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再彬
[摘要]信息技术对民主政治建设具有正、反两方面的影响,我们要做的是在认清其正反两方面功能的基础上,尽可能地抑制其“负作用”,增进其“正功能”,进而增强我国民主政治建设的动力和技术保障。
[关键词]信息技术;中国;民主政治;双重影响
[中图分类号] D62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928X(2016)03-0023-03
科学与民主之间的关系是一个老话题。从西方国家看,民主政治虽发端甚早,但中断甚久。从一定意义上讲,现代西方的民主政治是伴随着工业革命的步伐而逐步建立健全的。就中国而言,在历史上,“科学”与“民主”是新文化运动高举的两大旗帜,极大地影响了中国的近现代化进程。进入信息化时代后,科学技术特别是网络等信息技术对中国民主政治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影响:一方面扩大了公众参与,促进了民众与政府之间的互动,在既有政治体制下,增进了民主政治的实现度;另一方面提升了政府的信息掌控力,也为不理性参与、网络暴力蔓延提供了空间,而这无益于民主政治走向成熟。信息技术对民主政治建设具有正、反两方面的影响,我们要做的是在认清其正反两方面功能的基础上,尽可能地抑制其“负作用”,增进其“正功能”,进而增强我国民主政治建设的动力和技术保障。
一、信息技术对民主政治的推动作用
民主政治改革需要动力。因为,政治体制具有“惰性”,失却动力机制,政治体制改革不会自然启动和推进。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民主政治的实践取得了许多有益的成果。除了自上而下的推动和自下而上的探索等动力之外,信息技术是中国近十年来民主政治实践的重要推动力量。
(一)信息技术的发展有利于营造民主的价值理念。信息技术突出了人的主体地位和主观能动性,对于形成和强化以人为本的文化氛围大有裨益。夸张点讲,只要有鼠标,人人都可掌控“麦克风”,主体地位的平等和发言的自由久而久之有利于平等自由价值理念的深入人心。各种利益不尽相同、各种理念千差万别、各种观点针锋相对,网络交流必须倾听不同的声音、理解不同的立场、尊重不同的利益诉求,这就要求不同个人之间、群体之间彼此包容。由过于自由和匿名性带来的责任缺失往往会使网络上出现各种乱象,这有违网民的整体利益,理性的网民必然会呼唤法治,集体理性的选择也必然是人人自觉守法。平等、自由、包容、法治都是成熟的民主政治所必须的价值理念。另外,成熟的网络技术本身就是民主价值观的体现,也利于民主价值理念的传播,进而为民主政治奠定文化基础。
(二)信息技术为民主政治建设开辟了新通道。在互联网时代到来之前,现代民主政治主要形式是以投票选举为基础的代议制民主政治制度。但代议制民主是一种低质量的民主制度,是直接民主理想对现实政治可操作性的妥协。即使从形式上看,“51%”的生硬定量原则之所以被称之为“暴政”,就在于这一简单多数原则虽可简单区分选民的偏好大类别,但无法对选民的“偏好强度”进行统计。何况在这一民主模式下,绝大多数公民是“被代表”的,自身并未直接参与民主政治实践。信息技术推动了“电子民主”的发展与成熟,这是对传统代议制民主政治的补充和超越。人们足不出户就可以获取公共信息,对公共事务发表自己的看法。毋庸置疑,信息化社会,互联网已经成为民主政治实践的新平台,电子民主是民主政治的新模式之一。可以想象,在信息技术足够成熟、相关法治条件足够完备且现行政治制度允许的条件下,选民完全摒弃投票站而坐在家中进行网络投票,以网络为平台的直接民主可以使民主程序更加完善,可以在更规范的领域中实施,也能更准确地反映选民的意愿,从而提升民主的质量。
(三)信息技术营造了新公共空间。现代信息技术将人们从地域空间的阻隔中解放出来,并将原子化的个人力量整合汇聚成共同体。如此,在政治活动方面,人们也可不受空间的约束,在信息化公共空间中互动。网络论坛社区、QQ群、微信朋友圈等平台上,各种宏观、中观、微观的新形态公共空间应运而生并逐步成熟。网络公共空间内的互动行为可以是即时性的、也可以是全天候的,从这个角度也可以讲,网络公共空间打破了时间的限制。随着网络公共空间“话语权”的不断增强,与现实政治的联系愈来愈紧密,其互动的结果也会影响甚至改变现实政治中的公共行为和重大决策。
