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学术化向度基本问题梳析

2016-03-14 18:11:28曹峰中山职业技术学院广东中山528404
湖北社会科学 2016年4期
关键词:马克思主义中国化

曹峰(中山职业技术学院,广东 中山 528404)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学术化向度基本问题梳析

曹峰
(中山职业技术学院,广东 中山 528404)

摘要:“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学术化向度是加固命题科学性和正当性的基础,这种向度为命题在中国的继续深化和发展提供理论保障。为此,学者或学术界应从“有关命题的整体性逻辑结构分析、有关命题的逻辑论证手段而非目的、有关命题正当性基础的相对独立的理论考察”等三个方面来定位“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学术化向度。进而,在进行具体学术研究时,应从命题的“逻辑结构和层次问题、实践主体问题和价值指向问题”等三个方面来进行全面梳理和解答,这三个方面构成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学术化向度基本问题。这些基本问题得不到深入细致的研究和科学合理的回应,“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就可能在不同程度受到质疑甚至可能在具体的应用实践中误入歧途。

关键词: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学术化向度;逻辑结构;实践主体;价值指向

一、为什么要提“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学术化向度

众所周知,从历史发展的事实来看,“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伴随着中国革命和建设的进程而逐渐传播开来,进而为大家所熟悉。从1938年召开的中共六届六中全会毛泽东同志明确提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始,至今已有近80年的历史。关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基本内涵,也基本成为了一个“约定俗成”的常识,那就是毛泽东和邓小平两代共产党领导人对之所作的经典定义和论述。按照毛泽东同志的说法:“所谓马列主义中国化,就是马克思主义普遍真理跟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的统一,一个普遍一个具体,两个东西的统一就叫中国化。”[1](P336)而根据邓小平同志的说法则是“我们的现代化建设,必须从中国的实际出发。无论是革命还是建设,都要注意学习和借鉴外国经验。但是,照抄照搬别国经验、别国模式,从来不能得到成功。这方面我们有过不少教训。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同我国的具体实际结合起来,走自己的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就是我们总结长期历史经验得出的基本结论。”[2](P2-3)很显然,两位领导人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经典表述,都集中体现了一个共同的思想内核:将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和中国的具体实际结合起来,使之在中国落地生根,形成有中国特质的(具体)、又不失理论根基的(普遍)、综合和统一的马克思主义新形态。

我们看到,从毛泽东和邓小平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经典表述中,结合近代以来中国的实际历史来考察,其更多的是一种对革命和建设实践的事实性“总结”,根本目的是对政治实践、经济建设、社会改革等进行“总体性”导向。当然,这是中国社会实际的一种需要,本身无可厚非,历史的发展也证明这本身是一个正确的选择。然而,作为学者或者学术界,理应在历史发展事实的基础上超越事实形态,从学理的高度对命题本身进行深度剖析和梳理,尤其是勘察和厘定命题得以成立和稳固的前提、运行机制等基础性问题,因为对这些基础性问题的解决,构成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之科学性、合理性的前提,同时还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在中国的继续深化和发展指明了方向和目标。诚然,至今对于这些问题的研究,学术界已经做了大量有效的工作,取得了系列研究成果。但是,在相关研究中,也出现了种种不同的倾向和立场,并且产生了一系列相关讨论和争鸣。因此,有必要对与此相关的问题作出合理、准确的梳理和定位。本文无意也无力卷入各种具体的争论之中,更不是清算前面的系列研究成果,而是意在从较少受到学术界关注的、有关命题“结构逻辑”考察和分析的角度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这个命题进行一种学术化向度的梳析,以初步厘清“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可能包含的基本结构和层次、以及其中所隐含的问题,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继续深化和发展提供可能的“问题域”,也为彻底解决“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科学性、正当性基础问题提供一种视角或切入口。

