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建超越西方模式的先进社会发展模式

2016-03-14 18:56张媛媛
湖北社会科学 2016年6期
关键词:非西方人类国家

江 畅,张媛媛

(湖北大学 哲学学院,湖北 武汉 430063)

马克思主义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

构建超越西方模式的先进社会发展模式

江畅,张媛媛

(湖北大学 哲学学院,湖北 武汉 430063)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特别是冷战线束后,西方社会发展模式借助其各方面的优势迅速向非西方国家扩展和渗透。但随着西方模式在发展中国家越来越多地显现水土不服,以及在西方国家本身弊端丛生,超越西方模式被越来越多的国家民众所体认。约200年来非西方国家构建自己社会发展模式不成功的教训告诉我们,只有在学习、借鉴的基础上超越西方模式,才能构建起比它更先进的发展模式。

西方模式;先进社会发展模式;非西方社会发展之路;亚洲模式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源自于文艺复兴时期的现代西方社会发展道路或发展模式(简称西方模式)进入了它的鼎盛时期,并流布到全世界,深刻影响着世界发展的进程,导致整个人类生活日益一体化和趋同化。在这种严重态势面前,许多非西方国家的思想家和政治家对西方价值观扩张和渗透可能产生的消极的、甚至灾难性的后果深感忧虑,力图寻求非西方的社会发展道路,并在实践上作出了尝试。然而,迄今为止,非西方国家尚未真正找到一条成功的非西方社会发展道路。苏联东欧社会主义模式失败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正处于积极探索之中;其他一些国家也寻求过或者还在寻求不同于西方的发展道路,但尚未见有真正取得成功的。难道人类的未来发展只有一种“西方模式”吗?或者说,人类能否建构一种优越于西方模式的先进模式呢?我们认为,“西方模式”存在着一些不可克服的根本缺陷和弊端,西方发展道路假如世界化也许是加速人类毁灭之路。为此,整个人类特别是非西方国家必须努力寻求非西方的人类发展之路,从根本上改变今天“西方模式”日渐全球化的世界格局。

一、西方模式的形成、优势和问题

西方模式的形成可追溯到西方商业革命时期意大利地中海沿岸市场经济的兴起。从那时到20世纪50年代达到成熟形态,历时约600年。这是一个漫长的“血与火”的艰难历程,中间经历了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启蒙运动、政治革命、产业革命、经济学革命、哲学革命、科学技术革命,乃至世界大战、世界性经济危机等一系列革命运动和历史事件。西方模式就是在这一系列伟大革命运动和重大历史事件中主要由思想家和政治家构建起来的,它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人类自觉构建的社会发展模式和主流文化体系。

在整个西方模式形成的过程中,西方社会形成了关于社会发展的各种不同流派和思想体系,其中最有影响的是自由主义、共和主义和社会主义。在这三派主要观点争论交锋的过程中,自由主义最终成为西方社会主流价值观和意识形态。自由主义就是西方模式理论形态和思想体系。自由主义内容极其丰富,概括说来,它是以个人幸福为终极价值目标,以利益、市场、科技、环保、责任、自由、平等、公正、民主、法治等为核心价值理念,以个体至上、利己乃人的天性、天赋人权、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主权在民、在法律下治理国家、三权分立等为基本价值原则的价值体系。“个人自由居于自由主义的核心位置,它包括思想自由、宗教活动自由、结社(不论是公开的、私人的或者隐秘的)自由,还包括择业与经商的权利,以及言论、商讨、出版、文学艺术、迁徙以及旅行的自由。”[1](p10)可以说,自由主义是以个人自由权利为根本价值取向的观念价值体系。

