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硕先
(暨南大学 文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0)
张采的叙事类散文探析
——从“传状”文角度考察
曾硕先
(暨南大学 文学院,广东 广州510000)
摘要:作为明末主秉文坛的复社“二张”之一,张采叙事散文的特点于思想内容上,一扫王阳明以来的文坛纷纭,恪守明经倡学,回归程朱理学范畴;在叙事技巧上,善于将人物置身于特别的场景中凸显人物性格,善于营造静穆朴实的文风。作为张采代表性的散文创作文体,“传状”文无疑是洞见复社文学复古运动的一条捷径。
关键词:明经;倡学;风格;叙事
张采,生于明万历二十四年(1596),卒于南明永历二年(1648),字受先,苏州府太仓人,因家居太仓南郭,遂亦自称南郭子。他与同里张溥齐名,时人称之为“娄东二张”。崇祯元年,张溥以选贡生入都,张采方成进士,两人名声便响彻都下。有感“世教衰,兹其复起”,二人遂倡复社,同为主盟。他们以东林党的继承者自居,“遥柄朝政”,对明末社会政治和文坛产生过深远的影响。后学黄与坚为张采的《知畏堂文存》作序时,说:“先生之学率本西汉,而要于简质;其为言也,不支不滥,断断然,于是非可否之介,别白显切,使读之者蹶然以起,若犹见其须眉怒张,张批捔辩,时吁寓于言犹若此。”①对秦汉文的自觉推崇,简洁朴质的语言风格,是张采文的一大特色。作为复社作家群的代表之一,张采承沿有明文学复古一脉,在“公安”“竟陵”之后,自觉加入到明末的复古阵营之下,②完满演绎了明代文学由复古——反复古——复古的大循环圈。虽同为文学复古主张,但二者内涵却大相径庭,与前后七子相比,张采文突出的特点是在思想主题上倡导明经倡学、反对前后七子的形式复古和内容空疏,体现在具体传状文的实践上,就是于静穆朴实的文风下面流露出作者耿直愤懑的时代锐气。这种行文风格,固然与其嫉恶如仇的严毅性格和重兴圣学的文学志向有关,但不能否认,这也与明末内忧外患的社会背景有着密切的关系。一位有志于匡扶天下的饱学儒士,面对日落西山的腐朽王朝,虽然有愤激和无奈,但他仍旧在呼唤和坚持着他的儒学道义信仰,并试图通过这唤醒如鸟兽散的民心。
《知畏堂文存十二卷、诗存四卷》收录在《四库禁毁丛刊》集八十一,由张采所撰。《诗存四卷》还见载《明史·艺文志》。《知畏堂文存十二卷》收录的文体包括疏、序、题辞、传、墓志铭、墓表、矿铭、行状、祭文、启、引、论、记、碑、铭、赞、说、杂文等18种文体,一共134篇(据统计,《文存》有祭文七篇,实际收录只有六篇;墓志铭有七首,实际只收六首),传状文主要是包括上述的传记文和行状文。近来,对张采文学成就的关注,主要有钟西辉的《通经学谷,振兴于世——论复社领袖张采的文学思想》《张采与东林哲学》《论复社诗学活动及其“社团诗歌”创作——以张采为中心》,还有张沙沙的《张采的文学思想及其诗歌创作》,吴修林的《明末复社张采的理学与观世之审美取向》,另外,陆岩军的《张溥研究》和他最近发表的《“娄东二张”交游考》,都对张采的文学创作生态有所研究。研究主要集中在张采的诗学、哲学和张采的交游方面。作为张采散文的代表,笔者试图从“传状”文这一极小的角度,通过细读文本,考察张采散文的四个特点,从而了解复社领袖的行文风格和文学特点。
一明经的主题
张采出生在一个殷实的乡绅家庭,祖上就有求取功名的传统,这样的家风延续到张采这一代,有过之而无不及。“孺人以采幼子,于子女中独钟爱,寝处怀中,伸手作枕,为述古史兴亡得丧,忠孝廉洁槩”,从小就接受程朱理学教育的张采,立志立德立言,以奉公廉洁、忠君孝亲的风范自居。因此,在他的笔下,一位可以作传、流传后世的人,标准首先是德行符合儒家忠孝节义的。
