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 翰
福柯的谱系学究竟何指*
钱翰
[摘要]福柯的谱系学概念引入中国学界之后,为我们提供了重要的思路,但是因为généalogie这个词的日常语义与福柯所赋予的涵义之间恰恰是对立的,因此造成了相当多的混乱,使我们对福柯的历史观难以把握。本文通过对généalogie的词根所做的分析,在福柯的语境中把握其与近代以来形而上学历史观之间的区别,强调其事件发生与源头考察之间的对立。这个概念不仅在中文翻译中可能造成混乱,在西语中也有同样问题,说明福柯是在一种非常特殊的意义上使用谱系学概念的。
[关键词]福柯谱系学起源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项目“论巴尔特的思想转折及其文论与风格之间的关系”(15YJA752009)、北京市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巴尔特的思想转折及其文学风格学”(15WYB037)、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西方早期中国文学史纂及其影响研究”(14ZDB086)的阶段性成果。
福柯的理论进入中国以来,为中国学术界引入了不少犀利的术语,其中有知识型(épistémè)这样新造的词汇,也有普通词汇,在他笔下承担独特意义,成为其思想的标志,例如,考古学,谱系学等。
要想厘清福柯的谱系学是什么意思,必须首先理解他提出这个概念所针对的是什么?为什么福柯不使用习惯的“历史学”来指称他在时间轴线上的研究?福柯在《尼采、谱系学和历史》一文中,对西方近代以来的形而上学历史观提出了强烈的批判,他认为西方近代形成的历史学并不完全是对历史事实的研究和发掘,“这种历史学家的历史在时间之外寻找一个支点,并妄称其判断的基础是一种预示世界终极的客观性。然而,这种历史却假定存在了永恒真理、灵魂不朽以及始终自我同一的意识。一旦历史感为一种超历史的视角所支配,就会被形而上学所利用,并且,形而上学通过把历史感纳入客观科学的一类,也就可以把自己的‘埃及’强加给历史感。”[1]这种超历史视角所支配的,最终就是一种形而上学的历史。
这就是福柯拒绝把自己的工作称为历史研究的原因。他在《必须保卫社会》这样定义谱系学方法和立场:“谱系学,相对于把知识注册在专属科学权力的等级中的规划,是一项解放历史知识使其摆脱奴役的事业,也就是说它有能力对统一的、形式化的和科学的话语进行反抗和斗争。局部知识……的复兴反对科学和认识的等级化及其固有权力,这就是无序的、片断的谱系学的计划……考古学,这是属于分析局部话语性的方法,以及从如此描述的局部话语性开始,使解脱出来的知识运转起来的谱系学策略。”[2]福柯认为西方的现代历史学预设了时间的方向,表现了一种进步主义的历史观,试图在纷繁复杂的世界中确定和规划这个世界的先验起点及其目的。福柯要挑战的知识体系和话语秩序的典型代表就是黑格尔式的哲学及以其为代表的现代历史观。谱系学是非整体化的,反对知识的等级和神性,反对进步主义,强调事物和历史变迁的偶然性。福柯不认为我们的知识是一个走向形而上的纯粹真理的线性过程,他重视的是权力和各种偶然因素怎样构成了知识生成的现实可能性条件。
福柯的谱系学敲打和破坏西方现代历史哲学的地基,成为后现代思潮重要概念之一。中国的学者已经发表了不少相关的论文。然而,généalogie(谱系学)之命名还是让人感到困惑不已,无论在法汉词典还是在已有的翻译和介绍中,这个词大多数都被译为谱系学。系谱学也有译作系谱学的,然而与其说系谱学是一种更加精细的翻译,不如说它表明了译者翻译généalogie这个概念时的焦虑:感觉谱系学这个词不对劲,但是又不知怎么办,于是采用系谱学的说法,使它与常用词汇保持一点距离,从而可以用定义的方式使这个词接纳与常见的意思看上去无关的内容。这种术语上的困惑导致了对这个概念理解上一些混乱。智河在《福柯系谱学探微》中说到:“要实现第一个任务(即追溯对象的出身),首先要破除人们千百年来形成的关于‘本质、本源、同一’的幻想。”[3]而张艳玲在《解读福柯:从“知识考古学”到“系谱学”》中则认为:“20世纪70年代,福柯用‘系谱学’(genealogy)替代了他的‘考古学’。