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映春
(泉州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福建 泉州 362000)
女性·生态·和谐
——19世纪英国女性小说分析
林映春
(泉州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福建泉州362000)
[摘要]文章运用生态女性主义理论,从女性观和生态观两方面对19世纪英国女性小说进行了分析,小说中的女性意识从狭义走向广义,从个人情感扩展到全人类的关怀,生态意识在自然领域由“寻求自然抚慰”转变为“给予自然抚慰”;在社会领域反对任何形式的压迫,体现了生态女性意识的觉醒和发展。虽然小说中的和谐具有一定的时代局限性,但其生态女性主义意识的张扬仍具有开创意义。
[关键词]女性小说;女性;生态;和谐
一、19世纪英国女性小说的社会背景
19世纪的英国在政治、经济、文学等方面都发生巨大的变化。从经济上来说,在19世纪上半叶英国已完成工业革命,生产力飞速发展,在工业的带动下,一大批工业城市迅速崛起,城市化文明登上历史的舞台,而农村文明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但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也带来种种问题,如阶级剥削、工业污染、经济危机等。工业化与政治民主化是19世纪英国社会的主旋律。在工业化的浪潮中,许多妇女走向社会,成为独立的劳动者。在社会政治民主化运动中,她们积极独立开展争取妇女选举权,与男性平等的经济权和社会立法权运动,有力地推进了国家的民主化进程。
英国女性文学在19世纪蓬勃发展有着深刻的社会历史背景,既是英国工业化、城市化和社会政治生活共同作用的结果,也与英国中产阶级的兴起及整个社会教育水平的普及提高密不可分。不少优秀女性作家在文坛上占据一席之地,比较杰出的女作家有简·奥斯丁、勃朗特姐妹、盖斯凯尔夫人、乔治·艾略特等,她们开创了英国乃至世界女性文学的先河。
二、生态女性主义
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伴随女权主义的政治运动,部分女性学者开始关注文学领域的性别问题,以19世纪女性作家作品为研究对象的经典著述相继涌现:艾伦·莫尔斯《文学女性》[1]、伊莱恩·肖瓦尔特《她们自己的文学》[2]、吉尔伯特和苏珊·格巴《阁楼上的疯女》[3]等论著对女性作家研究都有着重要的价值和影响,她们把妇女的写作和妇女经验、社会处境统一起来考察。在20世纪70年代《女人或死亡》著作中,法国女作家F. 奥波尼首次提出生态女性主义,认为对妇女的压迫与对自然的压迫有着直接的联系,这成为各种形式的生态女性主义的核心原则。直到20世纪80年代生态女性主义才进入学术领域,直到20世纪90年代,才进入文学研究领域。在西方,尤其是美国的研究日趋繁荣。麦茜特提出“合作关系伦理学”,范达娜·希瓦质疑西方所谓的先进的发展观,卡伦·沃伦批判父权制下的概念框架中的统治逻辑对妇女与自然的压迫的认可。也有的学者提出女性特质的思考方式对科学研究和“人类中心主义”的发展观可能带来的改变和影响。
生态女性主义批判父权制的统治逻辑、等级制度和价值二元对立,挑战和解构逻各斯中心主义,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在人和自然的关系方面,生态女性主义批判人类中心主义;在男性与女性的关系方面,生态女性主义批判男性中心主义。生态女性主义既是生态的,又是女性的。其文学批评表现出突出的伦理色彩。在自然领域,视自然为母亲,把地球看成有生命的,任何的破坏活动被视为对人类道德规范的一种违反:在社会领域,反对各种社会统治形式(种族歧视主义、阶级歧视主义等),声援弱势群体,代表底层的利益。生态女性主义把文学批评放在性别歧视和生态危机的语境下,把性别、自然、文学、文化等因素联系起来考察,美国生态女性主义批评家墨非(Patrick D. Murphy)认为,文学和文艺是生态女性主义活动不可或缺的一环[4]。用生态女性主义理论,从女性观和生态观这两个视角来重新解读19世纪英国经典的女性小说,无疑具有开创性的时代意义。
三、小说中的女性观
在19世纪的女性小说中,女性意识从狭义向广义发展,从个人与家庭向广阔的社会领域演进,从男女两性的情感扩展到全人类的情感和关怀。
