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鹏
(南京师范大学 历史系,江苏 南京 210097)
试论春秋时期礼的形态特点
刘 鹏
(南京师范大学 历史系,江苏 南京 210097)
广泛涵盖各种典章制度和规范准则等内容的周礼,是维护统治阶层等级制度的重要规范。至春秋时期,仪与礼逐渐发生了分离,礼在政事方面的作用更为突出。从贵族僭越层面上讲的“礼崩乐坏”,只是礼在春秋时期发展变化的一个方面。春秋精英们对礼的作用有深刻认识,他们实际上非常重视礼,甚至将其作为安身立命的根本。一些贵族将礼作为行为准则和道德规范,甚至将其内化为个人的价值观念;而对于很多贵族而言,他们重礼更多地是由于其重要的工具性作用。
礼;春秋时期;形态;贵族
关于春秋时期礼乐制度的变化,学界仍大多沿用“礼崩乐坏”的说法。①近些年来,学界对此问题有了新的研究进展。晁福林《先秦社会思想研究》(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认为,春秋时期传统的礼不断被更新和扬弃,人们对礼的重视和娴熟,较之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种说法对本文的探讨具有较强的启发意义。此外,陈来《春秋时期的人文思潮与道德意识》(《中原文化研究》2013年第2期)的一些看法也值得重视和参考。从当时各级贵族对礼乐的僭越行为上看,这种说法大致是不错的。然而稽诸史籍,我们发现这只是礼乐在春秋时期发展变化的一个方面,并不能代表其全部的时代特征。本文拟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对春秋时期礼的形态特征和发展变化作一探讨,敬请方家指正。
《说文》:“礼,履也。所以事神致福也。从示,从丰。”段玉裁注曰:“履,足所依也。引申之凡所依皆曰履。……礼有五经,莫重于祭。故礼字从示;丰者行礼之器。”[1]2从许说和段注来看,礼包含两方面的含义:一是依凭、遵循之意;一是与祭祀事神活动相关。可见,礼最初应指人们遵循一定的原则规范进行祭祀活动,以获取神的福佑。后来礼的内容有了广泛的延伸,各种典章制度、规范准则、仪节习俗都被纳入其中。荀子曾经从人性角度出发,论述了礼的起源和必要性:“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必不穷乎物,物必不屈于欲,两者相持而长,是礼之所起也。”[2]751强调人生而有欲望纷争,因此必须用礼仪法度来对整个社会进行规范。①
对于周礼,有学者指出:“周礼是周族在长期社会实践中形成的传统的典章、制度、仪节、习俗的总称,它从生产生活的各个方面,具体而详细地反映了社会成员相互之间、成员个人与集体之间关系的准则,在权力和义务方面的统一性、平等性和对所有成员共同的约束性是它的基本原则。”[3]193这里论述的还是氏族社会阶段的礼,其中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礼的覆盖范围的广泛性;二是礼的原则对其成员的统一性和平等性。武王克殷后,周族势力扩大到华夏地区的各个诸侯国,原本为西方“小邦周”的统治者一跃成为“诸侯之君”。如何对如此辽阔的地域进行有效的统治,是周初统治者所面临的紧迫问题,此时周公“制礼作乐”便应运而生。《礼记·明堂位》云:“武王崩,成王幼弱,周公践天子之位,以治天下。六年,朝诸侯于明堂,制礼作乐,颁度量,而天下大服。”[4]842制礼作乐正是周公欲使“天下大服”所颁行的一项重要措施。
《礼记·乐记》云:“乐者为同,礼者为异。同则相亲,异则相敬。”[4]986其中“异”以及由此引出的“敬”,实则突出了周礼以“尊尊”为核心的本质特征。正如樊树志先生所指出的:“‘礼’的本质是‘异’,即差异,用来显示社会各等级之间的差异,也就是说,贵与贱、尊与卑、长与幼、亲与疏的各色人等之间,必须遵守各自的行为规范,用来显示贵贱、尊卑、长幼、亲疏之间的差异,绝对不可混淆。”[5]26可见与氏族社会阶段相比,武王克殷后的周礼呈现了显著的时代特点,即完成了统一性向差异性的转化。而与礼相关联的乐,统治者将它和礼一起提升至国政的高度后,也就染上了一层浓厚的政治色彩。因为既然“礼义立,则贵贱等”,已经明确了各级贵族间的尊卑差别,也需要“乐文同,则上下和”[4]987,用音乐激起人们的共鸣情绪,从而使人与人间相互亲附和谐。清人孙希旦在解释周公颁行的这些措施时说:“愚谓制礼以定民志,作乐以和民心,颁度量以一民俗,故天下之服由此也。”[4]842指出的就是这层含义。
