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耳鸮 天坛昼伏客

2016-03-07 11:54高翔金荣莹
森林与人类 2016年2期
关键词:天坛公园天坛羽毛

高翔 金荣莹

由于具有强大的夜视、立体听觉以及“静音”飞行能力,长耳鸮可以在黑夜中游刃有余地捕捉猎物和躲避天敌。

天坛上空掠过夜行性猛禽

冬日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白天迟迟不肯升高的太阳,仿佛一下子就掉入了天坛圜丘坛后一片阴暗的林子里。嬉闹的人群渐渐散去,几个来迟的游客只能站在冷清的建筑围墙外轻叹着,或是扒着身子向围墙内张望一番。此时,黑暗浓密的柏树林中,一些人却将目光紧紧锁住一棵树的树冠某处。透过树影的天空,一团黑黑的东西在树冠中动了动。突然,它一跃而起,展翅近一米的身形却悄无声息。它在空中一个盘旋,掠过百年祭坛的上空和游客的头顶,窜入浓密的林中,黑暗便湮没了眼前的一切。

“这就是在人们印象中略显神秘的一种夜行性鸟类——长耳鸮。”自然之友野鸟会的李强介绍说。他一边哈气暖着双手,一边介绍这种消失于一瞬的黑影。由于长着像猫一样的脸庞,人们通常称它们为猫头鹰,学名叫做鸮。冬天,长耳鸮会停留在北京天坛公园越冬或迁徙路过。长耳鸮名字的由来,是因在其头顶上方有两束耳羽簇,竖直如耳朵。如同长耳朵般的耳状羽是研究人员在野外识别它们的主要特征之一。当然,其实这并非真的是它们的耳朵,这对耳羽簇并没有听觉,只是一个传递信号的器官,可用来向同类发起警报或者恐吓潜在的威胁者。

人们对这种鸟类也有一些听上去很贴切的别称,如长耳木兔、有耳麦猫王、彪木兔、夜猫子、猫头鹰等。在所有的鸮形目鸟类中,长耳鸮是一种体型中等的夜行性猛禽,体长35厘米-40厘米。头部特别大,在棕黄色圆圆的面颊上,有着一对极大且向前直视的眼睛,眼睛的虹膜是橙红色的。尖锐呈钩状的灰色利嘴,深埋在面盘上的羽毛之中,而突出羽毛外的部分,很像人类的鼻子。也许正是由于它们的模样,让看到它们的人总觉得有种咄咄逼人的阴森之感和不祥预兆。于是,有些人干脆就叫它们“不吉利”,这也是猫头鹰留给人类的普遍印象。

静音飞行的大鸟

长耳鸮住进北京天坛公园,似乎印证了“无事不来”的说法,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它们光顾人类聚集的城市公园?城市又为这些精灵带来了哪些未知的变化?

天坛始建于明永乐十八年(1420年),四周为皇家园林,古柏环抱,是保存完好的坛庙建筑群,也是世界上现存最大的古代祭祀性建筑群。天坛占地273万平方米,约为故宫的4倍。若想在这里找到屈指可数且白天静伏的长耳鸮犹如大海捞针。况且它们也并不喜欢光鲜地出现在人类面前,通常都会将自己尽可能地隐藏起来,主要的隐身工具就是全身的羽毛。长耳鸮上体羽毛为棕黄色,密杂的黑褐色羽干纹,颏部白色,颈部有完整的皱翎。下体是棕白色并有较粗的黑褐色羽干纹,腹部以下的羽干纹两侧还有树枝状的细横纹,紧贴着树干时能很好地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为它们提供了与树干颜色相近的保护色。

除了有效的羽毛保护色,独特的羽毛结构使长耳鸮具有“静音”飞行能力。为了能悄无声息地扑食猎物,鸮类进化出的独特翼型和翅膀羽毛特征使其无论是在扑翼还是滑翔飞行时均产生低强度的噪声。长耳鸮的羽片一侧成锯齿状,非常柔软,有着天鹅绒般密生的羽绒,产生的声波频率可以小于1000赫兹,通常哺乳动物是感知不到如此低的频率。虽然长耳鸮翅膀展开时可长达一米多,但飞过头顶时人类以及大多数哺乳动物都感知不到任何声音。

一次夜晚中的观察让我见识了长耳鸮悄无声息的飞行能力。为了避免惊扰它们,我埋伏在离目标较远的一片空地上。这时,一只苏醒的长耳鸮展开宽大的翅膀径直朝我的方向飞来,从我的头顶上一掠而过。在夜晚寂静无声的公园里我却只听到了自己的喘息声。现代飞行器工程师们正在研究猫头鹰的羽毛结构,希望从中得到启发,制造出声音尽可能小的飞机来。通过吉林大学生物与农业工程学院的研究,目前的轴流风机也利用仿生学,通过长耳鸮等猛禽的飞行特点与翅形设计,减少了流风机运行时的噪声。