简·奥斯丁把女性推向文坛的中心,宣告了女性意识的觉醒。伊丽莎白是一个对自己的思想和人格有着理性认识,并能做出独立判断的女性。勃朗特姐妹指出女性独立的人格是建立在经济独立基础上的。简·爱是个平民女子形象,不是传统小说中的上流社会的小姐,而是一个出身贫寒的孤儿和家庭女教师。简·爱人格上的独立源于其经济上的独立。如果说简·奥斯丁和勃朗特姐妹的女性意识还局限于两性和家庭范围内,盖斯凯尔夫人则把女性意识推向广阔的社会领域,实现了女性意识社会化的突破。首先,她与维多利亚时期的道德观对女性的介定和评价保持疏离态度,她大胆地创造了一系列“有道德过失”的女性形象,如未婚妈妈、投机女人、妓女等。在社会现实和文学作品中,这些人物素来处于边缘地位,盖斯凯尔不但让她们成为女主人公,而且肯定了她们道德与人性的美好之处。《玛丽·巴顿》中的妓女埃丝特是一个被欺骗、被损害的“沉沦”女性,但被作者赋予善良、诚实、无私的品质。其次,盖斯凯尔对下层社会的劳动妇女投注了深刻的同情。在《玛丽·巴顿》中,玛丽在父亲约翰因参加了宪章运动而被工厂解雇,穷困潦倒的日子里,靠着自己微薄的学徒补助补贴家用,玛格丽特在失明的日子里靠卖唱为生。这些劳动妇女均为家庭生活辛苦劳作,成为生活来源的主要支柱。
简·奥斯丁笔下的女性都是中产阶级女性,追求的是一份幸福美满的婚姻。夏洛蒂·勃朗特笔下的女性都受过一定教育,她们与社会底层的劳动者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她们似乎又不等同于中产阶级。盖斯凯尔夫人作品中的大部分女性都是那些社会底层的劳动妇女。然而,盖斯凯尔夫人笔下的女性并不以婚姻为自己的人生目标,而是在各自的生活中寻找着生存的价值。艾略特女性意识的一个重要特征是把两性的情感上升到对全人类的普遍关怀。她的女性意识包括对于人性的剖析和衡量。她的女性意识根植于对人类现实生活的思考,观察人类生活的本质特征。只有珍惜并尊重人类美好的情感,才能让女性在社会生活中发挥更好的作用,实现自身的价值。
四、小说中的生态观
19世纪英国女性作家的小说中融入生态伦理,它的伦理色彩体现在自然和社会两个领域。在自然领域,几位女作家都表达了向往美好的大自然、鄙弃资本主义工业社会、渴望回归简单纯朴的乡村生活的情怀。
奥斯丁的笔下展示了英国乡村“如画”般的自然美景。“简的世界看起来总是优雅美丽的……英格兰的风景从来没有如此可爱过”[5]。在《呼啸山庄》中,艾米莉把广袤的荒原作为自然的象征,荒原是希斯克厉夫与凯瑟琳儿时的天堂,也是他们成年后爱情的伊甸园,更是他们释放心灵的乐土[6]。格瑞格·格拉德提出过“荒野的概念,代表了自然不被文明污染的状态,是新世界环保主义中最强的对自然的建构……它承诺了人与自然之间一种更新过的和可信赖的关系……”[7]如果说大自然是人心灵的抚慰,奥斯丁还仅仅停留在欣赏田园风景的阶段,艾米莉·勃朗特则迈出了从田园到荒野关键性的一步。
夏洛蒂和艾略特的小说中则实现了从寻求自然的抚慰,到给予自然抚慰的转变,反映了对资本主义工业社会的鄙弃,以及强烈的环境保护意识。工业革命使得农耕文明被资本主义工业文明逐步取代,大自然遭到破坏,人类与自然的和谐关系遭到破坏,由此产生一系列的生态危机。在《简·爱》中,矿石开采及加工使很多村庄的植被大面积毁坏。夏洛蒂以惠特克劳斯的自然环境遭受破坏为隐语,暗示资本主义工业化对自然的破坏和征服。乔治·艾略特的《弗洛斯河上的磨坊》则更进一步,乔治·艾略特深刻感受到资本主义工业文明对乡村发展的影响,她不仅描绘了乡村的外在表象,还深入到乡村的精神层面。在小说中美化农民的淳朴与善良,美化农村和农耕文明,从而与资本主义社会和工业文明形成鲜明的对比,表达了回归乡村和自然的美好愿望。
在社会领域,几位女作家的小说都触及女性与不同阶层的矛盾,反对各种社会统治形式(阶级压迫),声援边缘的弱势群体。简·奥斯丁的《傲慢与偏见》反映了新兴的资产阶级与贵族阶级的矛盾,伊丽莎白与达西结合的过程也是中产阶级和贵族阶级激烈交锋的过程,达西的亲戚朋友想方设法阻止这场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凯瑟琳夫人代表的是腐朽僵化的贵族阶层——认为门第和财产是婚姻的一切的婚姻卫道士形象。凯瑟琳夫人一心要将女儿德布尔小姐嫁给达西,以实现两家财产的“联姻”[8]。面对凯瑟琳夫人的横加指责,伊丽莎白对她的态度始终是不卑不亢,毫不屈服。
盖斯凯尔夫人的《玛丽·巴顿》以19世纪英国三四十年代的宪章运动和工人罢工为背景,真实、深刻地反映了曼彻斯特的纺织工人们的艰辛生活以及他们同冷酷、残忍、以剥削工人来谋取最大利益的工厂主们之间的激烈斗争,揭露了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阶级压迫。工人儿女们的啼饥号寒,饥饿之后接踵而来的是疾病与死亡;与这些惨景相对应的是资本家快乐的家庭聚会和“没有花和香水是活不成的”[9]资本家小姐。这些描写深刻地反映出,盖斯凯尔夫人对工人深切的同情和对资本家的奢侈生活的不满。贫富悬殊势必加剧劳资冲突,激化阶级斗争。
五、小说结局的和谐及其局限性
19世纪这些女性小说基本上结局都是和谐圆满的,体现了生态女性主义的和谐主张。当然,由于时代和环境的局限,19世纪女性地位仍然低下,女性作家为了发表作品往往也采用男性笔名,不敢公开同男性分庭抗礼。而作为小资产阶级文人,虽然洞察社会的不公和阴暗,对社会问题只能抱着幻想,期望有朝一日得以解决。这些小说中的生态女性主义主张仍然是不彻底的生态女性主义,共同书写了19 世纪的英国在传统与现代、保守与激进、守旧与改革的矛盾选择中彷徨前行的社会现实。
