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艺荣,张纪鸽
(延安大学 外国语学院,陕西 延安 716000)
《少年Pi的奇幻漂流》的宗教生态解读
师艺荣,张纪鸽
(延安大学 外国语学院,陕西 延安 716000)
宗教生态学是宗教与生态两门科学相互交流相互影响从而形成的综合性学科,许多宗教的教义中体现出原始的生态观,对生态意识的发展和传播起到积极的作用。《少年Pi的奇幻漂流》中体现出强烈的宗教生态观,派从小受到动物和宗教的双重影响,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思想在头脑中扎根,并因在太平洋上的漂流对其有了更为直观的感受,最后生态观念成为他的信仰,他因信仰自然而得到救赎。
《少年Pi的奇幻漂流》;宗教生态学;宗教;动物;信仰
生态学于1869年由动物学家恩斯特·海克尔提出,当时只是生物学中的一个分支,随着人类文明进入工业时代,片面追求经济增长导致环境遭到严重破坏,生态学的影响随之扩大。1962年,瑞秋·卡森发表《寂静的春天》,批判了人类工业生产对自然生态平衡的破坏及由此引发的动物灭绝,引起极大的反响,将原本属于自然科学的生态学与哲学、伦理等人文学科联系起来,生态学的研究范围被逐渐扩大。近年来,生态学在与其他学科交流融合的过程中,产生了许多跨学科的研究,如生态女性主义、生态伦理批评等,其研究已扩大到人类社会的各个领域。宗教是人类文化中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它与生态学的交叉研究相互交流、相互影响,逐渐形成宗教生态学。
瑞典人类学家和宗教史学家赫尔特克兰茨对宗教与生态的相互关系进行了解释,“周围环境对文化的许多方面,包括宗教信仰和仪式,产生很大影响。”[1]“周围环境”指“自然条件、地形、群落生境、气候以及人口和自然资源。”[1]反过来,宗教对生态学也有很大影响,许多宗教教义中包含着原始的生态理论,如中国道教“天人合一”的教义是对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最早提法,佛教倡导“众生平等”,世间万物都有与人平等的权利。宗教对生态学的发展与传播能够起到十分积极的推动作用,正如宗教研究者约翰·格里姆所说,“世界宗教可以有助于激活某种生态意识。这样一种生态意识,是人类一种新的存在方式——可以重拾、重估、重建世界宗教中历史比较悠久的人类与自然的相互作用。”[2]生态促进宗教信仰,宗教推动生态发展,二者相互交融,对彼此产生深刻影响。
加拿大小说家扬·马特尔的代表作《少年Pi的奇幻漂流》中包含着深刻的宗教生态思想。主人公派从小生活在动物园中,与各种动物像朋友一样和谐相处,对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有着懵懂的感受。从小信仰印度教、基督教、伊斯兰教的经历使宗教中博爱的教义扎根于他的思想中,其中所包含的生态思想也对其产生很大影响。派的全家在太平洋上遭遇海难,只有他和一只名为理查德·帕克的孟加拉虎生存下来,在与理查德·帕克共同漂流的227天中,他选择与理查德·帕克共存,并最终获救,他在此过程中深切体会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重要性,获救之后,“自然即上帝”的信念深入脑海,生态理念成为他的信仰。宗教与生态在派的身上完美结合,《少年Pi的奇幻漂流》也成为宗教生态学的典型文本。
本地治理是派的故乡,那里的动物园带给派最快乐的童年,动物园在童年的派眼中是一个极大的动物王国,派就像一个王子,尽情享受着在自己领土内探索、玩耍的过程,他与动物的相处像与朋友一般亲密,“放学后我才从容地发现,大象搜你的衣服,友好地希望找到里面藏着的坚果,或者猩猩在你的头发里翻找虱蝇做零食。”[3]动物园对于派相当于整个世界,派与动物的和谐相处让他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像在天堂一样美好。在与各类动物接触的过程中,派懵懂地感受到人与自然、人与动物之间应有的和谐生态关系。
派不仅是动物园里嬉戏玩耍的儿童,同时也扮演着动物园管理者与保护者的角色,他深知动物园中最危险的动物是人,有些人的行为对动物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他们给水獭喂鱼钩,给熊喂剃须刀,给大象喂里面有小钉子的苹果,给动物喂各种五金制品……”[3]类似的行为在动物园中应该极力避免,派及其家人在管理动物园的过程中也对这些行为做出过强烈的批判。童年时代派眼中的动物园就是整个自然界,因此作为动物园的管理者与保护者,派从小就认为人是自然的管理者与保护者,所有物种都应处于人类的庇护之下,人对其他物种应尽保护义务。对于在动物园中度过童年时光的派,和动物、自然和谐共存是最正常最自然的生存方式。
