待，而以邹鲁之风传之子若孙也”①休宁：《茗洲吴氏家典》。成为徽州人的精神信仰，因此，徽州人的宗族观念深厚。正是这种浓厚的宗族情感，衍生了徽州传统宗族社会的慈善救助。“祠之富者，皆有祭田，岁征其租，以供祠用，有余则以济族中之孤寡。田皆族中富室捐置。良法美俗，兹其一也。”②民国《歙县志》（卷一），《舆地志·风土》。赵华富在他的《徽州宗族研究》中谈到“族田‘皆族中富室捐置’的说法，是值得商榷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子弟捐献是徽州宗族族产的一个重要来源。宗族族产主要以族田的形式存在，而义田，即公田田租主要用于宗族的公益事业的田地，在族田中占有很大份额。义田主要为周济寡孤独和贫困族人而设，是主要的慈善表现方式。

徽州传统宗族社会的慈善救助是一种宗族保障，也是“社会控制的另一种表现方式”③唐力行：《徽州宗族社会》，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5年。，对内而言是保障了宗族与地方的安定，对外而言则又有助于徽商与其他商帮的竞争。可以说，徽州传统宗族社会的慈善救助是导致徽州宗族的繁荣和徽州成为中国封建宗族制度的一个典型地区的重要原因。研究徽州传统宗族社会救助机制的运作逻辑为探索社区社会工作本土化提供了可能，对于构建现代社区救助机制或者说社区帮扶机制都具有现实意义。

一、慈善机构的设置

古往今来，任何时代，在大多情形下，对于社会慈善以及救济方面的民生保障都会有不同的社会机制。徽州传统宗族社会的慈善救助享誉一时，影响深远。

传统的徽州宗族非常重视对鳏寡孤独和贫困族人的救济工作，几乎所有家族的族规家法都有关于这一方面的规定。根据赵华富的《徽州宗族研究》第六章，《徽州宗族族规家法》将生活行为的规范分为十二个规定，分别为四业当勤、崇尚节俭、重视教育、济贫救灾、抚孤恤寡、和睦邻里、禁止闲游、禁止迷信、禁止赌博、尊敬耆老、戒溺女婴和禁止偷盗、保护林木，可以看出徽州宗族对于慈善救助的重视程度。各宗族对于慈善救助的规定大同小异，绩溪华阳邵氏宗族《家规》恤族条记载说：“族由一本而分，彼贫即吾贫，苟托祖宗之荫而富贵，正宜推祖宗之心以覆庇之，使无所失，此仁人君子之用心也。若自矜富贵，坐视族人贫困，听其鬻妻质子而为人仆妾，以耻先人，是奚翅贫贱羞哉？即富贵亦与有责也。”④绩溪《华阳邵氏宗谱》卷八，《家规》。歙县东门徐氏宗族《徐氏家规》救灾恤患条规定：“人固以安静为福，而灾危患难亦时有之，如水火、盗贼、疾病、死丧。凡意外不测之事，此人情所不忍，而推恩效力，固有不容于己者。其在乡党邻里，有相周之义焉，有相助相扶持之义焉，况于族人，本同一气者乎？今后，凡遇灾患，或所遭之不偶也，固宜不恤才、不恤力以图之，怜悯、救援、扶持、培植以示敦睦之义。此非有所强而迫也，行之存乎人耳。”①《重修古歙城东许氏世谱》（卷七）。《休宁宣仁王氏族谱·宗规》宗族当睦条记载：“衣食窘急，生计无聊，虽或自招，数亦产，则周之。量己量彼，可为则为，不必责其报，不必求人知也……为义田、义仓、义学、义冢，教养同族，使生死无所失，皆豪杰所当为者。”同时，该族谱中也记载，“恤孤寡”是睦族“四务”之一，“贫者恤之善言，富者恤之金帛，皆作德也。”