依据这种理论构建起来的西方模式的基本要素是市场经济、现代科技、民主政治、法律统治。这四种基本要素在20世纪以前已经基本具备,但直到20世纪才逐步达到完善。

西方的市场经济肇始于14世纪西欧发生的商业革命,经过了约500年的曲折发展,到20世纪30年代后走向完善,其标志是基于凯恩斯主义的国家干预主义。在这个过程中,西方市场经济发生了以斯密革命、“边际革命”和凯恩斯革命三次经济学革命为其标志的重大革命性变革。这三次经济学理论的革命,为西方市场经济发展扫清了主要障碍,使西方市场经济在经济学理论的指导下不仅成为西方社会占绝对统治地位的经济形式,甚至是唯一的经济形式,而且在二次世界大战后迅速走向繁荣,为西方现代文明的繁荣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西方现代科技直接源于近代早期弗兰西斯·培根确立的“知识就是力量”的观念,启蒙运动以后的西方哲学对理性的高度推崇为现代科技奠定了坚实基础。西方现代科学的发达也是通过科学革命实现的。与西方的市场经济以经济学理论为先导一样,西方现代技术以现代科学为先导。科技革命不仅极大地推动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提供了劳动生产率,促进了社会经济结构和生活结构的变化,推动了国际经济格局的调整,更重要的是为市场经济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和动力,它们相互作用锻造了现代西方的物质文明。市场经济插上了科学技术的翅膀获得了迅猛的进步,而科学技术在市场经济利益最大化动机的驱使下得到了飞速的发展。如果说市场经济是现代西方文明的根本动力,那么现代科技是现代文明发展的主要手段。

市场经济是一种主体多元化的经济,也是一种主体自主化的经济,与这种经济相适应的政治只能是以社会成员个体(包括个人、企业及其他社会组织)自由、平等为基础的民主政治。西方各国在市场经济经过了差不多三个世纪后逐渐开始建立民主政治制度。这种民主政治不同于古希腊的直接民主,它是以近代形成的自由主义政治理论为依据、通过资产阶级革命建立起来的代议制民主,即间接民主。经过近300年的反复、斗争的复杂过程,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希特勒政权垮台和墨索里尼上绞刑架为标志,民主制度不仅在西方取得全面胜利,而且开始走向健全和完善。

西方近代思想家特别是自由主义思想家在提出代议制民主理论的过程中,几乎一致强调必须确立法律在国家治理和社会生活中的最高权威地位,必须将一切政治权力置于法律之下,以法律确保公民的自由权利。在他们看来,个人的自由权力的最大危险是政治权力,而且不受制约的权力必然腐败,因此权力必须受制。权力不仅要用权力制约,更要用法律制约,确立法律的至上权威。与传统法治观念只是将法律作为政治权力治理国家的手段不同,现代法治观念将政治权力作为实现国家法律治理的手段,法律不仅高于权力,而且权力只能在法律的范围内并依据法律实行社会管理,即所谓“法无授权不可为”。另一方面,法律又最大限度地保护社会成员个体的自由权利,为了个体的自由权最大限度地得以普遍实现,法律禁止一切伤害其他社会成员的自由权利的行为,这即是所谓“法无禁止即可为”。这就是西方的现代法治观念。显然,这种法治观念是与民主观念、人权观念相辅相成的。它们一起构成了近现代西方的“宪政”观念。

西方模式深刻改变了西方社会并通过西方社会深刻影响了整个人类社会的进程,使人类社会从贫穷落后的传统文明走向繁荣昌盛的现代文明。毫无疑问,这种模式有其旺盛的生命力和强大影响力,而根源则在于它的巨大优越性。“这种优越性主要表现在,它致力于把人从各种束缚中解放出来,努力扩大人的独立自主性,刺激和鼓励人向内挖掘潜能向外征服世界,这不仅使人获得了自由,使我们的世界日益成为自由的世界、民主的世界,而且使人的能量最大限度地发挥了出来,使我们的世界日益成为富裕的世界、文明的世界。”[2](p417)我们应该承认西方模式的基本合理性,也应该承认其巨大历史功绩。但是,我们更应该看到,西方模式虽然看起来是个体主义、自由主义的,但其根本性质是资本主义的。或者更确切地说,它的出发点和目的是个人解放、自由和幸福,但这种价值体系在使人获得解放和自由的过程中却发生了异化,最终走向了以资本增殖为轴心,资本渗透它的整个结构和功能,资本控制一切。其结果,个人虽然从专制之下获得了解放,也获得了自由,但根据这种价值体系构建的社会整个地被资本所控制,个人也因此而为新的奴役力量即资本所奴役,而没有真正获得解放、自由和幸福。由此看来,西方模式实质上是一种资本主义社会发展道路,是一种异化了的社会发展模式。

