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对话精神的建立及其价值

2016-03-07 09:07章亮亮
关键词:子路论语孔子

章亮亮

(安徽大学 哲学系,合肥 230039)



《论语》对话精神的建立及其价值

章亮亮

(安徽大学 哲学系,合肥230039)

“对话”是主、客体间进行平等交流的最简单、最有效的行为方式,平等是对话展开的先决条件。《论语》以其真实灵动、存同存异、客观辩证的对话特点建立起和而不同的对话精神。倡扬和而不同的对话精神,进而打破盲目坚信抑或全面否定的信仰壁垒,是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促进中西方文化交流共进的有效方式。

平等;对话精神;和而不同;信仰壁垒

一、平等对话的开启

西方哲学普遍存在对话的因素,例如苏格拉底即善于通过对话启发年轻人使其具有哲学的智慧,但苏格拉底又总是以高高在上的批判者的姿态,通过对无知的解构引导年轻人对真理的探寻。事实上,这种对话似乎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双向平等交流。就本质来说,平等是对话必须具备的先决条件。它有两层含义,首先,对话双方应当主动跨越身份与地位的鸿沟,站在同一平台进行平等的交流。与苏格拉底式的对话不同,中国古代哲学中的对话更多的包含了平等的思想,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参见《论语·述而》,由于所引篇目较多,以下凡引《论语》,只注篇名。,师者存在于三人*三,虚指,极言其多,此处泛指多个人。之间,三人虽身份、地位不同,但只有在平等交流的前提下,才可以发现其中可以为师的人,进而发现善与不善,最后决定从之与改之。

同时,这种平等还包括另一层含义:对话双方承认自身的不足,承认彼此不同的价值观。道有先后之闻,业有专攻之术,想要取长补短,必须相互学习。倘若以高低贵贱、长幼尊卑作为判定师者的标准,不仅是缘木求鱼,甚至会适得其反。不平等的对话只有两种结果:致使对话中断,促使起初的对话演变为各执一词的争吵。后者譬如两小儿辨日*参见《列子·汤问》。,其目的是“辨”,都是为了驳倒对方,这并不是对话。

对这则故事,孔子给出的态度是“不能决”也。这恰恰反映了孔子是站在对话的立场上看待这一问题的,他没有陷入“辨”的泥潭之中,也没有盲目地做出偏向任何一方的决定,而是选择了平等地倾听。孔子以倾听的态度为中国哲学开启了对话的大门,《论语》更是打开这扇大门的钥匙。

《论语》中的对话主要有以下三个特点:第一,真实灵动。《论语》看似只有孔子一人的说教,但仔细思索,“其中每一句话,都是长期对话的结果。他们师徒之间有很多连续不断的交往,所以他每一句话都显示了长期沟通的痕迹。”[1]《论语》的成书应建立在相当稳固的对话基础之上,饱含着师生间强大的心灵感应与思想交流。从语言上看,《论语》中记载的对话展现了人物丰富的情感世界,且极具口语化色彩,这一点明显不同于《老子》、《庄子》说教式的语言风格。*《庄子》的《外篇》与《杂篇》中包含少量的人物对话,学界对于《外篇》、《杂篇》是否是庄子本人所作存有疑问。例如,孔子欲见叛臣佛肸,受到子路责问,急忙辩驳:“不曰坚乎,磨而不磷;不曰白乎,涅而不缁。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论语·阳货》)此句话孔子连用三个比喻将自己急于解释的迫切心理表现得淋漓尽致。真实灵动的表达为《论语》中的对话注入了丰富的感情色彩,对话双方在平等而坦诚的交谈氛围中彻底放下了外在的顾虑,实现了灵魂深处的沟通,这是对话精神最直接的体现。

第二,存同存异。对话的最直接目的是促进双方的交流,拓宽双方的视野。为此,对话双方必须要做到存同存异。存同不是求同,不是要有意找出双方的共同点,如果刻意而为,则会埋没个体间的差异。这一特点主要体现在孔子问礼的过程中,从“孔子年十七……適周問禮,蓋見老子云”[2]到“孔子行年五十有一而不聞道,乃南之沛見老聃”[3],无论是从时间还是从地点上看,孔子问礼都不是一时一地的行为,对于礼、道,孔老二人各自有着不同的认识且处于不断变化发展之中,如果不是本着存同存异的态度,这种对话恐怕很难延续如此之长的时间。《论语》对话中的这种存同存异的态度非常可贵,并以此为基础衍生出了一种更为可贵的对话精神:和而不同。

