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世纪张居正改革与欧洲宗教改革运动异同考察

2016-03-15 12:39孙连娣河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河北石家庄050024
河北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宗教改革资产阶级比较

孙连娣(河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24)



十六世纪张居正改革与欧洲宗教改革运动异同考察

孙连娣
(河北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24)

摘 要:十六世纪处于社会结构变革转型期,封建主义日益衰落,资本主义迅速发展。张居正改革与欧洲宗教改革运动同处于这一历史背景之下,其共同目的都是为了缓和腐朽封建专制主义带来的社会危机,但中、西方所处的社会背景、改革的内容不尽相同,导致各自走向不同的发展道路。张居正改革仅通过采取一系列政治、经济措施以解决社会危机,而不触动封建专制主义制度,是不可能取得成功的;宗教改革运动则是在借助反对罗马天主教会外衣下,发动的自下而上以推翻封建专制主义为目标的资产阶级改革运动。从本质上来看,张居正改革是一场地主阶级开明分子以维护封建专制主义的自救运动,而宗教改革运动顺应历史发展潮流,积极发展资本主义,为建立自由、平等的资产阶级民主国家提供可能。

关键词:十六世纪;张居正改革;宗教改革;封建主义;资产阶级;比较

十六世纪是世界历史发生重大变化关键期,社会结构变革成为此时期关注焦点,主要体现在封建制度日益衰落、资本主义萌芽兴起、新兴生产力涌现,同时亦应看到新旧制度矛盾相继出现所产生的一系列问题,如阶级矛盾激化、土地兼并现象严重、统治集团腐化等,这些无疑成为社会改革道路上的羁绊。基于此,中、西方在十六世纪历史巧合般地同时进行相应改革,以适应社会变革的需要,即张居正改革与欧洲宗教改革运动。张居正作为改革派代表面对“指臂之势难使,朝廷诏旨多废格不行”[1]p329局面,毅然决然发起社会改革先声;而欧洲在日益腐朽罗马天主教会役使下出现以追求人文主义精神、发展资本主义、解决教权与世俗权利为目的的宗教改革运动,正如恩格斯所言:“一般针对封建制度发出的一切攻击必然首先就是针对教会的攻击,而一切革命的社会政治理论大体上必然同时就是神学异端。为要触动当时的社会制度,就必须从制度身上剥去那一层神圣外衣。”[2]第7卷p401这都充分反映出张居正改革和欧洲宗教改革运动的发生有其历史必然性,并非偶然“产生交集”,符合历史发展规律和社会现状。但是,伴随中西两次改革运动的发生,其发展过程及产生影响并非相同,欧洲国家通过宗教改革摆脱罗马天主教会控制,新兴资产阶级登上历史舞台,可称之为发动一场宗教外衣下的反封建的资产阶级革命;而张居正改革从本质而言是为了维护封建统治,仅在社会经济、吏治等方面进行某些积极性改革,最终以“半途而废”告终。那么,在历史巧合间偶遇,初衷都是为了缓解封建社会后期土地兼并及阶级矛盾激化所带来的问题,那为何却出现截然不同的结果呢?这一问题的解决需要运用比较历史的方法,从世界历史角度着眼,试从两场改革运动的产生背景、改革内容、本质特点、结局等方面入手比较,深掘其原因,这一问题似乎还有再深入思忖和讨论的必要。

一、两次改革运动背景比较

张居正改革与欧洲宗教改革运动同时出现有其深刻历史渊源,均是在封建专制主义逐渐衰落,资本主义萌芽日益兴起背景下开始的,但在改革进程中所面临的困难不尽相同,主要体现在经济层面、政治层面及社会层面。从封建社会危机不同角度切入,以窥探两次改革出现差异之源,分述如下:

