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军
摘 要:王安忆以失落与自适两类人的人生奋斗为视点,叙述他们实现人生跨越的实践和成果。她叙述自我救赎女性在自我意识觉醒后的成长,并以此为受挫女性提供建设理想生命状态的样本。另外,她在世俗之态中肯定知青的奋斗理想,认为他们将自身命运与时代发展相结合,体现了王安忆对知青群体理想践行的价值认同。
关键词:人生跨越 现实性 自我救赎 知青群体
王安忆以不同境遇中的人们改变生存状态的实践和成果,表达了她积极乐观的人生观。她在小说中叙述了女性在自我意识觉醒之后进行自我救赎的人生抗争,并叙述知青群体坚守理想、开创人生之路的探索。王安忆认同人生跨越的现实性。所有静止、片面的思想方法都不适用于观照人的生命状态。王安忆对自我救赎女性群体建设性地处理个人与环境的冲突、参与建设于人于己有利的关系的努力表示肯定。人生跨越的实现必须有理想的支撑。知青群体在苦难中坚守理想,王安忆肯定他们创建人生之路的实践。不同社会环境中具有特殊身份背景和特殊经历的群体,在社会生活中为争取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而努力,他们理想的实现说明了王安忆对建设理想生命状态的信心。
一、在女性命运中肯定自我意识
具有自我意识的女性群体进入王安忆的文学叙事,并成为作家对女性成长主题的一种阐释。这些女性具有自我救赎思想,在实现自我救赎的过程中,出现了精神觉醒,并积极行动,结果她们成功了。王安忆正是以自我救赎作为人生道路转折的重要条件,寓示了自身的建设性态度。
在《天香》中,王安忆以晚明社会为背景,叙述了“天香园绣”的创立和发展史。其中的众多人物以小绸最为引人注目。小绸在丈夫申柯海续娶后倍感失落,但很快从这种情绪中走出来,开始与姐妹们一起谋划用“天香园绣”支撑申家家业,从而实现自身精神境界的升华。在《桃之夭夭》中,郁晓秋在家中受冷遇、遭打击,后来参与学校与社会活动,并插队农村劳动,在回城后与何民伟恋爱并失败,最后因姐姐过世而与姐夫结婚生子,从而完成了人生的感情归属。《妹头》以“文革”到改革开放时期为时代背景,叙述了妹头与小白恋爱结婚,后来二人在处理一些家庭问题时发生了矛盾,加上妹头与商人阿川联合做生意,发生婚外情,导致妹头与小白离异。之后,妹头开始创业,飞往布宜诺斯艾利斯,开始了自己新的生活之路,完成了人生的重要转折。
王安忆以生活中遇到波折又走出困境的“自我救赎”女性群体为叙写对象,肯定她们的思想探索和行动。她们在生活遇挫后,不是哭泣、哀求、怨天尤人,而是奋起抗争、积极行动。她们以自觉行动进行自我拯救,赎回失落的幸福和价值。王安忆在叙事中通过自我救赎女性建设理想生命状态的实践,表达了自己对她们的肯定。她说:“上海女性就是特别的皮实,上海女性表面上很娇美的样子,其实很坚强。”{1}
首先,王安忆对自我救赎女性的肯定,是对她们自我意识的肯定。在王安忆这些作品中,女性自我意识主要表现为自尊意识与自主意识。小绸在失去丈夫申柯海的宠爱后没有感到自卑,而是更加自信,更觉得应该有尊严,不去哀求、叹息。她后来与希昭、闵女儿等人开创“天香园绣”并参与主导这个园绣世界,这是自主的行动,也是一次理想的超越与降落,更是一次从失落走向振作的灵魂的升华。她以充实而有意义的自主生活证实了自己的尊严与价值,是具有自我意识的成功女性的个例。郁晓秋在幼时的家庭生活中受冷落和打击,但她不叫屈,依然充满了热情与希望。在“文革”中受排挤,但她仍然参与学校和社会的活动。在插队农村的生活中她也顾全集体利益,并不自私。她的自主体现在与何民伟恋爱失败后,因姐姐去世,她果断、勇敢地照顾姐姐的孩子,使这个幼年的孩子免遭丧母之苦,后来嫁给姐夫,完成了人生的归属。郁晓秋的自我意识是她能成功地度过人生困境的最有力武器。妹头在与阿川产生婚外情之后,仍与小白在一起,但她已经找不到二人世界的温馨感觉,因为小白在生活中表现出对她的刻意冷落与勉强的理会,她在小白提出离婚要求后,果断答应同他分手,后来妹头决心出国闯荡。她的自主意识体现为她果断地与过去决裂,并为实现人生道路的转折迈出有意义的一步。相对于王安忆的另一部分作品中的“失落女性”的不自觉,自我救赎女性的自我意识难能可贵。正如王安忆陈述的那样:“正是在命运决定的当头,她们坚决、果断、严思密行,自己是自己的主人。”{2}
女性自我意识在文学作品中的表现有其先例。丁玲《莎菲女士的日记》中的莎菲是在现代社会个性解放思潮中,面对爱情具有果决态度的女性,体现了她的自我意识。宗璞的《红豆》中,江玫在人生十字路口上进行艰难选择,并自觉地从事事业追求,放弃不适当的爱情,她的自觉是无疑的。王安忆作品中的女性自我意识与丁玲、宗璞的两部作品比较,有其特点。王安忆的作品没有这两部作品的宏大时代政治或社会思潮背景,但作家在表现个体情感世界时的内倾视角是相同的。王安忆小说中的自觉女性也不同于西方文学作品中的娜拉。娜拉的生活停顿在叛逆的决定上,王安忆笔下的自我救赎女性则在行动上实现了自救。
其次,王安忆对自我救赎女性的肯定,是对她们建设理想生命状态行动的肯定。以女性成长为主题的小说如杨沫的《青春之歌》,主人公林道静是一个在革命斗争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女性。小说具有政治视角,林道静的成长带有血与火的痕迹,呈急剧的紧张状态。王安忆笔下的自我救赎女性是在日常生活环境中实现了个人成长,带有世俗的气息。徐德明说:“在这种视界中,我们可以看到都市与乡村生活的有机整合,可以看到众生的永恒的群体漂浮的命运的展示,看到经由理性梳理的活泼细腻的女性经验世界:衣食住行、声色气味、柴米油盐等。”{3}王安忆的早期作品中也有写过女性的成长,但是不同于自我救赎女性。如雯雯是青春期女性,而自我救赎女性是处于成年期;雯雯的成长更多的是个人心理的平稳的演进,而自我救赎女性是在生命状态断裂后实现灵魂升华。自我救赎女性的成长过程是裂变与重建的过程,她们当前的生活与过去的生活产生某种形式的裂变,从而为新的生活开辟道路,是重建理想生命状态的过程。在某种意义上说,重建理想生命状态很大程度上就是在社会中建设性地处理自身与环境的冲突,重建于人于己有利的关系。李淑霞说:“在不懈的追问中,面对扑面而来的迷茫和虚无,王安忆认为,我们所能做出的争取与努力,就是积极地‘建设关系,就像蜘蛛一样努力结网,并在网中确立自身的位置,进而通过网络达成与同类的联系,以消除孤独、安慰心灵,找到存在的根据。”{4}王安忆肯定了自我救赎女性以实践取得精神的成长和生命状态改善的探索和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