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文郁与西南联大图书馆

2016-02-26 10:42杨朝芳刘金双
学术探索 2016年6期
关键词:抗战时期

杨朝芳,刘金双

(1.云南大学 图书馆;2.云南大学 《思想战线》编辑部,云南 昆明 650091)

严文郁与西南联大图书馆

杨朝芳1,刘金双2

(1.云南大学图书馆;2.云南大学《思想战线》编辑部,云南昆明650091)

严文郁先生是我国第一批系统接受现代图书馆学专业教育的图书馆人。抗战期间,他不仅作为骨干参与创建了联大图书馆及其前身长沙临时大学图书馆,还将所学运用于图书馆的经营之中,为联大图书馆构建了一套专业、高效和人性的现代图书馆管理和服务体系,使联大图书馆一跃成为战时中国最好的图书馆之一。此外,他还操持了联大图书馆总管和分管的设立、布置和搬迁等工作,为联大图书馆和联大做出了重要贡献。严先生中途离开联大图书馆的真实原因包括经济困难、馆务不能自主等方面,折射出战时后方大学图书馆人群体的生存实态。关键词:严文郁;西南联大图书馆;抗战时期;大学图书馆人

西南联大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教育和学术成就,联大图书馆在其中发挥着不容忽视的重要作用,广为联大师生和后世学者所称道。而在联大图书馆开办的八年时间中,前四年是由著名图书馆学家严文郁先生主持。他不仅参与筹建联大图书馆及其前身长沙临时大学图书馆,还为联大图书馆构建了一整套专业高效的现代图书馆管理和服务体系,使联大图书馆成为战时中国最先进的大学图书馆之一,为联大及联大图书馆做出了重要贡献。

目前,学界对联大图书馆多有研究①如赵虹辉:《西南联合大学的图书馆管理》,《云南师范大学学报》1988年第4期;吴晞:《策府弦歌唱城春——西南联大图书馆始末》,《津图学刊》1992年第3期;王顺英:《解读西南联大图书馆的创新服务》,《内蒙古民族大学学报》2008年第6期等。,但讨论稍显空疏,内容多有雷同,且对作为图书馆核心的联大图书馆人关注不够。至于严文郁先生生平及其在图书馆事业上的成就也有不少学者论及②主要有沈宝环:《严文郁先生及其著作》,《图书·图书馆·图书馆学:沈宝环教授图书馆学论文选集》,台湾学生书局,1983年版;沈艮华:《国际图书馆活动家——记美籍华人严文郁教授》,政协汉川县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汉川文史资料》第3辑,1988年12月;《严文郁》,吴仲强主编:《中国图书馆学情报学档案学人物大辞典》,亚太国际出版有限公司1999年版;蓝文钦:《严文郁先生年谱简编》,《中国图书馆学会会报(台湾)》,2004年第73期。,但对其主持联大图书馆这段经历语焉不详③如严文郁先生生日,《重庆古今风云人物》等误为1903年(郑洪泉主编:《重庆古今风云人物》,重庆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304页),《图书馆学情报学词典》等则误为1906年(周文骏主编:《图书馆学情报学词典》,书目文献出版社1991年版,第511页)。。鉴于此,本文在细致爬梳史料的基础上,系统梳理严先生创办和主持联大图书馆的主要事迹,客观评价其对联大图书馆的贡献,并深入探究其中途离开联大图书馆的原因,希望能对学界相关领域的研究有所补充。

一、严文郁先生的主要工作经历

严文郁是我国第一批系统接受现代图书馆学专业教育的图书馆人。他1904年出生于湖北汉川县,1921年高中毕业,升入文华大学图书科。[1](P127)该科由美国图书馆学家韦棣华女士创办于1920年,“是我国正式图书馆学教育的滥觞”。[2](P78)经四年严格的图书馆学教育后,1925年自该科毕业,被学校推荐给北京大学图书馆馆长袁同礼,为北大图书馆馆藏西文书编目。1926年北海图书馆(后改称北平图书馆)建立,随袁同礼到馆任西文编目组组长。1930年,受北平图书馆委派,到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图书馆整理中文书籍,同时在该校图书馆学研究院学习,1932年获图书馆学硕士学位。[3](P259)是年秋,又被派到德国柏林大学及普鲁士国立图书馆整理图书,同时考察研习德国图书馆制度。[4]通过文华大学图书科的学习和美、德图书馆的工作历练和研究学习,严先生接受了系统的现代图书馆学专业教育和训练,为其在图书馆学和图书馆事业上取得重大成就奠定了坚实基础。