(一)经济层面。早在明嘉靖、隆庆年间,明朝政府便已出现严重财政危机,张居正在《答藩伯施恒斋》言道:“当嘉靖中年,商贾在位,货财上流;百姓嗷嗷,莫必其命。此时景象,曾有异于汉、唐之末世乎?”[3]造成这一景象主要是由于当时土地兼并现象日益严重,官僚贵族大肆圈占土地,修建庄园,“占据膏腴,跨连郡邑”[4]并将“天下财富,皆聚于豪势之家”[1],致使农民流离失所,同时也造成国家收入匮乏,国库亏空,形成“岁入不能充岁出之半”现状。《明史·食货志》记载:“嘉靖二年,御史黎贯言:国初夏秋二税,麦四百七十余万石,今少九万;米二千四百七十余万石,今少二百五十余万。而宗室之蕃,官吏之冗,内官之众,军士之增,悉取给其中。”[5]p1897-1898“万历时,江南竟有占田七千顷的特大地主。”[3]表明张居正改革前的明王朝财政可谓捉襟见肘。由于土地兼并现象严重,导致明朝政府每年赋税、徭役数量急剧下降,大量农民流离失所,出现“田地抛荒,租税无征”[6]局面,使得赋税收入入不敷出,“弘治四年全国人口在册者,仅有910万余户,较明初洪武时竟减少了近45%。”[6]相比之下“全国的田赋实征亩数,也由明初时的830万顷,跌至423万顷,几乎减少了一半。”[6]在此种情形下,只有通过改革才能缓解经济危机所带来的社会动荡。但是我们也应看到,时至明代,资本主义萌芽业已出现,农民人身依附关系逐渐减弱,雇佣关系涌现,商品经济萌芽出现。此时在苏州盛行:“机户出资,机工出力,相依为命”;织工“嗷嗷相聚于玄庙口,听大户呼织”[7];作坊内“若机房工作减,此辈衣食无着矣”[8],由此表明资本主义在明代民间市场已有发展,手工业和商业相结合,并多以小作坊生产为主,这无疑可视为中国封建社会末期社会经济发展的新生力量。但是由于资本主义出现于封建王权社会,不可能也无法成为社会经济的主流因素,加之重农抑商政策,限制对外贸易,必会将资本主义萌芽扼杀在摇篮里。相较之欧洲宗教改革运动而言,在经历了中世纪的思想禁锢、地理大发现的探索及文艺复兴的人性解放后,资本主义萌芽逐渐发展并壮大,与罗马教会专制统治矛盾日益突出,恩格斯提到:“历史上的伟大转折有宗教变迁相伴随,只是就迄今存在的三种世界宗教——佛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而言。”[2]第4卷p253其中圈地运动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主要体现在强制将农民驱赶出自有地,剥夺农民的土地使用权和所有权,致使绝大多数农民沦为耕地奴或畜牧奴,引起社会不稳定因素增加。此外罗马教会更愈横征暴敛,“每年从各国获得的大量贡赋,又如涓涓细流,纳川入海。”[9]p47由此反映出土地及赋税问题已成为欧洲在资本主义发展道路上的绊脚石,故而要通过改革以缓解资产阶级与教会之间的矛盾。

(二)政治层面。自明代中期后,统治阶层生活日益腐朽,吏治腐败,任人唯亲,官场倾轧,卖官鬻爵现象横生,出现“政以贿成”“务一切姑息之政”[1]之景。官员攀附权贵,“则不得进;其既进也,非依凭内臣,则不得安。”[9]皇室贵族大肆兼并土地,修建庄园,搜刮民财,致人民生活于水深火热中,此行径“如饿豺狼,甚为民扰,以致荡家产,鬻儿女,怨声动地。”[4]政治上的腐化,加深地主阶级与农民阶级的矛盾,明政府封建统治出现危机。此时,张居正曾感慨道:“生民之骨血已罄, 国用之广出无经,……一旦或有饥荒盗贼之事, 何以应之?”[5]p5648面对此景,只有变法革新,才能力挽狂澜,缓解封建统治危机。而欧洲宗教改革运动针对对象是罗马天主教会,众所周知,罗马教皇在西欧各个国家享有极大的声誉,在政治、经济、文化、宗教等方面占据精神领导地位(此类似于中国东周周天子权利兴衰演变过程)。但是随着资本主义兴起与发展,各国王权势力崛起,与教权之间斗争愈演愈烈,迫切需要摆脱罗马教会的束缚,建立从属于本国王权势力的教会。此外罗马教会内部已开始出现腐化,体现在教皇及大部分主教利用修道院养妓,供其玩乐,并以此大肆敛财;高级教会人员选拔贿赂成风,多由贵族出任;还大肆巧立名目,征收苛捐杂税,如“出售教会职位,圣物和‘赎罪券’等等来敛聚财富。”[9]p48教会还阻挠新兴资产阶级原始资本积累过程,对其放债取息、重商主义政策严厉打击,严重损害了以大农场主、大牧场主为代表的新兴资产阶级的利益。正因此“十六世纪开始于欧洲的基督教宗教改革运动对整个西方近现代历史产生了重要影响,对西方宪政主义政治体制的影响同样极为深远。”[10]因此欧洲宗教改革运动无不与摆脱教会专制统治息息相关,其改革形式也呈现多样化,既有新教派改革,也有激进派,也包括天主教会自身内部改革。这些都反映出罗马天主教会的腐朽统治已影响到西欧各国王权势力发展及新兴资产阶级的利益,反对教会统治宗教改革运动在此背景下展开。

