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方宣
戴望舒,一生走不出爱情的雨巷
●陶方宣
戴望舒一头钻进那天雨巷,从此便再也没有走出来过。他永远走不出那条幽深的雨巷,在一个不属于他的丁香姑娘身上,浪费了一生时光,蹉跎了一世年华。他一生都在追求爱情,然而他却从来不曾拥有过爱情。
十六岁的戴望舒是个青涩忧伤的少年,夜夜在家中写诗。那时候他就住在杭州城里的大塔儿巷11号,巷子幽长、狭窄。下雨的时候,他喜欢打着油纸伞,在长长的巷子里慢慢地走着,一直走到西湖边,去看烟雨朦胧的西湖。
又是一个雨天,戴望舒撑着伞在雨巷中走过,转过巷角,迎面来了一个姑娘。戴望舒从来没见过这个姑娘,她的面孔很白,隔着雨水,又是黄昏来临的时候,似乎看不太清,但他分明感受到了她的忧伤。她眉头微微皱起,像结着愁怨,手里拿着一枝紫色的丁香,打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她走得很慢,雨水打湿了她青色的衣裙。他们擦身而过时,她并没有看他,只是将脸埋在丁香花里。戴望舒的心微微一紧,望着姑娘远去的背影,很久都回不过神来。
这天晚上,戴望舒做了一个梦,梦中丁香姑娘又在一片雨声中出现了。戴望舒在一片淅淅沥沥的雨声里醒来,再也睡不着。他想为她写一首诗,伏在桌上写了半天,只写出这么几句: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一年后,戴望舒来到上海震旦大学读书,卷入大革命浪潮,曾被捕入狱。后来在上海与杭州之间的松江躲避,藏身在好友施蛰存家。他们来到施家那天,正是一个细雨如麻的黄昏,几个人沿着一条古巷朝施家走,迎面就走来一位姑娘,戴望舒惊呆了:那是一个与他梦中一模一样的姑娘!施蛰存回头问他:“你怎么了?她是我妹妹施绛年,她来接我们。”施绛年上来叫了声哥哥,就接过戴望舒手中的白藤箱。戴望舒觉得他寻找了七年的丁香姑娘出现了,她就是施绛年。当天晚上,二十三岁的戴望舒在雨巷尽头一间小楼上,一气呵成写出了《雨巷》:
……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第二天一大早,施蛰存还在睡觉,戴望舒就起床了。他沿着廊檐悄悄地走到隔壁施绛年的房间。房门大开,她正坐在镜前梳妆,看见她微微一笑,戴望舒迟疑了一下,然后勇敢地走上前,将手中的诗稿放在她面前:“这是写给你的。”
施绛年微微一笑,笑得戴望舒心头春风荡漾。
戴望舒信心满满地等待着施绛年爱的回音,可是一连过了三天,他没等到只言片语。几天后,施蛰存提出回上海去,可是戴望舒不想走。施蛰存似乎看出一些苗头,在同学家找到妹妹,将她带回来。施绛年将《雨巷》诗稿还给了戴望舒,就冷冷地离开了。
戴望舒不能接受施绛年的冷漠,他再次来到她的房里,脸上挂着两片红晕,近乎语无伦次地说道:“这首诗是写给你的,是专为你写的,你为何要还我?”施绛年淡淡地说:“你的诗写得很好,但你有权送给我,我也有权拒绝。”
戴望舒十分伤心,离开松江前夕,他再一次托施蛰存向施绛年问个明白。施绛年在大哥面前也不隐瞒,直截了当地说:“我和他性格不合,我也忧郁,他又太忧郁内向,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没法过。而且他小时候患过天花,脸上有太多麻点,我看了很不舒服。”
戴望舒不想放弃。1928年初夏,他请施家兄妹到杭州一游。一到杭州,他就拉着施绛年去游西湖。两个人在西湖边做了一次很诚恳的谈话。可是无论戴望舒怎么说,施绛年就是不给他机会。戴望舒越来越绝望,他狂奔到西湖边。看着他疯了似的样子,施绛年十分害怕,赶紧上来拉住他,问他要干什么。戴望舒说:“既然你一再拒绝,一再不肯相信我的承诺,那我就以死殉情。”戴望舒推开施绛年,就要朝西湖里跳。
施绛年终于被戴望舒的真诚打动了,不过,她要戴望舒答应自己一个条件。她说:“我希望你到法国留学,取得学位后我们再结婚。”戴望舒一口答应下来。
因为经济的原因,戴望舒拖了两年才去了法国里昂大学求学。据说他这里一走,施绛年就有了新男友。
几年后戴望舒回来探亲,看到了施绛年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简直气疯了,当着众人的面就给了施绛年一个耳光。
若干年后,戴望舒又一次找到了自己的丁香姑娘,西湖畔大塔儿巷中那个手拿丁香花、默默行着的姑娘——她叫穆丽娟,是作家穆时英的妹妹。
那时候身在上海的戴望舒与施绛年刚刚决裂,悲伤与绝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好朋友穆时英将他接到住处,好酒好菜招待。两个人微醺之际,穆时英说:“男子汉何患无妻,他施蛰存的妹妹算什么,我的妹妹比她漂亮多了,你要不要见见?”戴望舒只是笑了一下,没说什么。穆时英见他没反应,也没说什么,但私底下却悄悄安排妹妹穆丽娟来看望他们。
穆丽娟来的那天,正下着绵绵不绝的细雨,她打着一把油纸伞出现在戴望舒的面前——她是一个温柔又娟秀的姑娘,一双眼睛清澈如水,又似乎笼着一层轻愁。那天她穿着一身青色的旗袍,雨水淋湿了她的头发。戴望舒看了她一眼,就这一眼,多情的诗人顷刻间坠入一条湍急的河流。1936年6月,戴望舒与穆丽娟在杭州大塔儿巷举行了婚礼。
刚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非常恩爱。可是时间一长,两个人的爱情似乎淡了下来,再加上戴望舒忙于工作,穆丽娟渐渐有了不满。
上海沦陷后,穆时英就到日伪机关里做事,结果被特务暗杀。穆丽娟得到消息后痛哭流涕,戴望舒在背后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一个汉奸死了,有什么好哭的?”穆丽娟气疯了,从香港回到上海,再也不肯回到戴望舒身边。戴望舒追到上海,发现穆丽娟已经和一个姓朱的大学生在一起了。经过戴望舒的劝说,小朱离开了穆丽娟,可是穆丽娟仍然不愿接受戴望舒。
戴望舒失望至极,留下一封遗书,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西湖边的大塔儿巷。收到遗书后的穆丽娟慌了神,立马赶来杭州。戴望舒真的不见了,只有诗人的姐姐戴瑛在家。戴瑛说:“我不相信他真的会自杀,他已经自杀过一次,他是死不了的,你放心。”穆丽娟说:“他是大诗人,若死了,我担不起这个恶名。”还是戴瑛更了解弟弟,三天后,戴望舒就从同学家回来了。穆丽娟再也无法忍受戴望舒,两人最终选择分手。
后来,戴望舒又在西湖边遇到了第三位丁香姑娘杨静,但最终两个人也是不欢而散。戴望舒一生都没有走出雨巷,他一直在寻找那位丁香姑娘,但那只是一个美丽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