作者对张瑞寰将军的立传,着重表现其深明大义的忠。在当时战争失利的总体形势下,城池将破,上级长官弃城不守,识时务者率皆躲避逃窜,贼势很盛。但是,普通城民绝不愿意让贼肆意掳掠,他们誓死保护家人的生命和财产,即使在简陋的作战工具下,也无不斗志昂扬,置生死于不顾。《卹赠鸿胪寺署丞瑞寰张公暨黄孺人合传》里说:“堵卒人人愿一当贼,二十八日,贼拥云梯攻北门急。堵卒挟砲石奋击。”长子宏开劝他弃械逃匿,因为贼势难挡,且州官罢守。但“公厉色曰:‘生长斯,坟墓藏斯,和城吾死所,去何往?’”这里是我们出生、长大和祖辈老死的地方,我们能够去哪里?语气凛然,掷地有声。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张瑞寰将军振作士气,带领他的军民“指画击杀数十人”,剿灭贼头领邓六王,“中有贼首,红袍金带,号邓六王,中砲死。群贼哭呼千岁,拥去。”但这也成为群贼对张瑞寰一家赶尽杀绝的祸根。张采对张瑞寰将军的立传,凸显其忠于城池百姓,恪尽职守,不贪生怕死,敢于担当的社会责任感,并不是他立传的唯一目的。他试图唤醒民众,他最后说:“议城守,巨室□悭……临难倖脱,究至同尽。使皆如张公者,率先倡,则人心一,一则固,贼望□食,不习□□,国数日不下,罢即自去……赠祀公而俗不省,顽矣哉!”在社会动荡的大形势下,巨室之家悭吝财产,不愿解囊接济国事,盗贼一起,就临阵脱逃,最后的结局仍旧是家室不保,家产荡尽。如果士大夫都能像张公一样,身先士卒,抵抗盗贼,那么天下之心将会齐一,人心齐一,则国家和社会稳定。可民众对这样浅显的道理不明白,蝇营狗苟,都只想着自家的一己私利。张瑞寰将军的阵亡起到了表率作用,可是能唤醒“愚顽”的百姓吗?作者对社会的深切忧虑和关怀溢于言表。
程朱理学倡导父严子孝,张采是明末承袭程朱衣钵的重要理学大家,他认为人的天性有“孝道”的一面,所以,在目睹他哥哥临死前呼唤父母的场景,张采感叹道:“兄平时于夫妇称笃,临终独呼父母,死父母手,天性夫!”张采对孝道的倡导,无分贵贱,不分士子白丁,这也成为《文存》散文的显著特点。在重点考察的18篇传状文中,张采几乎都刻画了人物孝道的一面。比如,在其兄的行状中,就描写了乃兄小时侯私藏肉食孝敬母亲的故事:“采母因庸医所误,流产,坐小月,按庸医嘱,只能‘日供纯粥一二盏’。我母害饥,谨妇道,不语。兄查母色,心动。”于是将其祖父特意夹给他的肉食,放置碗底,瞒过祖父,悄悄地将饭食递给母亲。后来,这件事还是被祖父知道了。祖父对兄长的言行大加赞赏,逢客必夸他的乖儿孙孝道。张采对乃兄孝亲事迹的彰显不遗余力,对他人的孝道举动,或长或短,也无不流露笔端,如《庶尝天如张公行状》说张溥“公事亲孝,既长,依母侧如孺子。待兄弟友”。即使名气响亮如张溥,长大之后,在母亲面前依旧如同孺子一般,可见其孝道;《杨生传略》:“静事父母,既成人,如婴儿东西惟命,父母偶有言辞不下,则啼笑解释。父性介,行一意,独听静语辄移,故每事尝相咨。”杨静是张采的女婿,对于这么一位孝道而又有主张的女婿,张采显然颇为欣赏;《潘孺人节孝生传》说潘孺人虽然从二十七岁就开始守寡,性格严毅冷峻,对妯娌不轻易评判,在家里以纺织为业,邻居也很少见到她,但对父母的孝道也不敢怠慢,“训两妇率事老翁若姑,烹熟奉承无间”,在张采看来,孝道既然是人之天性,故而封建节妇必然应有事孝舅姑至诚的一面,否则就难以旌奖后世。
二倡学的风尚
倡学,即倡导科举八股,奖掖后进,提倡学而优则仕,力主文人士子通过科举致仕,立德立言立功,从而实现人生的价值。张采和张溥一起,力倡科举,这在明末八股取士时代,得到了很多人的响应,“由是天下咸重天如、受先两人”。③
