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闰土仅仅是个木偶吗

2016-03-02 17:10赵国庆
学语文 2016年3期
关键词:闰土

□赵国庆



中年闰土仅仅是个木偶吗

□赵国庆

摘要:鲁迅笔下的中年闰土自尊懂礼、尽责严格、乐观能干,但他却给读者以“木偶人”的感觉,究其原因,则在于他对自己与“我”二人地位变化的敏感,对二人生活经历差距的认知。他的沉默不言,实则也是一种生活智慧。

关键词:闰土;木偶人;生活智慧

说起鲁迅笔下的人物形象,“木偶人”似乎是中年闰土留给读者比较一致的印象。“他只是摇头;脸上虽然刻着许多皱纹,却全然不动,仿佛石像一般。他大约只是觉得苦,却又形容不出,沉默了片时,便拿起烟管来默默的吸烟了。”这样的描绘,确实让人不由得会联想到木偶。其实,中年闰土绝不仅仅是个木偶:作为朋友,他自尊懂礼;作为家长,他尽责严格;作为农民,他乐观能干;他还是一个韧性十足、顽强坚持的突围者。——惟其如此,我们才体会到了鲁迅蕴含其中的社会批判:闰土品格是这么好,能力是这么强,生活却还是这么艰难,可见故乡经济衰退之严重了。

作为朋友,中年闰土自尊懂礼。“非常难”——但他并没有哀求乞讨。按说,他完全可以向“我”直接提出救济的要求;根据两人早年建立起的友谊,这样的要求提出来估计也不大会被拒绝。可是他没有这样做;相反,他保持住了做人应有的底线,维护着个人的尊严;而且还送上了见面礼——一包“自家晒在那里的”干青豆。

作为家长,中年闰土尽责严格。“非常难”——但他并没有卖儿救穷。闰土要担起抚养全家的生活重担;他有六个孩子,特别是第六个孩子,尽管已经“也会帮忙了”,但毕竟是女孩儿,当时多子的家庭靠卖儿救穷的比比皆是,谁也不会对此多加诟病,可闰土没有这样做。他正尽一切可能将做父亲的责任尽到底。正是这个才五岁的小女孩,却已经能在远离家乡的城里“管船只”了;如果不是闰土对孩子要求严格善于教育,断然不至于此。虽然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是历史上穷人家出逆子的也不在少数。联系到现在我们无数家长哀叹 “教育子女真难”,我们更应学习闰土把握教育尺度的“严格”了。

作为农民,中年闰土乐观能干。“非常难”——但他依然保持一丝乐观自信。“第六个孩子也会帮忙了,却总是吃不够”——“吃不够”不等于 “不够吃”:隐藏在这三个字后面的,除了抱怨之外,依稀有一丝希望在:有孩子个个饭量很大还算健康的意味;有“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做父亲的快要承受不住的意味;有再坚持几年,这些孩子就是家中的青壮劳力,自己终于可以歇一歇了的意味……另外,“我”和母亲叹息总结造成闰土 “景况也很不如意”的原因是“多子,饥荒,苛税,兵,匪,官,绅”。可是,闰土自己排列原因的时候却没有将 “多子”、“饥荒”算进去。“多子”上文已有提及(事实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农民都是将多子作为家庭兴旺的象征来看待的;就是作为城里人的鲁迅家,他母亲不也生了四个儿子吗?所以这不是主要原因甚至简直可以不算作原因,更不用说那时医疗条件差不懂科学避孕了)。“饥荒”在闰土眼里似乎并不可怕,这说明闰土是一个种田能手,他有办法对付旱涝等天灾。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闰土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内心里不还保有一丝乐观在吗?

但是,“多子,饥荒,苛税,兵,匪,官,绅”,等到中年闰土生活的时代,这重重铁围越来越紧地包裹着每一个像闰土这样的农民,使他们“艰于呼吸视听”,也像闰土一样原本鲜活的生命正日渐衰颓,昂扬的活力正日渐枯竭!但是,作为一个突围者,中年闰土顽强坚持。“非常难”——但他拣择东西依然十分在意。尽管屡遭挫败,尽管“七”面受敌,尽管已经像个“石像”,但是他拣择东西时还是动足了脑筋,既不能给人贪婪的印象,又要对他保障生活、发展生产有用,所以他拣择的是长桌、椅子、抬秤、草木灰,还有香炉和烛台(当然,后两者更多的用于突围失利后精神的安慰与寄托)。