二、何谓“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学术化向度

目前,对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或“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隶属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问题的研究,已经形成了一种强调学术化、学术性为核心的所谓“学术维度”。[3](P137)这种维度的核心是当前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研究应该以真正学术的态度来对待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应用、发展和落地生根问题。这种“学术维度”研究方式普遍认为,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研究,应该突出命题的学术性、学理和逻辑基础,淡化一直以来人们强调的意识形态性和政治功能。当然,在所谓的“学术维度”研究里面,也存在各种各样的争论,由于研究视角或者研究领域的不同,出现了各种对“学术维度”的阐释和论证。其中,主要的关注点是:马克思主义是否真的能够具备中国化理论形态的条件、马克思主义能不能和中国传统文化结合、马克思主义经典文本应该如何在中国语境中进行解释和转换、马克思主义如何在中国能够实现创造性的理论建构等等这些问题。而在“学术维度”研究的外面,则有一些学者对这种研究旨趣和倾向进行了质疑和批评,其主要的理由是:这种“政治淡出、学术凸显”的研究模式,偏离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甚至是马克思主义理论本身的目的和功能,用“学术意识”中的所谓“理论和学术中的问题”淡化甚至遮蔽了马克思主义本来产生于并应回答的“时代和现实的问题”,构成了一种有害于马克思主义自身和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发展的“反问题化倾向”(即不关注现实问题,只关心脱离现实的“学究问题”——笔者注),有重新走向教条主义或“书斋理论”的危险。[4](P29-30)

对于大多数已有的关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学术维度”的正面和反面讨论,从一定程度上讲,都从不同角度或层次切中了目前有关“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研究的某些问题,均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是,笔者认为,从目前有关“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学术维度”的正面和反面研究来看,绝大多数只关注该命题的“运用”或“应用”层面问题,还没有真正抓住“学术性”的真谛,特别是关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这个命题本身所涉及的结构和层次问题,还很少出现对之进行全面的、整体性的考察研究。而命题的结构和层次,更多地事关“这个命题得以成立的逻辑究竟是什么”这个根本性问题。因此,这才是更深层次的、也是更完整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学术化向度。目前多数提倡“学术维度”的“正面”学者,只涉及到了这个命题完整逻辑结构和层次的某个部分、甚至多数还不是基础性的部分。同时,另一部分对“学术维度”质疑和批评的“反面”学者,其实也不自觉地走向了另外一种极端,在“正面”学者片面性理解的误导下,否认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所应有的真正学术向度。下面,针对本文提倡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学术化向度作简要说明。

第一,学术化向度是一种有关命题的整体性逻辑结构分析。本文强调的学术化向度,最核心的内容是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这个命题作出全面的、整体上的逻辑结构分析。也就是说,从逻辑分析的角度梳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这个命题本身究竟包含哪些结构和层次?这是弄清楚命题究竟“是什么”或“意味着什么”的最根本、最基础的问题。而命题“是什么”或者“意味着什么”则又是我们继续讨论命题、尤其是命题如何运用或者运用到什么程度的基础和前提。所以,笔者认为,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作出一种整体性的逻辑结构分析,对其所可能涉及的相关问题进行梳理,这才是事关命题的最为基础、最为关键的问题,正因为这样,才是学术化向度应有的任务和功能。这种对命题进行全面、整体的逻辑结构勘定和描画,既是命题得到真正认可和接受的基本认知前提,更是命题在具体实践中得到不断发展和深化的基本逻辑前提。这种学术化向度,从研究活动自身意义来看,正如有学者指出的那样:“这里的所谓学术性,主要指学术研究这种‘天下公器’作为一种专业活动的正当性,涉及学养、工夫、规范、水准等能够被行业认可和接受的诸多因素。”[5](P12)试想,如果“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本身包括哪些基本的逻辑结构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研究中都没分析清楚,这种专业性研究活动的基本学养、工夫、规范和水准等何以得到体现,研究活动的正当性又从何谈起呢?毫无疑问,这是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进行学术研究应该面对的首要问题,也是核心问题。