(三)社会层面。由于明代统治阶层社会生活腐朽,通过赏赐、强占等形式大肆兼并土地,更加大徭役赋税,致使“吏不恤民,驱而为盗”[21]现象频发。由于大量农民失去土地,失去赖以生存的基础,导致流民数量增多,地主阶级和农民阶级的矛盾日益突出,社会不稳定因素增加。张居正曾论道“贼盗愈滋,有司皆莫之敢诘,必酿成元末之大患。”[3]实际上,流民不断增多致使农民起义现象亦屡见不鲜,范围遍及全国,人数数以万计,“十室九空,聚为盗贼,见其端矣”[11]。自正统至正德年间(公元1436-1521年),发生大规模农民起义数起,如刘通、石龙起义,其规模已达数万人;刘六、刘七起义则将斗争矛头直指明政府统治中心——北京,沉重打击明朝政府的腐朽统治。面对此种情形,以张居正为首改革派为了维护明朝腐朽封建统治,从国家大局和民族大义出发,发出“抱火寝薪非一日,病夫空切杞人忧”[3]感慨,一场轰轰烈烈改革运动由此开始。在西欧,罗马天主教会腐朽统治政策亦引起各个国家及阶层的不满,矛盾日益尖锐化。矛盾根源主要包括教会与广大民众的阶级矛盾和教会与各国封建势力的民族矛盾,这与中国封建社会单纯阶级矛盾斗争是不同的。为了反抗教会腐朽政治和搜刮民财行径,农民起义活动屡见不鲜,如“吹鼓手汉斯”起义、“鞋会”同盟起义、“穷康拉德”起义等,不同程度上对罗马教会组织及本地封建势力给予打击,最终爆发了宗教改革运动。在这里需要注意的是欧洲的资产阶级在改革运动前发挥重要作用,且目的明确,“要在每个国家内从各个方面成功地进攻世俗封建制度,就必须先摧毁它的这个神圣的中心组织。”[2]第3卷p390故而形成资产阶级领导人民群众以反对罗马教会封建势力的宗教改革;而中国的张居正改革,资产阶级始终处于劣势地位,仍然以地主阶级与农民阶级矛盾为改革的重心。因此我们可以说“张居正要医治的是封建社会发展到晚期的陈年固疾,那么,路德、加尔文等宗教改革家面对的是新制度临产前的阵痛。”[12]

二、两次改革运动内容比较

由于张居正改革与宗教改革运动所处的时代背景不同,故而在改革内容上也出现各自倚重。张居正改革的目的是为了维护明朝封建统治,代表大地主阶级利益,视为一场自上而下的“改良”;而宗教改革运动是为了扫除资本主义发展道路上的障碍,代表新兴资产阶级利益,应为一次自下而上的“改革”。从本质上来看两次改革运动的内容便相差甚远。现逐一分述之:

(一)张居正改革。面对“官吏滋弊”[1]p330“狡伪权诈”[3]“职业尽弛,上下解体”[13]的社会现状,张居正“以藐然之躯,横当天下之变”[14],推行变法之事。其核心精神可从其《陈六事疏》中得以佐证,如下文:

“审几度势,更化宜民者,救时之急务也。……不能更化以善治,譬之琴瑟不调,不改而更张之,不可鼓也。近来风俗人情,有颓靡不振之渐,有积重难返之势;若不稍加改易,恐无以新天下之耳目、一天下之心智。”[1]p1

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只有改革才能改变颓废不振之渐,以更化宜民、更化善治作为目的,从政治、经济、社会等方面对明政府所出现危机进行改革,其方针政策可归纳为“尊主权,课吏治,信赏罚,一号令”[5]p5645及“强公室,杜私门,省议论,核名实”[3]。政治方面改革主要以整顿吏治为主,其中成效最大的便是“考成法”的提出。考成法以考核官员能否力尽其职,监督官员按照政令遵规守法。具体做法为:“抚、按考成奏章,每县二册,一送内阁,一送六科。抚、按延迟则部臣纠之,六部隐蔽则科臣纠之,六科隐蔽则内阁纠之。”[5]p5991从中看出六部和六科之间存在相互制约关系,使得能够顺利上传下达。在选拔官吏方面注重官员素质品行,“虽万里外,朝下而夕奉行”[5]p5645,使得行政效率大为提高。经济方面,主要针对赋税收入隐瞒不报、土地兼并、农民赋役等问题改革。“一条鞭法”提出在缓解经济危机方面起到重要作用,“总括一州县之赋役,量地计丁,丁粮毕输于官。一岁之役,官为金募,力差则计工食之费,量为增减。银差则计其交纳之费,加以增耗。凡额办、派办,京库岁需,与存留供亿诸费,以及土贡方物,悉并为一条,皆计亩征银,折办于官,故谓之一条鞭,立法颇为简便。”[5]p1902此法与丈田运动相结合,对增加赋税财政收入、打击地主豪强兼并土地方面起到重要作用,同时也使农民摆脱封建徭役负担,人身束缚减弱,为资本主义发展提供大量劳动力。此外还提出“省征发,以厚农而资商”及“轻关市,以厚商而利农”[3],通过一系列惠商政策为资本主义经济发展提供良好环境,有利于商品经济发展的需要。最后,张居正改革措施的实行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地主阶级和农民阶级之间的矛盾,使得农民可以投入到农业生产和手工业、商业活动中,对实现社会稳定,百姓安居乐业起到一定积极作用。

(二)欧洲宗教改革运动。教会、国家、资产阶级、人民四者之间的矛盾冲突和协调构成这次改革运动的主要内容,不仅成为欧洲资本主义发展的重要转折点,也是基督教改革的里程碑。亨利八世离婚案率先发起国家对教会腐朽统治的挑战,顺应历史发展规律,得到广大人民群众支持。宗教改革运动主要体现在马丁·路德、加尔文和托马斯·闵采尔所领导的改革。首先,马丁·路德针对罗马教会以修缮圣彼得大教堂和兜售‘赎罪券’为导火线,发出《九十五条论纲》,其作用使得“路德放出的闪电引起了燎原之火,整个德意志民族都投入运动了。”[2]第7卷p407路德以宣扬“信仰得救”为理论支撑。罗马教会宣扬人生下来就是有罪的,必须通过教会祈祷而赎罪。在路德看来只要心中虔诚信仰上帝,即可入天堂,达到赎罪的目的,省去教会的繁文缛节。这样一来,教会便被边缘化,不仅否定教会神权思想,也对教会随意干预国家世俗权利和对人民的剥削起到抑制作用。路德还提倡“君权至上”,认为国家世俗权利高于一切,只有“圣经”才是权威,全面否定教会。路德宗教改革思想还具有自由、平等观念,主要体现在宗教层面,为宪政体制改革奠定基础。加尔文宗教改革主张“信仰得救”,建立“廉俭教会”,反对罗马教会的繁文缛节,认为人与上帝的关系符合“先定论”观点,即选民与弃民的选择,成为选民的渠道可以通过在社会生活中努力去争取,积累原始财富,这一观点符合资产阶级利益,并受到追捧。闵采尔宗教改革内容贴近下层群众,认为“信仰得救”理论并非依靠《圣经》,而是依靠广大下层人民群众,反对教会、资产阶级和世俗权利,推翻封建主义,建立属于下层群众的“天国”,只有这样才能“得救”,故而得到广大下层人民群众支持。随着资本主义发展,闵采尔宗教改革演变为反对封建专制的民主革命,符合资产阶级政治要求,这为后来英国发动资产阶级革命奠定政治理论基础。