首先,张采敬崇性情耿介正直的书生性情。在《钱方明传略》中,钱方明“第喜□辩,时面触人过,又颇别白,所善则煦煦就,见非类,即跳影匿去,既才名收时忌”。这种类似嵇康作青白眼善恶分明的性格,无伪饰,尚天真,张采对这种人表示欣赏,认为钱方明“诗文固冀其必传”。除此之外,张敏也是如是人,《先兄敏生公状异》从侧面描述其兄:“性峻,不轻通一人,有友四五,立文会。会日,晨兴肃衣冠,出告返面,行随一仆,无忤视,无侧听,步必正方。”峻直的性格并未遭到张采的批评,相反,这种“无忤视,无侧听,步必正方”的君子范,受到张采的敬崇。他本人就能直言,性情严肃坚毅,无愧于心,“采特严毅,喜甄别可否,人有过,尝面斥之。知临川,催强扶弱,声大起”。④可见,张采本人嫉恶如仇,性情严毅,好臧否时务,不满豪强恶霸横行于世,这种强烈的社会责任感正是源于岌岌可危的明末社会现状。当好友张溥死后,刑部侍郎蔡奕琛攻讦张溥遥握朝柄,言其结党乱政,崇祯皇帝下诏指责溥、采回奏,张采的奏章并没有让自己逃避责任,他在奏章说:“谓复社是臣事,则出处年月不符;谓复社非臣事,则生同砥砺,死避罗弋,负义图全,臣不出此。”也就是反驳蔡奕琛的指责不实,但也承认自己和张溥志向相同,自己不会负义图全,把责任全部推给张溥。这种严峻耿直的性格,造成了很多人的不满,以至于后来张采失势,被人用大锥乱刺之,虽然没有当场刺死,但经此大吓和创伤,三年后就离开了人世。张采用生命捍卫了自己对正义的判断,在文风啴弱的晚明士林中,无疑令后人增加敬仰之情。
其次,读经明事理、倡导科举教育是张采传状文塑造人物的必要手段,这也是张采散文的一大特色。钱学明、杨静这些举子书生固然不用说,科举教育下经学事理,也是衡量武将、隐士甚至商贾德性的重要标准。建立功勋的代表莫如事见《贵一王公暨于宜人合传》的王默,因他之力,上万灾民得到安置,边疆得以宁静,但在张采的笔下,他首先依然是一位八股作文的科举士人,“公生具英分,儿时即远略,癸卯,方冠,举于乡,时已志经世,四阨公车,遂弃去”。王默在二十出头的时候,已经举于乡,他开始奏议国事,明经用世。具有代表性的隐士莫过于何茂清,他是一位隐居乡野的士子,自辟良田美园,扩池植莲。他刚开始的时候,并不如此,而是孜孜于功名,“尝一试有司,不得志,郁郁旋病。”因为对科举考试做官心灰意冷,淡泊名利,修庐于马鞍山下,过得倒逍遥自在,被人称之为“达生”。张采笔下,商贾也不是充满着铜臭味,《思乔吴公暨配朱孺人行状》的吴思乔,就是一位接受过科举教育,养德惜福的商贾。他出身贫苦,亲生父母在他年少的时候相继离逝,自幼与继母相伴,受过一段教育,后因家贫,放弃科举功名事业,凭借精明的头脑和良好的声誉从事贸易,让自己和家人过上了优越的生活。因此,在张采的叙事散文里,不管是书生、武将、隐士还是平民商贾,科举教育下的读经明理是人物塑造的一种方法,是张采“不过欲楷模文体,羽翼经传”⑤的一贯表达。
三静穆朴实的文风
张采叙事散文文风的静穆朴实,首先就体现在叙述的角度,一般从细微的举动着眼,从细微的动作体现叙述主角的伟大。如《先妣苏孺人行略》:“犹记寒天,采与我母同被卧,盖所云寝处怀中,伸手作枕。在临上时,我母以慈爱,犹未改。”张采在临川做官之后,母亲半夜依旧习惯以手为儿子作枕,就像在小时候那个寒冷的冬天一样。母子之间的感情充斥在字里行间。五百年之后,读来犹令人感动。又如《潘孺人节孝生传》对潘孺人的描写:“孺人煮饭熟,倚簾望两儿,或雨雪归迟,终不先饭,率为尝,积十余年。”潘孺人从二十七岁就开始守寡,家中唯一的一张床被迫卖掉装殓夫尸,自己还要拉扯一个8岁的幼童和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家中唯一的收入就来自潘孺人日以继夜的纺纫。在那样异常艰苦的环境之下,潘孺人煮饭熟后,尚不会独自先尝,而是恪守规矩,让两位儿子回来后才开餐。在贫苦的境遇中,还能坚守秩序,这当然会给两位小孩的成长带来深刻而有益的影响。后来二子科举入学,潘孺人得以有比较祥和的晚年。还有些是以生活中的言语着眼,譬如《贵一王公暨于宜人合传》对于氏的刻画,就从她的两句话凸显出他的精气神来:“公宦游几十五年,未尝一抵宦所,曰:‘公廉吏,携家徒增累,我可毋往,家居率群娌织紝如贫时。’疾笃,医请诊视,曰:‘妇人手,那得近人!’拒不听,遗令身后事槩简素。其循礼知命如此。”于宜人为了丈夫的事业,家庭长期不能团聚,牺牲太多。在病重的情形下,还能坚守不让人靠近,这又反映了她对封建妇道的恪守。于宜人在丈夫身后默默的支持,甘于贫苦,遵守妇道,是封建贤淑的典范。因而,得到张采的敬佩,“此夫妇岂常人哉”!