第二,学术化向度是一种有关命题的逻辑论证手段而非目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学术化向度,还应该关注对命题的逻辑论证。也就是说,通过逻辑论证,使命题本身能够“自圆其说”,避免出现自相矛盾的困境。这种学术化向度,是一种用科学可行的方法,将问题梳理清楚、将道理讲明白的论证手段。这种做法,也是马克思使马克思主义成为科学的一个重要手段。正如著名的政治经济学家熊彼特在评价马克思学术工作时所说的那样:“在工作时他主要关心的是用他那个时代的科学来使分析工具变得锋利,关心如何使逻辑困难得到解决,关心建立一个理论基础,以获得一个在性质上、目的上完全科学的理论,不论他可能有什么缺点。”[6](P20)换言之,逻辑困难的解决,是一个理论的基础得以稳固、理论的性质和目的是否科学的基本要求。对此,“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同样不例外。但是,需要注意的是,我们讲的这种学术化向度,逻辑论证只是一种对命题科学性的证明手段,而并非其目的。对此,笔者赞成穆南珂先生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之“学术性”倾向所作批评的一个基本立场:“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中的‘学术性’诉求,只是作为一种策略才具有意义;而如果作为一种追求或目标,则是有害的,因为它把一门学术本身应当具有的价值标准转换成一套外在的、形式化的装饰,转换成一种‘学术包装’。”[7](P6)也就是说,学术本身的性质应该是一种偏“中性”的工具手段,其根本的目标应该指向自身之外的价值层面。对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研究来说,学术化向度只是一种进行严谨、科学的梳理和解释的手段,而作为学术化向度的研究行为本身不应该是“目的”。这也是本文所强调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学术化向度的基本立场和态度。

第三,学术化向度是一种有关命题正当性基础的相对独立的理论考察。本文强调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学术化向度,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对命题的正当性基础进行理论考察,这种考察的立场应该不带“有色眼镜”,而是一种相对独立的“旁观者”立场。也就是说,在理论上考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这个命题如何得以成立、在哪个角度上讲可以成立这些问题的时候,理论考察者应该既跳出命题“践行者”或“拥护者”的亲近角色、又跳出命题“反对者”或“抵制者”的疏离角色,避免出现盲目单纯的身份标榜现象。尽量剔除自身所带的一些情感偏好、情绪性态度等,以一种较为平和、公正和客观的眼光去考量命题本身所涉的系列问题。这种对正当性基础进行的独立理论考察,除了考察者的身份角色外,还隐含一层意思,那就是不应事先对命题进行某种理论上的论证结果“预设”。这种预设也包括两种情况,一是预设命题是成立的,学术研究工作的目的是寻找其成立的各种证明;二是预设命题是不成立的,学术研究的目的是寻找证据对之进行各种驳斥。笔者认为,在学术化向度中,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研究的这两种极端预设做法均不可取,其不利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走向科学化,更难以为命题的正当性基础提供真正的、经得起考验的论证模式。需要说明的是,学术化向度这种相对独立的理论考察方式,其本身没有贬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地位和作用发挥,相反,其提高了命题的地位和生命力。对此,正如有学者指出的那样:“强调马克思主义研究的学术维度,丝毫无损于马克思主义的任何积极属性的发挥。也只有建立在严密学术论证基础之上的科学性才经得住追问,才可能具有实践的合理性。”[5](P17)由此可见,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进行相对独立的理论考察,更提高了命题本身的“可公度性”和说服力,对于其指向的具体实践提供了更为可靠的科学指南。

最后,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本文强调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学术化向度,以上所述的三个方面很多时候也是交叉和重叠在一起的。同时,其仅是一种从学术层面研究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要角度或模式方法,学术化向度本身不能替代“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在中国的具体实践,更不是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研究的唯一正确方式。但是这种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学术化向度的强调,理应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现实运动不可缺少的一环,甚至构成了这种运动得以深化和发展的根本前提,没有学术化向度的准确、科学把握,实际的运动可能就会误入歧途,同时其把握群众的能力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这其中的关系,正如马克思自己曾明确指出的那样:“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理论只要说服人,就能掌握群众;而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所谓彻底,就是抓住事物的根本。但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8](P9)由此推之,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研究不能替代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实践,但是这种研究如果够彻底、理论具有足够的说服力,自然就能获得人民大众的认可和支持,其就变成了推进实践的实际力量了。

