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念在苦难中熠熠闪光

万永勇

2015年9月7日，学校开学不久的日子，阳光明媚。进贤县泉岭乡前溪小学300多名孩子带着对新学年的憧憬，在课堂上悉心聆听，在操场上欢快嬉戏。但这一天，他们牵挂和敬重的一位老师却没有出现在校园。这位老师，就是几十年如一日坚守该校、兢兢业业的饶云辉。

这一天，饶云辉没来是有原因的，他的家庭出了重大变故——年仅27岁的女儿因罹患重症，生命戛然而止。对于他的家庭来说，这是个无比黑暗的日子，巨大的打击让他们几乎陷入崩溃的边缘。因为这是上苍给他们这个本已风雨飘摇的家庭的又一次重创，在他们千疮百孔的心灵上重重剜下的又一刀：2004年10月，饶云辉的儿子因脑部恶性肿瘤，离开了人世;饶云辉自己也重病缠身，患了脑梗塞、冠心病;妻子在工地打零工摔断肋骨，腰椎损伤，不能干重活……不幸的阴霾像黑雾一般笼罩在他们家庭之上，让他们难以呼吸。

接踵而至的打击和病痛的折磨，让饶云辉这个身体瘦弱的中年男人这么多年来一直生活在煎熬之中，铁一般冷硬的现状数次将他逼到生活的悬崖边上。但当他与妻子那满是绝望苦楚的眼神相对时，他又一次把泪水咽进了肚子，个子不高但内心坚强的饶云辉想得很明白：“自己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不能塌，人生的道路上还要与妻子相濡以沫。”支撑饶云辉坚定走下去的一股最大的力量，仍然是他深深热爱的教育事业，仍然是那些渴求知识的乡村孩子。正是因为这份对教育事业的挚爱，对教师岗位的无比忠诚，让他尝尽人间疾苦、历经世态炎凉仍痴心不改，让他一次次地在困厄中，找寻到那希望的光芒。

匆匆料理完女儿的后事，饶云辉就急切地回到了讲台。看到天真淳朴的孩子们，看到一双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他的心情立刻明朗起来，悲伤被教书带给他的幸福感盖过，他又进入了自己最为熟悉和享受的节奏中。“小峰，你来说说这篇文章描写窗外的情景的句子有哪些？”“请同学们逐段朗读课文，感知课文内容，同桌间互相说说读了这一段知道了些什么？”……精心的课堂设计和巧妙的引导，收放自如的教学策略，让学生们兴致盎然地进入学习状态，课堂氛围张弛有度，师生在轻松愉悦中实现了高效教学。

正是凭着这种优异的工作表现和优秀的教学成绩，饶云辉多次获得市、县、乡各级荣誉，被评为“优秀教师”“师德标兵”等。2015年8月，又一项沉甸甸的荣誉落到了他头上，那就是被评为江西省“最美乡村教师”。这份荣誉背后凝结的是饶云辉三十五年的默默奉献。三十五年的坚守，为乡村孩子托起了明天的太阳，点燃了村民们的梦想和企盼！三十五年，留下一串串清晰而有力的足迹。

1959年出生的饶云辉，1977年从进贤县温圳中学高中毕业，次年正赶上刚恢复高考，从小就怀揣教师梦、渴望在三尺讲台发光发热的他报考了师范学校。尽管他的分数够了，但遗憾的是由于当时身体状况不好，被报考学校拒之门外。复习了一年后，再次报考师范学校却未能考上。由于农村学校教师紧缺，1980年他被招进自己家乡的前溪小学，成了一名乡村民办教师。从此，在学校里，他承担了各年级各学科繁重的教学任务;在学校外，他要下地干活，喂猪养鸡。一手握笔、一手锄地便是他的生活写照。由于没有编制，他的收入相当微薄。饶云辉回忆道：“刚当老师的那会儿，每个月只有3元钱的补助，每年的收入不过200元出头，生活相当拮据。”

“当时的条件很艰苦，一块黑板，一盒粉笔，几根长木板搭建的课桌，简陋的摆设开始了我和孩子们的梦想。”饶云辉的语气有些沉重，“望着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我感觉身上的担子是那么重。当时的教学条件真的很差，一个老师要负责所有的课程：语文、数学、自然……可是我却从来都不觉得累，也许我太热爱这个职业吧。”

凭着一颗挚爱教育的拳拳之心和这股子执着劲儿，初上讲台的他开始了全方位的学习，钻研教材、研究教法和学生的学法。每逢周末，他就到乡中心小学向老教师请教，有时为一本教辅资料，步行几十里路，到县城购买。如饥似渴地学习和钻研，让他很快进入了角色。他的复式教学讲求务实，不同年级的学生聚在一个教室，既要对教学过程的组织、教学时间的分配和教学秩序的处理做出合理的安排，又要做到因材施教。因此，他备课时，总是会花费大量精力，做到教学有的放矢。他孜孜以求的付出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他教学的班级，成绩通常名列前茅，孩子们学得有效，学得开心。

