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丛婷(上海体育学院武术学院上海200438)
符号学视角下剑文化的历史探究
□甘丛婷(上海体育学院武术学院上海200438)
剑作为历史悠久的器械不仅仅是一种武器或者工具,而且在中国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诸多方面蕴藏丰富的内涵。在历史发展的过程中,剑不仅在外形和质料上出现了丰富的变化,在符号意向上也产生了历史流变。本文根据文献资料法和逻辑分析法,立足传统历史文化背景,从经济、政治、社会三个角度分析,力图呈现剑器符号意向的历史表达,研究除了作为剑器本身,剑还具有的其他符号意义。
剑符号历史流变
符号学是研究意义的学科。赵毅衡将符号解释为被携带意义的感知,意义是一个符号可以被另一个符号解释的潜力。任何意义活动必然是符号过程,符号不仅是意义表达的载体,也是意义表达的条件。雅克布森说:能指必然可感知,所指必然可翻译。剑作为器物本身,其能指是可感知的,而在历史上以剑进行的所有活动而延伸出的其他意义便是符号学中的所指。剑首先作为击杀武器的出现可以追溯到轩辕黄帝时代。殷商时期,已有铜剑的制作。春秋战国时期,出现了一大批铸剑名师,也出现了相关铸剑工艺流程的记载。秦汉时期,剑术技法更加精进、剑术理论更加完备。西汉中后期,由于骑兵的兴盛,被更适合于劈砍的大刀所代替,逐渐退出了军队实战的主流装备。晋之后,剑更是在制式兵器中被淘汰,而常用于仪仗、佩饰等。唐宋时期,剑舞活动十分盛行,剑的娱乐化程度进一步扩大。明清时期,出现更多的剑的实战基础上凝练出的剑法套路。剑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有不同功能和意义,在历史发展的漫长征途中,剑也衍生出器物本身以外的其他文化象征意义。作为不同的文化符号,它随历史的发展也处于流变之中,理清剑文化的发展脉络,成为当代武术历史文化研究的重要的内容之一。
春秋战国时期,新旧制度更替,新的制度和统治秩序逐渐代替了旧秩序,新的阶级力量不断壮大。隐藏于这一社会变革的根源则是以铁器为特征的生产力的革命。生产力的发展最终导致各国的变革运动和封建制度的确立,也导致思想文化的繁荣。《吴越春秋》对剑以及相关内容的描述可谓俯拾即是,涉及到的剑名就有:鱼肠、盘郢、湛卢、步光、属镂、扁诸、属卢、干将、莫邪等,另外对铸剑、相剑、用剑等相关内容也做了大量的描写。这一时期有关铸剑、相剑的理论知识逐渐丰富起来,铸剑技术愈发精湛。据《吴越春秋》卷二载有铸剑者干将“采五山之铁金,六合之精英”铸成铁剑的传说。《越绝书》卷十一记载有欧治子及干将二人掘凿茨山,渫其溪而采取铁英,铸成三铁剑的传说。而《荀子·议兵》也说道:楚人铁兵锋利万分,铁剑兵器十分广泛。剑的多产和制作水平的提高,背后是生产力的快速发展,经济水平不断提高。此时的剑的材质、形制和生产的变化已经悄然反应出生产力的变革。
3.1、区分贵贱的阶级符号
剑字形最早见于春秋时代的金文,据《容庚氏金文编》中记载,这个“剑”字形是古金文的“剑”的字形。自上世纪50年代以来,中国的东北地区,尤其是长城沿线陆续出土了一批商代中晚期的曲柄青铜短剑。但商周时期的制剑技术还不成熟,剑身普遍较短,剑的实战性能不强,且其作战方式多以车战为主,因此一般作为贵族们佩戴和防身之用,甚至配饰意义要大于防身用途。老子形容贵族“服文采,戴利剑”,可以窥见,西周时期佩戴宝剑在贵族圈里已成为和穿彩服一样的流行趋势了。贵族们以佩剑来表现这个阶层的尊贵和威仪,此时的剑作为独特的文化符号象征其尊贵的地位,将贵族阶层与下层阶级的普通平民百姓区分开来。
3.2、出没战场的军事符号