二、寻求非西方发展之路的现实紧迫性和历史必然性

20世纪以来,异化了的西方模式日益暴露出它一些突出的问题,其中特别突出的有以下三个方面:第一,贫富两极分化严重。整个资本主义文明是完全建立在市场经济基础之上的,而市场经济是一种以市场主体利益最大化为驱动力、以凭实力自由竞争的经济。这种竞争的结果必然会导致社会成员的贫富两极化,最严重的情况就是有一部分社会成员陷入马克思所说的“绝对贫困化”,即缺乏最低的生活保障。20世纪西方实行高福利政策以后,基本解决了社会最弱者最低生活保障问题,但并没有因此解决社会的贫富两极分化问题。第二,周期性经济危机频发。自1825年英国第一次发生普遍的生产过剩的经济危机以来,西方资本主义世界差不多每隔十年左右就要发生一次这样的经济危机。1929~1933年又爆发了规模更大的、影响更深刻的世界性经济危机,原来以为实行了国家干预政策之后,能够克服周期性的经济危机,然而,情形并非如此。自1933年以后,差不多每隔七八年就发生一次危机,更爆发了2008年开始的世界性的金融危机。这一系列事实表明,经济危机是以市场经济为基础的西方资本主义模式的痼疾。第三,恐怖主义盛行。西方国家为了本国或西方世界的利益而对外的经济、政治、军事、文化的扩张和渗透,以及由此导致的战争和恐怖主义。自“9·11事件”发生以来,恐怖主义已经成为困扰西方乃至全人类的恶魔,生活在今天世界的人类,特别是西方人,很难预测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会发生恐怖活动,自己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会成为恐怖活动的牺牲品。这样一种全人类性的人人自危状况是人类前所未有的。导致恐怖主义滋生的原因十分复杂,但可以肯定的是,恐怖主义的猖獗与西方现代化过程中的对外扩张,特别是与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对其他国家经济上掠夺、政治和军事上的干预、文化上的渗透有着密切的关联。

西方模式的这些显性问题的深刻根源在于以市场经济为基础的现代化。这种现代化有三个最为突出且难以克服的痼疾:一是“原子化”问题。所谓“原子化”问题,就是近代以来自西方扩散至全球的现代化以孤立的个体为社会的实体,一切以个人的权利、个人的利益为轴心,不考虑共同体或社群,更不考虑全人类。这就是所谓的“人人为自己,上帝为大家”的问题。二是资本化问题。市场经济原本是一种经济形态,其机制和原则只适用于经济领域。然而,在现代化的过程中,经济领域的市场化逐渐渗透到了整个社会生活。不受制约的资本逻辑和力量足以使整个社会和人的心灵彻底物化和奴化。资本不仅已经渗透了整个西方世界,而且借助经济实力渗透到世界大多数国家。用桑德尔的话说,现代社会使得我们从“拥有一种市场经济”最终滑入了“成为一个市场社会”。[3](p引言XVIII)三是极权化问题。西方社会成功地实现了对大众心理意识的操纵和控制,人们内心批判向度的丧失,导致各个领域的一体化。正是因为实现了对内心的操控,所以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极权主义状态在广度和深度方面都超过了以往的极权主义社会。这三个问题并不是彼此孤立的,而是相互缠绕、相互支撑。正是针对这些问题,法兰克福学派思想家霍克海默和阿道尔诺指出,现代西方文明至少存在以下三大弊端:一是人性堕落,个人贬值;二是精神消亡,文化消解;三是幸福的因素变成了不幸的源泉。[4](p前言3-4)

所有这些难以克服的问题及其严重后果表明,西方模式虽然可以带来人类的繁荣,但这是以人类不可再生资源迅速消耗、人类生存环境日益恶化、人类身体生物学结构加速变异为沉重代价的。西方模式的巨大物化力量,正在摧毁一切与之抗衡的异己力量,消除扩散途中的障碍和阻力,使这种模式迅速世界化。西方模式是一种加速人类毁灭的社会发展模式,伴随着西方模式世界化进程的加快,其负面作用还会进一步增大。在西方模式的弊端及其后果日益显现的今天,非西方国家再也不能简单地照搬西方模式,更不能搞所谓全盘西化,而是要采取强有力措施抵制西方模式的扩张和渗透。什么样的措施是强有力的?当然不是把国门关起来,在信息化时代,一个国家的国门也不可能完全关闭。真正强有力的措施,是在学习借鉴西方模式的基础上超越这种模式,构建比西方模式更适应人类可持续发展的、使人类真正幸福安宁地生活的更先进的社会发展模式。寻求超越西方模式的更先进发展模式,是从根本上克服西方模式给世界已经带来的和可能带来的问题和灾难的唯一出路。