第三,客观辩证。这是《论语》中对话精神的又一特质。对话是主体与客体的直接交流。今天探讨儒家文化,就是一种今之于古的“对话”。对话应该如何进行?我们认为,作为对话一方的以儒家文化为代表的传统文化,必须是具体的完整的存在,不能把它消解掉,必须容忍、承认它的存在,而承认是比容忍更积极的态度[4]。的确,我们应该以全新的视角,站在新的历史起点,以“对话”的姿态欣赏儒家特有的文化思想。比如对大多数人而言,“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论语·为政》)是孔子主张复古的证明,但抛开先入为主的思想桎梏,以平等对话的眼光来看,至少可以发现两层含义:一、孔子肯定了继周者的存在,具有发展的历史眼光;二、承认继周者对于周礼的继承有所损益,是辩证的唯物主义态度[5]。由此可见,这种观点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复古主义,而是孔子既肯定了周礼的存在,又对礼的历史性变革发出了虽百世可知也的感叹。承认并发扬周礼的价值是正确认识周礼的前提,发现并弥补周礼的不足是变革周礼,进而打破周礼对人们的束缚,使其具有与时俱进的时代意义的根本路径。事实也证明:在2500多年之后的今天,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正是对礼在当下中国的最好概括与阐发。对文化而言,无论古今中外,只有在与之平等对话的基础上,才可以相互尊重,排除偏见、促进交流,最终打破信仰的壁垒,真正开掘并充分发扬其时代意义,这就是对话精神的必要性。

二、和而不同的人文关照

那么究竟何为对话精神呢?对话精神,是指在对话的基础上衍生而成的一种以主客体间的平等对话为核心的普遍的交流准则。它首先包含两个要素:一、倾听,对话双方跳出自我的视域,以实现对彼此的平等认知。二、悦纳,对话双方互换视角,心悦诚服地接纳彼此的差异,实现辩证地认同。这两个要素经过充分融合,树立起《论语》中特有的对话精神:和而不同。这种对话精神在《先进篇》末章“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论语·先进》)一段中体现得尤为明显。

总体说,这是一次较为成功的对话。作为主体的孔子与作为客体的学生围绕“治国理政”这一中心话题进行了充分的交流。师生同处于平等的对话氛围中,这种氛围也正是由作为对话发起者的孔子通过“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的开场白所创设的。它为学生真实情感的表达创造了空间,使学生可以抛开顾虑,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个体的差异,从而达到各言其志的交流效果。

仔细分析,孔子以“哂之”的细微表情推动了这一精神的建立。有一种观点认为,“哂”是带有轻蔑意味的微笑,是孔子在笑话子路,但本文认为这种说法是值得商榷的。*参见王宁,褚斌杰.十三经说略[M].北京:中华书局,2015:172.此语境下的“哂”字在《古代汉语词典》中被明确解释为微笑[6]。朱熹更是点明:“哂,微笑也。”[7]李泽厚也认为“哂”字只是孔子的微微一笑,并无轻蔑之意[8]。实际上,“哂”这一动作恰恰体现了孔子在与子路交谈时,始终秉持着和而不同的对话精神,诠释礼之用、和为贵的生活图景。它体现了两层含义:

其一,悉心倾听,彰显仁智。孔子虽然对子路的表现并不十分满意,但没有因此打断子路的发言,而是以倾听者的姿态充分融入到对话之中。微笑可以减少子路潜在的心理压力,使其情感得到充分流露,孔子通过这一动作巧妙地树立了温柔敦厚的师者形象,也彰显了他的仁与智。仁者,无伤恶之心,故其心舒,其志平,其气和[9]。作为对话的发起者,注意避免自己的言语在无意间伤害他人,保持心情舒畅,志气平和,这是仁的现实体现,也是延续对话的有力保证。那么智又是怎样彰显的呢?先言而后当。凡人欲舍行为,皆以其智,先规而后为之[10]。孔子对“哂之”这一行动的规划,是智的最佳体现合乎当下的境遇,又准确洞见这一行动的后果[11]:在应答方面,子路速度有余,谦虚不足,哂之之后,冉有、公西华与子路相比有了明显的改观。这种改观具有一定的共性,即在努力做到谦虚谨慎方面达到了一致的“和”。随着交流的深入,“和”的价值通过仁的滋润与智的普照被进一步创造出来:在充分地表达个人观点的同时,注意因势制宜地把握态度。这对于健全人格的培养与优良品性的形成,都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其二,悦纳差异,和实生物。*参见《国语·郑语》史伯曰:“和实生物,同则不继。”世间万物的变化发展只有在顺其自然的环境中才可以达到真正的和谐。“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论语·子路》)“和”的对立面不仅是混乱无序,还包括毫无原则、趋之若鹜的“同”,它完全忽视、掩盖了个体间固有的差异性。这并不意味着差异的消除,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强化扩大,进而助长了矛盾的滋生,显然,“和”终将因矛盾的堆积暴发而彻底丧失。真正的“和”必须建立在“异”的基础上,物之不齐,物之情也, 人亦如此。*参见《孟子·滕文公上》:“夫物之不齐,物之情也。”子路是一个极富性格色彩的人,具有刚毅勇猛的鲜明个性。《先进》篇中记载,孔子对于子路充满北鄙杀伐之声的鼓瑟风格,发出了“由之瑟奚为于丘之门”的疑惑,这看似是在责备子路,深入分析后可以明确孔子是在强调子路与自己的不同,正所谓言其声之不和,与己不同也。孔子迷恋于《韶》乐而三月不知肉味,盖其已深入精微之奥,可谓尽善尽美矣;子路年少,血气方刚,奏杀伐之乐,已造乎正大高明之域,虽已尽美,未及尽善耳。师徒之间更为深层次的差异是入道次第的不同,并没有品性高下之分。所以,当门人不敬子路时,孔子立即作出了“由也升堂,未入于室”的解释,说明孔子是尊重子路的个性的。