(三)综合比较

张居正改革与宗教改革运动虽然都是发生于十六世纪资本主义萌芽初创时期,并都以改革封建腐朽统治为目标,以摆脱社会危机,但两者之间存在本质上的区别。首先,张居正深受封建儒家正统思想影响,遵循“道之大原出于天”天命观,虽然认识到政治腐败是导致社会危机的主要原因,在其“省议论,振纪纲,重诏令,核名实,固邦本,伤武备”[3]卷47改革纲领中,企图通过整顿吏治、减轻农民徭役负担来缓解社会矛盾,虽具有一定时效性,但终究治标不治本。而宗教改革运动所反对的是以罗马教会为主的天主教,他们将信仰基督教与服从罗马教会混同,故而在改革运动提倡基督教,打击罗马天主教会,得到广大群众支持,所提出的“唯信称义”“廉洁教会”等口号均是对教会腐朽生活、繁缛礼节、无尚权威的否定。于是“对天国的批判就变成对尘世的批判,对宗教的批判就变成对法的批判,对神学的批判就变成对政治的批判。”[2]第1卷p2这无不体现出反对教会封建腐朽统治和神学思想的愿望,这与张居正改革治标非本做法是不同的,是对封建制度的彻底否定。其次,张居正改革所采取的一系列措施都是依靠皇帝、贵族地主等统治阶级,而未深入到广大人民群众中,缺乏群众基础,因此称其为自上而下改良运动。而西欧宗教改革运动始终保持与下层群众联系,让“农民和平民相信和他们一切压迫者算账的日子来到了。”[15]这其中包括市民异教和平民异教,宗教改革运动社会基础便源于此,并且这场运动也是下层群众反封建、资产阶级反教会专制腐朽和国家世俗权利反对教会权利的民族民主革命,故为一种自下而上改革运动。最后,张居正代表地主阶级改良派,是标志性人物,他所推行改革措施对于解决社会危机虽有一定成效,但是封建顽固势力始终对其保持敌对状态。在张居正死后,其所推行的一系列行之有效措施即被顽固势力废除,改革也宣告失败。归根结底原因在于张居正改革仅凭借一己之力,而不发动广大群众参与其中,注定其改革必会失败告终。而欧洲宗教改革运动拥有广泛的群众基础,且资产阶级力量壮大,不会因为一时失败而宣告终结。宗教改革运动持续近百年时间,其影响范围扩至整个欧洲,最终也导致资产阶级革命在欧洲率先发生。历史性巧合的一幕再次出现,明末农民起义(公元1628-1644年)爆发时间与英国资产阶级革命(公元1640-1689年)产生交集,但最终结果是中国彻底落后于世界资本主义国家。总之,张居正改革企图通过个人力量彻底解决封建社会统治危机,而不发动广大人民群众,这是行不通的,只有实行自下而上,以反封建为主要打击对象,才能使国家走向繁荣富强。