‘系谱学’这一概念来自尼采,尼采用它来说明道德偏见的起源。福柯的‘系谱学’也是关于起源的考察,系谱学的原义就是关于家族世系、血统关系和重要人物事迹的科学,也就是对事物的起源和演变过程的考察。它与考古学的性质并无不同,例如,二者都试图从微观的角度重新考察社会历史,都试图打断历史连续性的巨大链条,倡导非连续性或断续性。”[4]这两位学者都认识到谱系学的特征在于反形而上学的历史进步观和连续性,但是对于谱系学如何对待起源问题却有分歧,这个混乱有一定的普遍性。谱系学,无论在中国还是西方,都是一门研究血统承继的学问,尤其在贵族社会,其目的就是确定一个家族是如何传承有序,其高贵的血缘如何连续不绝。然而,根据内维尔(Judith Revel)编撰的《福柯辞典》,福柯的généalogie,“其目的绝非追溯时间的源流,从而建立起历史的连续性,相反,它是要恢复事件的特殊性。”[5]这两个意思之间就像福柯常用的话:有一道裂缝。
在Robert法语字典中,généalogie解释如下:1.祖先的相续关系建立起的血缘源流;2.研究家族的源头和血缘继承的学问。[6]汉语里“谱系”的意思与之非常接近,这个词的翻译几乎完全是榫卯相对,都指记述和研究宗族世系或同类事物的历代系统。那么,福柯既然拒绝承认历史的连续性和继承关系,强调断裂和偶然,为什么却使用更容易联想到连续性和继承关系的术语“谱系学”呢?这个问题不免让福柯的翻译者和研究者感到疑惑和纠结,在中国研究者中造成了混乱。对福柯的研究文章虽然汗牛充栋,但是却少有人就这个词本身说清楚为什么福柯要使用谱系学这个术语来替代历史学。
如果摆脱汉语的翻译和字典的解释,直接考察这个西文词的构成本身,也许会带来一些启发。法语中的généalogie,是两个部分组成的,alogie在法语中(英语中是logy)一般意味着“学问、知识和学科”,géné也是一个常用词根,源自拉丁、希腊词根gen(出生,血统,世系,根本),意思是“出生,创始,新生”等,《圣经》中的《创世纪》就是用这个词根(Genèse,英语是Genesis),当代科技中的“基因”就是gene的音译,généalogie这个词的构形的原义应该是研究出生的学问。
从词根的原义出发,我们就不难理解福柯为什么从尼采那里借用这个概念了。无论在尼采还是福柯那里,谱系学都不是用来说明某种概念或话语的家谱如何继承的,而是强调其“如何出生的”。福柯《尼采、谱系学和历史》一文提到了尼采对ursprung(一般译为起源)的两种用法,“第一种不加强调,而且它可以与其他术语例如entstehung(出现)、herkunft(出身)、abkunft(来源)、geburt(诞生)替换使用。例如,在《道德谱系学》一书中,entstehung或ursprung都同样可以用来指义务或负罪感的起源。”[7]但是另一种则与herkunft(出身)对立:“尼采强调的是这个词的另一种用法。他有时还把一个术语同另一个术语对立起来,例如在《人性的,太人性的》第一段,形而上学所寻求的神奇起源(wunder-ursprung)被用来与历史哲学的分析相对立,历史哲学提出的是关于herkunft和anfang的问题。在《道德谱系学》的这一点上,尼采希望表明herkunft和ursprung两个词之间的这种对立是有价值的”。[8]尼采认为ursprung(起源)是虚幻骗人的东西,不过是人类试图给历史事实之上赋予一个合理化的形式,用同一个先验进程来定义人类实际生活经验,这个东西可以是柏拉图的理念,或是黑格尔的绝对精神。而福柯眼中的谱系学家则“倾听历史,而不是信奉形而上学,他就会发现事物背后‘有一个完全不同的东西’:……即这些事物都没有本质,或者说,它们的本质都是一点点地从异己的形式中建构出来的。”[9]福柯认为,西方现代的历史学研究时间变化的事物,但却在所谓背后的深层阐释中探寻一个不变的纯洁的本质(超历史),谱系学则强调“每一个具体事件的出生”,而这个出生常常是猥琐低微的。假使我们探究人类出身的尽头,那里站立着一只长毛的猿猴。
