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蕾 插图/洛风
甘蔗园谋杀案
文/梁蕾 插图/洛风
德班是位于南非东海岸的一个港口城市,濒临印度洋的纳塔尔海湾。这里有四季如春的气候、迷人的海滩和可以观赏印度洋壮观景象的海滨五星级酒店,如今已是一个著名的旅游胜地。
德班市的历史非常悠久。两千年前,非洲的黑人从内陆移居到此生活。19世纪中期,这里成为英国殖民地,他们发现这里很适合种植甘蔗,产量很高,制糖业随即发展起来。随着铁路和港口的建设,德班的其他行业也迅速发展。种族隔离政策结束后,德班市吸引了许多非洲黑人,他们急于在经济高速发展的城市中得到改善生活的机会,但还有更多的人最终只能住在城市边缘的贫民窟。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暴力成为司空见惯的事,这座城市犯罪率非常高,一年有超过两千宗命案,大多是持械抢劫引发的突发性凶杀案,贫民区中的人几乎对这种事情已经漠然了。
然而1997年春天,德班郊区的凤凰城发生的一桩案件令整个地区都笼罩在一种残忍的恐怖氛围中。
1997年2月,在德班市郊的一个甘蔗园里,一名工人突然发现面前有个骇人的东西,那是一具腐烂严重的尸体。尸体的手脚被紧紧绑着,衣服都被撕烂了。
德班警察局的马科斯·耐杜警官被指派到现场。尸体已经难以辨认了,但可以看出是一名黑人女性,衣衫凌乱,嘴巴里塞着肮脏的破碎衣物。除了看到手脚是被某种带子绑起来的,她的死因在当时无法判断。
令警方没有想到的是,这具一时无法判断死因的尸体只是一连串尸体的第一具。两个月后,就在同一片甘蔗园里,一名卡车司机发现了另一具腐烂的尸体,与2月份发现的弃尸现场非常接近。受害者同样也是手脚被捆,嘴巴里塞着杂物,尸体还被焚烧。在接下来的几周,越来越多的腐烂黑人女尸在同一地区被发现。5月份找到一具,6月份又发现四具。
大部分的受害者不是被绑住双手就是双脚,要么就是手脚都被绑住,有些受害人的脖子还用吊带缠住,所有受害者的嘴巴都塞进了杂物。德班警察局和凤凰城的警探们开始意识到,这已经形成了一种非常惊人的犯罪模式。
但是,那些尸体大多被烧到几乎无法辨识。因为甘蔗园里通常藏匿着危险的野猪、毒蛇以及大型田鼠,通常在这个季节采收之前,蔗农都会先焚烧甘蔗园,将上述动物驱走,因此那些弃尸也顺便给烧掉了。这给警方的调查造成很大的困难,想要辨认这些被害者遗体几乎不可能。
从尸体的数量和样子上看,凶手非常残忍,但也非常狡猾。他预料到这片甘蔗园不久要被烧掉,所以把这些尸体都丢到甘蔗田里。尸体以及犯罪现场毁坏后,警方便没有任何追寻他的证据。
至此,已经有七名女子丧命于甘蔗园。如果警方无法及时抓到凶手,恐怕会有更多的女性会再遭毒手。来自德班市警察局的警探们迅速投入案件的调查,由菲利普·韦德组长带领,作为此案调查的先头部队。经过勘验,证实死者都是被某种带子勒住颈部致死的,这种带子可能来自被害人的内衣,而且被害人口中所塞的杂物也是取自被害人自己的衣服碎块,凶手没有留下属于他自己的任何物证。但是他捆绑被害人的特殊手法让这些警探们推断,这些命案都是一人所为。
这是一个连环杀手才会有的特别手法。但是,这对德班警方来说是个全新领域。
德班警方求助于来自美国的犯罪心理学专家米奇·皮斯托里博士,请她作为调查组的心理组组长。
美国的犯罪心理系统中将连环杀手分成两类——有组织与无组织。无组织的杀手没有明确目标,每次犯罪有着不同的动机,这类凶手比较容易抓到,因为他们比较随意。有组织的连环杀手就比较变态了,他们大都很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会计划自己的下一步行动,挑选特定的受害人,抓捕这类犯人是相当困难的。
对受害人手脚特殊的捆绑方法让皮斯托里博士相信,他们面对的是个有组织力的连环杀手,他犯案的签名就在他所使用的带子和塞在死者嘴巴里的破布,这是同一个人的手法。
调查组确定了这些案件的凶手是同一个人,也明白了凶手的作案模式,但即使这样还是无法帮助他们找出凶手。受害者陈尸之处是一片广大的甘蔗园,这些甘蔗园中散布着许多棋盘状泥泞道路,以及许多防火巷和小径,而环绕这片甘蔗园的是各种住宅区,每一处代表不同的种族,有白人居住区、黑人居住区、低收入的贫民区和印度人居住区等。凤凰城的亚伦·阿福警长与布希·辛警官对这片区域了如指掌,但要在围绕这片蔗田的所有社区中排查出凶手,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工作量。
皮斯托里博士认为,通常连环杀手与受害者一定是同一个族裔的。在本案中,所有的受害人都是黑人女性,也就是说,警方调查的目标应该为黑人男性。这个推测令整个调查前进了一大步。