20世纪以来,非西方国家不少思想家和政治家一直在探寻非西方的社会发展之路,但到目前为止,尚未取得真正的成功。的确,他们的失败在一定程度上更强化了西方模式的优越感和竞争力。但是,过去不成功并不意味着将来不成功,更不意味着永远不成功。虽然西方模式在目前情况下拥有强大的竞争力和影响力,甚至由于它强有力刺激和满足人性中某些本能或原始需要而具有特殊的诱惑力,但它的根本性问题及其所导致的现实后果应该足以使非西方人乃至整个人类警醒。西方社会由于马尔库塞所说的“极权主义”的影响已经基本上丧失了自我批判和自我变革的能力和力量。[5](p16)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非西方国家不抵制西方模式的扩张和影响,任由整个世界西方模式化,整个人类也将会丧失自我批判和自我变革的能力和力量,成为“极权主义”的人类。果真如此,人类不久(也许50年或100年以后)就会面临灭顶之灾。阿伦特深怀忧虑地指出:“极权主义企图征服和统治全世界,这是一条在一切绝境中最具毁灭性的道路。它的胜利就是人类的毁灭;无论在哪里实行统治,它都开始摧毁人的本质。然而若想躲避本世纪的各种毁灭性的力量,又几乎是徒劳无功的。”[6](p3)全人类西方模式化就是极权主义化。在全人类这种极权主义化日益深重的情况下,非西方国家要清醒地意识到,寻求更先进的非西方发展模式不只是非西方国家可持续发展的需要,而且对于人类的未来发展也是一项十分紧迫的任务。

寻求非西方发展之路不仅具有现实的紧迫性,而且具有历史的必然性。到今天为止的整个人类的历史是从分散的人群走向一体的世界的历史,是人类世界化的过程。人类世界化的整个过程是一个人类从小群体逐渐走向更大群体直至走向一体化的过程,而推动这一过程的内在动力在于,人类追求生活得更好的本性以及这种本性本身所包含的实现这种本性的根本手段即理性。这种一体化的趋势不是外在地强加于各国的,而是各国自愿作用和参与下促成的。全球的一体化并不意味着世界会成为一个世界性极权主义式的国家。历史经验已经表明,集权式、专制式的社会管理模式压制个性发展、阻碍社会进步。因此,世界的一体化只能是分权式的、民主式的,是多元主体的。作为世界主体的国家即使在各个方面都与世界接轨,也仍然能够拥有自己的价值体系、自己的独特生活方式和自己的民族特色;仍然能够拥有独立性、自主性和完整性。人们把作为世界主体的国家比作一体世界中的“极”,这是十分恰当的。多元主体的世界就是一种多极的世界。只有世界的多极化,才会有世界的多样化,而世界越是多样化,世界的交流和合作就越是必要、越是有意义,各国的相互需要也会增强,各国的联系会越紧密,世界就越会结合成为一个整体。各民族找到自己的发展之路,可以实现本民族乃至人类的更好发展,也可以为西方模式突破自身不可克服问题的解决提供借鉴,从而实现整个人类价值体系、发展模式和生存方式的多元化、多样化。如此,整个世界就会更绚丽多彩,更充满生机和活力。“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比一个一统的世界更美好,更能满足人类幸福的需要。”[7](p371)

当然,寻求非西方发展之路并非只意味着各国寻求独具特色的发展模式;非西方的发展之路也可以是区域性,如亚洲发展之路、非洲发展之路、拉丁美洲发展之路等;也可以是整个非西方国家共同的发展之路。西方发展之路就并非只是西方某个国家的发展之路,而是西方各国共同的发展之路,而且同中有异。问题的关键在于西方模式本身存在着致命的缺陷,非西方国家不可再采用这种模式,而必须找到更先进的同时也更适合本国本地区的发展之路。