可以看到，族规家训为传统社会救助机构的设置提供了文化层面的积淀和规定，一方面，使得社会救助有了文化基础，另一方面这种深入人心的族规家法为社会救助执行提供了保障。

二、慈善救助的机制

古徽州以族规家法为潜在维系力量的慈善救助其本身有一套相对稳定和规范的救助机制。

首先，义田的登记注册，便于后期的管理以及监察。登记注册主要有两个方面，其一是在官府注册备案，使义田的所有权得到官府承认以及相关利益得到官府保护，“呈赐存房立案册，赐给印领归，俾世世子孙奉为铁据，共保祖业”②歙县：《橙阳散志》（卷十二），《中丞公请给印保坟呈文》。。歙县《棠樾鲍氏宣忠堂支谱》卷十九《义田·敦本户田记》记载说：“启运少承训于先君，以谓一本之戚，皆所宜敦，而其间孤寡及贫无食者，尤为可念。他日苟能自给，庶有顾恤焉。启运谨识之不敢忘。迨长，服贾四方，薄积所赢，因本先君之意，先其急者，置‘体源户’田五百四十亩，专以赡给族间四穷，归诸宗祠，而告之有司，用垂久远。”这里的“告之有司”，也就是将义田在官府注册备案，将所有权过渡给宗祠；其二是对义田登记、编册，载入谱牒，“以备稽查”、“以便查考”。《棠樾鲍氏宣忠堂支谱·凡例》记载说：“义田，原系支丁启运体承先志，为阖族义举，原可不入支谱，但因税亩繁多，条例庞杂，复刊谱后，日久有所稽查，且不负启运经营苦心。”该谱《凡例》又载：“节俭户田，系志道配汪氏节俭之所积，捐为公产，征租分惠本堂女眷，所有田亩租额以及分给日期，俱附在祀事之内，便于稽查。”

其次，义田的经营管理。经营管理主要有四种方式，其一是设立“祠户”作为经营管理、收取租谷和缴纳税亩的单位。嘉庆年间，棠樾鲍氏宗族盐商鲍启运，先后置田700余亩，立“体源户”祠户，“专以赡给族间四穷”③歙县：《棠樾鲍氏宣忠堂支谱》（卷十九），《义田·敦本户田记》。，四穷即指鳏、寡、孤、独。接着，又置田500余亩，立“敦本户”祠户，于“每届青黄不接之际”，廉价“粜与族人”，所有“体源户”和“敦本户”田亩，全部“归诸宗祠，而告之有司，用垂久远”。鲍志道夫人汪氏捐田百亩，专门惠及女眷，立“节俭户”；其二是义田不分布在本村，而是在外村、外乡、外县，立“庄”经营管理，休宁东阁许氏宗族子弟许文蔚，“平生笔耕所储，倒买田百亩为义庄，以赡宗族贫者”④程尚宽：《新安名族志》后集，合肥：黄山书社，2004年。；其三是承包制的经营管理模式。如歙县棠樾鲍氏宗族将“体源户”和“敦本户”1200多亩族田承包给外姓谢楚良和鲍于天，二人出据甘结，并于官府注册备案；其四是由宗族内部支丁轮流担任的专职管理人员管理。

最后，用于慈善财产的监察制度。义田属于族田的一部分，族田为宗族财产，而族长主管宗族的财产和财务，管祠人员具体负责。因此，对于管祠人员的监察就包括对于用于慈善财产的监察。绩溪县龙井明经胡氏宗族《明经胡氏龙井派祠规》保祠产条规定：“吞租者，在异姓，照前办事；在派下，揭书祠壁，生停其胙，殁停其牌，俟交还时，方许进主。”⑤绩溪《明经胡氏龙井派宗谱》卷首。不仅如此，族长正、副在祭祀完毕之时，“集轮首收其租者而加考察，以验其果至之与不至，毋听其虚应故事而妄对也。有妄对者，而罚行焉。”⑥同⑤。

三、慈善机构的管理

以歙县棠樾鲍氏宗祠体源户义田田租的分配和使用为例，规定中有“谷系给本族鳏、寡、孤、独四穷之人须合例者，不得徇情滥给。”⑦同①。同时，对于鳏、独户的特殊规定是：“鳏、独年至六十岁，给领食谷后有愿继与为子者，亦一体给领，全其宗祧。其子年至十八岁停止。其父母仍照例给发。”对孀户的特殊规定是：“孀居有子，俟其子年至二十五停止。”“孀居母家者，准其领给；居亲戚者，不准领给。妾住母家不准。”“孀居年少时不愿食谷，出村佣食，及至年迈归家再行请领者，永不准给。”对孤户的特殊规定是：“孤子年至十八岁停止”、“孤女出嫁日停止。”对外出久无音信和食谷之人病故者的规定是：其一“族人或有流荡地方久无音信者，其父母妻子不得捏称物故，援例食谷。总以访有实据，本家迎过魂后，方准给领。”其二“食谷之人有病故者，给谷三十六斗，以为身后使用。孤子女自十五岁以内者，给谷二十四斗；十岁以内者，给谷十八斗；五岁以内者给谷九斗。其谷于下月初一日给领。”同时，如果“鳏独、孤子有干犯长上行止不端者，停给三年，改过三年后再给……妇人打街骂巷不守规法者，停给一年，改过次年再给。”①棠樾鲍氏敦本堂：《公议体源户规条》。要求极其严格。并且，“发谷日期，每月定于初一日。如次年正月，即先期于头年十二月二十五日预发。”“每人每月给谷三斗，闰年如之。”细碎详致，连月份问题都在考虑之内。而对于“四穷及废疾与例相符应给谷者”，“执事之人知会督总，给予经摺。孤子注明年庚，以备查考，再行给谷，以专责成。”