张采的叙事散文文风朴实,平淡自然,还表现在行为的方式上,即使是愤懑的情绪的表达,也是缓缓的流露,读者不细加体会,便难以察觉。典型的作品如《祭魏廊园先生文》,魏廊园即东林党人魏大中,字孔时,号廊园,是天启四年(1624年)的吏科都给事中,因为弹劾阉党被捕入狱,与著名东林党人杨涟、左光斗同毙狱中。《祭魏廊园先生文》是作于魏大中昭雪平反之后的崇祯元年(1628),祭文前半部叙事与抒情结合,回忆他被阉党逮捕惨死的忠烈事迹以及他的清廉正直品质,表达了极其沉痛的感情,这一部分显然是受到韩愈、欧阳修祭文的影响。祭文的结尾发表议论:“古之忠臣义士,放逐流离,殒身社稷者,皆由是也,何独疑于今日哉!”“是故小人虽败有余宠,君子虽进有余惧,善可为而不可为亦已久矣。”对朝政柄之非人,几近绝望,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时局的不满和愤懑慷慨的情绪。文章并没有就事论事,而是从个别上升到整个中国历史上忠奸斗争的规律。如果不细加体会,则容易流之于泛泛。《杨端孝先生传》对杨端孝先生的刻画,也是不露山色,但显然是经过作者的巧妙构思,“先生视采犹子,即所述第及著事。若幽微者其谁传。然先生与儿童话,温温可近。义形则威武不屈。吴趋纤夸,举先生皆知严重”。一方面,通过杨端孝先生在儿童面前的温温可近,和处理事物时候的威武不屈,以及在学术上的谨言慎重,通过多角度的刻画,给读者一个立体的三维感。人物形象就这样得到了刻画和描写。张采对杨端孝的评价,借用《左传》说:“君子之所不可及,其惟人之所不可见。”得到的结论是:“知书与传,则知服膺先生矣。”叙事平铺直叙,娓娓道来,如潺潺流水。
四善于将人物置身于特别的场景中凸显人物性格
与静穆朴实的文风相互对应,张采的叙事散文善于将人物主角置于特别的场景中凸显人物性格,让人得到鲜明的印象。如采兄张敏临终之时的现场描绘,就让人印象十分深刻。
庚戌正月,兄偶寒疾。家中举不介意。次日将午,忽呼我母甚急。趋视,则手挽我母云:“儿寒透骨,阿母煖我。”太孺人上床抱持,复呼阿母解衣,儿得一拥阿母乳。我母方解衣,又急呼赠君阿爷辛一解衣抚儿足。赠君急持足置前胸,才贴肉,目瞑。⑥
采兄因为一次偶然性的寒疾,不想却离开他所眷恋的世间。对于大家来讲,本来就让人颇感意外,让人无法接受。张采短短的92个字记述了这件事情,采兄先是急切地呼唤母亲,希望母亲可以像小时候那样再次温暖他透骨的寒疾,温暖他恐惧的内心世界。太孺人和苏孺人都急坏了,稍稍抱紧了采兄急躁焦虑的身躯。但临终的哥哥并没有就此镇定,也许是太寒冷,太六神无主,他又急呼父亲能够用体温温暖他寒冷的双足,父亲也相当慌张忙乱,急切抱持他的双脚,但挣扎没有多久,哥哥闭目而逝。整个场景让人惊恐,张采作下如此文字的时候,内心也是既哀且痛又悚的。长短交错的句子,急促,稍显凌乱,让读者也能融进那个氛围中,就如眼前见,耳边闻。最后的“才贴肉,目瞑”留给读者鲜活的图像和无尽的惋惜。母子、父子之间的深厚情感,在采兄最后的挣扎中,淋漓尽现。采兄对父母如同孩童般的依恋,对死亡的恐惧,刻画得如同就发生在眼前,让读者感同身受。