“率尔而对”则体现了子路的另一性格色彩:情溢于色。当孔子发出只有子路可以与其乘桴浮于海的感叹时,子路闻之即喜,说明子路亦是性情中人,其性格的确有轻率的一面,但也不乏真诚、坦率。率尔而对是子路个性的真实流露,这种个性只有在轻松的对话氛围中才可以被完全释放,孔子通过微笑向子路等人传递了一个信息,他是承认并愿意接纳子路“其言循性” 的性格特点的。*参见《孔子家语·弟子行》:“不畏强御,不侮矜寡,其言循性,其都以富,材任治戎,是仲由之行也。”在对话中,孔子对差异始终抱以肯定的态度,“吾与点也”就是保持这种态度的有力证明。

这里的“与”应取其本意理解,与就是和,李泽厚也同样持此观点。*参见李泽厚.论语今读[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338.“吾与点也”“是孔子在借曾皙之口抒胸中之臆,此中之味与闻《韶》乐而三月不知肉味的情怀一脉相承。也许,曾皙在入道次第上已经与孔子一样达到了深入精微之奥的境界。但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孔子“吾与点也”的表态是不是为了强调对曾皙的称赞呢?“与”字是否又暗含了同道为谋的思想呢?

这一问题,需要在对话的视域下解决。对话是一种媒介,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辩论,也不带有任何主观价值评判,而是透过和而不同的人文关照实现多种思想的不断交流,进而拓展对话双方的视野。所以,应当正确理解“道不同,不相为谋”(《论语·卫灵公》)与对话的关系。对话注重的是交流,它不像“同道”那样以“为谋”为根本目的。“道”的不同,不应妨碍对话的有效展开,“道”的差异在对话中同样应被承认与尊重。“吾与点也”是孔子个人看法的表达,并不是为了突出对曾皙的称赞,也不是对同道为谋的强调。孔子的看法于子路、冉有、公西华而言,是存在差异的,同样应被承认与尊重,而不是被迫地效仿。孔子通过“吾与点也”的表态进一步阐释了悦纳差异在对话中的重要意义:个体的差异是双方的,具有广泛性,对他人的尊重也就是对自我的坚持,既不该强行要求他人为自己而改变,也不应为迎合他人而刻意改变自我,这正是构建和而不同的对话精神的基石。此次对话既包括了公西华、冉有间的小同,孔子、曾皙间的小同,又涵盖了这种小同与子路间的大异,最终通过各言其志的对话达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大同,大同即是和,和实方可生物。这就是对话精神的价值所在。

三、对话精神的当代价值

于当代而言,对话精神还应当包含第三个要素:升华,将彼此交流的信息融入对当下现实生活的思考之中,为推动个人与社会的良性发展提供积极健全的参考价值,这也是对话精神的核心要素。下面仍以《论语》为例,作进一步分析。