三、寻求非西方发展之路的艰难历程和问题之反思

提出寻求非西方的发展之路这一问题,是与到目前为止人类尚未找到一条已经得到证明的成功的非西方发展之路为前提的。应当承认,约200年来非西方的一些国家一直在寻求非西方模式的社会发展模式,但是迄今尚未有这样的成功模式。因此,有必要对非西方国家寻求不同于西方模式的发展模式的历史及其问题进行反思。这种反思有助于我们总结经验教训,为寻求超越西方模式的先进模式提供借鉴。

今天世界格局的形成是近代人类国家化过程的结果。在近代以前,世界一些地区已经有了国家,但这些国家不仅不是近现代意义的国家,而且有些国家还是不完全的国家,如西欧的一些国家还正在从罗马天主教皇的控制下摆脱出来,还未成为完全独立的国家。西方近代的殖民扩张和一系列社会革命,一方面大大加速了罗马教廷控制力的衰落和西欧国家化的进程;另一方面也大大促进了殖民地国家意识的觉醒和独立国家的形成,与此同时也在促使各个国家先后步入国家现代化轨道,实现从传统国家向现代国家的转换。殖民扩张对殖民地的经济掠夺和政治控制,导致了殖民地国家意识的觉醒和国家独立的要求,引发了殖民地的普遍反抗和争取国家独立的斗争运动。这种反抗和斗争最有意义的后果就是使民族国家逐渐获得独立。近代以来非西方国家的独立大多是通过摆脱西欧殖民主义统治实现的,因而这些国家对西方的文化和社会发展模式持敌视和抵制态度,力图找到非西方的本国发展道路。

非西方国家寻求非西方的发展之路的历程,最早也许可以追溯18世纪初拉丁美洲爆发的民族解放运动,到20世纪达到高潮,直至今天还在延续。非西方国家的仁人志士很早就意识到了西方模式的问题,并致力于寻求非西方之路。20世纪以来,许多国家的政治家和思想家意识到了西方模式的诸多弊端甚至根本缺陷。然而,我们不难发现,到目前为止,非西方国家尚未找到一种真正不同于西方模式的模式,它们要么流产或失败了,要么名义上是非西方的而实质上是西方的,要么由于构建非西方模式的失败而陷入动乱或战乱。其中最有影响的有:俄国十月革命及以后形成的社会主义阵营,这一长达成70多年的非西方的社会主义模式的理论和实践探索,最终以柏林墙倒塌为标志宣告失败;拉美国家从19世纪上半叶走独立自主的民族发展之路,并不断致力于构建自己的发展模式,但令人遗憾的是,200年后的今天,拉美模式并没有最终形成,更谈不上超越西方,倒是走上了“边缘化的依附性道路”;[8]印度圣雄甘地领导的印度民主主义运动虽然取得了胜利,赢得了印度的独立,但也没有真正为印度找到一条成功的非西方发展之路;中国自鸦片战争之后,一直致力于救亡图存,以孙中山、毛泽东、邓小平等为代表的一代又一代的仁人志士都力图找到非西方的发展之后,今天中国终于走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虽然发展态势良好,但是我们尚不能说这条发展道路已经成功,已经超越了西方模式。总之,到目前为止,非西方国家尚未找到一条已经得到证明的成功的非西方的发展之路。

为什么会这样呢?原因十分复杂。从非西方国家外部的原因看,西方国家为了自身的利益对寻求与西方模式对立的发展模式的努力进行扼制、打压、甚至武装干预。例如,苏俄在寻求不同于西方资本主义模式的社会主义模式的过程中,长期受到西方国家的敌视和限制,最终在世界上形成了所谓的“两个阵营”,出现了近半个多世纪的“冷战时期”,直到社会主义阵营解体。同时,西方模式及其价值观和文化对非西方的强势影响,伴随着西方的先进物质文明的强大实力,使非西方国家自己的发展模式因不能与西方模式相抗衡而很难生长起来。

从非西方国家内部看,首先,这些国家没有经过像西方国家那么长时期的现代化洗礼和从传统社会到现代社会的深刻社会变革,在这样一种落后的社会环境,不可能形成超越相对而言先进的西方模式的更先进的模式。这里值得注意的是,超越西方模式的成功模式的形成,一般不可能在已经现代化的非西方国家形成,而只有非西方国家在现代化的过程中形成。这种模式的形成是与一个国家的现代化同步的。当一个国家实现了不同于西方现代化的真正现代化,那就意味着它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发展模式;而说一个国家形成了自己的先进发展模式,那就意味着这个国家已经现代化了,即这种模式被实践证明是成功的。

