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城关话语流中的脱落

张 崇，陈 伟

（1.西安外国语大学 中国语言文学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2；2.商洛市商州区中学，陕西 商洛 726100）

凤翔城关话语流中的脱落

张 崇1，陈 伟2

（1.西安外国语大学 中国语言文学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2；2.商洛市商州区中学，陕西 商洛 726100）

凤翔城关话中有很多语流音变现象，但主要表现在脱落上。在凤翔城关话中，未脱落与脱落后的形式并存，如果单看脱落后的形式，似乎是形态变化，但将两种形式进行比较，就会发现这是一种语流音变现象，是语音现象。

凤翔城关话；语流音变；脱落

凤翔县位于关中盆地的西部，宝鸡市东北。凤翔方言属北方方言中原官话秦陇片，[1]方言内部略有差异，据其不同特点，大致可分为城关话、北乡话、南乡话、东乡话。[2]本文主要讲述凤翔城关话中一种重要的语流音变现象——脱落。

脱落这种语流音变现象在凤翔城关话中很普遍。脱落过程多为后字整个音节脱落，只保留音长，融入前字，使前字拖长半个音节。现根据脱落后字的不同将其分为以下两大类：

1 “形容词/动词+助词‘的’”的脱落和“双音节人称代词中词尾‘的’”的脱落

凤翔城关话中的“的”念[·tsi]。在语流中，轻声“的”的声韵母常常会完全脱落，只保留音长融入前字音节。

1.1 “形容词/动词+助词‘的’”中“的”脱落

“形容词+助词‘的’”中“的”脱落：（1）a.天还亮的[liaŋ44-45·tsi]很呢。

b.天还亮[liaŋː44-45]很呢。

（2）a.你脸看起（来）白的[pei35·tsi]很。

b.你脸看起（来）白[peiː35]很。

（3）a.你穿改这衣服好的[xɔ53-31·tsi]很。

b.你穿改这衣服好[xɔː53-31]很。

（4）a.改这女人看起山土气的[sæ～31-53·tsi]很。

b.改这女人看起山土气[sæ～ː31-53]很。

“动词+助词‘的’”中“的”脱落：

（5）a.你包包里装的[tʂaŋ31·tsi]啥？

b.你包包里装[tʂaŋː31]啥？

（6）a.他在柜柜里藏的[tɕhiaŋ35·tsi]钱。

b.他在柜柜里藏[tɕhiaŋː35]钱。

（7）a.你往我头上洒的[sa53·tsi]啥水？

b.你往我头上洒[saː53]啥水？

（8）a.雪下的[ɕia44-45·tsi]大[ta44-45·tsi]的很。

b.雪下[ɕiaː44-45]大[taː44-45]很。

在语流中，以上八组例子中a组的句子常会说

为b组的句子。b组中去掉“的”字的形容词除阳平字读本调外，阴平、上声和去声字的变调调值与a组词组中的前一字变调调值相同。且“的”[·tsi]读轻声，在语流中整个音节脱落，只保留音长，融入前字音节，使前字音节拖长。可见b组句子中拖长音节的形容词和动词是a组句子中的这些字与“的”的合音。同时可以看出，“动词+助词‘的’”脱落过程与“形容词+助词‘的’”的脱落过程相同，不同之处就是“动词+助词‘的’”的脱落并没有发生变调。

1.2 “双音节人称代词中词尾‘的’”的脱落

凤翔城关话中的人称代词“我、你”表单数时均不变调，读上声本调，“我[ŋɔ53]、你[ȵi53]”，在表示复数时则变调读若阴平“我[ŋɔ53-31]、你[ȵi53-31]。而“他”却在表单数时变调读若上声他[tha31-53]，读阴平时则表复数他[tha31]。张崇在《陕西方言词汇集》[3]中提到“西安、商州等地的复数‘我、你、他’是来自双音复数形式‘我的、你的、他的’”。我们认为凤翔方言人称代词与以上所提属同种现象，也是语流音变现象。