正确认识《论语》,应当与之展开一场今之于古的平等对话,进而努力从中汲取有益于推动当代社会发展的价值源泉。为此,应自觉解开先入为主的思想枷锁,尊重文本并从中挖掘其当代价值。例如“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进,吾往也。”(《论语·子罕》)对于这句话的内涵,朱熹作出了“盖学者自强不息,则积少成多;中道而止,则前功尽弃”的阐释。放在今天,能否有新的解读呢?吾止也,是判断句,既表示动作的停止,又强调了“吾”,“吾”是发出停止这一指令的唯一主体。同样,进,继续劳作这一动作也是主体主动发出的。无论是止还是进,都具有主体选择的自主性,朱熹所言吾自止耳、吾自往耳也印证了这一点。无论是自止还是自往都是一种自由的心灵状态,孔子并没有对山的是否堆成作任何主观上的价值评价。自止、自往都是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感表达,正所谓七十而从心所欲,无关乎成与不成,未成一篑而止,是从心,虽覆一篑而进亦是从心,止进之间宠辱不惊,是谓进退自如,皆不逾矩也。在这里,孔子以自然万物为依托与心灵展开了一场自由自在的对话,在今天尤其具有借鉴价值。当我们试图了解一个人时,应该关注并遵循他内心的发展路径,避免以批判者的姿态对其做出不客观的价值评判。对于个人而言,在事业的攻坚阶段选择隐退也许并不是因为他的毅力不够顽强,可能是家庭的变故、兴趣的转向、爱情的指引等等,正所谓未成一篑,自止也,从心耳。同样,在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之时不论是饱受恶言相向的阻挠,还是满载好言相劝的提醒,依然可以前行不止,正所谓虽覆一篑,自往也,从心耳。

再来看“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论语·子罕》)。在今天,这句话可以理解为:流水如时光一样永远向前,其万折也必东,似志,*参见方勇,李波.荀子[M].北京:中华书局,2015:477.永不停息。它揭示了万物有原、周而复始的生命历程[12]。所谓“原泉混混,不舍昼夜”。*参见参见《孟子·离娄下》:“原泉混混,不舍昼夜。盈科而后进,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是之取尔。”可见,水有原本,奔涌不息而渐进于海,犹言志有原本而立于人之心中,可以通过持之以恒的坚守终至于极。溪流奔向大海的过程中会遇礁石阻碍,但溪流会绕而进之,万折也必东,正如同实现理想的征途中会遇到很多困难,面对困难我们可以调整目标,但方向永不改变,因为那是志之所在。这也正是与《论语》展开全新对话后所汲取的心灵养料,同时也深化了我们的认识:孔子对“水”持以积极乐观的生命态度,很少具有时光飞逝、人生亦老的伤感,而是充满了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般对未来的无限企盼,言语间饱含着百川灌河、奔流入海的宏大开阔的人生境界与浩然长存的天地气息。

值得商榷的是,当下对以《论语》为代表的“国学”的热爱似乎正在慢慢变为人们的信仰。但信仰也并不意味着不顾一切的追寻,它存在着一个壁垒:横亘于现实世界中的强大的具有盲目坚信或全面否定作用的心里预设。这种心里预设排斥了来自客观世界的一切因素,也切断了对话的纽带,它使得在某一信仰包裹下的主体完全失去了自主性,成为了信仰的依附品。文化的传承,首先要建立在与之平等对话的基础上,其次更要勇于打破信仰的壁垒,只有这样才可以彰显其震古烁今的民族智慧。通过与《论语》的对话可以发现,孔子既强调了对信仰的秉持,又打破了信仰的壁垒,使主客观世界达到了圆融会通的和谐状态。这一点尤其体现在孔子的鬼神观上:“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论语·先进》)、“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论语·雍也》)、“祭如在,祭神如神在”(《论语·八佾》)。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孔子对鬼神的态度并非十分明晰,而是抱以敬而远之、存而不论的实用态度[13]。孔子以其存而不论的鬼神观打破了对鬼神坚信不移,抑或断然否定的信仰壁垒。这一点在今天看来显得尤为可贵,与传统文化的对话,既不该盲目地坚信也不应全面地否定,而应当遵循“扬弃继承,转化创新”的中庸之道,既要遵守一定的原则,又要努力做到毋必、毋固,避免不顾条件地专守某一固定标准[14]。

