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剑
六弦琴的“诱惑”
文/吴剑
改革开放之后,文化开始解禁。在文学方面,什么伤痕文学、朦胧诗都应运而生;在服饰方面,年轻人正在突破“绿蓝灰”的着装色调,街头人流的色彩,在悄然发生变化;在音乐方面,过去被视为“黄歌”(黄色歌曲)的《外国名歌二百首》,也可以公开吟唱了。特别是西方乐器——六弦琴,以其弹奏简便、乐音优雅、外形洋气,而深受青少年的喜爱。
六弦琴,是因在一把弹奏乐器上,有六根琴弦而得名。它又名吉他,“吉他”是英文Guitar的音译。在20世纪70年代后期,六弦琴渐渐成为北京部分青少年热衷弹奏的乐器。
我少年时生活在国家计委宿舍院。说实话,弹奏六弦琴,是从大院里的问题少年群里兴起的。那会儿,院里那些淘气出了名的少年,忽然间都对弹吉他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当时流行的六弦琴,有北京星海、天津鹦鹉、广州珠江三个牌子。其中,北京星海最受青少年爱好者的喜爱。那会儿,比我高一两级的男生,也就是高一高二的问题少年中,玩吉他玩得好的不乏其人。外号叫“大头”的高一男生(后来考取了北大化学系),用吉他伴奏唱外国歌曲,堪称一绝。无论是分指和弦,还是打点儿,都能够绝妙地配合所唱的歌曲。特别是他用打点儿的手法伴奏“铃儿响叮当”,那咚咚咚咚的节奏,既欢快,又富于跳跃感,比他唱出的歌好听多了。
我在我们年级有几个好朋友,都是学校公认的问题少年。其中一个叫“小老虎”(他的爷爷是文革前的国家计委劳动工资局局长庄启东)的朋友,与“大头”他们住一个院儿,就是位于国家计委宿舍西南角的南建委宿舍区。“小老虎”首先被“大头”他们带着弹琴,我和其他几个朋友,受“小老虎”影响,也对弹奏六弦琴发生了浓厚的兴趣。起先是“小老虎”管“大头”他们借琴,我们几个在一起胡乱摆弄,因为一点都不会弹,所以真可谓是“乱弹琴”。后来,我们几个跟着大一点儿的男孩学习,也就渐渐地学会了打点儿,再后来,又学会了复杂一些的分指和弦。我们掌握了C大调、C小调、A大调、G大调以及G小调的把位;学会了四四拍、四二拍、四三拍的节奏。从此,我们也就能够用六弦琴伴奏唱歌了。
轻狂少年没正形儿。当我们学会了弹吉他唱歌后,我们这些被称为问题少年的初中生,就恶作剧地将一些歌曲的歌词篡改,弹着吉他来一番合唱。记得我们将特正统的“小小银球传友谊”的歌词改为:“星期天的日子不呀不寻常,捡破烂的排成行,排成行。司令一声追,钻进了烂纸堆,北风吹,烂纸飞,捡破烂的玩命追。”我们在宿舍院里围成一圈儿,在六弦琴的伴奏下,得意地大呼小叫,招徕许多成年人鄙夷的目光。
不过,我们也唱欧美古典歌曲和外国民歌。像“啊朋友再见”、“红河村”、“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灯光”、“喀秋莎”、“晒稻草”、“在路旁”……我们都会唱。后来,流行港台歌曲,特别是邓丽君的歌曲,我们在吉他的伴奏下,还唱“南海姑娘”、“小村之恋”、“香港之夜”、“在水一方”、“相思河畔”……在宿舍院里,在大街边上,甚至在公园里,经常能够看到三五成群的小青年儿,拿着一两把吉他,伴奏唱歌。后来,许多玩吉他的人,还兴起了茬琴、茬歌,就是比赛谁弹琴弹得棒,唱歌唱得好。曾经有弹琴特棒的小青年儿,相约到八一湖茬琴,成为我们这些六弦琴爱好者的一时美谈。
弹奏六弦琴,是我们这些少年的重要生活内容。考试不及格都没觉得什么,可要是弹琴不如别人,就会觉得特别没面子。我们这些小伙伴,在弹琴上下的功夫,比学习数理化要大得多。经常是不分白天黑夜在一起弹琴。为此,我们每个人左手指尖上,都磨出了厚厚的一层膙子。
我在上中学时,买不起吉他。那会儿的一把大号的北京星海吉他,价格将近40块钱。所以总是借琴弹几天,就还给人家。老觉得特不过瘾。等到我考上北大,长辈终于奖励了我一把星海牌吉他,我才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六弦琴。
上了大学后,我将六弦琴带到了宿舍。我们宿舍有一位怀柔籍的同学,叫苏文仲,唱歌唱得挺专业。他经常一个人到未名湖边去唱蒋大为的“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后来在我的影响下,老苏也开始唱校园歌曲,特别是刘文正的校园歌曲,什么“恰似你的温柔”、“三月里的小雨”、“纷纷飘坠的音符”、“在水一方”、“爸爸的草鞋”、“兰花草”……我们从北大艺术团借来架子鼓和扩音器,在38楼311房间,四五个同学在悠扬的琴声和有节奏的鼓声里,合唱“迟到”、“散场”,那扩音器对着窗口,经过楼下的同学,都能够听到我们发出的震耳欲聋的歌声、琴声和鼓声。
我们后来发展到去北大图书馆前的草坪弹琴唱歌。班里几个同学,老苏唱歌,我弹琴,还有吹口琴的,盘腿坐在图书馆前的草坪上,一通弹琴唱歌,还吸引了不少女生坐在附近静静地听我们唱歌。说真的,我们心里特别得意。尤其是西语系法语专业的两个小美女,慕名跑到我们宿舍,听我们弹琴唱歌,更令我们暗暗窃喜……
渐渐地,北大艺术团知道了我们这一号人马,特别是老苏那高亢的歌声,在学校里有了一些名气。于是,我和老苏终于登上了大雅之堂,在全校学生汇演中,登台亮相。我弹吉他他唱歌,配合得还算珠联璧合。那次老苏凭借一曲“恰似你的温柔”,获得了北大最佳歌手称号,我也获得了最佳吉他伴奏。由于老苏爱唱刘文正的歌曲,所以他有了一个民间称谓:北大刘文正。再后来,我们俩还代表北大参加了北京高校学生汇演,与正在上学的刘欢同台竞技。
不过,在北大弹琴唱歌的故事中,也有走麦城的经历。一天晚上,我们几个同学一块出去唱歌,我斜背着吉他弹奏,老苏放生高歌。经过女生宿舍楼——31楼的时候,兴许是我们的歌声打扰了众女生的休息,于是,就有洗脚水从楼上泼下来。这故事后来演绎成有许多窗口都泼下来了洗脚水。哎!人言可畏呀……
自打少年时迷上了六弦琴,我就与它结下了不解之缘。它对我来说,具有极大的诱惑力。只要拿起琴,拨弄那六根琴弦,它就会发出优雅悦耳的乐音,无论是伴奏时发出的和弦音和节奏音,还是弹奏乐曲时发生的柔美的声音,都总能令我沉醉。与中国传统乐器譬如扬琴、大阮相比,六弦琴发出的声音更加柔雅和清扬,更富磁力。特别是——吟唱那些表达个人情感的爱情歌曲,六弦琴是最合适的伴奏伙伴。难怪我们弹着吉他故作忧伤地吟唱情歌时,总能招徕小女生异样的目光呢……
六弦琴,不仅对我,而且对那个年代的青少年来说,其诱惑力当真是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