三、“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学术化向度基本问题

只要我们细心考量,很容易会发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首先可以当作一个“名词词组”来看待,其大体的意思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化”的情况(结果);同时又可以当作一个“动词词组”来理解,其大致的意思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化”的运动(过程)。需要说明的是,本文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学术化向度基本问题的界定主要是关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第二重含义,亦即是主要将之当做一种运动和过程来理解。当然,这里并不是说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理解为一种作为结果的形态没有意义(已经形成的各种形态本身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过程中出现的结果),而主要是强调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理解为一种运动和过程更加符合这个命题本身的发展需要以及更加切合马克思主义具有开放性和发展性的精神特质。这种特质正如马克思自己所强调的那样:“我们就不是以空想家的姿态,手中拿了一套现成的新原理向世界喝道:真理在这里,向它跪拜吧!我们是从世界本身的原理中为世界阐发新原理。”[9](P418)也就是说,真理本身不是现成的,而是一个不断从当下走向未来、在现存中不断生成的过程。“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作为一种科学理论,同样如此。既然是一个运动和过程,就必然涉及运动和过程包含的基本问题:一是这个运动包含哪些基本的要素(即结构和层次),其对应的是这个运动究竟“是什么事”的问题;二是这个运动由谁来执行和承担,其对应的是实践的主体问题(“谁来做这个事?”);三是这个运动有哪些价值指向,其对应的是“做这个事为了什么”的问题。显然,这些问题是理解“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最为基础和前提的层面,更是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具体实践需要认真对待和解决的问题。本文以下试作逐一梳析。

(一)“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逻辑结构和层次问题。

从逻辑结构和层次的角度来看,“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至少由三个方面组成:一是什么是马克思主义?二是什么是中国的?三是马克思主义能否和中国结合?如何和中国结合?结合到什么程度?很显然,以上三方面才是命题的完整结构,任何一种仅取某个方面进行研究或者论证的做法,都不能完整地体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丰富内涵和逻辑机制。同时,以上三个方面一环扣一环,它们共同构成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基本脉络和骨架。需要指出的是,三个方面(实质是问题)任何一个得不到解决,“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这个命题的理论根基就可能受到冲击和质疑,由此而来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实践也会出现各种问题和障碍:走偏、走歪甚至误入歧路。

首先,我们看看“什么是马克思主义”这个问题。表面上,这个问题似乎不用追问,但是只要细致推敲,就大有文章,很多连带的疑问丛生。在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这个命题的“共识性”理解中,大家都公认要取的是“马克思主义的普遍(基本)原理”。但是,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普遍原理,其包括哪些方面,又有哪些方面是可以放到中国来应用和实践的?这些都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研究应该首先关注并且解决的问题。对此,正如有学者指出的那样:“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是不是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究竟什么是马克思主义?这个本已成为人们生活常识的话语,但又是常常为人们所忽视的研究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问题的基本出发点,再次成为我们不得不首先要解答的第一个问题。”[10](P8)对于这个问题的解答,我国著名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陶德麟先生提出了一种思路,其在一篇重要论文中强调:“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离不开马克思主义普遍真理的指导,这毋庸置疑。但是,什么是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马克思主义的论著中的哪些论断是普遍真理?普遍到什么程度?是否符合中国的实际情况?离开了具体实践的检验,是判定不了的。”[11](P14)在这里,突出了具体实践对于真理选择和应用的重要性,但是具体的实践又有重要与不重要、错误与正确之分,这就需要准确地把握和区分,否则就可能铸成严重的甚至是不可挽回的大错。

另外,实践虽然重要,但仍然代替不了对真理本身的理论分析和论证、比较甄别和选择。在此,需要特别指出的一点是,除了搞清楚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及其在中国运用的限度这些问题外,还应该认真研究和对待马克思主义的精神实质这个严肃的问题。因为精神问题,构成了一种文化的灵魂,正如古希腊的“理性精神”和古希伯来的“信仰”精神是他们的文化灵魂那样,“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研究和实践,如果忘记或放弃了马克思主义的精神,那就会变成一种平面化的“固定物”甚至是“玩偶”,这应该引起高度的警惕。也因此,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学术研究不得不首先关注和深度分析以上所涉的系列问题,对之作出更为严格和准确的界定和回答。