为了落实救灾恤患、抚孤恤寡的条规，徽州宗族对子弟的义举普遍实行奖励。一是宗族内部奖励。“倘有好义子孙，捐义产以济孤寡，置书田以助寒儒，生则颁胙。殁给配享，仍于进主之日，祠内酌办祭仪，请阖族斯文迎祭以荣之，以重义也。”②绩溪《明经胡氏龙井派宗谱》卷首。同时，也常用竖碑立传的形式表彰“志士仁人”，在徽州谱牒之中，除了乡绅以外，立传最多的是富商大贾。二是除了宗族的奖励之外，朝廷和地方官府也对于义举行为大加鼓励。凡是为宗族设置义田，周济鳏寡孤独和贫困族人者，“经大府题达，例得旌奖。”此外，徽州宗族的富商大贾通过捐纳和义举，绝大多数都能取得一定官职。当然，这其中包含有虚职，也有实职。从这一方面看来，徽州宗族子弟热心于慈善救助,有以下好处：一是事迹被载入宗族谱牒，更甚者，竖碑记立牌坊，为后世所敬仰、铭记，流传良久；二是获得一定的官职，提高了社会地位，也有利于自身商业的发展。名利双收，和乐而不为？如此，徽州宗族社会的慈善救助就进入到了一个良性循环中。

四、对构建社区慈善救助的启示

无论是在传统宗族社会，还是现代文明社会，慈善事业都是社会利益再分配的一种方式，尤其对于当下实现全面小康社会具有重大意义。对比徽州传统宗族社会的慈善救助，笔者提出了社区慈善的构想。在现代社会中，如何建立社区慈善？笔者认为，应以社区为基本单位，借鉴徽州传统宗族社会的慈善救助方式，结合当下东西方慈善发展模式，综合考虑当今社会人口流动、人际关系的匿名性和功利性以及社会公民慈善救助自觉性不高等问题，打造新型社区慈善救助。

其一，构建社区核心文化。徽州宗族子弟之间，困难相助，贫穷相济，喜相庆，忧相吊，都表现出宗族的集体主义精神，而这种集体主义精神最大的源头在于朱熹思想。因此，社区内部需要构建一种核心文化，让社区内的居民间有某种联系，使之成为一个整体。具体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着手：一是抓住地域特色，每个地域都有自己的习俗文化，一定要利用好地域文化，抓住了这条主旋律，定能让社区的核心文化更加彰显特色；二是开展多种活动，社区文化的构建需要搭建一个平台，让居民参与互动，在潜移默化中构建社区核心文化；三是调动居民积极性，不管是地域文化的弘扬，还是活动的开展，都离不开居民的参与，调动居民的积极性，需要社区工作人员不懈地努力以及各方面力量的协助。社区核心文化的构建是一个多元主体参与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居民的积极性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其二，构建社区慈善救助机制。社区慈善机构做好相关登记注册，分配专人进行管理，对于社区居民的捐助和支出的物资、钱款进行详细登记造册。社区每月定期开展捐赠、义卖等活动，邀请受助人和居民进行互动。这样既节省人力，也能让居民参与活动，增加居民参与活动的积极性，实现双赢的局面。

其三，构建社区慈善救助信息化体系。通过线上线下及时发布受助人需求信息，帮助受助人募集所需物资。同时，通过线上线下定期公布社区居民捐助情况，接受社区居民的监察，让每位居民了解到自己捐赠物品的去向，做到真正公开、透明、公正。

其四，构建社区慈善救助奖励制度。对社区慈善有贡献的居民名单进行公布，有突出贡献者进行表彰。一是明确社区的奖惩制度，将社区的奖惩制度进行公示。制度的明确，才是令人信服的依据。二是进行适度的奖励，有突出贡献者不仅要表彰，也要进行奖励，并对奖励活动进行宣传，弘扬正能量。大多数中国人历来遵循“因果循环”的原则行事，社区奖惩制度的明确可以鼓励居民行善事、避恶事，让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精髓绽放异彩。

Charity of the Huizhou traditional lineage society and its modern enlightenment

LI Qing

Social charity of the Huizhou traditional lineage society has made a great contribution to both the prosperity of the patriarchal clans of Huilzhou and its being one of the best examples of the Chinese feudalism clan system.This social charity has specific charitable regulations,full-order charitable mechanisms,definite subjects with strict requests and a streamlined process of application.Also,to put in place regulations of support for disaster victims and sufferers and compensation for orphans and widows,it rewards people for their good deeds.To face the problems nowadays such as the movement of population, anonymity and utilitarian of interpersonal relationships and the lack of charitable consciousness of public citizens,we can establish community charity from the aspects of community core culture,its charitable mechanisms,and an informationization system and a reward system of its charity.

Huizhou;lineage society;charity;modern enlightenment

K29

A

1009-9530（2016）06-0054-03

2016-10-11

李庆（1985-），男，安徽大学社会与政治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