三、两次改革运动结局对比

张居正改革由于地主阶级改良派自身局限性和不彻底性,并且脱离群众基础,仅依靠皇帝及部分开明地主阶级支持,加之封建顽固势力不断阻挠,最终导致其走向失败。相比而言,宗教改革运动适应资本主义发展需要,较为彻底地打击封建主义腐朽统治,摧毁罗马天主教会神学思想,宣扬平等自由,使其成为十六世纪以来“人类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最伟大的、进步的变革”[2]第3卷p445,最终取得宗教改革胜利。张居正改革之所以失败主要根源于未能彻底解决腐朽封建统治所带来的土地、吏治、政治等问题,未能符合历史发展规律,压制资本主义萌芽发展,其失败是必然的。土地是封建主义社会赖以生存的基础,地主阶级与农民阶级矛盾也主要是围绕土地而展开。张居正看到土地兼并所带来社会弊端,“豪民有田不赋,贫民曲输为累,民穷逃亡,故额顿减”[16],针对此所实行丈田、一条鞭法、兴修水利均有利于改善农民流离失所现状,故在“万历初政,百废俱举,四境晏然。太仓太仆积之七百万金,京通仓积八百万石。居正为政可谓能起衰振敝”[17],但此举并未触及到封建主义土地所有制根基,地主与农民阶级矛盾未能得以切实解决。宗教改革运动虽并未明确提到土地政策,但从其反教会内容来看,没收教会土地,分配给农民、世俗主、资产阶级,使教会失去赖以生存的基础,“教会所有权是古老的土地所有权关系的宗教堡垒。随着这一堡垒的倾覆,这些关系也就不能维持了。”[2]第2卷p228从而彻底打击封建主义腐朽统治,同时也为资产阶级登上历史舞台提供机遇。张居正改革无论在经济方面还是政治方面都取得一定成效,对发展社会经济,稳定政治起到不可忽视作用,并取得“自正嘉虚耗之后,至万历十年最为富庶”[6]成效。但并未触动封建主义根基,即对待皇权专制主义和地主土地所有制问题上出现妥协,这也反映出张居正自身阶级局限性,他不会也不可能真正反对封建主义,仅仅是为了维护明政府封建统治而已。而宗教改革运动在反对罗马天主教会特权措施中,无不隐含对封建专制主义的打击,路德、加尔文等人在宣传反教会言论时,也对平等、自由内容作出阐释,这也是赢得广大群众支持的原因,这为之后建立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国理论构想奠定基础。在官吏体制改革方面所产生结局,张居正改革与宗教改革也存在差别。张居正改革虽然提出考成法,对官员实行监督负责制,提高了行政效率,在选用人才方面,也遵从“唯才是举”原则,但从整个明代官僚体制来看,这只代表一时或部分吏治局面,封建顽固势力并未根除,势必会在后期对改革成果反扑,这也是张居正吏治改革局限性。而在宗教改革过程中,对封建教会官僚体制进行强有力打击,如驱赶教会教士、没收财产、审判封建世俗主等,都从根源角度严厉打击封建官僚体制,而伴随着一种全新的有利于平民大众及新兴资产阶级官僚体制开始出现,从这一角度而言,张居正改革与其相比是望尘莫及,顶多算是封建官僚体制“自救”改良,而非彻底变革。综上所述,张居正改革是一场地主阶级内部为了缓和统治危机发动的一场自救运动,所产生的积极影响仅是暂时的,没有看到资本主义发展的强大生命力,依然维护旧的封建统治秩序,其结果必然走向灭亡;而欧洲宗教改革运动适应历史发展潮流,积极发展有利于资本主义发展的社会环境,打击罗马天主教会腐朽神学思想,扼制封建世俗主义发展,在实践中找到国家发展道路,为建立自由、平等资产阶级共和国家奠定基础。