（1）a.我的[ŋɔ53-31·tsi]明个开会哩。

b.我[ŋɔː53-31]明个开会哩。（我们明天开会）

（2）a.我不送你的[ȵi53-31·tsi]啦。

b.我不送你[ȵiː53-31]啦。（我不送你们了）

（3）a.他的[tha31·tsi]都是弟兄们。

b.他[thaː31]都是弟兄们。（他们都是兄弟们）

以上三组句子，a组句子与b组句子意义相同，在凤翔城关话中两组句子并用。可以看出，人称代词“我、你、他”在加后缀“的”的情况下，表复数人称“我们、你们、他们”。在调查过程中，我们发现，b组句中的“我、你、他”与a组句中的“我、你、他”相比较，调值虽然相同，但音长却不相同：b组句中的人称代词比a组句中的拖长了半个音节。a组句中的“我、你、他”变调读若阴平，合乎凤翔方言的连读变调规律。双音节人称代词中词尾“的”读为轻声，在语流中渐渐脱落，只保留音节长度，融入前一音节，而脱去词尾“的”后的“我、你、他”读音恰好是b组句中的单音复数人称代词的读音。因此，可以说b句中的单音复数人称代词是由双音节人称代词“我的、你的、他的”脱落词尾“的”得来的。

2 “形容词/动词+着”的脱落和“动词+起/毕”的脱落

2.1 “形容词/动词+着”中“着”的脱落

凤翔城关话中，助词“着”读作[·tʂɔ]，可以用在形容词和动词之后，表示事物的状态和动作仍在保持。在语流中，常出现“形容词/动词”+“着”中“着”脱落的现象。如：

（1）a.改这书包还新着[siŋ31-53·tʂɔ]哩！

b.改这书包还新[siŋː31-53]哩！

（2）a.肉熟着[ʂʅ35·tʂɔ]哩。

b.肉熟[ʂʅː35]哩。

（3）a.你妈好着[xɔ53·tʂɔ]哩么？

b.你妈好[xɔː53]哩么？

（4）a.头发乱着[luæ～44-45·tʂɔ]就出去呀！

b.头发乱[luæ～ː44-45]就出去呀！

（5）a.正抄着[tshɔ31-53·tʂɔ]哩，就叫老师拉出来了。

b.正抄[tshɔː31-53]哩，就叫老师拉出来了。

（6）a.这半会就埋着[mai35·tʂɔ]哩。

b.这半会就埋[maiː35]哩。

（7）a.作业正写着[siɛ53·tʂɔ]哩。

b.作业正写[siɛː53]哩。

（8）a.你坐着[tsuo44-45·tʂɔ]，我先走了。

b.你坐[tsuoː44-45]，我先走了。

以上八组句子中，前四组为“形容词+着”的形式，后四组为“动词+着”的形式“。八组句子中b组句子的形容词、动词比a组句子中的音节拖长一些。a句中的形容词、动词在“着”前的连读调和连读变调情况都符合凤翔方言连读调和连读变调的规律。a、b两组句子中的形容词、动词的读音和声调都完全相同，且在语流中，“着”作为助词，读轻声，声韵母全部脱落，只保留音长，融入前字，前字音节拖长。由此得出b组句子中拖长音节的动词、形容词是由a组句子的动词、形容词脱落助词“着”而得来的。

2.2 “动词+起/毕”中“起/毕”的脱落

凤翔城关话中，“动词+起/毕”中的“起、毕”也可以脱落，“起、毕”一般都是跟在动词后作补语，表示动作已经完成。如：

（1）a.毛衣织起[tʂʅ31·tɕhiɛ]了没？

b.毛衣织[tʂʅː31]了没？

（2）a.字打起[ta53-31·tɕhiɛ]了。

b.字打[taː53-31]了。

（3）a.作业写起[siɛ53-31·tɕhiɛ]了。

b.作业写[siɛː53-31]了。

（4）a.衣服洗毕[si53pi]了。

b.衣服洗[siː31]了。

（5）a.头发理毕[li53·pi]了。

b.头发理[liː31]了。

（6）a.菜炒毕[tshɔ53·pi]了没？

b.菜炒[tshɔː31]了没？

“起”字在凤翔方言中单念[tɕhiɛ53]，但跟在动词后面，读轻声[·tɕhiɛ]，作结果补语表示“完结”义。在（1）—（3）组句中，a组句子表达意义分别与b组句子意义完全相同，在使用上可以互换，都表示动作已经完成。笔者认为b组句中的音节拖长的动词是由a组句中的动词脱落“起”字得来。除了“织”读本调31外，a组句中的“打和写”变调后的读音与b组句中这几个动词的读音完全相同，而a组句中的动词读若31也符合凤翔方言的连读调和连读变调的规律。并且b组句中的动词在读音上要比a组句中的延长半个音节。在语流中，为了方便，脱落“起”字，只留音长和变调，再融入前一字中，就成了b组句中没有结果补语却能表示动作完成的动词。