按照福柯在《词与物》的说法,在现代历史观看来,“从十九世纪开始,大写的历史将在时间的线索中展开相似性,这些相似性把不同的组织方式联系到一起。……从事件到根本的起源,从转化到人类的最初源头,以及对永恒回归的遗忘,这就是十九世纪的哲学所处之处。”[10]古代的时间是均质的,无方向的,所谓小写的历史是人对事件的回忆,而现代历史的时间则有一个箭头,无论是黑格尔历史哲学所说的精神发展还是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所说的生产力发展,都把人类的时间整合成了一个从过去到现在然后到未来的有箭头方向的轴线。此后,人类对于事件的经验都要置于这个连续的轴线中才能理解。因此,“现代”这个词才具有了无与伦比的重要性,这个词的本义就是现在。它并不是一个具体的时间,从19世纪到21世纪,我们都处在现代性的笼罩之下,它是理解时间和事件之间关系的一种方式。在这种连续性和进步性的时间观中,现代是人类过去的全部经验在今天的总结,同时又是全部未来在时间和空间上得以展开的条件。所有已经发生的事件从现代-现在的角度得到回顾和解释,所有将要发生的事件都在今天的事件中孕育了其全部的可能性。现代性和大写的历史在19世纪同时被发明也就没有什么奇怪了,此时,在西方历史哲学开始把人类文明纳入的轴线上“古代—中世纪—现代—未来”,时间的区别开始成为性质的区别,跟欧洲一样同处19世纪的印第安人和其他民族与欧洲人的差别,被时间性概念加以区分:落后或进步,原始人或现代人,而不再仅仅是性质不同:野蛮人或文明人。与此同时,乌托邦也从空间性的异域变成了时间性的未来。因此,我们与其把现代性理解为某种具体的社会政治或文化事件,不如把它理解为一种新历史观,只要在这种历史观中,现代—现在就永远是一个绝对关键的时间点,一个向未来敞开的句号和省略号的混合体。历史不仅仅是回忆,而是包含有未来的历史。法国百科全书Universalis在“现代性”条中写道:“传统似乎强调过去,现代性强调未来,但是实际上,现代性根据它自己特有的辩证法,同时投射出一个过去(经历过的时间)和未来。”[11]在这种历史观中,事件的“大写的本质起源”并不完全是在那个时刻发生的现实经验,而是某一逻辑在现象上必然或可能的表现。
在新历史主义的海登·怀特看来,19世纪确立起来的所谓科学化的历史书写,并没有成为纯粹的科学,它不是过去发生的事件在时间线索上的自然记录,历史编撰和历史哲学被一些更高层次的理念控制,历史家“选择某种有关历史的看法而非选择另一种,最终的根据是美学的或道德的,而非认识论的……对史学科学化的要求,仅仅代表着表达了对一种特殊的历史概念化形态的某种偏好,其基础要么是美学的,要么是道德的,而它在认识论上的论证仍然有待确立。”[12]现代历史学的线性逻辑并不是历史事件在客观时间的线性分布,而是作者在当下意识形态加工和整合的结果。当我们说“所有的历史都是当代史”[13]的时候,实际上就引入了书写历史的人对过去时间赋予“有意义的线性”。
福柯对历史的观察和书写试图抵抗这种强加的意义,他强调时间的断裂、偶然性,强化历史事件在共时性上的相互关联,这也许是人们把他称为结构主义的原因,虽然他自己坚决否认这一点。在《词与物》中,福柯描述了不同的知识型之间的断裂和不可通约,但没有对这些现代以来在时间上先后相续的知识型做线性的说明,认为每一个后来的知识型对前者的替代都不是某种必然的发展,而是共时发生的事件,我们只是看着它们曾经出现而已。德勒兹指出:“这不是精神史,也不是行动的历史。说出来和看到,或者说,陈述与可见的是纯粹的要素和先验的条件,在这些条件下所有这些观念在某个时候得以形成,行为得以展现。”[14]福柯抗拒着赋予这些事件一个总体意义的诱惑,让事件回到事件。
起源和出身(出生)在日常语言中的语义非常接近,无论在汉语还是在德语中都是如此。当尼采和福柯把这两个观念对立起来的时候,他们所批判的起源观念是一种特殊起源,不是指事物在现实的具体境遇中是如何产生的,而是有关某种固定不变的同一性身份(identité)的理性建构,这种观念相信现实世界的起源是先验的观念,例如:善恶、道德、真理、拯救等等,或如黑格尔所说的绝对精神。而福柯所说的“出身”与日常的用法不同,不是在具体个体上寻找可以把他归入某个种族的特征,而是在时间的变迁中发生的具体有标志性的事件,这些标记本身是混杂的,构成复杂的网络,不能被归结为任何统一的性质和运动。举例说,“德国人说他们拥有双重灵魂,认为这样就已经深入解释了他们的复杂性;他们上了某种吉利数字的当,或者更恰当地说,他们试图掌握种族上的混杂,而实际上他们正是从这种混杂中产生出来的。”[15]当德国人试图通过这种方式确定统一的“我”的时候,就落入了陷阱——他们假装有统一的灵魂,其实每一个德国人都与另一个德国人不同,出身也各不同,只是被穿上虚幻的一件叫做“德国人“的衣服。福柯拒绝抽象的一致性,强调个体事件的差异。