这就缩小了要查找人种的范围了。调查组同时也分析凶手要取信于被害人,可能年纪与被害人差不多。调查组的焦点放在黑人社区以及靠近甘蔗园的贫民窟。但是,这些区域治安混乱,有时连警察都会被居民当面射杀。而且,这些区域的居民对警察的态度一直都是不信任的,就算有目击证人,也不会出面作证。一方面他们不信任警方;另一方面,嫌疑人和他们来自同一社区,他们告密的话,有可能成为凶手报复的对象。
此时,德班警方开始复验过去数以百计的案例,看看是否还有其他案件是跟这个凶手的手法一样的,他们很快发现还有三名少女也是用同样的方式被杀害的。在目前的记录上,凶手已经残忍地杀害了十名女子,只要他还未归案,就极有可能再次继续作案。即使情况非常困难,亚伦·阿福警长还是开始了对黑人社区的调查,希望能对案情有所推动。
两星期后,调查有了重大突破。警方确认了一名受害者的身份,她是一名祖鲁族少女,名叫范琪薇·范卡,于2月14日在凤凰城失踪。当时,一名男子说要给她在德班市介绍工作,便将她带走了,从此家人就再也没有见过范琪薇。但范琪薇的姐姐格蕾丝看到了带走她的那个人的样子。那是一个黑人男青年,穿着廉价的衣服。
格蕾丝的描述勾勒出凶手的轮廓和他的作案手法。警方大胆假设,凶手应该是来自蔗园边贫民窟中的一名黑人男子,年龄大约30~40岁,很可能独居,以介绍工作为名诱拐年轻女性,在带她们去工作地点时,途经甘蔗园,将她们拖入甘蔗园杀害。所有的犯罪现场都被焚烧甘蔗园的大火给毁了。但是事情很快有了转机。
7月,第11具被害者的尸体被发现了。幸运的是,这具尸体没有被大火焚毁,这对整个调查来说是个极大的转折点。调查小组可以清楚地将凶手的作案手法勾勒出来。
犯罪心理专家米奇·皮斯托里博士也开始剖析凶手的心理,她亲自跑到蔗园来看这个犯罪现场。一具黑人女子的尸体,脸朝下趴着,很明显是被带子给勒死的。死者双手在背后绑着,被绑得很紧,双脚也被绑着,口中塞着衣服的碎片。在这炎热的天气下,皮斯托里博士坐在甘蔗园里,想象当时在这里发生的情景,亲自去感受凶手当时的想法,写下凶手作案的动作顺序,完全站在凶手的角度来记录这一切。现在,她能想象出凶手背后的意图,将受害者的双手绑在背后是要避免亲密,将受害者的嘴巴塞住,是要她们别开口。他害怕女人说话,害怕亲密行为,他的内心是阴暗的,他对女人充满愤恨,是一名精神病患者,他会不停地杀戮,直到被抓住或死去,否则便会一直继续。因为他的犯罪过程复杂,所以他至少是高中学历,行为诡诈,应该是一个有前科的人。
米奇的剖析与警方的侦查令凶手的形象越来越清晰。此时,警方也开始担心,会有更多未被发现的尸体仍躺在蔗田中。
此时,有关连环杀手专对本地少女下手的传说已经在当地散播开来。媒体开始大肆报道,耸人听闻的头版标题伴随着警方的每一步行动,搞得人心惶惶。这很有可能会激怒凶手,连环杀手最终要的就是被激怒。调查小组必须尽快找到凶手,以免他再次危害女性。他们调集一切可调用的力量,加大了搜索的规模。
警方知道凶手没有停止作案。但是,直到7月底,警方再没发现任何尸体,他们决定用警犬来协助寻找。警犬侦查队首先从上一个犯罪现场开始,然后逐步地扇形开展,即使是警官们所做过的最恐怖的噩梦,都无法和这次搜查相比,警犬很快找到了两具尸体。从这些犯罪现场可以马上看出,这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第二天,警犬又在这一区域嗅出了五具腐烂的尸体,都是黑人少女。这七具尸体都在相邻的区域,说明凶手对女性的加害力度在提高。陈尸之处相距不过几米远,还显示了一种可能性,他可能会把上一个受害者的尸体展示给下一个被害人。
警方请来了昆虫学家梅文·曼沙,从腐烂尸体内大量滋生的昆虫的生命周期来推测几具尸体是在哪一天被害,最近几具可以准确到在哪个时段被害。
分析确认了警方最担心事情——杀手的出击已经变得越来越频繁了,简直是在享受他杀人所带来的乐趣。他越来越胆大妄为,竟敢一次又一次地回到犯罪现场来,甚至是乐在其中。尽管警方大肆追捕,凶手还是杀害了他的第19个被害人。但在这次的谋杀中,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8月5日,调查组在韦德组长带领下来到最新的谋杀现场。死者是一名黑人女子,年纪大约二十出头,被害时间大约是两三天前。在被害人的尸体下面,警方赫然发现了带着精液的保险套。这是本案发生以来最具关键性的线索。
在48小时内,刑事鉴定专家就从精液中萃取出一个DNA样本。但是DNA取样里也不会写上凶手的名字。根据皮斯托里博士之前的推断,凶手应该是一个有前科的人,德班警方开始翻查之前的调查档案,看看是否能找出嫌疑人。
经过查阅所有犯案记录,他们找出了一个案子。此案中的受害者与连环案非常相似,曾遭袭击但是还活着。此案一直没被起诉,但关键是警方仍然保留着攻击者的血清样本。
所有的调查人员既紧张又兴奋。案发以来,艰难的调查警方一无所获,尸体却不断出现。此时,他们手里获取的两样东西——从犯罪现场提取的DNA样本和这个来自强奸未遂案的血清样本能否匹配呢?这个杀害了19名女子的杀人恶魔能否被绳之以法呢?