《先妣苏孺人行略》中对苏孺人呵护自己的描写,通过转换不同的场合,在不同的境遇之下,刻画出了苏孺人贤惠、慈祥和大义的形象。张采的哥哥死后,张父沉醉在悲伤中不能自拔。采母劝慰采父说:“小者英慧,公且教儿,当得速成。”采父认为张采只是块耕田下地的料,不怎么乐意教其读书。第一次试考张采,对张采的成绩很失望,云:“未知纸上云何,尔乃遂了事。”但采母并不放弃,她自信张采的聪颖,于是她站在采父身边很久,“则呜呜而泣曰:‘为张家妇,辛苦平生,所恃惟此一儿,公又不教儿,噫,死矣!’赠君乃接视,视未竟,疾呼孺人曰:‘芝兰在室,乃为汝先识。’”对母亲舐犊情深的感情和对自己的特别关爱,溢于言表。也对这位贤惠的母亲进行了大加的赞扬。首先,采母生活上细心照顾作者,学习上,从不对自己的儿子放弃,当丈夫都对自己的儿子失望时,采母软磨硬泡,最终让这位严守儒家教、对子教育严格的父亲发现了作者是一块可造之才,重视并竭力培育。可以这样说,没有母亲的庇护,作者不知道还会受到多少的苦,将来也许就不可能通过读书致宦,完成自己立德立言的人生梦想。当张采官临川时,采母还对张采为官起到监督作用,把对儿子的慈恩,扩而散之于身陷囹圄的芸芸众生。“夜半,问采狱中因几何,采菃无所应。孺人愠甚,推置一边,曰:‘此何等事,乃不经意,倘冤值遗忘,害全家矣,即不冤,其可忽忽?孺人则出银钱,买草鞋及鞯,或买米麦,常施给诸囚为德。’”张母对儿子执事,时刻监督。生怕儿子作出有违公理的判决,造成冤狱,对别人家庭造成不可挽留的灾难,因此,他严格要求张采谨慎奉公,不可昏昏行事。对于监牢中的在押犯,采母也照顾有加,颇具人道观念。这里从对儿子工作的严格和对囚犯的善良,塑造了一位形象光辉的老母亲。张母临走前,也颇为感人。“孺人曰:‘死,足矣,了无萦系。’独抱采泣曰:‘我母子何尝一刻离,今乃长别。所不忍者,恐我□儿伤性耳。’复指婶姜孺人曰:‘善视姜母。’吾曰:‘头姊妹也’,言已而绝。”张母死时,让儿子忘记家族妯娌恩怨,这样开明而广阔的胸怀,十足让人敬佩。
五结语
就以上陈文逻辑而言,我们着重从张采“传状”文的内容和艺术特点两个角度分析张采的散文特色,认为它具有明经的主题、倡学的风尚、静穆朴实的文风和善于将人物置身于特别的场景中凸显人物性格的四个特点。明末朝廷风雨飘摇,作为此时代的文坛领袖之一,张采理论上积极主张复古,“应社之始立也,所以志于尊经复古者,盖其志也。”⑦他尖锐地指出:“臣闻国家之败,由官邪也。”⑧因而,张采作文着意反映现实,毫不避讳地表露明经倡学的立场,实际上,他是在倡导回到注重社会实践的另一种复古阵营。尽管如此,读张采的叙事类散文,在静穆朴实的文风下面,总有一种耿直愤懑的锐气扑面,这又是前后七子所不曾具备的。应该说,这种行文风格与张采的积极文学复古实践和所处的特殊政治环境有关。张采的叙事散文尤其善于将人物置身于特别的场景中,彰阐幽潜,凸显人物性格,发扬正义,这种叙事技巧,与太史公的人物刻画笔法如出一辙。另外,如果根据《文体论ABC》的文体主张:“(行状文)以上种种,但只能用之于朋友故旧,以及家长;没有说是行之于妇人的。自古以来,所有用于志妇人的,止有什么“碑”和“誌”这两种,未有曾有称‘行状’的。”⑨张采的“行状文”把女性也囊括在内,是有创新之处的。为女性立“行状,”不仅有与其丈夫的合传,也有单独列传的,前者如《怡川戴公暨原配蔡孺人合传》,后者如《潘孺人节孝生传》。不过,为女性单独列“行状”时,张采是将其当男性看待,“我无以名孺人,则曰君子固穷,孺人君子哉!”虽然张采不可能走出男权中心的窠臼,但他的这种行文风格,无疑在“传状”文的题材开拓上具有开创之功,这也是其散文风格的突出之处。
注释
①张采,知畏堂文存序,四句禁毁丛刊本,集81-523,北京:北京出版社。
②关于复社的复古主张,可参考张采对张溥所作的评价,张采说张溥:“所为文,初似唐孙樵樊宗师,中返于醇,仿韩欧大家,既融洽经史,遂出西汉;诗率笔题咏,皆三唐风格。”(张采,庶尝天如张公行状,知畏堂文存,四句禁毁丛刊本,集81-643,北京:北京出版社)此举在文学导向上实际是重新恢复到前后七子的阵营,不过此时的复古思潮,已经不仅仅只是形式上的模拟,更多的是关怀现实的文学实践。