在大家都认为有一致性的地方,谱系学家开始研究其来源和出身,拆解那个“我”的同一性身份,寻找到被人遗忘的种种纷繁复杂事件的原貌。“谱系学被定义为对‘出身’(herkunft)和‘出现’(entstehung)进行的研究”。[16]这个出身并不具有神一样的高贵血统,也不代表任何本质,所有事件都是在时间中不断生成(générer)。这是一种否定连续性,打断继承性,强调异质性的谱系学,它不寻找统一的源头,而是分析不同事件在历史中产生的效果。所以,福柯所说的谱系学恰恰是我们日常所说谱系学的反面。它强调事件(événement)如何发生,而非把事件在时间秩序中连贯起来,更不是某种理念或通向某个终点的道路。
为了避免日常语义的困扰和误导,陈雪虎提议干脆不要用谱系学来翻译généalogie,而改用“出生学”或者“出身学”,这样能避免因词语造成的混乱。然而,站在翻译者的角度,这不一定是好方法。因为造一个新词,确实可以澄清一些理解和思维上的混乱,但是会造成一个术语对应不同汉语词汇的情况,这种翻译也许在福柯的语境中没有问题,但是面对其他语境时,则有可能造成其他问题,使我们在进行概念比较研究时,造成新的困难。在“谱系学”概念的直接来源尼采那里,对这种特殊的谱系学观念所做的区分也仅仅只是暂时的,只是在《论道德的谱系》的一小段进行对出身(herkunft)和起源(ursprung)做出了明确区分,在其他地方也是混用的,在这种情况下,另外生造一个词来翻译généalogie并不一定合适。在西语环境中,généalogie受到日常语义干扰,也可能引起误解,同样需要通过详细辨析和对词形考查才能把握其特定涵义。那么在翻译到汉语的过程中是不是真的应该消除掉这个词的日常语义?恐怕这个问题对于哲学著作的翻译者来说,始终是纠结难解的。事实上,在西方学者中也会有同样的语义混乱,例如美国学者雷塞沃斯奇思在评论福柯时候写道:
福柯的系谱学目的源于其探究“现在的本体论”的企图,并且建立在这样一种理解之上——现在是历史的产物:我们之为我们(或者更清楚地说,我们对自己以及对自己在世界上的位置的理解与概念)依赖“语言表述”得以形成,它们产生于我们之前,在我们出世前就已经在这儿了。由于任何文化物或文化的具体化都是一个从根本上说是历史性的过程的终极产品,我们的存在也就是我们形成中体现出来的一个功能。于是系谱学,这个福柯向尼采借来的概念,指的是追踪世系、探求前事以及解释认识体出现的方法。
……福柯摒弃了象因果、预定和命运这样的解释手段,提出了使事件形成的纷乱的复杂性和各种力量的偶然性部署,结果,事件就被视为是两发的、出乎意料的和突然“闯入”式的,它们处于一个其作用完全不可预测的力场上,因为在这个地方根本没有什么有意识的引导和控制。[17]
这段话表现出一种症候,前面一半是对福柯谱系学的误解,雷氏说“现在是历史的产物”,这恰好是福柯学术生涯中不断质疑和批判的观念。这一症候说明了现代历史观的意识形态所具有的强大力量,会导致学者彻底扭曲对福柯谱系学的理解,也说明谱系学这个词语,因为其在日常语言中的意义,即使在西方也可能造成种种思想混乱,我们不能把这种混乱仅仅看成是中文翻译造成的问题。
与此相应,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必然针对福柯本身提出来,福柯的谱系学自身属于一种什么样的谱系?雷维尔(Revel)《福柯词典》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应当有一个统一的福柯,还是在不同阶段,有不同方法,研究不同主题的福柯?“是否应该标定福柯的不同时期——早期的现象学的福柯,接着是与结构主义有联系的文学和语言学的福柯,1970年代对权力进行分析的福柯,最后是分析主体化不同模式,并反思伦理学问题的福柯?”[18]在尼采的谱系学和福柯谱系学之间,在福柯的谱系学和福柯的思想继承者的谱系学观念之间有哪些不连续和断裂?有没有统一的东西使我们可以把他们辨认为谱系学(reconnaître leur identité)。这恐怕是令福柯本人也会踌躇的问题。当后来者把颠覆性的概念运用到曾经的颠覆者的时候,常常会出现这种奇特的思想翻转和回声。