1933年秋,严先生自德国回国,被任命为北平图书馆编目部和阅览部两部主任。1935年,受聘到北大图书馆任图书馆主任,[5]主持馆务仅一年,北大图书馆“馆务乃突飞猛进,一跃而跻于现代大学图书馆之林”,[6]受到了业界的广泛赞誉。全面抗战爆发后,随校迁至长沙和昆明,作为骨干参与筹建长沙临时大学图书馆和西南联合大学图书馆。[7](P303)1938年7月,任联大图书馆主任主持馆务。1943年自联大辞职,到重庆国际学术资料供应委员会工作。1946年,国民政府筹备成立国立罗斯福图书馆,严先生被任命为筹备委员会秘书,[8](P17)后又被任命为该馆馆长。[9]

1949年6月,应聘到联合国图书馆负责编目工作。[8](P21)1964年自联合国图书馆退休后,被俄亥俄州立大学聘为图书馆助理教授,建立东亚文库,兼教授中国目录学课程,至1971年辞职。1978年9月,到台湾辅仁大学文学院图书馆学系任教,因“学养丰沛,循循善诱,深得学生之敬爱”。[10]1984年,兼任台湾大学图书馆学研究所硕士班教授。次年退休,迁居美国新泽西州林登市。1986年,被华美图书馆员协会授予杰出贡献奖。2005年9月25日因病去世,[2](P77~85)“毕生矢志图书馆服务,公余之暇偶事著述”,[11](P127~129)发表专业论文数十篇,出版《中国图书馆发展史》[12]、《美国图书馆名人略传》[13]、《严文郁先生图书馆学论文集》[14]等。

本文讨论的是1938年10月至1943年2月严先生在长沙临时大学图书馆和西南联大图书馆的工作经历。对此,严先生曾总结说:“抗战前五年,郁在长沙与昆明为北方三校主持图书馆,大有‘筚路蓝缕以启山林'之慨,……备尝辛苦”。[15](P584)联大图书馆在“狂风暴雨中诞生,洗炼,茁壮!……物质与人士上之困难,……采购之困难,书籍之不敷分配,馆舍之毁建,收藏之屡迁……诸如此类,不尽觏缕。”[16]其主要工作,首先就是筹建长沙临时大学图书馆和西南联合大学图书馆。

二、参与创办长沙临时大学图书馆和西南联合大学图书馆

七七事变后不久,北京沦陷。严文郁鉴于自己“是图书馆负责人,所管校产最贵重的一部分,故坚守岗位,不肯擅自离开”。[17](P200)“故都沦陷一月多,……未奉命结束”。[15](P581,584)1937年9月,北大秘书长郑天挺接到南京政府密令,封闭校产,解散教职工。至此,严文郁才选定几位北平籍的老同事为保管员看护图书馆,率眷经天津、青岛、济南、徐州、郑州、汉口等地,绕道前往长 沙 ,[17](P200)10月 抵 达。[15](P581)

11月,“政府不欲弦歌中辍”,合并北大、清华、南开三校,在长沙成立临时大学。“图书馆为教学之命脉,同时成立”,总馆设在韭菜园圣经学校大礼堂,分馆设在南岳圣经学校分校。[16]由于三校原有图书均未运到长沙,人员也多未赶到,所以临大图书馆是与迁到长沙的北平图书馆合作而成立的。馆长由北平图书馆馆长袁同礼兼 任 。[18]

严文郁作为北大图书馆主任和袁同礼的旧下属,与“守和(袁同礼字)先生办理临大图书馆”,[15](P581)“共同主持 馆务”,[19](P5)“在长沙各 书肆购置中西之参考书籍,以应急需。惨淡经营,规模粗具。”[16]在三个月内,入藏中文图书约六千册,西文图书约二千册。[18]临大图书馆的成立,为其后联大图书馆的建立奠定了良好基础,因而被严文郁先生称为联大图书馆的“鞠育时期”。[16]

1937年底,南京陷落,鄂湘危急。1938年初,临大奉命迁往云南,改名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临大图书馆也随校迁滇,学校自有以及从北平图书馆和中央研究院借来的图书,共装成六百余箱,于三、四月间陆续运抵昆明。[18]严文郁押运着百余箱书籍,由广州启程,乘船至越南海防,再乘滇越铁路火车抵达昆明。[15](P582)