春秋战国时期政治格局动荡不安,各国诸侯竞相争霸,战争频发,受地形限制较多的车兵逐渐退居其次,步兵和骑兵成为主要的兵种。周景王四年(公元前541年)魏舒提出的“毁车为行”以及周赧王十三年(公元前302年)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实行,使既往的战车受到了冷落,发展趋于滞缓。而步骑兵兴起,为了适应其作战需要,利于近身刺杀的剑得以进入战场之中。《吴越春秋》中提到剑的有61处,其中有37处作为武器来使用。说明这一时期,剑主要作为作战击杀的武器而被广泛利用。“昔楚不承供贡,辟远兄弟之国,吾前君阖闾不忍其恶,带剑挺铍与楚昭王相逐于中原。”“椒丘欣大怒,袒裼持剑入水,求神决战。”由此看来,无论是两军交战还是二人决斗,剑在这一时期更多的是尚武和霸权的象征。战国时期的剑在形制上已有变化,剑身增加了脊,剑的长度因此得以增加。从湖南楚墓出土的铁剑最长可达1.4米,由此可见剑的制作工艺已有很大的进步。剑的功能位移转变了其作为文化符号的意义存在,其军事符号转而成为主要的文化印象。到了汉初,剑逐渐被利于砍杀的刀所取代,剑器再一次退出了战争的历史舞台,成为配饰和礼仪的语言符号。
3.3、象征国君的权利符号
西汉时期,朱云觐见成帝,请求成帝赐尚方宝剑,断佞臣一人以厉其余。此尚方剑便是代表皇权的宝剑。剑因而也代表了帝王将相的权威。剑还被视为抽象化了的军事实力。隋唐时期,剑器逐渐演变成了王权或者某些特权的象征,出现了广为民众传颂或旧戏曲里演绎的上吓君不正,下打臣不忠的“尚方宝剑”文化。史书就记载了唐玄宗李隆基于开元十三年封禅泰山举行祭天仪式时的盛况:皇帝兖冕龙衣,腰挂鹿卢玉具剑,身着绶带三玉环,伏拜于地,先以祷词祝告上苍,然后奠圭祭酒再拜,最后礼祭配享诸帝。王者之剑,天子持之,以山河、社稷为剑,其剑形剑势“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其效可以“匡诸侯,天下服”,是国家管理之法。
4.1、勇猛好斗的尚武符号
早在吴越春秋时期,人们对剑的使用就可看出其勇武好斗的风气。《阖闾内传第四·二年》中记载:“椒丘欣大怒,袒裼持剑入水,求神决战。”《夫差内传第五·二十三年》提到:“吴王临欲伏剑。”说明春秋时期,剑已经进入了作战斗武工具的行列。魏晋时期,剑术的技击动作日益精进,陆续出现了剑谱和剑术流派,魏文帝的《典论·自叙》中记载了他与平虏将军刘勋、奋威将军邓展饮酒论剑,并“三中其臂”的故事。说明当时的剑法已经十分精进、斗剑之风盛行。到了西晋,人们不再用剑进行近身搏斗,剑器已基本流失了其尚武的色彩,完全成为个人的装饰品。
4.2、作为赏赐的功勋符号
汉初,剑是功臣将相的功勋符号,汉高祖排功论赏:“令萧何第一,赐带剑履上殿,入朝不趋。”汉承秦制:“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寸之兵”。衛绾做中郎将时,“孝景帝赐之剑,绾曰:‘先帝赐臣剑凡六,不敢奉诏。’上曰:‘剑,人所施易,独至今乎?’。绾曰:‘具在.。上使取六剑,剑尚盛,未尝服也。’”由此可以看出,皇帝赐予功臣宝剑作为嘉赏在当时已成为屡见不鲜的现象。获得的赐剑代表了极大的荣耀和对其功业的肯定,成为无数士子为之不断努力的不竭动力,而“赏赐”则成为“王者舞剑,意在忠诚”的天子剑套路之一。剑作为王者的赏赐,贯穿其中的是臣对社稷的贡献、对王的忠诚。在西周土地国有制“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中,对社稷的贡献又是对王的忠诚,忠诚与贡献是统一的。
4.3、娱乐欣赏的艺术符号