DNA检测结果出来了,两个样本来自同一个人。现在,他们终于可以揭开凤凰城连环杀手的真面目了,嫌疑人的名字叫做西甫·拓拉。
几天后,警方就追查到西甫·拓拉的行踪,他住在贝斯特区,一个可以眺望蔗园的贫民窟。那里没有地址,没有街道名,没有门牌号。如果要在白天来这里逮捕他,对警方来说风险是比较大的。警方决定找最保险的时段来完成这个任务,那就是拂晓出击,当这里的居民都还在睡梦中时。
在逮捕西甫·拓拉的那个夜里,专案组的警员分组包围了拓拉的小屋,随同他们的还有来自特种部队的武装警员,围在贫民窟周遭戒备的还有防暴警察。
拓拉似乎有些吃惊,但并没抵抗。在搜查他的家里时,调查人员发现了许多令人惊愕的起诉他的证据。
警方在他的屋中找到许多女性的衣物,还找到一个小书包。在书包中,他们发现了许多内衣吊带,这些便有可能是勒死被害者的带子。还有一条男裤成为直接指控拓拉跟这些命案有关的最重要证据,这条裤子属于西甫·拓拉,在裤子的股沟处找到了被害者的血迹。
凤凰城连环杀手最终锒铛入狱了。指控他的物证充分而确凿,现在需要的是让他供认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其中有些受害者的身份仍然无法确认,他会跟警方交代杀害19条人命的实情吗?
面对沉默的犯罪嫌疑人,米奇·皮斯托里博士坐到了他的对面,对他说道:“我现在来告诉你关于一个男人的故事。这个男人很聪明,很有魅力,但是被女人深深地伤害过。他找到一些漂亮的女生,帮她们介绍工作,还带她们去工作地点。他们必须经过一处甘蔗园,在走路的时候,他会跟女生聊着天,但这时他已经在盘算如何来杀害她们了。”米奇重建了整个过程,就像她亲眼目睹了似的,“他会拾起一块石头,用力将她打昏,他开始脱掉她的衣服,将她的双手背到后头捆绑起来,接着他拉起她们的双脚,也打了个结,还要将她的嘴巴用东西塞住,因为他害怕听到她说话,我说的对吗?”西甫·拓拉抬起头来:“是的,我就是故事中的男人,是我杀了那些在甘蔗园里的女孩。”
西甫·拓拉承认了他犯下的残酷罪行。他承认杀了那19个人,不过有可能杀了更多。他向审讯人员示范他是如何捆绑受害人的,很骄傲地描述杀人的过程,甚至包括受害者的衣服等细节,但他记不清楚这些受害者的身份,也不记得杀害她们的日期。
当皮斯托里博士问他,到底受过什么伤害导致他如此残忍地杀害女人,他说是因为他的女朋友对他说,她把他的孩子堕掉了。皮斯托里博士终于得到了解释,这个伤痛来自嘴巴,这就是为什么他总是塞住受害者的嘴巴。
在他杀害的19名女子中,只有八名被确认出来,其余的死者都被埋在无名氏公墓中,她们都是拓拉案中被遗忘的受害人。
另一起连环凶杀案的嫌疑人托扎迈尔接受审讯
1999年3月31日,在德班市高等法院,西甫·拓拉被判19条谋杀罪以及一条谋杀未遂罪,三条强暴罪以及七条强暴猥亵罪,被判处506年的监禁。目前他仍被关在南非普勒托利亚的C-MAX监狱。
这次案件的调查让耐杜警官留下严重的后遗症。他经常做噩梦,经常想起这个案子,变得非常情绪化。在这座飞速发展的城市中,经济发展的不平衡仍然带来了很多问题。一边是世界上堪称最豪华的度假海滩,一边是来自农村的黑人聚集在城市郊区的贫民窟里寻找着改善生活的机会。就在2007年,一起与西甫·拓拉案如出一辙的连环凶杀案再次发生在德班市郊的甘蔗园里,一名叫做托扎迈尔·塔基的男子以提供工作为诱饵,谋杀了13名女性,并将受害者的尸体抛弃在甘蔗田中。
或许,随着德班黑人经济情况的改善,不会再有这么多因渴望获得工作机会而被杀害的少女,但异常精神世界的连环杀手却似乎永远是人类社会中的痼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