同样以《论语》为例,大多数人盲目地坚信“父母在,不远游”是孝的表现,事实并非完全如此,游是可以的,但“游必有方”(《论语·里仁》)。青年人理应抱有遍游四海的宏图大志,如果不是因为父母年迈,身有所疾,大可不必不远游,而是在远游时以父母之心为心,常常与父母联系,以宽慰他们的爱子之心。倘若不能以父母之心为心,而是养而不敬、面露难色, 那么即使不远游也不是孝的表现。相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论语·颜渊》)在今天是被广泛批判的一种观点,绝大部分人对此持全面否定的态度。实际上,孔子并非强调人臣必须毫无原则地事君,而是“以道事君,不可则止”(《论语·先进》),在今天以对话精神重新审视这句话,会发现它的独特价值:随着生活节奏的不断加快,每一个人在社会中需要扮演的角色越来越多,身份也趋于多样化,一个合格而优秀的个体应当努力承担起每一角色与身份所赋予他的社会责任。这并不是一个忠孝难以两全的命题,而是对总揽全局,解决主要矛盾、兼顾次要矛盾思想下个体践行力的直接检验。正所谓“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论语·泰伯》),这就是对话精神给予当代社会的最佳启示。因此,只有在对话精神的指引下,认清全貌避免断章取义,进而打破盲目坚信抑或全面否定的信仰壁垒,才可以真正领悟传统文化的精髓,弘扬其时代价值。

《论语》时代价值的阐发必须要依托于对话精神的建立与信仰壁垒的打破。由此反思当下,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也许仅仅是盲目地沉醉于复兴传统文化的响亮口号之中,在从众心理的驱动下渐渐偏离了与之对话的正确轨道。对于传统文化,既不应重蹈打倒孔家店的覆辙,也不该被当今的口号所束缚,而是要以当下的实际生活来反观传统文化的意义与价值,这种意义与价值不仅仅来自于文化本身,更多的来自于其是否能为我们解决当下问题提供思考的方向。在中西方文化的交流中,同样应抱以平等的对话精神。儒家的仁义礼智信,可以和西方的自由、理性、法治、人权以及个人的尊严对话,也就是核心价值的对话[15]。文化的交流必定是在和而不同的理念下进行的。一种文化的形成往往伴随着极其漫长而复杂的历史积淀过程,它的确刻有时代的印记,但它自身的变化发展,它的输出与引入,更多的是基于

文化自身与人类在当下实际生活中精神与物质需求的某种呼应,而不是依存于外力的作用,正如焚书坑儒、打倒孔家店不能消除儒家文化一样。可以思索的是,当下国学兴起的浪潮与“使中国文化复兴成为世界文化的时代”的观点*参见梁漱溟《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似乎颇有相通之处,这恐怕都是值得商榷的。在文化日益全球化的背景下,应当充分领悟对话精神的要旨,对诸如“国学”等概念问题做进一步的探讨与界定,并正确处理其与外来文化的关系,防止陷入“西学东渐”时的彷徨,以文化全球化的视野结合当下的社会发展,审视传统文化的振兴与传承,从而有效促进中西方文化的交流共进。

[1]杜维明.二十一世纪的儒学[M].北京:中华书局,2014:266.

[2]司马迁.史记·孔子世家[M].北京:中华书局,2014:1907-1909.

[3]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M].北京:中华书局,2014:407.

[4]杜维明.二十一世纪的儒学[M].北京:中华书局,2014:267.

[5]张岱年.国学要义[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172.

[6]张双棣,殷国光.古代汉语词典[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1388-1389.

[7]朱熹.四书章句集注[M].北京:中华书局,2014:123.

[8]李泽厚.论语今读[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338.

[9]张世亮,钟肇鹏,周桂钿,译注.春秋繁露[M].北京:中华书局,2014:327.

[10]张世亮,钟肇鹏,周桂钿,译注.春秋繁露[M].北京:中华书局,2014:327-328.

[11]陈来.仁学本体论[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138.

[12]郭振香.不息之本体:儒家哲学的形上之思[J].哲学研究,2010,(5):60.

[13]李泽厚.论语今读[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323.

[14]张岱年.国学要义[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181.

[15]杜维明.二十一世纪的儒学[M].北京:中华书局,2014:92.

(责任编辑刘翠)

Building-up of Dialogue Rule ofTheAnalectsofConfuciusand Its Value

ZHANG Liang-liang

(Department of Philosophy, Anhui University, Hefei 230039, China)

Dialogue is one of the simplest and the most effective behaviors of equal communication between the subject and the object. Equality is the prerequisite of starting conversations.TheAnalectsofConfuciushas established an important dialogue rule with the spirit of harmony in diversity by three characteristics, namely real and lively, diversified and harmonious,and objective and dialectical. Building up this kind of dialogue rule and then breaking through the barrier of faith which manifests as blind belief or complete negation are the effective means of inheriting the excellent traditions of Chinese culture and promoting the global communication of civilization between the eastern and western countries.

equality; dialogue rule; harmony in diversity; barrier of faith

2015-12-27

章亮亮(1988-),男,安徽合肥人,硕士生。

B222

A

1008-3634(2016)03-003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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