(四)信息技术增强了公众参与政治的能力。信息技术给政府和公众两方面都赋予了一定的权力[1],对公众而言,主要是提升了以下几个方面的能力:一是获取信息的能力。信息化时代最大的红利就是信息传播和运用的速度比以往任何时代都要快捷,政府不可能像以往那样垄断绝大部分的公共信息。在互联网这个“自由的信息公社”里,普罗大众获取公共信息的成本降到很低,虽然还存在“信息壁垒”,但社会上越来越多的人拥有了通过网络获取各类信息的能力。在这样的情势下,任何公共事件要想瞒住不让公众知晓已变得极其困难。二是参与公共决策的能力。公众可以通过网络对政府重大决策进行评论,发表自己的意见建议。政府的一些重大政策特别是涉及公众利益的政策出台前,都要通过网络听取民意。毫无疑问,政府的任何政策都难以罔顾网络民意和公众的反响了。一些司法判决结果甚至因为网民的强烈反对而被改判,这反映了网民参与公共事务、影响公共决策能力的增强。三是维护自身权益的能力。通过互联网为自身维权已成为弱势群体利益受损时的惯常选择,网络维权更能使事件受到社会公众的关注,相关政府部门也更为重视。在网络舆情发酵的情况下,政府往往会立即采取措施予以回应,相关问题也更易得到妥善解决。这在某种程度上助长了“有事就上网发帖”的维权逻辑,但也反映了公众网络维权能力和功效的提升。四是监督政府的能力。互联网已成为公众监督党政机关及其工作人员行为的“利器”,网络监视之眼无处不在,网络曝光之时往往就是相关腐败问题解决之始。近年来,像“表哥”、“房叔”之类的由几张网络图片挖出的贪官污吏不在少数。网络反腐的作用也深受中央的认可,中纪委监察部开通举报网站,并通过网络发布相关反腐信息,降低了公众参与执政党反腐的成本,拓宽了社会反腐的参与平台,提高了全社会反腐的便捷度。
二、信息技术对民主政治的负面影响
信息技术的发展并不必然带动民主政治的发展。民主政治在一国确立并不断完善,需要许多条件,信息技术的推动只是现代民主政治发展的众多条件之一。而且作为一种客观存在,信息技术具有双重性,其作用发挥还要受使用者个人素养、价值观念、政治立场等主观因素的影响,因此信息技术既可以成为民主政治的“助推器”,也可能成为民主政治的“绊脚石”。
(一)信息技术可能成为强化管控的工具。信息技术对政府和社会同时赋权,相比较而言,政府掌控信息技术的权力比社会大众更强。虽然一个负责任的政府不可能拒绝互联网,难以完全阻碍互联网的快速发展,也难以全面限制网民的参与爆炸,政府的一些行为可能还会因网络民意的反对而改变,但政府毕竟手握互联网的监督管理权,可以通过立法或出台相关规定的方式让互联网按照政府的意志运转,至少不与政府的核心利益相冲突。只要政府愿意,或者形势所需,政府可以通过关闭网站、删帖,限制相关信息在互联网的传播,甚至可以锁定相关人员,对相关发帖人、首要分子采取强制措施。除了对信息传播的控制权外,政府利用信息技术获取信息的能力也大为提升,最核心的信息技术往往被政府部门所掌控,信息技术与政府安全体系相结合,会展现出强大的覆盖力和信息搜集能力。也就是说,公民利用现代信息技术获取公共信息的同时,政府也借助信息技术掌握了更多的社会信息甚至是公民个人的信息。从一定意义上讲,信息技术能否促进民主,关键不在于信息技术本身,而在于其所处的政治体制以及政府的意志。
(二)网络暴力对民主法治的破坏。由于身份的相对隐匿性,网络总给人一种虚拟社会的感觉。于是乎,一部分网民在网络空间中责任意识和规制意识会消减,在现实社会中不敢表现出来的人性恶的一面似乎在网络空间中集中暴露出来,具体表现为不负责任的言论、非理性的行为、民粹主义的盛行等等,有些言行已经对政府、社会及公民个人的权益造成了损害。网络似乎集聚了现实社会中的所有不公、恐慌、怨恨和愤怒,网络似乎变成了一个现实生活的放大镜。比如:一地政府要对某化工项目进行环评,消息一旦流到网络,可能演变成多种版本,随后谣言四起,群情激昂,也许本是空穴来风,却酿成一场破坏性的群体性事件。即使真有此事,经网络传播和动员组织后,当地民众也会聚集反抗,这就是所谓的“邻避现象”。