③[清]陆世仪,复社纪略,续修四库全书,第438册,P477。
④[清]张廷玉等撰,明史卷二百八十八,列传第一百七十六,文苑四,文津阁四库全书:商务印书馆影印,P518。
⑤张采,具陈复社本末疏,知畏堂文存十二卷,四部禁毁丛刊,集81-527,北京:北京出版社。
⑥张采,先兄敏生公状略,知畏堂文存十二卷,四部禁毁丛刊,集81—655,北京:北京出版社。
⑦张溥,五经征文序,七录斋诗文合集·存稿卷三,续修四库全书,第1387册,P473。
⑧张采,在礼言礼疏,知畏堂文存十二卷,四部禁毁丛刊,集81—530,北京:北京出版社。
⑨顾荩丞,《文体论ABC》[M],世界书局:ABC丛书社,中华民国十八年三月印刷,P79。
Class No.: I264Document Mark:A
(责任编辑:宋瑞斌)
Analysis of Zhang Cai's Narrative Pros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Biography
Zeng Shuoxian
(School of Liberal Arts, Jinan University, Guangzhou, Guangdong 510000,China)
Abstract:Zhang Cai who was one of the two leaders of the Fushe Association, which was the most influential organization in the literary circles in the late Ming Dynasty .The narrative prose composed by Zhang Cai mainly referred to as the traditional biographies of history and ancient prose. In which various literary views can be found since Wang Yangming period, and it advocated the Neo-Confucianism. As for the narrative skills, he was good at exhibiting characters by special environmental description and creating a solemn, serene and simple style. The traditional biographies of history and ancient prose can represent Zhang Cai’s prose style. So, we can understand the ancient literary retro-movement of the Fushe Association by investigating them.
Key words:advocating Neo-Confucianism; supporting imperial examinations; style; narrative skills
中图分类号:I2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6758(2016)04-0135-5
作者简介:曾硕先,在读硕士,暨南大学。研究方向:明清诗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