迁到云南后,联大起初仍与北平图书馆合作开办图书馆,继续聘袁同礼为馆长。但由于袁同礼留在香港处理北平图书馆事务,联大遂于7月29日召开的第八十二次常务委员会会议议决,聘严文郁为图书馆主任,在袁同礼未到校前,馆长职务由严文郁代理。[20](P14)至12月6日,袁同礼因专力成立北平图书馆办事处,辞去联大图书馆馆长职务,“整个联大图书馆的责任就交到郁身上了”。[15](P582)

联大图书馆刚开始直属于校常务委员会,在行政上与教务、总务等处平级。袁同礼辞去联大图书馆馆长职务后,联大即对图书馆进行改组:变馆长制为主任制,将图书馆降级改隶教务处。严文郁的职责,就是“承常务委员及教务长之命,办理全校图书事宜”。[18]

三、构建专业、高效的现代图书馆管理和服务体系

严文郁接受了中国最早的现代化图书馆专业教育,后来又在美国、德国研习西方图书馆制度,深受西方图书馆管理和服务体系的影响。将西方图书馆的服务理念和管理方法引入联大图书馆,为联大构建了一套专业、高效、人性的现代化图书馆管理和服务体系。

一是构建了适应现代大学图书馆需要的图书馆机构。图书馆根据业务需要,设置了总务、采访、中文编目、西文编目、阅览、期刊、讲义七股。其中,总务股负责文牍、会计等事务;采访股负责图书采购、登记和装订事务;中文编目股掌管中文图书的分类和编目工作;西文编目股掌管西文图书的分类和编目工作;阅览股办理图书庋藏、出纳和参考事务;期刊股办理中外期刊的登记、保管和阅览事务;讲义股负责各系讲义和学校文件的印行工作。[16]对于联大图书馆的内设机构,学者给予了较高评价:“在当时的困难条件下,西南联大图书馆仍能建立起如此完整配套的现代大学图书馆的管理及业务机构,是很不容易的。”[17](P90~91)

二是采用“当时先进的分编方法”[17](P92)进行图书编目。中文图书按刘国钧《中国图书分类法》分类,著者号码则以万国鼎《著者号码表》为依据。每本书备有著者、书名、分类、排架四种目录,前两种按笔画多少排序,后两种则按分类系统排序。西文图书按《杜威十进分类法》分类,编有著者、书名目录,按字母顺序排序。由于人手不够,没有编制标题目录。[16]

三是根据实际情况订立和完善图书借阅规则,构建高效、人性化的阅读管理和服务制度体系。借阅规则主要有:《阅览室规则》《教职员借书规则》《四年级学生借用论文参考书暂行办法》《进入书库办法》《目录使用办法》《制定参考书管理规则》《期刊日报借阅手续》《不陈列期刊领阅办法》《各学系图书室借书规则》等。[21](P297~308)这些规则在严格规范师生借阅行为、保证借阅高效有序进行的同时,又不乏人性化考虑。如由于藏书有限,为减少遗失和提高使用效率,规定只允许教职员外借图书,学生则需在室内阅读。[16]但同时又考虑到四年级学生撰写毕业论文的特殊需要,允许他们外借论文参考书。[21](P298)再如,为便于师生使用,图书馆同意将各学院所需的特殊图书直接放在学院阅览室以供借阅,普通书籍、参考书和巨册线装书则置于总馆出借;对于各系所需的特殊用书,可由系主任向总馆借取,置于各系办公室内借用。[18]次如,对于教师指定的参考书,由于阅览室容量和书籍数量有限,“难免僧多粥少之争。往往在开馆之先,门前草坪上早已万头攒动;既入之后,占座抢书,甚至携书外出,干犯规则,以满足求知欲望”。为维持借阅秩序,图书馆规定:(一)不按时归还,每次罚款五角;连续四次不还,记小过一次;屡犯者则请学校议处。(二)实行预约阅读制,每位读者预约阅读参考书一至二小时后,便需送交下一预约人。[16]这种做法虽是权宜之计,却提高了参考书的使用效率,满足了大多数学生借阅参考书的迫切需要。

值得特别指出的是,这套图书馆的组织架构和服务体系,在严文郁离开图书馆后仍继续使用,为联大图书馆的后期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四、克服战时艰苦条件悉心操持馆务