其次,是“什么是中国的”这个问题。对于这个问题,学界和政界也基本早已达成共识:那就是“中国的具体实际”。对此,有学者专门总结指出:“‘中国的具体实际’是一个内涵丰富的概念,它是包含在特定时代中的中国的历史、现实和未来发展趋势的综合,是对特定时代中国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等的发展状况及其影响因素的总概括。从总体上看,中国的具体实际主要有以下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中国的文化传统。……二是中国当前的现实。不论是在哪个时代,中国的当前现实都是中国的具体实际更为重要的方面,它有着时间和空间两个方面的规定性。”[12](P41-42)对于这两个方面关于中国具体实际的界定,基本囊括了其应有的内容,笔者深表赞同。但是,这其中也会接连出现各种需要面对和解答的具体问题。其一,什么是中国的文化传统呢?当然,在学术界已有的回答中,中国的所谓传统文化就是这里所说的文化传统。这进一步又涉及中国的传统文化究竟有哪些具体的方面这个问题,显然这需要做大量的工作进行整理、收集和分类等等。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中国的传统文化并非全部都是“精华”、好的东西,而是鱼龙混杂、好坏均有之的情况。因此,我们无法越过“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比较甄别与选择过程。另外,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就是所谓的传统文化或文化传统是否就是一个固定不变的东西呢?对此,美国学者E.希尔斯给予了否定的回答:“当传统的拥护者被带到或来到其他传统的面前时,传统便发生了变化。”[13](P321)暂且不管他的论述是否真的客观科学,但是这个问题值得我们在考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时认真对待。其二,什么是中国当前的现实呢?简单地说是当前中国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等的“总概括”,这是一种宏观的把握视野,当然很重要。但是在“总概括”下,还必须有一个“具体化”的过程,对每个领域的现象、事件、趋势和影响因素等作出一个准确的描述和判断,这并非易事。显然,这又是“总概括”不得不面对和解答的“微观”问题,没有这种“微观”把握,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也就没有真实可靠的生长土壤。

再次,是“马克思主义能否和中国结合?如何和中国结合?结合到什么程度”这个问题。对于马克思主义能否与中国的实际情况结合这个问题,学术界曾经有过不少的争论。最为极端的结论是马克思主义无法与中国实际特别是中国的文化传统相结合。此派的主要反驳理由是马克思主义原本属于西方的文化传统,其基本的精神、思维方式和文化语境等均截然不同于中国。也因此,作为一种完全异域的文化,马克思主义很难和中国这种东方文化结合在一起,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也就无从谈起甚至是一个“伪命题”。诚然,这些论调表面上有其“道理”,实质考究,其实不然。因为,这种论调首先否认了一种文化或者思想可以“民族化”的可能性。很显然,一种真正具有影响力、具有深度张力的文化或者思想是可以传承和扩散的,这从世界历史文化几千年甚至上万年的传承和传播事实中已经得到很有说服力的证明。对此,黑格尔在其写给J.H.沃斯的一封信里论述得很风趣和深刻:“路德让圣经说德语,您荷马说德语,这是对一个民族所作的最大贡献,因为,一个民族除非用自己的语言来习知那最优秀的东西,那么这东西就不会真正成为它的财富,它还将是野蛮的。”“现在我想说,我也在力求教给哲学说德语。如果哲学一旦学会了说德语,那么那些平庸的思想就永远也难于在语言上貌似深奥了。”[14](P202)黑格尔的论说,无论从德国的历史还是从真理之为真理的本质来看都是确凿无疑的。同时,从马克思主义自身的性质和功能来看,这个问题也是不容否定的,正如陶德麟先生所说的一样:“马克思主义虽然产生于西欧,但它的视阈是整个人类历史和世界全局,而不仅是西欧。它不是地域性的理论,而是世界性的理论。马克思主义的根本原理并不只是西欧情况的概括,而是整个世界历史发展过程的概括。特别是它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是整个人类认识史的总计总和与结论,对人类社会是有普适性的。[11](P9)因此,我们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学术研究,在这个层次上,应该更加关注“如何与中国结合、结合到什么程度”这个问题。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实际情况的结合方法、路径究竟具体有哪些方面,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实际情况能结合到什么程度、其结合的结果应该如何去检验和看待,等等。这些才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学术化向度在这个层面应该细化梳理、研究和考察的实质性问题。