听力是长耳鸮的重要武器。由于它们的头骨不对称,两只耳朵并不在同一水平线上,这很有利于精确定位发声的来源。只要它们听到任何潜在的危险声音,便会竖直耳羽睁开双眼向声音的来源处望去。由于长耳鸮柱状的眼球有坚硬的巩膜环支撑,所以眼睛只能朝前看,要往不同方向看时,需转动整个头部。因此长耳鸮有着灵活的颈骨,颈部可旋转270°。有时,你看它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睁得圆圆的,其实它白天视力并不很好,主要依靠听力来判断声音来源。当它发现你的时候,如果你能在树下保持一段时间静默不动,不一会儿它们又会闭起双眼昏睡过去,因为它们更会对移动的物体特别关注。

八成食物为鸟类

在冬季和迁徙季期间,长耳鸮常结成10只-20只的群体,有时甚至可能会集结多达100只以上的大群。天坛公园曾在2000年左右,最多统计到50只以上的长耳鸮集群越冬,有时在一棵柏树上就能看到10多只。2015年的冬天已过半,但长耳鸮至今未现踪迹。

明清以来天坛公园广植松柏,至今园内已成森然巨林。这里还有很多阔叶林和灌丛,丰富的林区带为不少城市中的野生动物提供了足够的食物以及相对舒适安全的生活环境。而鸟类则是最大的受益者,成片的树林为它们提供了理想的迁徙、繁殖和越冬之地。针叶林、针阔叶混交林和落叶阔叶林等各种类型的森林是长耳鸮喜欢的栖息地,有时它们也会出现在林缘疏林、农田防护林和城市公园的林地中。

在天坛公园里生活的长耳鸮,白天通常会选择常绿针叶树作为隐藏栖息的树种。每当我看到它们时,它们总是一副瞌睡虫的样子,一动不动地蹲在树杈上。不管天气如何恶劣,对它们似乎没有任何影响,它们会尽量保持一个姿势度过危险的白天。其实整个白天长耳鸮也并不是纹丝不动地呆在树上,偶尔也会醒来梳理羽毛,时间长了有时也会舒展一下蜷缩在树上的身体,或者稍微换一换停栖的位置,然后静待黄昏的到来。

长耳鸮在选择栖息地时往往非常精确且固定,甚至精确到某一个树枝。刚刚抵达越冬地的前几天会变换栖枝,当它们一旦确定了一棵树,如果没有特殊原因,会一直待到整个越冬季结束。由于长耳鸮的这一习性,研究人员发现它们栖息的高枝垂直下方遍布着排出物,这就暴露了其行踪,成为寻找它们的重要线索。

除了白色粪便的踪迹特征外,经过晚上的捕食饱餐后,长耳鸮会在白天把难以消化的动物骨骼和毛发处理成食丸吐出体外,掉落到树下。能够见证“吐食丸”过程的人要么有足够的耐心,要么有非凡的运气。一个一如往常的日子,好运就降临在我的身上。我刚刚走到一棵柏树下,就发现一只长耳鸮突然躁动起来,本以为是我的到来影响了它,但只见那只长耳鸮张着喙,左右摇摆着身体,一副痛苦万分的模样。透过望远镜我看到一块有着鸡蛋大小的黑色物体从它的嘴里蠕动而出。我心里有说不出的兴奋,拿着望远镜的手似乎也有些颤抖。“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当然不是我的望远镜,黑色的、湿乎乎的物体从长耳鸮的口中吐出,隐约可见夹杂着一些动物的毛发与骨头。

长期以来,长耳鸮被科学家们认为是特化的捕食者,会捕食较为专一的食物。在北欧和地中海地区,研究人员发现长耳鸮以生活在开阔地的田鼠为食。然而,在意大利北部生活的长耳鸮冬季主要以姬鼠、家鼠和鸟类为主要捕食对象。在中国河北省保定市,长耳鸮越冬期间大部分食物却来自仓鼠、家鼠和姬鼠。可见,长耳鸮在不同地域食物的组成变化很大,可以说长耳鸮不是一个狭食性的物种。栖息在天坛公园内的长耳鸮甚至曾发现它们吐出的食丸中包括喜鹊、灰喜鹊等中型鸟类的残留物,研究人员称这可能是捕食所得,甚至也可能是长耳鸮食腐所得。栖息地遍布北半球,充分表明了长耳鸮是聪明的机会主义者,适应了不同的食物组成。

由于具有强大的夜视、立体听觉以及“静音”飞行能力,长耳鸮可以在黑夜中游刃有余地捕捉猎物和躲避天敌。人类要想在夜晚观察到长耳鸮的一切活动,似乎很困难,由于夜色和超强的隐身能力让我们很难直接去了解长耳鸮的捕食情况。但可以通过白天的观察,间接地了解长耳鸮夜间捕食情况以及食物的来源。研究人员还会从长耳鸮的呕吐物中寻找线索,因为在他们看来这里面蕴含着丰富的信息。