派在少年时代接受了三种宗教——印度教、基督教及伊斯兰教,在他看来宗教的本质都是一样的,都包含着博爱的原理。“就他们爱的能力而言,印度教徒的确是不留须发的基督教徒,正如他们认为神存在于一切事物之中的观点而言,穆斯林就是留胡须的印度教徒,而就他们对上帝的忠诚而言,基督教徒就是戴帽子的穆斯林。”[3]这三种宗教对世间万物的博爱都包含着生态观念。“基督教与其他宗教的许多信仰者均认为所有生命都应被重视。”[4]
印度教神克利须那口中包含整个宇宙,其本身就是世界和宇宙万物的象征,对神的敬拜即为对世界、对自然的崇敬,这样的理论将自然及自然界中的物种提升到神的地位。派曾讲过克利须那曾经是牧牛人时的小故事,他分身出许多个自己与所有挤奶女工跳舞,但当每个姑娘都把他当作自己一个人的舞伴时,他便因姑娘们产生出的占有欲而消失了。这个教导人们不应出现独占神的念头的小故事也体现出人类不能将世界据为己有,而应与世间所有物种共同分享。
基督教的核心精神是爱,这是派接受基督教的根本原因,平等对待万物的博爱思想包含于基督教教义之中。在《圣经·创世纪》中,神创造万物并交由人类管理。“神就赐福给他们,又对他们说:‘要生养众多,遍满地面,治理这地;也要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和地上各样行动的活物。’”[5]人是万物的管理者,因此有研究认为人类对所有物种都具有管理和使用权,从而在宗教教义中为人类从自然中过度攫取资源找到依据。但《创世纪》中在神创造每种事物时都有“神看着是好的”的表述,根据生态评判理论家Joseph Desjardins的研究,“自然界的‘好’是客观的、独立于人的评判的‘好’,通过以虔诚之心对待上帝所创神圣之物,人类显示出对上帝的尊重。”[4]人类在管理自然与各种物种的过程中应怀着对上帝的崇敬之情,而非为满足一己私利过度攫取。上帝开始创世时,人类对其他物种只有管理权,无使用权,“我将遍地上一切结种子的菜蔬和一切树上所结有核的果子,全赐给你们作食物。至于地上的走兽和空中的飞鸟,并各样爬在地上有生命的物,我将青草赐给它们作食物。”[5]人与所有物种都是素食动物,这样的关系被称为“最初的和平”[6],而对动物的种种杀戮行为被称为违反上帝和平的“暴力”,洪水即是上帝对人类暴力的惩罚,“如果我们执意暴力,上帝宁可舍弃我们。”[6]在洪水之后,上帝同意人类食肉,“凡活着的动物,都可以作你们的食物,这一切我都赐给你们如同菜蔬一样。唯独肉带着血,那就是它的生命,你们不可吃。”[5]由此可看出,上帝虽同意人类食肉,但只是为了满足人类的基本需求,除满足基本需求外人类无权伤害动物的生命,并且在食肉时要感念上帝的恩德,上帝对万事万物依然持有平等的态度。在《以赛亚书》中,有对各物种间和平共处的表述,“豺狼必与绵羊羔同居,豹子与山羊羔同卧;少壮狮子与牛犊并肥畜同群;小孩子要牵引它们。”[5]基督教要传达的教义不仅是人与自然界其他物种的和谐共存,也包含所有物种之间的和谐共存。派因被基督教的博爱精神感动而信教,必然接受其中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观念。
伊斯兰教如同自然般宁静而深邃的诵经声也同样深深吸引着派。在伊斯兰教中,上帝赋予人类高于其他物种的权利,但人类无权虐待动物。“它们不得被圈于笼中,或不必要的痛打,或在脸上打烙印,或为人类的娱乐使其打斗。禁止在它们还活着时将其截肢,禁止活体解剖。穆斯林反对层架式农场、为了牛肉而屠杀牛、及其他对生物残忍或无必要宰杀的动物畜牧业。”[6]由此可看出,伊斯兰教要求人类对动物尽基本的道德义务,非必要不得宰杀动物,如能以善行对待动物,则会受到上帝的奖赏。伊斯兰教的基本教义也包含了人与其他物种、与自然和谐共处的观念。
派在接受宗教信仰的同时也接受其中所包含的生态思想,他因信仰宗教而对周围的世界产生了不同的看法。“在此之前,道路、大海、树木、空气、太阳都对我说着不同的话,而现在它们却说着同一种语言。……自然环境中的每一个元素都与周围的其他元素和谐共处,大家都是亲友。”[3]对宗教的虔诚使派对自然和生态也产生了懵懂的崇拜,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思想因此得以在他思想中扎根。
派在太平洋上漂流的经历是他生活的转折点,却使他的生态观一步步明确。派和家人乘坐的“齐姆楚姆”号在太平洋上沉没了,全体船员和乘客中只有派和理查德·帕克存活下来,并面临着严重的生存危机,人在伟大的自然面前就显得如此渺小。派在漂流的过程中,不仅面临食物和水的短缺,更重要的是还面对着一只饥饿的成年孟加拉虎,这是对他生命最直接的威胁。他试图采取几种方式除掉理查德·帕克,但最终还是决定和它一起生存。