以上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涉及的基本逻辑结构和层次问题,这些问题初看简单,但稍微深究就会发觉其错综复杂甚至有些“游离不定”,但其又都真实存在并且构成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根基和骨架。因此,它们理应是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进行学术研究要勇敢面对和详细回答的基本问题。

(二)“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实践主体问题。

如果以上第一点是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这种“运动”本身包括的要素进行的一种相对“静态”的逻辑结构分析的话,那么接下来就是相对“动态”的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这种“运动”的执行者即实践主体进行考察。我们知道,一种运动或者一个过程,必然需要有担当者(某个主体)去实践和推动,否则这种运动或过程就无法顺利开展。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这种“运动”同样如此,对其实践主体的考察、甄别和界定等,也因此应该进入“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学术化向度的视野。但是,对于这个问题的研究,是否已经有了公认的方案和清晰的回答了呢?显然,还没有。同时,相关的问题也很少有研究者去追问。近年来,虽有少数研究者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但是也说法不一。有学者认为,主体是“中国共产党党内从事理论研究的知识分子和积极拥护中国共产党路线和政策的党外知识分子”。[15](P8)也有学者提出,“主要包括人民群众、无产阶级、中国共产党、思想家理论家和领袖五种类型的主体”。[16](P10)还有学者作出了进一步的完善和分类分析,认为“领袖群体、知识分子、人民群众共同构成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主体”,[17](P117)“领袖群体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主导者,知识分子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推动者,人民群众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过程中处于基础性地位,三者共同作用推动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17](P123)显然,以上这些见解越来越全面和深入,尤其是第三种见解,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各类主体的分工和地位进行了较为准确的定位,为人们理解“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运动过程和机制提供了较好的参考坐标。但是,里面还有一些问题需要继续细化和深究。譬如,在这个过程中,领袖的主导作用应该怎样具体界定和检验,怎样才算是起到了“主导者”的作用?知识分子的推动作用在何种意义上来定位,作用的大小如何判断?人民的基础性地位的作用是怎样发挥的,什么样的参与和实践才算是基础性的?等等。

另外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就是各种群体在作为“实践主体”参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运动过程中所取得的成功经验应该如何总结和使用,其遭遇的教训在今天以及今后又应该如何对待和避免,等等。对此,有学者指出,应该加强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微观个案研究,[12](P27)笔者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思路。在对微观个案研究的过程中,一些较为具体的经验和教训也就得以全面、微观地展现。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方面工作做得较多的也只是对领袖和著名知识分子进行了部分研究,而对于人民群众的个案研究则十分罕见。当然,笔者并非强调要对某个具体的群众个体进行研究,而是至少应该对不同的人民群众群体进行相应的分类研究,这样才能尽可能避免一些笼统研究带来的含糊不清和交错重叠现象出现,也使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微观个案研究走向更为深入和全面的层次。为什么要强调对人民群众的个案研究呢?因为我们一直强调一个普遍的真理:“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18](P1031)从事实上看,人民也确实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最重要的执行主体(同时又是大众),但是这个重要的主体有哪些具体的特点,如何调动他们的参与积极性和激发他们的创造性等就需要作出准确的把握和研究,而这种研究就必须是相对“微观”的,至少是从群体分类入手。否则,即便领袖和知识分子有再好的方案,也很难使马克思主义真正地在中国落地生根、枝繁叶茂并世代推进。

以上种种,有足够的理由让我们重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实践主体问题,因为缺乏了实践主体,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运动也就失去了其动力和主观逻辑根基。也正因此,这个问题理应成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学术化向度的基本问题之一。