(一)操持图书馆总馆、分馆的设立、布置和搬迁工作

联大刚迁到云南时,没有固定的校舍,在昆明和蒙自租借房舍上课。为便于教学和科研工作的进行,图书馆也相应设立了总馆和分馆。先是学校将文法学院安排在蒙自,遂在蒙自法国领事署设图书分馆。该分馆于5月7日正式开放,8月因文法学院迁回昆明而撤销,又将所有图书三百余箱运回昆明。[22]之后,10月文、法、理三学院借昆华农校校舍上课,又在昆华农校礼堂设图书馆总馆。工学院则被安排在拓东路,遂在拓东路迤西会馆正殿设工学院分馆。[18]

1939年秋,联大在昆明大西门外的新校舍落成,文、法、理三学院迁回新校舍,图书馆总馆随之由昆华农校礼堂迁到新校舍。在新馆前部设第一阅览室,可容纳六百余人;后部设书库,可容纳图书五万册;另设办公室四大间,期刊阅览室一间,期刊库一间。①此处据《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图书馆概况》,《中华图书馆协会会报》1944年第18卷第5、6期。另据严文郁《抗战四年来之西南联合大学图书馆》,第一阅览室约能容纳八百人,书库可藏书十万册。之后,又设立了师范学院分馆和地坛分馆。1940年冬,联大设分校于四川叙永县,图书馆将一部分图书移置分校,成立叙永分校图书馆。该馆仅开办约一年时间,即于1941年冬因叙永分校迁回昆明而撤销。[18]几经搬迁调整,联大图书馆基本定型。由于时处战争年代,加上图书馆人手有限,严文郁操持这些工作的难度可想而知。事后,他在给胡适先生的信中坦言:“联大图书馆因校舍不定、分散,颇费力经 营 。”[15](P582)

(二)多方搜求图书充实馆藏

联大图书馆成立之初,由于三校图书均未运到昆明,而“教员学生寻书全仗着图书馆供给,大有书荒之势。每日未开馆之前,人已站满,开馆之后,座无虚席。”[15](P582)所幸借用了北平图书馆和中央研究院社会、史语、天文、动植物、心理五研究所藏书,联大图书馆藏书“虽不称丰,亦庆小康”。[16]但1938年秋,北平图书馆在昆明设办事处,调回了除西文期刊外的图书,中央研究院的图书亦陆续归还,联大图书馆的用书压力加剧。严文郁顶住压力,克服困难,通过多种渠道获取图书,充实馆藏。

首先是克服困难,多方搜购图书。虽然联大非常重视图书馆建设,但由于时处抗战困难时期,图书馆的购书经费非常有限。加上外汇高涨,法币贬值,“所需参考书往往未购一半,经费即已告罄”。[16]不仅如此,“经费既属有限,采购尤感棘手”。先是遭遇外汇统制,加上战争缘故,国外书店坚持现款交易;而交通梗阻,邮寄迟滞,时有意外损失。之后,滇越铁路中断,“平沪书籍无法邮寄,对本馆影响尤大”。滇缅公路被切断后,购买西文图书的渠道也中断。后来,内地邮局拒绝收寄书籍,“益使文化食粮发生恐慌”。联大图书馆只能凭借少量经费,在昆明各旧书肆中搜购旧书。严文郁先生克服上述困难,以师生的用书需求为中心,设法多方搜购图书。至1939年11月,新买中文书25000册,西文书6500余册。[15](P582)至1941年11月,联大图书馆的藏书量迅速增长,中文书籍达29761卷,西文图书达12170册。[16]

其次,与北平图书馆、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云南大学开展图书互借,不仅缓解了联大师生的用书困难,而且有效盘活了战时昆明有限的图书资源,使各机构达到了图书资源共享和共赢的局面。

再次,向国内外文化团体及海外友邦请求赠书。严文郁曾写信给胡适先生,请他帮联大在美国募捐图书。[15](P583)在多方努力之下,联大图书馆“所收到有价值之书籍,已蔚为大观。其中以英国各大学之赠书最巨,约值两千镑以上;其次美国加州大学、哈佛大学之赠书,亦多珍品”。[16]《中华图书馆协会会报》曾公开报道1940年英国史博鼎捐赠价值两千镑的西文书籍数千册的事 迹 。[23]

最后,对于那些图书馆没有而课程又必需的参考书,图书馆出面向师生借来图书馆寄存,供学生借阅。等课程结束后,再归还原主。[24]