他还针对特殊学生进行个别谈话和辅导，思想上的交流犹如春风，荡开了学生的心扉，循循善诱，点滴关怀，如春风化雨般滋润了学生的心田。2008年，他担任二年级班主任，班上有一名叫王登风的聋哑孩子，是留守儿童，他妈妈离家出走了，父亲在外打工，他与奶奶生活在一起。经过观察，饶云辉发现该学生性格异常孤僻，从不与其他同学沟通、玩耍，而且经常逃课，也不听老师的话，校长拿他都没办法。为了帮助这位学生走出孤独、融入集体，饶云辉到他家找到他奶奶了解情况。原来，由于王登风长期缺乏父母关爱，加上自身有残疾，而且前几年的暑假他哥哥被水淹死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致使他形成如今这种冷漠、固执的个性。饶云辉“对症下药”，采用攻心术，经常用手语和他沟通交流，捕捉他的思想和情绪变化，及时引导纠正他的不良习惯，并从各方面关心关照他的学习和生活。慢慢地，王登风把饶云辉当成了他最亲近和最信赖的人，他封闭的心灵也逐渐打开，变得乐观开朗多了，也能很好地融入集体了。王登风的变化也让他奶奶欣慰不已，每个学期结束，他奶奶都会找到饶云辉：“老师，你是个好人，不管你教几年级我的孙子都要跟着你，给你添麻烦了，真的很感谢！”就这样，饶云辉一直带了他五年，直到2014年春季他才转到特殊学校去读书了。

饶云辉对孩子们的付出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孩子们爱戴他，学校离不开他，村民们敬重他。“他教学踏实、认真、有方法。”这是龚国兴校长和同事们对饶云辉的评价。

饶云辉扎根村小，在他挚爱的教书育人道路上努力地跋涉着。由于国家政策的支持和教学成绩突出，2000年，当了20年民办教师的他终于转为公办教师，他教书的劲头更足了，更加全身心地投入到教育教学中。

然而，正当饶云辉的人生进入一个新的转折点时，噩运却悄然降临。2000年12月，他儿子查出患有脑部恶性肿瘤，这对他们家庭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经济困难的他四处借钱给儿子治病。尽管儿子的病情严重，但饶云辉还是让妻子独自带儿子去南昌大学第二附属医院进行治疗，原因很简单：他放不下学校里的孩子。为了不耽误教学，他决定工作时间坚持上班，周末去医院照顾儿子。在晚上回到家里备完课和批改完作业后想到儿子的病情，常常彻夜难眠。

俗话说：怒伤肝，忧伤肺。到了2002年春节时饶云辉咳嗽不停，开始他以为是感冒没太在意。之后却咳得越来越厉害且伴有低烧，春节过后他到进贤县人民医院住院治疗。十多天后，就转到江西省肺科医院再次住院确诊为结核性胸膜炎、胸腔积水，又住院治疗三十多天。出院后他不顾医生的叮嘱，虽然身体不适，仍然早早地回到讲台给学生们上课，他不敢有丝毫懈怠。令他欣慰的是，到学期结束，学生的成绩很优秀，当时他担任三年级的语文教学，学生在全乡统一考试中取得了总体第三名的好成绩。

2004年10月，病魔还是夺去了饶云辉儿子的生命，中年丧子令饶云辉一家陷入了悲恸之中，妻子时常以泪洗面。然而，饶云辉也深知，除了要面对现实，自己还有许多责任要担，他还要维持自己的家庭，还要偿还借下的债款，更要继续教书育人的事业。2005年9月，学校的一位教师身患肝癌不能上课，饶云辉主动接过了担子，担任三年级的班主任以及语文、数学的教学。校领导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也多次提出安排老师接替他的工作，但都被他用“学校老师紧缺”“没关系，吃点药就好了”等理由婉拒了。

2006年4月的一天，饶云辉正在上课，突然，他感到天旋地转，头晕眼花，身体支撑不住的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学生们见此情景，都不禁惊呼起来，赶忙将他扶起来，让他在椅子上坐下，并倒来热水让他喝下。休息了几分钟，感觉稍稍好了些，饶云辉又坚持着把课上完。学生们看到这种情况，知道饶老师是为了工作，为了他们的学习积劳成疾，既难过又感动，学习起来也更加认真努力了。期终考试，该班的数学成绩在全乡名列第二，这让饶云辉感到无比的高兴和安慰。