剑作为演舞的器具伴随着剑术的产生而出现,它始于春秋,兴于唐宋。其招式是“以劈、砍、崩、撩、格、洗、截、刺、搅、压、挂、云等为主”。《孔子家语》曰:“子路戎服见孔子,拔剑而舞之,曰:古之君子以剑自卫乎?”可见舞剑的出现始于春秋时期,到了秦汉时期,剑舞开始出现于外交等正式场合,鸿门宴中的“项庄舞剑”就是最典型的例子。汉武帝时期,剑舞正式进入艺术表演领域,河南郑州出土的汉代画像石上就刻有剑舞的图案。剑作为演舞的工具,其艺术价值在唐代达到了巅峰。杜甫有诗《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等,描绘了公孙氏惊为天人的精湛剑术。不仅是民间,宫廷和军营也成为剑舞的演舞之地,剑舞的娱乐欣赏价值被充分挖掘出来。明清时期,剑作为艺术符号,成为了戏曲文化的一部分。明代徐复祚撰写的戏曲《宵光剑》以及李开先所作的南曲《宝剑记》都是历史上有名的传奇故事。剑作为传奇故事中的重要“角色”成为戏曲文化中的艺术符号。
4.4、神秘倾向的信仰符号
春秋时期,由于剑器的产量增多,真假优劣的分化愈加明显,出现了一批相剑师,即以鉴别剑器优劣及名剑真伪为业的人。薛烛、风湖子等都是相剑高手,他们可从剑的外表预知国家的兴旺。使剑本身蒙上了一层神秘主义色彩。战国时期楚国屈原所作《东皇太一》自始至终是对祭礼仪式和祭神场面的描述。“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主持祭祀的巫师镶着玉的法剑,指挥着祭祀仪式上的歌舞。《九歌》的第六篇《少司令》中巫师“竦长剑兮拥幼艾”,并与神灵对话。剑舞在祭祀活动中也是气势和力量的象征,起到辟邪之用。桃木剑在民间用于驱邪辟邪也有悠久的历史,剑与桃木的组合具有了神秘的巫术功能,法师画符做法时舞的也都是桃木剑。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剑时常被赋予超自然的魔力,具有神秘主义的宗教色彩。
4.5、寄托情志的人格符号
剑的形制修长光洁,具有气质优雅的艺术价值,因而自古就受到文人的特殊青睐,许多文人墨客常随身携带剑器,以剑自比,抒以凌云壮志或表现尚武英姿,从而赋予了剑更深刻的文化内涵。屈原的《离骚》中“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就是以剑来彰显自己高洁的情操品格。李白的《塞下曲》:“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以及《临江王节士歌》:“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还有辛弃疾“醉里挑灯看剑”、陆游“少携一剑行天下”等等,都充分彰显了文人们以剑抒发自己情志,饱含侠义肝胆、气吞山河的气量和忧虑家国情思,在对剑的描述中完成了自己对于理想人格和文化精神的想像。
剑在中国两千多年的历史长河中发挥了无可替代的作用,其艺术价值和文化内涵远大于它本身的利用价值。剑作为一个抽象符号,蕴含着丰富多样的文化意义,在朝代更迭、政治变革和社会发展的历史进程中,剑的符号意向也处于变换更新之中。通过这一视角窥探出整个历史中部分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的具象化背景和历史发展的脉络,并挖掘出剑背后的武者风范和王者气度,激发我们民族的勇武精神和典雅品性,所谓“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便是剑文化带给我们的精妙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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