其次,由于没有经过现代化洗礼,这些国家要么处于前现代化的专制社会,要么受西方影响不充分或本土文化与西方文化严重冲突而使社会陷入混乱,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不可能产生像西方启蒙时期那样的一大批思想自由的思想家。没有思想家,或有思想家而没有自由,决无可能产生超越西方思想体系的思想体系。纵观19世纪以来非西方国家的历史,未见有真正影响世界历史进程的思想家,更谈不上有这样的思想家群体。没有这样的思想家群体提供非西方的思想体系,仅靠政治家的谋略和变革,当然不可能构建起超越西方的先进社会发展模式。

最后,就方法论而言,非西方国家在构建自己的发展模式的过程中,往往走入两个极端:一是照抄照搬西方模式。这样做也有成功的,如日本,但大多数国家因西方模式与本国国情不能有机结合而社会陷入混乱。二是对西方模式采取抵制态度。这又有不同的情形,有的把国门关闭起来,不让其进入,如我国改革开放前,以及当前的朝鲜;有的虽然打开了国门,但强调只吸收其先进科技或管理经验,而抵制其核心价值观,如我们近代流行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说法。

剖析200年来非西方国家寻求自己的非西方发展模式不成功的原因,可以给我们诸多的启示。其中有一点是特别值得我们注意的,那就是:要构建不同于西方模式的成功发展模式,我们既不能搞全盘西化,也不能对西方模式盲目抵制,而必须在学习、借鉴的基础上超越。搞全盘西化,即使成功(如日本),那就进入了西方世界的阵营,这样就很难突破西方模式的局限。前面已经说过,西方模式有强大的优势和影响力,甚至还很有诱惑力。在全球一体化的今天,如果没有超过它的更先进模式,是不可能阻挡住它的扩张和渗透,盲目抵制的结果只会使本国的价值和文化陷入混乱。西方模式存在着致命性的问题,因而非西方国家必须超越它。而要超越它就必须学习、吸收和借鉴它。

西方模式是西方资产阶级经过几百年的艰苦探索和奋斗构建起来并使之现实化的。它不仅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自觉构建的最完整系统发展模式,而且至少在近代它也是人类最先进的发展模式。西方近代几百年来通过理论和实践不懈探索形成的这种模式,其中有不少内容值得我们非西方国家批判地学习和借鉴。而且,这种模式为构建超越它的更先进的模式奠定了良好的基础,其中的自由、平等、民主、法治、公正、负责等价值理念都可以被继承和发扬光大。非西方国家只有通过学习借鉴吸收西方模式的一切有价值的东西,以及西方构建其模式的经验教训,才有可能建立更先进的发展模式,以与它抗衡、竞争,乃至最后超越它。

四、亚洲肩负着寻求非西方发展之路的特殊使命

寻求非西方发展之路不太可能依靠西方。在20世纪甚至更早以前,西方许多学者已经深刻意识到了西方模式的问题,但他们生活在西方世界,缺乏非西方的文化背景和社会实践,因而很难给人类提供非西方的发展模式。寻求非西方的模式需要非西方国家的思想家根据本国或本地区的历史文化和社会实践来构建,而就地区而言,可能性最大的是亚洲。在非西方世界中,亚洲具有诸多建构超越西方模式的先进社会发展模式的独特优势。亚洲除了是人口最多地区,其明显优势至少体现以下四个方面:

首先,亚洲有悠久的历史文化传统和丰富的历史文化资源。按亨廷顿的看法,人类历史上至少存在过12种文明,其中有5个文明仍然存在。在这5个仍然存在的文明中,除西方文明之外,其余4个文明都属于亚洲。它们是中国文明、日本文明、印度文明和伊斯兰文明。如果加上现存的东正教文明、拉丁美洲文明、非洲文明,现存的主要世界文明共有8个。在这8个现存的主要文明中,有4个属于亚洲。[9](p29)亚洲的这四个文明不仅历史悠久,有自己独特的价值观和文化,更重要的是,除日本文明之外,其他文明没有完全被西方文明吞噬,对西方文明仍然保持着强大的张力,可以说是目前世界上尚存的抵御西方模式的力量。