这里涉及一个群体的利益和公共利益发生冲突如何协调的问题,传统的处理方式往往是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来实现整体的利益,网络时代似乎又出现了另一个极端现象,网络上相关群体的抗议往往迫使政府不得不改变一些公共行为,大有公共利益让步于群体利益的趋向。可见,一些网络参与并非理性行为,也不符合公共的善。更有甚者,一些非理性的网络言行还易演变为网络暴力,对一些当事人采取“人肉搜索”,暴露其隐私。一些“大V”未在掌握客观事实的基础上,在网上对某人某事进行定性,掀起网络舆论的轩然大波,从而对公共利益或公民及某一社会组织的权益造成损害。这些都是与民主法治精神背道而驰的。
(三)过于崇拜科技对民主政治无益而有害。科学至上主义过于相信和依赖科学技术的力量,表现在政治领域,往往主张“科学统治”、“技术统治”、“专家治国”甚至是“唯科学主义”。虽说科技自身不能进行统治,但如果任由科技崇拜的思维滋长到社会各个领域,人们解决问题的方法就会僵化,最后科技会盲目自大,解决许多单纯靠科技解决不好的事情,“生搬硬套,不加批判地把某些思维习惯,运用于和形成这种习惯的领域有所不同的领域”。[2]民主政治的关键不在于科技,政治领域的事务如果都靠科学方法、技术手段,不但不会达至理想的民主政治,可能还会走向民主的对立面。仅仅把民主政治完善的希望寄托在网络技术的发展上终将失望。如果网络技术不在民主的轨道上向前发展,那么其越先进就可能离民主政治更远。因此,不宜夸大信息技术对民主政治的推动作用。
(四)信息技术削弱了政党的权力。随着信息化浪潮的到来,权力将在国家与社会之间重新配置。这种权力重构可能不会改变原有权力的根本结构,但可能会让原有相对势弱者的权力有所增强,而原先绝对优势的一方被相对弱化。这方面一个比较突出的趋向是信息技术加快了政党功能的弱化。政党变得不得不“媚俗”,尽可能去取悦大众,二战后“政党仅仅只是‘消极地将多种个人意愿集合起来,而不是‘积极地塑造一个更高的公共目标”,这虽然能够帮助一部分政党赢得选举,“但却是以丧失政党功能为代价的”。[3]信息化时代,政党的宣传教育、社会动员及利益集成等功能被网络逐步替代,政党常常会改变自身以适应信息化时代的新特点和新挑战。任此情形发展下去,政党要么心甘情愿地沦为网络等信息化平台的“跟风者”;要么异化为选举的工具;要么名存实亡,仅靠制度的惯性半死不活地苟延残喘。一个候选人可以撇开政党单枪匹马地通过网络进行动员,只要在网络深孚众望,就可能当选。即使是在权威主义政体下,信息化也是对执政党的极大挑战,执政党必须高度重视互联网等信息技术的发展,必须十分关注网络舆情,必须充分考虑网民的利益诉求。也就是说,不得不让渡一部分权力。政党权力的弱化也许算不上一件坏事,但在各种社会组织和公民个人的自治能力未达到相当程度的情况下,政党权力被弱化,政治容易出现作秀、民粹、集体非理性等混乱状况,理想的高水平直接民主未达至,务实的代议制民主又被破坏了,最后损害的是公共利益,受伤的还是人民。
三、结语
科学技术与民主政治关系极为复杂。要想遏制科技对民主的负作用,强化科技对民主的正功能,关键还是靠国家层面的顶层设计。一方面,要充分发展互联网等信息平台,在全社会营造自由、平等、宽容、民主、法治的网络文化环境,推动其发展和成熟,以补充现行代议制民主的局限,促进政治民主的不断完善;另一方面,要通过健全法制和严格执法,促进民主政治制度在革新中不断健全,也推动民主政治实践不断取得切切实实的成果。
参考文献
[1]郑永年.技术赋权:中国的互联网、国家与社会[M].北京:东方出版社,2014:15.
[2]弗里德里希·A.哈耶克著,冯克利译.科学的反革命:理性滥用之研究[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3:6.
[3][美]拉里·戴蒙德,查理·德冈瑟主编,徐琳译.政党与民主[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83.
作者系华东师范大学政治学系博士研究生,中共上海市委办公厅秘书处干部
责任编辑:卞吉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