在严文郁等人的共同努力下,联大图书馆的馆藏逐渐丰富起来,基本能够满足广大师生的用书需求。到1944年,联大图书馆藏中文书32177册,西文书13003册。[18]对此,严文郁欣慰地说:“抗战发生后,留滞沦陷区或迁至内地的图书馆都大量地遭到破坏”,[25](P7)而“在困难大学中,联大总算是很幸运的,至少图书设备比好多大学好得多”。[15](P582)

(三)应对日机轰炸

1940年夏,日军进占越南,昆明时遭空袭。严文郁鉴于“抗战期间购书困难,……(以)保护书籍之安全为图书馆之惟一要务”,[16]将一部分重要图书移置郊外,[18]重要文件物品藏于防空洞中。

1942年8月14日下午,敌人派出飞机27架,由北郊窜入联大上空,投弹四五十枚。图书馆书库西北和东北角中弹倒塌,书籍伤损两三百册。阅览室门窗震坏,置于阅览室的少数参考书和办公室中新到未及编目的书籍,以及期刊室的报纸杂志,被掩埋于瓦砾之中。“而重要文件物品,则因预先置入防空洞中,未被殃及。”[16]

严文郁立即组织人手抢救。“当时火起,因抢救得力,旋即扑灭。同仁夙夜挖掘书籍文物,殆敌人连续轰炸至十八日停止时,本馆抢救工作即在紧张空气下完成。”[16]由于学校将于十月开学,各项修整工作时间紧迫。图书馆取消暑假假期,改为全日办公。重建书库,修整阅览室,整理炸余目录、卡片和借书账目,查晒书籍,迁移图书到西山寺庙,“赶工至为忙碌”,终于在开学前修整完工。

为防止日后再被轰炸,一方面将图书改存于地坛分馆书库,仅留指定参考书在大阅览室,另在地坛分馆设阅览室供师生使用;同时,鼓励各系成立图书室,从总馆将书提去自行管理,系图书室与图书馆“分工合作,在保存与应用上均感极大便利”。[16]

五、严先生中途离开联大图书馆的真实原因

1943年春严文郁辞职,离开联大图书馆,到重庆国际学术资料供应委员会工作,董明道接任图书馆主任。

至于其离开联大图书馆的原因,严先生在至胡适的信中说:1943年,“以昆明物价过昂,家庭生活不能维持,乃向学校请假来渝,事非得已,知者谅之”。[15](P584)严先生此语并非虚言,在此之前,他就因经济困难到中国银行昆明分行兼职,得到银行经理赏识,劝说他辞职到行中充当外汇部副主任。严文郁先生非常犹豫,与联大校委蒋梦麟先生商量。蒋先生对他说:“银行待遇太好,必如戴先生一去不复返。目前虽受尽煎熬,但胜利终属我们。为了钱而牺牲你在图书馆的成绩,未免可惜,值得考虑。至于生活问题,我们在校内设法略予改善,以期渡过难关。”严文郁先生听后“大为感动,第二天到银行向经理婉言谢却,连兼职一并辞掉了,从此安心工作”。[8]

学界多据此认为严先生离开联大图书馆的原因是经济困难。然而,事实上这并不是严先生离开联大图书馆的唯一原因。

严先生曾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在北大八年(北平二年,长沙、昆明共六年),前二年问题较少。我记得一九三五年初夏北大新图书馆建筑快要完工,学校向北平图书馆借用我去主持馆务,我第一次去见蒋校长(梦唐粦),向他提出办事用人的意见,孟邻先生马上说:‘北大自蔡先生以来,选定一个单位的主管人,即予以全权,不加干涉。你可放手去作,我决不掣肘。'在北平确是如此,及至学校西迁,与清华、南开联合为西南联大,人事比较复杂,情形就不同了。所以抗战期间我遭遇困难最多,吃的苦头自然不少。因此,我时常暗中思想,有朝一日我能独当一面,自己主持一个图书馆工作,实现我的理想,并且从头做起,不承袭别人的流弊,如不良风气与无法解决的问题,才不负此生。”[8](P16)由此可见,严先生中途离开联大图书馆,还与“人事比较复杂”和馆务不能自主有关。