在《简·爱》的结尾,简·爱得到叔叔遗产,获得与罗切斯特平等的经济地位,从而与他建立了一种相互平等、独立的两性关系。而当简·爱还是个贫穷的家庭教师时,她虽然接受了来自不同阶层的罗切斯特的求婚,但是面对镜子里的自己,简看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一份自卑,这实际上是缺乏经济基础的平民女性的集体无意识体现。
艾略特憧憬两性和谐,想要追求一种两性之间精神上的平等和相互理解,一种回归自然的境界。作者之所以让哥哥汤姆和妹妹麦琪在洪水中重归于好,同时消失在代表时代变革洪流的弗洛斯河水中,是因为作为一个女性,要在现实生活中真正实现与男性的平等和理解,是不太可能的。其作品中的女主角往往在女性意识觉醒后归于静寂。
《玛丽·巴顿》小说中不仅体现了两性矛盾,还有更深刻的阶级矛盾,但最后约翰·巴顿和老卡逊的阶级矛盾在宗教的调和下达到和解,这种解决方式暴露了作者作为小资产阶级的局限性。她不敢正视尖锐化的社会矛盾,相信这些社会问题只是暂时的,有朝一日一定会得到解决。
六、总结
19世纪女性小说中的女性意识从狭义走向广义,从个体与小家庭向广阔的社会领域演进,从男女两性的情感扩展到整个人类社会的道德关怀。其生态意识也有个纵向的发展变迁,在自然领域,初期女性往往是“寻求大自然的抚慰”,对大自然的悲怜实际上是对女性自身的感慰;而后期女性的“生态写作”,在面对自然的生态危机,少了个人柔情的感伤,由“寻求大自然的抚慰”转变为“给予大自然以抚慰”,表现出鲜明的环境意识和拯救环境危机的激情。而面对社会领域的生态危机,把对性别压迫的批判发展到对任何形式压迫的批判上,解放生命,反对压迫,追求完整。19世纪英国女性小说的发展,体现了生态女性意识的觉醒和发展。女作家们走出了摆脱父权制统治,批判资本主义工业社会,亲近大自然,解放女性自身,实现自我价值,并且建立平等和谐社会的第一步。虽然受到时代和环境的影响,具有一定的局限性。但她们的小说在生态女性主义意识的张扬上是具有开创性意义的。生态女性主义具有多元的结构、宏大的视角,促进了19世纪英国女性小说的研究向更深、更广阔的领域发展,为人们树立正确的女性观和生态观提供新的途径,促进当前社会的和谐发展、可持续发展,在生态环境日益严峻的今天具有鲜明的时代色彩。
[参考文献]
[1]Ellen Moers. Literary Women[M]. New York: Oxford U P, 1976.
[2]Elaine Showalter. A Literature of Their Own[M].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4.
[3]Sandra Gilbert & Susan Gubar. The Mad woman in the Attic[M].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84.
[4]Greta Gaard & Patrick D.Murphy. Ecofeminist Literary Criticism: Theory,Interpretation,Pedagogy[M]. Urbana& Chicago: 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1998.
[5]郭瑞萍,李俊婕.超越与创新——简·奥斯汀小说中的生态女性主义思想[J].河北大学学报, 2012(2).
[6][英]艾米莉·勃朗特. 呼啸山庄[M].方平,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6.
[7]Garrard,Greg.Ecocriticism[M].London and New York:Roufledge,2004.
[8][英]简·奥斯丁.傲慢与偏见[M].王科一,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6.
[9]Elizabeth Cleghorn Gaskell. Mary Barton[M].B. Tauchnitz jun., 1849.
[责任编辑孙葳]
[收稿日期]2015-12-23
[基金项目]福建省社科规划青年项目“19世纪英国女性小说的生态女性主义研究”(2013C060)
[作者简介]林映春,泉州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0292(2016)02-0135-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