齐姆楚姆号的沉没就像上帝降于人间的洪水,是为了涤清人世的罪恶而采取的手段,而派和理查德·帕克在救生艇上生存下来,他们是代表人类和自然界其他物种的上帝选民。救生艇就像一艘“上帝的方舟”[3]209,承载着人类最后的希望,对人类来说,洪水中的诺亚方舟就是整个世界,而此时此刻在太平洋上漂流的救生艇也象征了整个世界。上帝选择诺亚是因为他的行为举止没有罪恶,符合上帝对人类的要求,派能够成为上帝的选民,也必然因为他的行为思想是正确的、符合规范的。派象征人类,理查德·帕克象征自然界中的其他生物,派选择驯化理查德·帕克而非除掉它体现出人类作为其他物种管理者和保护者的身份,这符合派的宗教信仰,也符合他的生态理念。
在驯化理查德·帕克的过程中,派与之形成了默契的关系,他们划分地盘共同享有救生艇上有限的空间,派捕鱼满足理查德·帕克对食物的需求,理查德·帕克服从派的驯化,当派打算离开食人岛时,他备足二人的食物,并耐心等待理查德·帕克回来。
派在漂流过程中所做的事情大致可分为两件,为自己和理查德·帕克提供食物和水,即生存;向上帝祷告,即信仰。在他看来,信仰是与生存同等重要的事情。派作为一个虔诚的宗教信徒,虽然为了生存不得不杀生,吃掉飞鱼、鲯鳅、海龟、鲨鱼、沼狸等动物,但他心中充满愧疚,他第一次杀死飞鱼时,甚至为此大哭一场,并做出深刻的反省,“这是我杀死的第一条有知觉的生命。现在我成了一个杀手。……所有有知觉的生命都是神圣的。我祷告时从没有忘记为这条鱼祈祷。” “史怀泽博士提出‘敬畏生命’的伦理学,这种伦理学认为,人不可能不杀生,但是应该把这种杀害降低到最低程度,而且即使是必要的杀生也应该认识到这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应该有羞愧之心。”[7]这与基督教教义“人杀生只能为满足自身基本需求,不能过度攫取、无故杀生”如出一辙。派在太平洋上的行为既未违背宗教教义,又未违背生态道德,他的行为是正确的,因此得以存活。
在漂流的过程中,派与理查德·帕克间的关系由管理者与被管理者的关系变为互相依存的关系,不仅理查德·帕克需要派提供食物,派也将理查德·帕克当作精神支柱。当他们抵达墨西哥海岸时,理查德·帕克不回头地消失在丛林里,这让派像失去了一位好朋友般悲痛。派自己也承认正是因为有了理查德·帕克,才让他时刻保持警惕和清醒的头脑,最终得以存活。派的整个漂流过程都是其与自然共存的过程,派的存在是因为理查德·帕克的存在,因此,人与自然的关系也上升为依存关系,人只有与自然及自然中的其他物种共存,人类自身才能生存下去。
在太平洋上,派从与理查德·帕克接触的过程中深切体会到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重要性,人类善待自然是自身得以生存的前提,之前对此懵懂的体验此刻变得真实。
当派上岸后,他的生活在多伦多重新开始,他修动物学和宗教学两门学科,这两门学科分别代表自然与人的精神,二者在派身上结合为一体,“有时候我把两个专业混淆起来了”。“有很多次,当我抬头看着憩息的树懒时,感到自己面对的是头朝下陷入深深沉思的瑜伽修行者,或者是虔心祈祷的隐士,……这一生命奇迹的如此出色的例证,让我想起了上帝。”[3]获得重生后的派已将自然等同于他所信仰的上帝。
成年后的派从动物学的角度探讨了动物园之于动物的意义。动物园并非像有些人认为的那样是对动物自由的禁锢,相反为动物提供了很好的生存环境,使它们远离自然界中的各种威胁,动物园从保护动物的角度出发为它们提供需求,而动物在适应了动物园的生活之后也不会愿意改变这种舒适的生存状态,回到自然当中。动物园为当今由于人类的破坏而不适于动物生存的自然提供了一片保留地,这正是动物园之于动物的积极意义。但世间还有成千上万的物种存在,人类在自然界中更多的是扮演着征服者与破坏者的角色,他们自认为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无视其它物种的存在,在经历了通过过量攫取资源、破坏环境而达到的经济迅速发展之后,终因对自然的巨大威胁而受到了自然的报复。
部分人们已能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发现人类取得的一切成就都以破坏自己赖以生存的自然为代价,从而认清自己在自然中的新角色,并勇敢承担起自己应负的责任。但如何能使全体人类都对此有清醒的认识,使他们能够像动物园管理者那样持有对万物博爱的信念,并将自然等同于上帝去信仰,这是关系到人类自身能否生存下去的重要问题。
派是一个虔诚的教徒,宗教信仰作为精神支柱使他在海难中得以顽强的存活,宗教作为其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从小对他灌输博爱的思想、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观念,派在经历了海难之后对其拥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当他获得新生之后,他将自然放到与宗教并重的地位,派视自然为一种信仰和心中的上帝。人对宗教的信仰使人精神得到救赎,而对自然的信仰同样能够达到对自身的救赎,派正是在信仰自然、敬畏自然的过程中得到了救赎,他因此获得了一个“幸福的结局”。这正是此小说通过文本传达出的宗教生态观念,如果全人类都能将自然当作上帝去信仰,也可以像派那样得到救赎,获得“幸福的结局”。
