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永亮
(武汉大学 文学院, 湖北 武汉 430072)
读“唐诗学书系”的几点感想
尚永亮
(武汉大学文学院, 湖北武汉430072)
手捧八种十数册“唐诗学书系”的大著,心中实在为陈伯海先生高兴。历经三十余年的长期准备、资料搜集、理论建设、反复打磨,陈先生率先倡导的“唐诗学”体系,终于得以大体完备,并由上海古籍出版社隆重推出,可喜可贺;其造福学林,功在千秋,也是可以感知和预见的。
这套大著中的若干分册,早已是我案头必备的经典读本,而这次经修订后重新出版,更使我得见全豹。就我匆读后的感触,有三点突出的印象。
其一,追求有思想的学术,深化对研究对象的理性认识和艺术感知,是这套书乃至陈先生其他论著中一以贯之的学术品格。陈先生有极好的理论素养,看问题多能突破表层现象而直探本源,在他这里,思想和理论既是盘活史料的利器,又建基于对文献、作品的纯熟掌握和深细体悟,因而来得水乳交融,贴切允当。似乎可以说,这是他区别于古典文学研究界一般学者的最为显著的特点。同时,他还具有非常敏锐的艺术感悟力,这不仅体现在对具体诗作的解析上,而且体现在他对唐诗整体情境、意象、风神、嬗变的捕捉、把握上。在其初刊于20世纪80年代的《唐诗学引论》和出版于20年后的《意象艺术与唐诗》两部著作中,这一特点均有突出的展示。特别是前著,以其正本、清源、别流、辨体、史述五大部分,深化了对唐诗本质特征的认知,勾勒出唐诗学的整体框架,其引领学术风潮,启迪学界思考,乃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其二,三位一体的研究格局,以及远超前人的文献资料建设。陈先生的唐诗学营构,有着一个系统、周详的思考和架构,其突出特点在于,既重理性认知,又重文献整理,兼顾学史流变,由此形成理论、文献、学史三大板块的有机结合。其理论建构,在前述两种著作中已得到鲜明体现;其学史勾勒、考察和讨论,则由六十余万字的《唐诗学史稿》承担;而其文献整理、汇编和研究,更是重头戏,分别展示于《唐诗书目总录》《唐诗总集纂要》《唐诗论评类编》《唐诗学文献集粹》《唐诗汇评》数部约近千万字的煌煌大著中。这几部书,书目总录、总集纂要,既是初学唐诗者的入门向导,也是资深研究者必备的参考要籍;论评类编与文献集粹,将相关唐诗评说或分或总,或纵或横,按不同类别和时代顺序汇聚组合,一方面对唐诗相关资料作了迄今为止最为全备的整理和编排,一方面也为从接受史角度研究唐诗者提供了很好的参考和便利。至于唐诗汇评,则精选了500家诗人的5000余首诗作,在每位作者、每首诗下都详列历代相关评说和鉴赏,一册在手,全唐诗人的六分之一、诗作的十分之一尽入囊中,可谓实用、便利之极。虽然较之明人高棅的《唐诗品汇》,在诗人诗作之入选数量上略有不及,但其精审度及新选历代评说一项,却远有过之。这部书的初版本与我相伴已长达20年,青年教师和研究生前来借阅者甚夥,私心以为,这是我手头最为得力的唐诗研究工具书之一,其于我的相关研究助益甚大。而这次修订再版,又增补了若干新的诗作和评语,俾之更为完善。仅此而言,作为读者,我都要向陈先生再申谢忱。
其三,明确的学科建设意识和身体力行的垂范作用。作为“一代之文学”的代表体式,唐诗及相关诗式、诗格类论著为后人提供了多种多样的理论形态和创作范型,而后人对唐诗的评说、效法、争论、研究更是历时千载,从无间断,无论内涵还是外延,其构成一项专门的学问乃至独特的学科,都是毋庸置疑的。虽然,前人曾萌生过营构唐诗学的想法,但也只是朦胧的意向而已,很少成功的操作。就我所知,陈先生大概是国内明确倡导建构唐诗学,并将之付诸切实行动的第一人。他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即率先推出了《唐诗学引论》《唐诗书录》两部力作,为建构唐诗学列出了大纲,梳理了脉络,指明了方向;而后又组织各方力量,展开繁重的资料搜集和整理工作,在与商品大潮隔若云泥的寂寞书斋用功发力,终于使前述总集纂要、论评类编、文献集粹、汇评及史稿诸书渐次完成。这里展示的,既是一种眼光,一种胸怀,也是一种使命感和勇于承担的自觉意识,同时,它还反映了营建此一学科建设所必需的谋划能力、组织能力和躬亲践履行为。倘若胸无特识,或因知识结构的欠缺而偏于理论、文献之任一端,都会使唐诗学的整体建构难趋完备;倘若无较高的学术地位和知人善任的能力,或述而少作、主而不编,不去身体力行,也会使相关设想和谋划大打折扣,更难以由此带出一支过硬的学科队伍。仔细想来,陈先生在这几方面都具有他人难以取代的独特之点,加之天时、地利、人和的助益,尤其是他认准方向、锲而不舍的决心和毅力,遂使得唐诗学作为独立学科的建设获得了今天的成效,也使唐诗与相关研究随之提升了自己的品格和层级。当此之际,陈先生和他的团队可以说已功德圆满了。
陈先生是我素所敬重的前辈学者。记得初识先生是在90年代中期的镜泊湖畔,其待人谦和、温文尔雅的纯正学人风范当时即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此后也曾多次向先生请益,对其道德文章了解日多,感触愈深。而日前先生赠我新出版的五大册《陈伯海文集》,更使我得窥其学问的精深博大。此次在沪上举办的“唐诗学书系”研讨会,因故未能参与,抱憾之余,聊布以上数语,谨遥致祝贺,并愿先生健康长寿,百事顺遂!
(作者系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