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韬
《南风窗》2016年第4期封面
放眼世界,我们似乎都像许多社会学家反复提及的那样,正在进入一个“个体化”和“碎片化”的时代,个人成为了参与社会生活的基本单位,自我的生活成为了人们参与社会行动的基本出发点和最终依归。这是一个伴随着我们进入后工业时代的全球浪潮,中国也不能避免卷入其中。
但是,今天中国的“个体化”,或者说,以“回归个人生活”为标榜的个体化,在这种全球浪潮之外,有其本质而独特的原因。其真正的原因并不是像许多人以为的那样,是个人主体性的觉醒、自我价值的张扬—当然也不能排除这些因素的作用—而是今天中国的公共生活极不健康,甚至从严格意义上说,我们没有真正的公共生活,因此个人生活成了我们每个人的蜗牛壳,隐匿自己的心智和心性。
个体生活毫无疑问和公共生活密切相联,房价、股价、食品安全、医疗保障、教育机会这些公共议题怎么可能与个人生活无关?只是,今天任何一个普通人想要体面地参与公共生活,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时候,参与公共生活的代价之高,足以让任何一个没有超常勇气的普通人望而却步。因此,所谓的回归个人生活,更像是一种普通人的自我保护机制。
在这个过程当中,个人体验以一种超常正当的方式被树立起来,娱乐成了所有人参与到一切生活层面中的出发点和归属。其结果,是“严肃性”从我们的公共生活当中彻底撤出,我们成为了一种新的犬儒,要么是“虚与委蛇”,即“我不相信我说的和做的,但是我就这么说了和做了”,要么是“虚无缥缈”,即“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的心态都是‘呵呵”。
因为过去的某些集体主义经历,当中的某些层面给一些人带来幻觉,并将其标榜为“彰显人的价值”,甚至臆想—这种臆想往往以“三步走”的形式出现,最后一步,莫名其妙地使所有公共生活的困境都得到了解决,带我们进入到了一个梦幻般的黄金时代。
这种幻觉和幻想充满了浪漫主义的色彩,着实撩人,以至于有时候我自己也会为此心猿意马。
面对我们今天日益原子化、碎片化的社会,重建正常的公共生活才是可靠的出发点,打破面对体制和社会本身带来的“无力感”,则要求我们重塑一种新的个人主义,即每个人积极承担其在公共生活中的一份责任的个人主义,而绝不是去抽“生活世界”的鸦片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