(三)“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价值指向问题。

我们知道,马克思主义从传入中国的那一天起,就具有了深刻的价值指向功能。作为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者和提倡者的早期中国共产党人,正因为看到了马克思主义的价值功能符合中国的国情和人民群众的诉求,才以之作为党的指导思想,通过使马克思主义不断中国化,进而挽救国家和民族于危难之中。对于这种价值功能指向,马克思主义的创始人马克思恩格斯将其最高目标定位为“解放全人类、实现共产主义”。这种价值目标实现时的状况,正如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所言:“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8](P294)诚然,这是一个很崇高的,暂时在中国难以实现的价值目标,其根本的指向是马克思恩格斯所言的在社会中实现“人的全面发展”,使社会大众成为“全面发展的人”,或至少为社会大众提供成为“全面发展的人”的必要条件。马克思主义所设定的最终价值指向是消除阶级对立和剥削、实现人的全面自由发展的共产主义社会。但在这里面有一个问题需要澄清,那就是共产主义社会在现实中并非已经存在,也没有任何具体的图景,某种程度上讲,它是一个人类奋斗的终极价值目标。现在的实际情况是,我国选择了社会主义发展道路,我们正在走向共产主义的“路上”。而在此过程中,对待共产主义的态度并非静态地将之束之高阁,而是应该运用共产主义的价值指向来进行不断的现实改革实践。对此,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专门强调:“共产主义对我们来说不是应当确立的状况,不是现实应当与之相适应的理想。我们称为共产主义的是那种消灭现存状况的现实的运动。这个运动的条件是由现有的前提产生的。”[8](P87)也就是说,共产主义是在现有前提条件下,不断改革、完善现实状态的一场运动。对于这点,尤其值得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今天中国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实践主体去反思、研究和实践。

在此,最为关键的问题是,在中国现有条件的前提下,应该怎样具体地坚持以上所涉的马克思主义原本应有的核心价值指向。这表面上仅是一个实践问题,但其实际上更是一个重大的理论问题。因为,其涉及党的执政理念、国家的发展理念、具体制度和政策的制定及其执行原则等基础性重大问题。这些重大问题的解决,并非仅仅强调具体的“实践”就能全部厘清和完成。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些问题构成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需要严肃认真对待的学术问题,它们的解决,首先依靠对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相关理论作出准确的把握和理解,缺少这个环节,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实践就可能“南辕北辙”。而对马克思主义核心价值指向的准确把握和理解,必须要有对马克思主义经典论述的细致阅读和严肃思考,否则就不可能达到目标。对此,法国当代著名哲学家德里达曾以警告的口吻向世人强调:“不去阅读且反复阅读和讨论马克思——可以说也包括其他一些人——而且是超越学者式的‘阅读’和‘讨论’,将永远都是一个错误,而且越来越成为一个错误,一个理论的、哲学的和政治的责任方面的错误。”[19](P21)笔者认为,作为一个以马克思主义作为党和国家根本指导思想的民族,中国人尤其是中国的学者和党政界,应该好好琢磨和思考德里达的提醒。在轰轰烈烈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实践运动中,对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价值指向问题,特别是如何在当代中国特殊的历史条件下,既坚持马克思主义的根本价值指向、又不脱离中国的实际情况这样的问题,必须通过认真、严肃的学术研究来为其奠定基础、指明方向。缺乏了这个向度的探索,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就有可能走入歧途,甚至会发生与马克思主义基本价值指向相悖的严重错误,其最终的结果是危害人民的根本利益、威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不断推进和向前发展。

总之,学术化向度是研究“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应该引起重视的一个重要问题,其关涉“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科学性、正当性等根基,更关乎命题的深化、发展和正确实践。为此,学者和学术界应该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命题的学术化向度作出科学的整体把握,进而对学术化向度的基本问题作出深入细致的研究和科学合理的回应。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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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晓予

作者简介:曹峰(1981—),哲学博士,广东中山职业技术学院思政部副教授。

基金项目:2015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大学生对中国道路的认同问题研究——基于主流教育话语体系建构的视角”(15YJC710005)的部分研究成果。

中图分类号:D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477(2016)04-00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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