作为贵族社会政治生活中的等级规范,礼有相当精细和严明的规定。在同类礼制中,往往通过数量、材质、颜色等的等差或变化来体现各级贵族的尊卑贵贱。在“礼无所逆”[6]921的原则下,达到“礼义立,则贵贱等”,可谓是其最理想的效果。哪怕到了已为各级贵族僭越风气所浸润的春秋时代,违礼乃至不太符合礼制的行为还是会受到社会舆论的谴责。如庄公十八年(前676年),虢公和晋侯朝见周僖王,周天子“皆赐玉五瑴,马三匹”。①杨伯峻认为,此处“三”当做“四”,因脱一划而误,见杨伯峻:《春秋左传注》庄公十八年,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第207页。这种行为就被认为是非礼,因为“王命诸侯,名位不同,礼亦异数,不以礼假人”[6]207。即虢公与晋侯的名位不同,周天子对他们的赏赐应该有等差。这与春秋晚期孔子所强调的“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礼”[6]788的含义也是完全一致的。再如僖公十一年(前649年),周襄王赐晋惠公以命圭时,“晋侯执玉卑,拜不稽首”[7]31-32。仅仅因为晋惠公的仪节不太符合礼,内史过就断言他将绝无后。尽管在我们今天看来,这种断言未免太过分甚至离谱,却也正说明了在春秋精英眼里,贵族阶层尊礼守礼对其自身发展是何等的重要。
春秋中后期,礼制还呈现出了一些重要变化,这便是仪与礼逐渐发生了分离。在当时部分有识之士眼里,仪与礼明显不是一回事儿。如《左传》昭公五年记载:
公如晋,自郊劳至于赠贿,无失礼。晋侯谓女叔齐曰:“鲁侯不亦善于礼乎?”对曰:“鲁侯焉知礼!”公曰:“何为?自郊劳至于赠贿,礼无违者,何故不知?”对曰:“是仪也,不可谓礼。礼所以守其国,行其政令,无失其民者也。今政令在家,不能取也;有子家羁,弗能用也;奸大国之盟,陵虐小国;利人之难,不知其私。公室四分,民食于他。思莫在公,不图其终。为国君,难将及身,不恤其所。礼之本末将于此乎在,而屑屑焉习仪以亟。言善于礼,不亦远乎?”君子谓叔侯于是乎知礼。[6]1266
晋平公与女叔齐的这段对话饶有趣味。对于鲁昭公“自郊劳至于赠贿”的表现,前者认为他都没有违礼,因此判断他很善于礼。女叔齐的看法则迥然不同,他认为昭公所习知的只是与礼相关的仪节,而礼是用来“守其国,行其政令,无失其民”的。然后历数昭公的各种失贤、失政、失民行为,断定他与“善于礼”相差甚远。在女叔齐看来,真正的礼和形式上的仪实则是本末关系。
再如昭公二十五年(前517年),郑国的子太叔与晋国的赵简子相见,“简子问揖让、周旋之礼焉。对曰:‘是仪也,非礼也’”[6]1457。所谓“揖让、周旋之礼”,显然只是与礼相关的各种仪节。随后赵简子继续询问什么是礼,子太叔发了一大段议论,最后总结说:“礼,上下之纪、天地之经纬也,民之所以生也,是以先王尚之。”[6]1459可见在子太叔眼里,形式上的仪在内涵与作用上都完全不能与真正意义上的礼相提并论。正如有学者所指出的:“春秋时代的礼仪之辨,表明西周以来的‘礼乐’为主的礼文化发展,已经转变为一种对‘礼政’的注重。礼之被关注,不再主要因为它是一套极具形式化的仪节和高雅品位的交往方式,人对‘礼’的关注已从‘形式性’转到‘合理性’。”②陈来先生此言表明的是“礼”越来越被政治化、原则化、价值化、伦理化,然而这并不表明春秋人对礼的仪节体系就随意抛弃。陈先生也强调说:“这并不是说礼完全变成了某种政治秩序和社会秩序的原则;而是说,礼乐度数作为一般文化被有变化的保留下去的同时,礼的这些面向被极大发展了,这个时代要求把礼的精神、礼的要义揭示出来、提炼出来。”俱参见陈来:《春秋时期的人文思潮与道德意识》,《中原文化研究》,2013年第2期。我们赞同此说。春秋时期礼与仪的分离,更突显了礼在政事方面的重要作用。
正如上节仪与礼分离所显示的,春秋人很清楚地注意到了“礼之本末”问题。实际上春秋精英们对礼有深刻的认识,这充分体现在对礼作用的认识上。
春秋人认为礼在社会政治生活中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它首先是治理好一个国家的法宝。经过自身努力成为鲁国“肉食者”的曹刿曾说:“夫礼,所以整民也。故会以训上下之则,制财用之节;朝以正班爵之义,帅长幼之序;征伐以讨其不然。诸侯有王,王有巡守,以大习之。非是,君不举矣。”[6]226他指出国君一定要知礼。君主的一举一动都要符合礼制的规定,这样才能给其他贵族阶层和普通百姓做出表率,使之安定有序,从而经营治理好国家。所谓“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6]76,也是这种看法的典型表述。