但是，饶云辉的病情仍在加重，时不时的头晕头痛、恶心呕吐让他经常浑身乏力，身体日渐虚弱。“饶老师，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身体问题不能小看。”同事们经常催促他。“没事的，不会有什么大碍。等孩子们放假了我再去医院。”饶云辉故作轻松。其实，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可是，想想班上那些可爱的学生，他怎么舍得离开？再加上经济困难，他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终于，直到2006年6月30日，他到南昌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检查，确诊是脑梗塞。为了节省医药费，更为了不耽误孩子的学习，他转回进贤县人民医院治疗，而后又决定在乡里的医院治疗，通常是上午上课，下午去打点滴，或者上午打点滴，下午上课。饶云辉的想法很简单：“家长把孩子交给了我，我就要对他们负责。我不能耽误了孩子们。”

2012年放寒假时，饶云辉突然感觉心慌气短、心绞痛。经检查，怀疑为冠心病，吃了三个月的药，病情略有好转。暑假，他又住进了进贤县人民医院，确诊为冠心病，治疗半个月。如此一来，脑梗塞又加上冠心病，得长期坚持每天吃药才行。但不管自己怎样生病受病痛的折磨，他还是舍不得离开那些学生，还是带病坚持上课，见到学生就高兴得忘了病痛。

屋漏偏逢连夜雨。2013年3月，他妻子在工地干活时，不小心摔跤导致肋骨骨折和腰椎损伤，至今仍不能干重活。同年5月，他在南昌上班的女儿因流鼻血加上头疼，在医院检查到鼻腔内有异物需要进行手术，女儿自己借钱办好住院手续。当时妻子在家调养，他虽然很担心，但也实在放不下手头的工作，后来只在女儿手术时，他才请了半天的假赶到医院。女儿的病情一直未得到好转，后来经上海肿瘤医院确诊为胚胎性横纹肌肉瘤，这对于这个困苦的家庭来说，是多么残忍！饶云辉心如刀割，妻子的泪水不停地往外流。“没事的，你放心吧！我回去借些钱来，马上就动手术。女儿一定会好起来的。”饶云辉不停地安慰妻子。

尽管女儿病重，饶云辉还是放不下学生，仍然让朋友陪着妻子带女儿到上海中山医院进行放疗和化疗。为了给女儿治病，他四处借钱，到2014年9月，女儿治病已花费20多万元。精神和经济的双重压力像大山一样压在他的头上，但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坚定地把教学放在了第一位，没有轻易请过一天假。

2015年5月19日，因脑梗塞、冠心病同时发作，饶云辉住进了南昌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查出了脑血管微出血，心血管堵塞了60%。考虑到他的病情，医生建议他装心脏支架或起搏器。但想到家中已债台高筑，女儿要定期去上海复查，还有患糖尿病的老父亲要长期服药，而整个家庭只有他的工资收入，饶云辉没有同意。住了16天院，病情稍有好转，饶云辉就急着出院了，又回到课堂给孩子们上课。有时候，学生们看到饶老师因病痛写字都在颤抖时，都感到很揪心，暗自祈祷他们的老师少经受点痛苦，身体能逐渐好起来。

“再困难，饶云辉都不向组织伸手，他坚韧的精神感染着我们每一个人，说到他的事迹让我们想流泪。”同事汪金有老师说。的确，尽管屡遭噩运和变故，家中早已一贫如洗，饶云辉为了不给集体添麻烦，也从未向组织提出过申请，请求组织的帮助。憨厚老实的他，心中只有那最爱的讲台、最爱的学生。

“许身孺子平生愿，三尺讲台写春秋。”他没有豪言壮语，全凭脚踏实地的工作精神赢得了老师们的赞誉;面对常人难以承受的巨大变故和病魔对身体的巨大摧残，他没有退缩、抱怨，而是不气馁，不放弃，坦然面对生活，执着地坚守在教育教学的第一线。

“最让我欣慰的是，当年的这些农村娃如今都已长大成熟，甚至有不少人都有所建树。然而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没有忘记我这个老师，还记得我当年对他们的教诲。”说着，他点开了手机里的相册，指着一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对记者说，“这位学生叫龚新华，我1989年教过他，当时他成绩优异，但家境困难，后来读完初中就辍学了。如今他在南昌开了家工厂，发展得不错。20多年过去了，他依然记得我。这不，国庆节他还专程来看我。”“这是我2000年教的学生，他们几十位学生逢年过节都会来看望我。”……说到这些学生，饶云辉开始兴奋和激动，脸上的皱纹慢慢散开，笑容中溢满了自豪。

“年纪大了，能为孩子们讲课的日子越来越少了，我要抓紧时间跟孩子们在一起啊。”和蔼的面容、浑厚的声音、工整的板书……讲台上的饶云辉，已然将所有的辛酸坎坷抛在一边。他的脸上看不到愁苦，他用一支小小的粉笔，用自己与命运抗争的无声而有力的行动，为孩子们诠释着人生的价值和意义，为他们构筑着“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广阔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