可能有人会说,既然如此,那么闰土为什么会给“我”“像一个木偶人”的印象呢?其实,产生如此印象其背后的原因倒恰恰是值得我们细细分析并认真寻找的。

1.对双方地位不平等的认识前后不是一样清晰。少年闰土之所以开朗随和甚至与“我”可以“哥弟”相称,那更多的是因为“是孩子,不懂事”——这个“事”就是森严的等级秩序,严格的尊卑观念。生活阅历较为贫乏的孩子,对此的认识往往比较模糊,可以不懂这些不管这些;经过了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已经是中年人的闰土怎能再不管不顾这些维系封建社会的纲常伦理?即使他想不管不顾,在社会中颠簸沉浮摸爬滚打吃尽了苦头,也早已知道反抗带来的可能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他敢不管不顾吗?因此,在“我”及其家人面前,生活教会了闰土:他们之间地位是不平等的,作为处在低级地位的自己,最应该做的就是严守礼节,毕竟礼多人不怪。试想,当他回到家乡,在穷亲戚穷朋友这些地位与其平等的人面前,他还会是呈现出这样的木偶样吗?

2.对寻找共同语言以表达共同话题的热情前后不一致。“我”回到离别了二十余年的故乡,可还停留在对少年时两人相处的美好回忆中,也就是说少年闰土与“我”热烈交谈的那些惊险的经历与各种丰富的知识,于“我”产生的效果远远大于对闰土的影响——闰土觉得很平常的事件、现象,“我”听来却是那样的不可思议。注意鲁迅并没有写闰土 “上城之后,见了许多没有见过的东西”后对他整个人生产生的影响——当然这只有闰土自己知道。——在“我”这一面,时间似乎停住不走了,永远在少年时,“我”和闰土都没有长大。但是闰土却不会这样想。闰土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已经是中年人了,又不识字,没有文化;尽管“我”还幻想着在闰土面前是个原先的少年人,但闰土在这一点上却要比“我”意识清晰得多,他清楚地知道“迅哥儿”已经是中年人了,又见过很多世面,是个知识分子,自己少年时来自乡间的那些所谓的“新奇”与“惊险”,“我”应该早已看不上眼,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可以谈得投机的共同话语。

所以,“我”与闰土见面,两人当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有也早已被现实的图景打回去了——甚至连共同话题都可能没有:“我”懂得种“沙地”的种种吗?闰土知道这些年“我”在外面的经历吗?即使知道,他感兴趣吗?所以,即使“我”试着找个共同话题——“他的景况”——来谈谈,他也只能淡淡地简简地回答,深入不下去,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甚至会觉得自己如此之困苦又何尝不是你们这些老爷造成的呢?而且,我们没有看到闰土回问关于“我”的景况——这不是鲁迅故意没有写,更可能是闰土觉得“我”这样的老爷,这些年在外面肯定发了,否则不会把故乡的老屋给卖了——就像杨二嫂认为的那样——“景况”肯定不会差,没有必要再去问。否则,问了岂不更增相形见绌后的烦恼?“夜间”“我们”确实“又谈些闲天”,但“些”“闲”和“都是无关紧要”这些字眼就明确透露出两人无法深入交谈的信息——毕竟身处异乡人在别家,这样的窘境,只能让他依然呈现“木偶”样。试想,当他和农民朋友谈起种田卖瓜时,还会是这样的木偶样吗?

另外,中年闰土这时候表现出来的“木偶”像,除了生活的“苦”使然之外,未尝不是一种生活智慧的外在表现。与其喋喋不休絮絮叨叨没完没了,不如闭口沉默给他人的信息更多也更能引起他人的同情。

如果我们承认俗谚“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有点道理的话,那么它应该同样适用于闰土。既然少年闰土是个英雄,从心理学的角度讲,这个个性的种子绝不会因为到了中年就死灭了,它一定会生根、发芽、长叶的;哪怕是以扭曲的形式,它也一定是会表现出来的。这一点从他儿子水生能“松松爽爽的”同初次见面的陌生伙伴“一路出去了”的表现也可以看出来。拿一棵树来作比吧,如果说少年闰土是地面上青葱碧绿的树枝树叶的话,那中年闰土可能就是这棵树长在地面下粗壮遒劲的树根,而绝不仅仅是木偶。

[责编潘务正]

作者单位:(江苏昆山震川高级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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