宗教与生态学的结合扩大了生态学的研究范围,也为文学批评提供了更开阔的视野。《少年Pi的奇幻漂流》将宗教与生态两种学科完美地结合起来,小说所包含的生态隐喻显而易见,派所代表的全人类虽然已成为自然的统治者,有能力攫取全部自然资源、控制世间万事万物,但在面对自然灾难时,却也无法与伟大的自然相抗衡。人类自身想要生存下去,唯一的方式是像派那样将自然提升到信仰的高度,像敬畏上帝那样敬畏自然,最终才可能获得救赎,得到幸福的结局。小时候在动物园生活和信仰三种宗教的经历使派对生态和谐产生懵懂的感受,在自然灾难面前与动物共存使自己最终获救的经历使其对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有了真实的体验,最终自然成为派的信仰,生命和精神都被救赎。生态和谐、敬仰自然的观念深入人心,小说起到转变观念、生态启蒙的作用。
[1]克拉斯尼科夫.宗教生态学[J].现代外国哲学社会科学文摘,1999(10):24-27.
[2]约翰·格里姆.宗教在激活生态意识中的作用[J].国际社会科学杂志,2013(3):9-24.
[3]扬·马特尔.少年Pi的奇幻漂流[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11.
[4]Joseph R. Desjardins: Environmental Ethics An Introduction to Environmental Philosophy (Fourth Edition)[M].Toronto:Thomson Wadsworth,2006:37-38.
[5]Good News Bible.Today’s English Version[M].New York:United Bible Societies, 1966:5-679.
[6]Susan J,Armstrong Richard G.Botzler:The Animal Ethics Reader[M].London:Routledge,2003:228-235.
[7]王坤宇.生态视域下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J].山东社会科学,2014(9):146-151.
Analysis of the Religious Ecology in Life of Pi
SHI Yirong, ZHANG Jige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Yan’an University, Yan’an 716000,China)
Religious ecology is an interdisciplinary subject that is formed by the intercommunication and interaction between religion and ecology. A lot of religious doctrines express the originally ecological view, and play a positive role in the development and spread of the ecological consciousness.LifeofPihas enormous religious and ecological view. Because Pi was affected by animals and religions from childhood, the thought of co-existence between human beings and nature was anchored in his mind; then his castaway on the Pacific Ocean gave him a direct feeling; finally ecological view became his faith, and he was redeemed because of believing in nature.
LifeofPi;religious ecology;religion;animal;faith
2015-09-15
师艺荣(1991- ),女,山西晋中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I711.074
A
1671-1181(2016)01-0055-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