其次,亚洲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居民,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这里是他们的家园,因而亚洲人有强烈的民族认同感和独特的民族性格,很难全盘西化。即便是日本,虽然经过了明治维新时期的“全盘西化”和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西进运动”,但日本的本土文化以及中国的儒家文化仍然对今天的日本社会和人民发生着深刻而广泛的影响,并且形成了与西方思想相融合的具有日本特色的儒学。

再次,近代以来,亚洲思想家和政治家对构建具有本民族特色的发展模式作出了艰难的探索,积累了丰富的思想理论和实践经验。自近代“西学东渐”和列强入侵以来,亚洲国家的仁人志士就开始了一代又一代的对适合本国发展道路的艰难探索。其中最为典型的是中国,维新变法、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邓小平开创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都是寻求不同于西方模式的中国发展模式的重大历史事件和过程。这些政治家和思想家不仅留下了宝贵的思想,也留下了难得的经验教训。这一切为构建超越西方模式的更适合亚洲的先进模式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最后,亚洲意识正在觉醒,亚洲迅速崛起,亚洲命运共同体正在形成之中。亨廷顿指出,本土化和宗教复兴是全球现象,然而它们在亚洲和伊斯兰世界的文化自我扩张及其文化对西方的挑战中表现得最为明显。亚洲的挑战表现在所有的东方文明“都强调自己与西方的文化差异,有时也强调它们之间的共性,这些共性常常认同于儒教。亚洲人和穆斯林都强调他们的文化优越于西方文化”。[9](p102)有政治家预言,假如说19世纪属于大英帝国,20世纪属于美国,那么21世纪就属于亚洲。照目前的趋势看,中国很快将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再加上日本延续的实力和印度的迅速崛起,使得亚洲成为不可小视的力量,同时也使实力的天平向亚洲大陆的北部和东部倾斜。[10]今天的亚洲已经拥有世界三分之一的经济总量,是当今世界最具发展活力和潜力的地区之一,在世界战略全局中的地位进一步上升。习近平指出:“亚洲国家逐步超越意识形态和社会制度差异,从相互封闭到开放包容,从猜忌隔阂到日益增多的互信认同,越来越成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11]

以上所述表明,亚洲不仅已经形成了对西方文明的挑战,而且具备了超越西方、寻求自己的发展之路的可能性和必要性。亚洲作为具有丰富历史文化底蕴同时又充满生机活力的地区,不仅肩负解决本地区自己发展道路的责任,也肩负着为人类构建超越西方模式的更先进社会发展模式的重大责任。亚洲各国要履行自己的历史使命,需要进一步增强亚洲意识和责任意识;进一步解放思想,营造思想自由的社会环境;进一步学习、借鉴西方模式,并在此基础上致力于超越它,构建超越西方模式的更先进的亚洲模式。

[1][美]马塞多.自由主义美德[M].马万利,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0.

[2]江畅.幸福与和谐[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

[3][美]桑德尔.金钱不能买什么——金钱与公正的正面交锋[M].邓正来,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2.

[4][德]霍克海默,阿道尔诺.启蒙辩证法:哲学片断[M].渠敬东,曹卫东,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5][美]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M].刘继,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6][美]阿伦特.极权主义的起源[M].林骧华,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

[7]江畅.理论伦理学[M].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0.

[8]尹朝安.拉美发展模式的制度分析[J].拉丁美洲研究,2005,(3).

[9][美]塞缪尔·亨廷顿.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M].周琪,等,译.北京:新华出版社,2002.

[10]新华新闻.外媒:21世纪属于亚洲[EB/OL]. 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1-11/19/c_12230 5133.htm,2011-11-19.

[11]习近平.迈向命运共同体开创亚洲新未来——在博鳌亚洲论坛2015年年会上的主旨演讲[N].人民日报.海外版,2015-03-30(2).

责任编辑 张晓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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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8477(2016)06-0005-06

江畅(1957—),男,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湖北大学高等人文研究院院长,哲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湖北省道德与文明研究中心主任,中华文化发展湖北省协同创新中心首席专家;张媛媛(1982—),女,湖北大学哲学学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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