凤翔方言的上声调动词与“毕”字搭配，在合音后一般会发生声调变化。（4）（5）（6）三例中，a、b两组句子在声调上看起来似乎没有联系，但b组句中的动词是由a组句中的动词脱落“毕”得来的。a组句中的“毕”字在语流中念为轻声，于是发生了这样的变调“洗毕[sɿ53-31·pi]、理毕[li53-31·pi]、炒毕[tshɔ53-31·pi]”，这就不难解释b组句中的“洗、理、炒”念为31的原因了。“毕”字念为轻声，前字产生变调，再通过和“起”字一样的变调过程，得出b组句中的“洗、理、炒”为a组句中“洗毕、理毕、炒毕”脱落“毕”得来的。

在此，笔者发现，“动词+着”例子中的第（7）组b句中的“写”字与“动词+起/毕”中的第（3）组b句中的“写”字，不但读音不同，并且表达的意义也完全不同。前者写[siɛ53]表示还没有写完，动作未完成；后者写[siɛ～53-31]表示写完了，动作完成了。前者的“写[siɛ53]”是“写着[siɛ53·tʂɔ]”脱落“着”得到的；后者的“写[siɛː53-31]”是“写起[siɛ53-31·tɕhiɛ]”脱落“起”得到的。若单看脱落后的形式，“写”字念为53时，表示没写完，动作未完成；念为31时，表示写完了，动作完成了。同一个词的读音不同，表示动作状态不同。再如：

（1）a1.毛衣织起[tʂʅ31·tɕhiɛ]了没？

a2.毛衣织[tʂʅː31]了没？

b1.毛衣正织着[tʂʅ31-53·tʂɔ]呢。

b2.毛衣正织[tʂʅː31-53]呢。

（2）a1.字打起[ta53-31·tɕhiɛ]了。

a2.字打[taː53-31]了。

b1.字正打着[ta53·tʂɔ]呢。

b2.字正打[taː53]呢。

（3）a1.你屋把墙垒起[luei53-31·tɕhiɛ]了没？

a2.你屋把墙垒[lueiː53-31]了没？

b1.墙正垒着[luei53·tʂɔ]呢。

b2.墙正垒[lueiː53]呢。

从“动词+起∕毕”中（1）（2）（4）中的动词后加上“着”字，可以看出，同组a2、b2两句中的同一个动词调值读31时表示动作完成，调值读53时表示动作未完成或正在完成，同样证明了同一个词的读音不同，表示动作状态不同。

凤翔城关话语流音变主要体现在脱落上，除了文中讲述的几种脱落形式，还有单音名词重叠形式后一音节脱落，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脱落后的字保留音长融入前字音节，使前字音节拖长。

凤翔方言中还有很多语音流变现象。例如“不要”读[po31]，“人家”读[ȵia53]，“一下”在动词后读“尕[ka53]”。[4]这些问题，张崇、王军虎、孙立新等学者已作过详尽的论述，兹不赘述。

[1]陕西省凤翔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凤翔县县志·方言[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1.

[2]任永辉.陕西凤翔方言的语音特点[J].牡丹江教育学院学报，2006（4）：37-38.

[3]张崇.陕西方言词汇集[M].西安：西安交通大学出版社，2007.

[4]孙立新.关中方言代词概要[J].方言，2002（3）：246-259.

The Deletion of Chengguan Dialect in Successive Phonetic Change in Fengxiang County

ZHANG Chong1,CHEN Wei2
(1.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Xi’an Foreign Studies University,Xi’an 710062, Shaanxi;2.Shangzhou District High School,Shangluo 726100,Shaanxi.China)

There are many successive phonetic changes in the Chengguan dialect of Fengxiang County,but deletion is the primary manifestation.The forms of deletion and undeletion co-appear in Fengxiang Chengguan dialect.By comparing the two different forms,the writer discovers that it is a phenomenon of successive phonetic change and a phonetic phenomenon.

Chengguan Dialect of Fengxiang;changes in sound flow;deletion

H172.2

A

1672-2914（2016）05-0053-03

2016-04-24

张 崇（1943—），男，陕西延川县人，西安外国语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为汉语方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