春秋人频繁强调礼在治国上的重要作用,堪称不厌其烦。如桓公二年(前710年),晋国的师服说:“义以出礼,礼以体政”[6]92,认为礼是政治、政法的骨干。僖公十一年(前 649年),周王室的内史过称:“礼,国之干也”[6]338,认为礼是国家的主体;如果无礼,则国不立。襄公二十一年(前552年),晋国的叔向说:“礼,政之舆也”[6]1063,认为政载礼而行。昭公十五年(前527年),叔向又强调:“礼,王之大经也”[6]1374,认为礼是治国的常道。《礼记》云:“礼者,君之大柄也”[4]602,也强调礼是君主治国理民的重要工具。
在春秋人看来,礼还并不局限于政治上的治国理民,其内容实际上非常广泛,所表现出的合理性和有效性又完全不容置疑。春秋晚期,郑国的著名政治家子产说:“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6]1457他在执政的二十余年里,外交上与晋、楚等大国交往不卑不亢,有理有节,很好地维护了郑国的尊严;内政上更是“苟利社稷,死生以之”[6]1254,为国家和人民鞠躬尽瘁。子产在世时就受到了各国政治家的尊重和郑国人民的爱戴,后来孔子听说他去世的消息时,还为之流涕,称其为“古之遗爱也”[6]1422。作为一名极具政治经验和成就的政治家,子产将礼视作天经地义的事情,认为人们守礼也是理所当然。从这些方面来看,礼在那个时代的重要价值的确值得我们去悉心审视。
关于上述子产之言,郑国的子太叔曾进一步解释说到:
天地之经,而民实则之。则天之明,因地之性,生其六气,用其五行。气为五味,发为五色,章为五声。淫则昏乱,民失其性。是故为礼以奉之:为六畜、五牲、三牺,以奉五味;为九文、六采、五章,以奉五色;为九歌、八风、七音、六律,以奉五声;为君臣上下,以则地义;为夫妇外内,以经二物;为父子、兄弟、姑姊、甥舅、昏媾、姻亚,以象天明,为政事、庸力、行务,以从四时;为刑罚、威狱,使民畏忌,以类其震曜杀戮;为温慈惠和,以效天之生殖长育。民有好恶、喜怒、哀乐,生于六气,是故审则宜类,以制六志。哀有哭泣,乐有歌舞,喜有施舍,怒有战斗;喜生于好,怒生于恶。是故审行信令,祸福赏罚,以制死生。生,好物也;死,恶物也;好物,乐也;恶物,哀也。哀乐不失,乃能协于天地之性,是以长久。[6]1457-1459
子太叔认为六气(阴阳、风雨、晦明)、五行(金、木、水、火、土)、五味(酸、咸、辛、苦、甘)、五色(青、黄、赤、白、黑)、五声(宫、商、角、徵、羽)等天地万物的运行都有其既定的限度,如果超过了这个限度,就会使人伤性。而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天地万物都要被纳入礼的范围。人们遵守礼的各种规范,也就相当于“则天之明,因地之性”,因而就可以达到“协于天地之性,是以长久”的目的。可见在春秋人眼里,礼制的覆盖范围之广,实在无以复加;礼所发挥的作用之大,也无可替代。
我们常说春秋是“礼崩乐坏”的时代,从当时各级贵族对礼制的僭越情形来看,这大致是不错的。然而,这只是礼在春秋时期发展变化的一个方面。春秋人实际上非常重视礼,顾炎武就曾敏锐地注意到“春秋时犹尊礼重信”[8]749。
诚然,春秋时期有很多贵族对礼的僭越很感兴趣,当时的僭越事件也层出不穷。“礼者为异”,贵族们享受礼制等级的差别,正显示了他们之间尊卑的等差。显然,春秋时期部分贵族出于对自身政治地位的不满,想通过僭越的方式获取更高的等级地位或满足这种心理。如僖公二十五年(前635年),晋文公带兵勤王,平定了王子带之乱。晋侯朝王时便“请隧”[6]432,这是诸侯欲僭用天子之葬礼。成公二年(前589年),仲叔于奚因救孙桓子有功,卫人准备赏之以邑,他却“辞,请曲县、繁缨以朝”[6]788,这是大夫欲僭用诸侯之礼。更有甚者,春秋晚期鲁国季孙氏竟然“八佾舞于庭”[9]136,这是陪臣僭用天子之礼。难怪孔子对此发出了“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的愤慨。
然而,上述僭越事件的频繁发生,并不代表对礼的任意抛弃。相反,春秋人依然非常重视礼,甚至认为“礼以庇身”[6]1455,将其视为安身立命的保障。春秋末年鲁国孟僖子的事迹就是一个显例,《左传》昭公七年载:
孟僖子病不能相礼,乃讲学之,苟能礼者从之。及其将死也,召其大夫,曰:“礼,人之干也。无礼,无以立。吾闻将有达者曰孔丘,圣人之后也,而灭于宋。……臧孙纥有言曰:‘圣人有明德者,若不当世,其后必有达人。’今其将在孔丘乎!我若获没,必属说与何忌于夫子,使事之,而学礼焉,以定其位。”故孟懿子与南宫敬叔师事仲尼。[6]1294-1296
孟僖子为鲁国仲孙氏大宗,身份非常高贵,地位也较稳固。即便如此,他仍坚信“礼,人之干也。无礼,无以立”,认为自己对礼掌握得还不够,于是“讲学之,苟能礼者从之”,对礼可谓孜孜以求,让人为之动容。临死时,他还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孟懿子与南宫敬叔跟随孔子学礼,以便能够“定其位”。因为在他看来,礼是安身立命之本,知礼然后才能安其位。
相反,如果有人无礼,就会被认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甚至身死族灭都在情理之中。如成公十五年(576年),楚国打算攻打郑、卫两国,这时楚国内部出现了不同意见:子囊认为“新与晋盟而背之”,这样做很不妥当;子反却认为“敌利则进,何盟之有”,将现实利益摆在最前面。申叔时听说了这件事后,就断定子反“必不免”,理由便是“信礼之亡,欲免,得乎”[6]873。昭公元年(前541年),晋国的叔向向郑国的行人挥(子羽)询问子皙的情况,后者回答说:“其与几何!无礼而好陵人,怙富而卑其上,弗能久矣。”[6]1221认为子皙无礼而喜好凌驾于他人之上,又依仗其富足轻贱长上,因此不能久安。再如昭公二十五年(前517年),宋国的乐大心会见鲁国的叔孙婼时,“卑宋大夫而贱司城氏”。后者认为,乐大心在外国人面前卑贱本国大夫、轻视自身宗族是不自尊重的表现,因而判定他“无礼,必亡”[6]1455。
对于卿大夫而言,守礼可以是安身立命、保族宜家的重要保障。而在诸侯国间的交往中,礼制有时也发挥了很好的准则作用。尤其对于相对弱小的国家来说,秉持周礼更是一种对外斗争的重要武器,有时还能为自己带来福运。
闵公元年(前661年),鲁国正经历着庆父之乱,国内政治很不稳定。齐桓公于是向刚从鲁国省难回来的仲孙湫询问是否可以攻取鲁国,后者回答说:“不可。犹秉周礼。周礼,所以本也。臣闻之:‘国将亡,本必先颠,而后枝叶从之。’鲁不弃周礼,未可动也。”[6]257仲孙湫认为不可攻取的原因就在于鲁国“犹秉周礼”,周礼是国家存亡的根本,鲁国只要仍秉周礼,便不能轻易攻取。齐、鲁原本皆为春秋初期的强国,但到闵公时期,齐桓公已经成为春秋第一个霸主,国力强盛;而鲁国却逐渐转衰,而且迁延日久的庆父之乱尚未平息,国政之衰可想而知。如果当时鲁国不守礼,其后果还真的很难预料。
而对于夹在晋、楚两个大国之间的郑国而言,秉持周礼的作用显得尤为突出。请看如下几则史料:
十二月,北宫文子相卫襄公以如楚,宋之盟故也。过郑,印段迋劳于棐林,如聘礼而以劳辞。文子入聘。子羽为行人,冯简子与子大叔逆客。事毕而出,言于卫侯曰:“郑有礼,其数世之福也,其无大国之讨乎!《诗》云:‘谁能执热,逝不以濯。’礼之于政,如热之有濯也。濯以救热,何患之有?[6]1190-1191
及盟,子产争承,曰:“昔天子班贡,轻重以列。列尊贡重,周之制也。卑而贡重者,甸服也。郑伯,男也,而使从公侯之贡,惧弗给也,敢以为请。诸侯靖兵,好以为事。行理之命无月不至,贡之无艺,小国有阙,所以得罪也。诸侯修盟,存小国也。贡献无及,亡可待也。存亡之制,将在今矣。”自日中以争,至于昏,晋人许之。[6]1358-1359
三月,晋韩起聘于郑,郑伯享之。子产戒曰:“苟有位于朝,无有不共恪!”孔张后至,立于客间。执政御之;适客后,又御之;适县间。客从而笑之。事毕,富子谏曰:“夫大国之人,不可不慎也,几为之笑,而不陵我?我皆有礼,夫犹鄙我。国而无礼,何以求荣?孔张失位,吾子之耻也。”[6]1376-1377
襄公三十一年(前542年),卫国君臣前往楚国朝聘。路过郑国时,郑国接待他们的各项外交礼节都非常到位。这事得到了北宫文子由衷的称赞,认为郑国“有礼”,是郑国的“数世之福”,也不会遭到大国的讨伐。他还进一步援引《诗经》中因苦热用洗浴而能洁净身体的例子,来比喻为政以礼使国家没有祸患,充分肯定了礼之于国的重要作用。
昭公十三年(前529年),晋国作为盟主径自规定了各诸侯国的贡献等级,而子产则根据周制“自日中以争,至于昏”。子产的据理力争最终使晋人屈服,从而减轻了郑国的贡赋负担。后来孔子评价此事说:“产于是行也,足以为国基矣。……合诸侯,艺贡事,礼也。”[6]1360认为子产制定了对霸主贡献的极限,防止其贪求无厌,是足以为国之根基的。