此外,他在写给胡适的信中还曾说:“郁对于图书馆工作极感兴趣,从事这种职业已经十五年了。因为吾国社会对于图书馆仍不觉其重要,所以时常感觉……在大学里面,在教务方面没有地位,办理图书工作更感棘手。所以,时常想到美国去研究历史或经济,欲求于图书馆的‘术'以外,另有所‘学'。这样不独做图书馆机械的工作,同时可以利用图书馆做些研究工作。等到在学术方面有了地位,在学校办图书馆更是容易了。”[15](P583)请求胡适帮忙申请基金到美留学。也就是说,早在此前严先生就曾因“在教务(学术)方面没有地位,办理图书工作棘手”而萌生退意。

以上原因,从严先生在抗战胜利后向胡适先生提出的重建北大图书馆的建议中也有所反映。抗战胜利后,联大解散,北大复校,重建北大图书馆。严文郁写信给胡适,对重建北大图书馆提出十条建议:“一、图书馆应照旧制直属校长,勿庸改隶教务处;二、图书馆长得出席校务会议,如在北平一样;三、图书馆馆长应兼教授名义,享受同等待遇;……五、图书馆必要时得于各院系设立分馆,但须受总馆节制,不受院系之支配与指挥;六、图书馆用人(不论总馆分馆)馆长秉承校长之意全权物色,馆外之人不得干涉……”[15](P584)十条之中,有五条与图书馆及其馆长的地位和职权相关,从中可窥见严先生离开联大图书馆的真实原因。

正是由于经济困难、人事复杂、馆务不能自主和学术方面没有地位等原因,1943年严先生才会“经不起袁守和先生的婉劝,辞去西南联合大学职守,……奔赴重庆为大后方的大学供给科学资料”。[1](P128)严先生中途离开联大图书馆的上述原因和背景,也从侧面反映出其主持联大图书馆之不易,折射出战时后方大学图书馆人群体的生存实态。

综上所述,在抗战的艰苦岁月中,严文郁先生作为骨干参与创建了联大图书馆及其前身长沙临时大学图书馆,是联大图书馆最为重要的创建者之一。担任联大图书馆主任之后,他将毕生所学运用于图书馆的经营之中,为联大图书馆构建了一套专业、高效和人性化的现代图书馆管理和服务体系,使联大图书馆一跃成为战时中国最好的图书馆之一。此外,他还操持了联大图书馆总管和分管的设立、布置和搬迁工作,多方搜求图书充实馆藏,积极应对日机轰炸,为联大图书馆和联大做出了重要贡献。严先生中途离开联大的真实原因包括经济困难、人事复杂、馆务不能自主和学术方面没有地位,折射出战时后方大学图书馆人群体的生存实态。

[1]严文郁.悼念汪长炳、徐家麟二位同窗同年好友[C].苏州大学社会教育学院四川校友会编辑:峥嵘岁月,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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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林丽生等.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史料·经费、校舍、设备卷[M].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1998.

[22]西南联大文法学院图书分馆迁回昆明[J].中华图书馆协会会报,1938,13(3).

[23]西南联大图书馆陈列英国赠书[J].中华图书馆协会会报,1940,14(6).

[24]赵虹辉.西南联合大学的图书馆管理[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1988,(4).

[25]严文郁,苏精.中国图书馆事业的发展[M].“国立中央图书馆”编印:《“中华民国”图书馆年鉴》,1981.

〔责任编辑:李官〕

Yan Wenyu and the Southwest Associated University Library

YANG Zhao-fang1,LIU Jin-shuang2
(1.Yunnan University library;2.Editorial Office of the Ideological Front,Yunnan University,Kunming,650091,Yunnan,China)

Mr.Yan Wenyuwasamong the firstbatch of librarianswhohad received systematic professional education ofmodern library science.During the period of the war against Japan,he participated,as a coremember,in the work of building the Southwest Associated University library and its predecessor Changsha temporary university library.By applying what he had learned to the operation of the library he established for the university a professional,efficient and humanemodern library management and service system,and elevated the library to one of the best libraries in China during thewar.In addition,hewas also in charge of the establishment,layout and relocation of the head and branch libraries,thus had made an important contribution for the university library and the university itself.Unfortunately,M r.Yan left the library later.The cause of his midway leave could be attributed to economic difficulties and the dependent situation of the library at that time,which reflects in some way the living state of university librarians in the rear during the war.

Yan Wenyu;the Southwest Associated University library;the period of the war against Japan;university Liberians

K207

A

1006-723X(2016)06-0092-06

杨朝芳(1972—),女,云南德宏人,云南大学图书馆馆员,主要从事云南地方文献研究;刘金双(1969—),女,云南丽江人,云南大学《思想战线》编辑部馆员,主要从事地方文献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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