网上有一个流传甚广的黑格尔的名言:“中国没有真正的历史”。黑格尔并没有这样说过,《历史哲学》中的原话是:“这种历史的详细节目,我们用不着深入考究,因为这种历史本身既然没表现出有何进展,只会阻碍我们历史的进步。”[19]黑格尔式的形而上学历史观是现代才引入中国的舶来品,传统上中国历史观与进步主义无关。中国古代没有什么超历史的视角,更没有对历史终结的追求。知识产生于多方面的现实经验,来自可感知的千差万别的具体生活历史,历史并没有一个终结和目标。福柯谱系学所强调的这些观念,对于中国传统来说,并没有什么格格不入之处,甚至会让人感到一种特别的亲切。
[参考文献]
[1] Michel Foucault, Nietzsche, la généalogie, l’histoire, Hommage à Jean Hippolite, Paris, PUF, 1971, pp.145-172; repris dans Dits et écrits,édition établie sous la direction de Daniel Defert et François Ewald avec la collaboration de Jacques Lagrange, cette version regroupe en deux volumes les quatre volumes parus dans la“Bibliothèque des sciences humaines”en 1994.Coll.Quarto, Paris, Gallimard, v.I, p.1014.
[2]福柯:《必须保卫社会》,钱翰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10页。
[3]智河:《福柯系谱学探微》,《国外社会科学》1997年第1期。
[4]张艳玲:《解读福柯:从“知识考古学”到“系谱学”》,《河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年第6期。
[5][18] Judith Revel, Dictionnaire Foucault, Paris, Ellipses, 2008, p.63,p.38.
[6] Le Petit Robert, Paris, 1972.
[7][8][9][15][16] Michel Foucault, Nietzsche, la généalogie, l’histoire, art.cit., p.1005,pp.1005-1006,p.1006,p.1009,p.1004.
[10] Michel Foucault, Les Mots et les choses, Paris, Gallimard, 1966, p.231.
[11] Alain Brunn, modernité辞条,Universalis百科全书,光盘版2015年。
[12]海登·怀特:《元史学:十九世纪欧洲的历史想像·序言》,陈新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4年,第4页。
[13]克罗齐:《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世界哲学》2002年第6期;赵家祥:《历史过程的时空结构和时间向度———兼评西方历史哲学的两个命题》,《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年第2期。
[14] Gilles Deleuze, Foucault, Minuit, 1986, p.67.
[17]卡利斯·雷塞沃斯奇思:《系谱学批判:米歇尔·福柯与思想体系》,傅修延译,《文艺理论研究》1993年第5期。
[19]黑格尔:《历史哲学》,王造时译,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年,第119页。
责任编辑:陶原珂
作者简介钱翰,北京师范大学文艺学研究中心专职研究员(北京,100875)。
〔中图分类号〕I0-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326(2016)03-015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