四、结语

张居正改革与宗教改革运动均反映出各自社会发展现状,在其发展道路上突出各自不同特点,其影响结果亦不相同,这种差异并非通过某一次改革就可以完成的,其成败与否与整个国家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思想发展脉络息息相关,并非偶然性的结果。欧洲社会改革要考虑本土国情,宗教是每个普通群众精神信仰,因此在面对欧洲资本主义发展,资产阶级逐步登上历史舞台背景下,只有披上宗教改革的外衣,才能得到广大下层群众支持,“对于完全受宗教影响的群众的感情来说,要掀起巨大的革命风暴,就必须让群众的切身利益披上宗教的外衣。”[2]第4卷p25,因此宗教改革运动是一场打着反罗马天主教会腐朽统治外衣下,打击封建主义势力的资产阶级革命运动,符合历史发展趋势。张居正改革所处的明代中国社会,自身封建专制主义根深蒂固,儒家思想统治整个社会,资本主义萌芽和商品经济虽有所发展,但是其力量与封建主义力量相比,是不能够抗衡;加之张居正本人代表封建主义势力,服务于皇权政治,其所采取改革措施是不可能触动封建专制等敏感词汇,而只有是通过一些有利措施去缓和社会危机,目的则是为了更好地维护封建统治。但是我们也应认识到张居正改革所带来的积极社会效应,他所推行的一条鞭法、赋税改革等一定程度上有利于社会进步,此举可从张居正改革被取消后的明朝社会政治经济状况急转直下可证,故张居正改革在我国封建社会留下光辉一笔,但终究未能摆脱封建制度的束缚。两次改革运动从其产生,发展及结果进程来看,反映出中西方国家不同的社会国情,可归纳为以下几点:第一、张居正改革是一场自上而下的社会改革,依靠力量主要包括皇帝、地主阶级开明分子,而脱离下层民众群体;宗教改革运动则是自下而上的资产阶级改革运动,包括世俗贵族、新兴资产阶级、下层民众等,并且席卷整个欧洲大陆,资本主义发展曙光出现。第二、张居正改革主要采取政治、经济等社会措施进行,其方式为和平手段解决,其暴力方式仅是针对广大下层民众而言;宗教改革运动主要是通过反对罗马天主教会腐朽统治和神学思想,进而采取和平及暴力手段推翻封建专制主义政权,为建立自由、平等资产阶级共和国提供可能。第三、土地作为封建专制主义社会赖以生存基础,张居正改革措施中一条鞭法等,未从根本上解决地主土地所有制问题,并没有没收地主阶级土地分配给农民,与历代改革一样,仅是为了缓解社会矛盾所带来的危机而已;宗教改革运动则从一开始“全部新教改革是一个广泛筹谋好了的没收地主的计划。开始是夺取教会的土地,随后在那些新掌权的地方,天主教徒被宣布为叛乱者,于是他们的土地就被没收。”[2]第3卷p157,因此在对待封建土地所有制问题比较彻底,清除了封建主义赖以生存的物质基础,为资本主义发展开辟道路。第四、从中国历代封建社会改革经验而论,张居正改革与先前改革一般,只是在承认封建专制主义前提下,对社会发展层面上的完善,其生命力较为短暂,只是历史上数次改革的重复,无法摆脱封建专制主义改革的“怪圈”;而宗教改革运动直接触动封建专制主义统治,从根本上彻底推翻封建主义,其传播速度扩展至周边国家,为资产阶级开辟新的历史纪元提供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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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Reform of Zhang Juzheng and the European Religious Reform Movement in the Sixteenth Century

SUN Lian-di
(College of History and Culture, Hebei Normal University, Shijiazhuang, Hebei 050024),China)

Abstract:The sixteenth century was a transitional period of social structure when feudalism was declining and capitalism was developing rapidly. The reform of Zhang Juzheng and the European religious reform movement was under the same historical background, and their common purpose was to alleviate the social crises brought about by the decadent feudal autocracy. However, the social background of the West and China and the content of the reform were not the same, which lead to different development paths. The reform of Zhang Juzheng was only to solve the social crises by taking a series of political and economic measures but not to touch the feudal autocratic system, which would inevitably fail. The European religious reform movement was launched under the guise of being against the Roman Catholic Church, and was a bottom-up bourgeois reform movement to overthrow the feudal autocracy. In essence, the reform of Zhang Juzheng was self-salvation of the landlord class to maintain the feudal autocracy, while the religious reform movement conformed to the historical trends of developing capitalism and provided possibility for the establishment of a free, equal and bourgeois democratic state.

Key words:the sixteenth century; the reform of Zhang Juzheng; the religious reform movement; feudalism; capitalism; comparison

中图分类号:K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3763(2016)03-0025-07

收稿日期:2016-03-21

作者简介:孙连娣(1987-),女,河北安平人,河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中国史专业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西文化比较及西方妇女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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