昭公十六年(前526年),晋国的韩起到郑国聘问。孔张不太懂礼节,一再站错了位置,引起了晋国人的嘲笑。事后,郑国大夫富子劝谏子产,认为孔张失位,是郑国的耻辱。因为郑国相对于晋国是小国,通常相交以礼而不出差错,尚且容易受其鄙夷和侵凌,而今主动失礼,就更使自己陷入被动的地位。“我皆有礼,夫犹鄙我。国而无礼,何以求荣”确实是小国与大国交往中微妙关系的真实写照。对于小国而言,礼尤其是不可或缺的。可见,无论是停留在保族层面上的卿大夫,还是上升到了保国层面的卿大夫和国君,礼在他们心中都有着很高的地位。
作为维护统治阶层等级制度的原则规范,周礼涉及到祭祀、丧葬、朝聘、会盟、征伐、巡狩、馈赠、饮宴、婚娶等贵族社会政治生活的各个方面。尽管春秋中后期周礼发生了一些重要变化,但春秋人仍然非常重视礼。除一部分贵族对礼的僭越感兴趣、以获取更高的等级地位或满足这种心理外,一些精英贵族仍将礼作为行为准则和道德规范,甚至将其内化为个人的价值观念,而绝不会做出违反礼制的行为。而对于很多贵族而言,他们尊礼是由于意识到礼的重要作用,他们或将其作为安身立命、保族宜家的重要保障,或将其视为维护国家长治久安的重要武器。从这些方面来看,礼在春秋时期确实呈现出了独特的形态特点。客观认识这些问题,对我们深入认识整个春秋时代无疑也有着重要的积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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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朱艳红 校对:贾建钢)
Research on the Morphology and Characteristics of Rite in Spring and Autumn Period
LIU Peng
(History Department of 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 Nanjing, 210097, China)
Covering a variety of laws, institutions and criterions, the rites of Zhou were the important specifications to uphold the hierarchy of ruling class. The ceremony gradually separated from the rites in Spring and Autumn period, and the rites played a more prominent role in governing countries. In addition, the ceremony disintegr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nobility transgression, was only one aspect that rites developed and changed at that time. In fact, the social elites understood the effect of etiquette very well. They even paid great attention to and made use of it to protect their own lives. Some aristocrats regarded rites as the codes of conduct and ethics, and even internalized them into their inner personal values; On the other hand, for many other nobles the rites more took an important instrumental role in their hearts.
rite; Spring and Autumn period; morphology; nobility
K225
:A
:1673-2030(2016)03-0089-05
2016-07-20
刘鹏(1989—),男,湖北孝感人,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