毕业于首都师范大学生物系、任职于北京市东城区青少年科技馆的岳颖,曾对栖息在北京天坛公园越冬的长耳鸮有过详细的调查。她为我们提供了一份几年前所做的长耳鸮食性分析报告。报告中显示,冬季栖息在北京天坛公园的长耳鸮,食物中曾包括9种小型哺乳动物和9种鸟类。其中两种哺乳动物褐家鼠与东亚伏翼是长耳鸮当时的主要食物来源,这两种哺乳动物的总量占到了当时长耳鸮食物总量的66%。而曾经一度全市大面积的鼠药投放与近些年来北京传统平房区的改造、古建筑的防护网修建以及城市新建筑的不断扩建,都导致了这两种小型哺乳动物的种群数量在城市中大幅减少,长耳鸮的食物来源为此也带来了不同程度的改变。通过对比显示,现在褐家鼠已几乎在长耳鸮的食谱中难觅踪迹了,取而代之的是麻雀。北京鸟类保护组织最近的一份报告显示,鸟类在长耳鸮的食物总量中已占到了80%左右,翼手目动物偶尔还会被抓到,但也只占到了很少的一部分。

居闹市之不易

据统计,截至目前,全世界的鸮类共有170余种,其中中国有29种,所有的鸮形目鸟类均为典型的肉食性鸟类,处于食物链的高端,其栖息地也就均为生态条件优良的草原或森林等环境。目前,我们已知在北京城区内长耳鸮越冬地包括有故宫、天坛、孔庙等,这些地方共同的特点就是既有密布的柏树林,同时为古代建筑群落,周围又遍布大面积的一些传统民居。长耳鸮栖息于此附近,正是为了夜晚捕食猎物与白天栖息的双重需要。大面积的林区可为长耳鸮白天休息的重要场所,这样一些城市林带相对密集,在闹市中较为安静。由于躲避寒冷,有的蝙蝠必须在古建筑与老北京平房中的缝隙中才能度过寒冬,一些平房区也使得啮齿目动物较为活跃,就成为长耳鸮经常会临近古建传统民居而栖的原因之一。

有研究表明,由于长耳鸮白天视力不够敏锐,又多处于静息状态易被噪音干扰,因此越冬长耳鸮的分布密度与周围环境的噪音水平成反比。巨大的声响包括公园内使用的高音喇叭、合唱团、乐器队,在天坛公园各处此起彼伏,整个公园就如同一场明星演唱会般热闹。另外,在天坛举行的祭天仪式上有一种挥舞的神鞭,一根5米左右长度的鞭子可以抽打出清脆的响声。这种仪式表演如今在公园内成为一些市民强身健体的运动。曾经,一群舞鞭的人选择在两栋建筑之间的一条过道处练习,声音通过建筑之间的回响更加尖锐。几个星期后,栖息在此地的长耳鸮便搬离了传统的日栖区,转移到了相对来说声音没有那么突然而刺耳的地方。经过几年时间,天坛公园将原有的一些空地逐步开放,也是致使长耳鸮开始大面积搬离和减少。现在它们的位置总在不断变化,以前基本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宁静已成为长耳鸮整个越冬期间一种奢侈的享受了。

从2008年开始,一些不良的拍摄行为对长耳鸮的影响显露端倪。一些急功近利者为了追求拍摄到长耳鸮大睁双眼的镜头,而向白天需要休息的夜行性鸟类叫喊、拍巴掌、播放噪声,制造能够制造的一切响动。甚至还有人为了让白天根本不会轻易起飞的长耳鸮去“表演飞行”,投去石头、木棍等……每次看到这样混乱的情景,鸟类保护志愿者都会上前制止,可是观念的迥异总是让保护显得无能为力。对于从大学开始就研究长耳鸮的岳颖来说,她视它们如亲人般的珍惜。“难道你拍照时是闭着眼睛的吗?”一个上岁数的摄影者反驳道,“别多管闲事了,大家都这样。”

一些前来参观天坛路过此地的游客有时也会受好奇心的驱使而来,大部分游客都会保持一种安静的状态,同时惊讶于在城市公园内能够见到只在书本中看到的夜行性动物。但有少量游客,甚至也加入到干扰的队伍中来,为无德的摄影者充当“帮凶”,帮助他们踹树、扔石头……此时,长耳鸮或无奈而惊恐地望着这些人,或只能壮着胆子被迫飞离隐蔽的树冠。一群乌鸦和喜鹊便大叫着紧跟其后,一时间树上树下皆是一片嘈杂之声……

在今天的城市里,对于栖息在城中的野鸟而言最危险的除了食物短缺、人为干扰,还有那些光彩夺目的玻璃幕墙、高楼大厦以及不断变迁的环境。据北京猛禽救助中心(IFAW BRRC)的工作人员介绍,近些年来,送到救助中心的猫头鹰数量逐年增加。由起初每年几只,到如今每年多达200只左右。对于这个变化,专家分析,一个原因是人们保护野生动物的意识增强了,另一个重要原因可能是城市生存的环境对于这些夜行性的猛禽变得越来越险恶了。对于它们来说,玻璃外墙以及高层建筑环境令原本宽广的天空增加了许多危险。

如今,每年冬季如约而至的长耳鸮在天坛已无踪影,原来的种群何去何从不得而知。有消息称,长耳鸮在北京地区又出现了新的聚集地,也许那里会是一个宁静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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