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砚凌
两汉杂歌谣辞诗事材料研究
肖砚凌
诗事材料指 “记载诗歌本事,诠释名物与考证故实,阐扬名教,泛述闻见”的材料,是诗学文献的组成部分。本文讨论两汉杂歌谣辞诗事材料的辑录范围,从两汉典籍中辑录出材料约170条,并分为两汉民歌诗事材料、两汉童谣诗事材料和两汉谚语诗事材料。通过对这三类材料的整理和研究,总结出两汉民歌诗事材料多与创作相关,表现了两汉民歌的创作特点;两汉童谣诗事材料与民歌材料相比,具有材料来源、性质及内容方面的差异,其主要功用是帮助两汉童谣解读;两汉谚语诗事材料分为引谚诗事材料和作谚诗事材料,其主要反映了两汉引谚的目的和作谚的缘由。
两汉 杂歌谣辞 民歌 童谣 谚语 诗事材料
关于 “诗事”的涵义,据傅璇琮等人编著的 《中国诗学大辞典》所释,是宋代诗学作品的名称,即为 “诗话著作或辑集”。故此可见:第一,“诗事”是诗学文献的组成部分;第二,其与诗话相关。而本文所用 “诗事”一词,出自章学诚的诗话分类说①及郭绍虞的 “论诗及事”阐释说②,指 “记载诗歌本事,诠释名物与考证故实,阐扬名教,泛述闻见”③,是一个与“诗论”并列的概念。本文从两汉典籍中辑录出两汉杂歌谣辞诗事材料约170条,并对其加以整理、分类和研究,试探讨其价值。
对于两汉杂歌谣辞诗事材料的辑录和整理,涉及到两个问题:第一,杂歌谣辞的收录标准;第二,杂歌谣辞的分类。杂歌谣辞是乐府的一个类别,为郭茂倩最先提出。罗根泽、萧涤非在论及乐府分类时,都认为郭茂倩的分类方式是较为恰当的。因此,关于以上两个问题,郭茂倩的观点最具参考价值,其 《乐府诗集》将 “杂歌谣辞”分为了歌辞与谣辞两类。王灵梅在 《杂曲歌辞、杂歌谣辞内涵的再阐释》一文中辨析歌与谣的区别,根据现有的文献,将入乐的称为“歌”,不入乐的称为 “谣”,但实际上 “常常出现歌与谣混称或谣借歌之名来相称的情况”④,这导致了难以准确地区别歌与谣。赵敏俐在《中国诗歌史·汉代卷》之 “四言诗在汉代的发展流变”一章中,将民间歌谣归入了四言歌诗类,而将民间谚语归入四言诵诗类,可见其认为歌、谣属于一类,都是合乐的。在杂歌谣辞诗事材料中也有将歌谣混称的现象,如 《汉书·五行志》所记:
成帝时歌谣又曰:“邪径败良田,谗口乱善人。桂树华不实,黄爵巢其颠。故为人所羡,今为人所怜。”桂,赤色,汉家象。华不实,无继嗣也。王莽自谓黄象,黄爵巢其颠也。⑤(《汉书·五行志》)
郭茂倩虽将杂歌谣辞分为歌辞与谣辞两类,却未考虑歌与谣的区别,若文献中名为 “歌”便归入 “歌辞”,名为 “谣”的便归入 “谣辞”。向回 《杂曲歌辞与杂歌谣辞研究》提出“郭茂倩对 ‘歌谣’一词的界定,就是指那些未曾入乐但却曾被歌唱的徒歌作品”⑥,王灵梅则认为郭茂倩“杂歌谣辞”中的 “歌”实为“谣”,“谣”实为 “谶”。
综上所述,关于杂歌谣辞的收录及分类标准是没有定论的。本文综合现有研究成果及材料的实际情况,将两汉歌、谣、谚的诗事材料录入杂歌谣辞诗事材料之中,但并不按照 “合曲曰歌,徒歌称谣,语言谓谚”⑦的标准来对这三类材料作严格考辨,而是遵照文献典籍著录的名称来进行整理归类,名为 “歌”的归入 “歌”类,名为“谣”的归入“谣”类,名为“歌谣”或“谣歌”的考辨其内容决定其归属,名为 “谚”或 “语”的归入 “谚”类。据统计,两汉杂歌谣辞诗事材料中关于歌的材料33条,涉及民歌25首;谣的材料35条,涉及童谣28首;谚的材料106条,涉及谚语106条,以下则对这三类材料加以考述。
两汉民歌诗事材料所涉及的民歌及材料出处整理如下:
画一歌4条《史记·曹相国世家》《后汉书·班彪列传》《汉书·萧何曹参传》《汉书·循吏传》民为淮南厉王歌3条《史记·淮南衡山列传》《汉书·淮南衡山济北王传》刘安 《淮南子》临怀吏人为朱晖歌2条《后汉书·朱乐何列传》刘珍 《东观汉记》董逃歌2条《后汉书·五行一》应劭 《风俗演义》天下为卫子夫歌《史记·外戚世家》郑白渠歌《汉书·沟洫志》颍川儿歌《汉书·窦田灌韩传》长安为谷永楼护号《汉书·元后传》闾里为楼护歌《汉书·游侠传》长安为尹赏歌《汉书·酷吏传》 皇甫嵩歌《后汉书·皇甫嵩朱俊列传》蜀郡民为廉范歌《后汉书·郭杜孔张廉王苏羊贾陆列传》交址兵民为贾琮歌 《后汉书·郭杜孔张廉王苏羊贾陆列传》通博南歌《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魏郡舆人歌《后汉书·冯岑贾列传》渔阳民为张堪歌《后汉书·伏侯宋蔡冯赵牟韦列传》范史云歌《后汉书·独行列传》刘珍 《东观汉记》郭乔卿歌《后汉书·伏侯宋蔡冯赵牟韦列传》董少平歌《后汉书·酷吏列传》平城歌荀悦 《汉纪》宣房作歌桓宽 《盐铁论》凉州民为樊晔歌刘珍 《东观汉记》《后汉书·酷吏列传》蜀郡民为廉范歌刘珍 《东观汉记》薪人歌班固 《汉武帝外传》董卓歌王粲 《英雄记》
在以上民歌诗事材料中,仅有关于 《民为淮南厉王歌》的材料论及民歌的传播与接受。在 《史记》《汉书》《淮南子》中均有关于 《民为淮南厉王歌》的记载,且内容相似,现节录《史记》中的材料如下:
孝文十二年,民有作歌歌淮南厉王曰:“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上闻之,乃叹曰:“尧舜放逐骨肉,周公杀管蔡,天下称圣。何者?不以私害公。天下岂以我为贪淮南王地邪?”乃徙城阳王王淮南故地,而追尊谥淮南王为厉王,置园复如诸侯仪。(《史记·淮南衡山列传》)⑧
《民为淮南厉王歌》的创作与孝文帝流放犯了谋反罪的淮南厉王刘长,而刘长在押送途中绝食而亡一事相关。从以上材料可知,《民为淮南厉王歌》讲述皇室兄弟相残,而此歌传到孝文帝耳中,让其颇为感慨。据 《史记》所载,孝文帝并非有心杀害刘长,其本意是想以此事治治他骄纵的性格,却让民众误解刘长是死于兄弟利益之争。面对民众的质疑,孝文帝以徙封城阳王刘喜去统领淮南王的故国,谥封已故淮南王为厉王,并按诸侯仪制为他建造了陵园等实际行动给予回应。这条诗事材料揭示了两汉民歌的价值:第一,传递民间对政事的评价;第二,影响歌中所咏之人的行为。总的来说,两汉民歌延续了先秦以来 “采风”以观政之得失的功用。
其余的两汉民歌诗事材料都与创作相关,它们所展现的两汉民歌创作特点如下:
第一,两汉民歌创作或出于对社会事件的描述,或出于对社会现实的美刺。一般谈到民歌,都会谈及其美刺功能。但从民歌诗事材料看来,并非所有民歌创作都是为了美刺,而只是客观面对时事。如 《汉书·酷吏传》所记作 《长安为尹赏歌》一事:
永始、元延间,上怠于政,贵戚骄恣,红阳长仲兄弟交通轻侠,藏匿亡命。而北地大豪浩商等报怨,杀义渠长妻子六人,往来长安中。丞相御史遣掾求逐党与,诏书召捕,久之乃得。长安中奸猾浸多,闾里少年群辈杀吏,受赇报仇,相与探丸为弹,得赤丸者斫武吏,得黑丸者斫文吏,白者主治丧;城中薄暮尘起,剽劫行者,死伤横道,枹鼓不绝。赏以三辅高第选守长安令,得一切便宜从事。赏至,修治长安狱,穿地方深各数丈,致令辟为郭,以大石覆其口,名为“虎穴”。乃部户曹掾史,与乡吏、亭长、里正、父老、伍人,杂举长安中轻薄少年恶子,无市籍商贩作务,而鲜衣凶服被铠扞持刀兵者,悉籍记之,得数百人。赏一朝会长安吏,车数百两,分行收捕,皆劾以为通行饮食群盗。赏亲阅,见十置一,其余尽以次内虎穴中,百人为辈,覆以大石。数日一发视,皆相枕藉死,便舆出,瘗寺门桓东,楬著其姓名,百日后,乃令死者家各自发取其尸。亲属号哭,道路皆歔欷。长安中歌之曰:“安所求子死?桓东少年场。生时谅不谨,枯骨后何葬?”赏所置皆其魁宿,或故吏善家子失计随轻黠愿自改者,财数十百人,皆贳其罪,诡令立功以自赎。尽力有效者,因亲用之为爪牙,追捕甚精,甘耆奸恶,甚于凡吏。赏视事数月,盗贼止,郡国亡命散走,各归其处,不敢窥长安。 (《汉书·酷吏传》)⑨
尹赏任长安令,修筑 “虎穴”,搜查盗贼,手段残酷,死者众多。《长安为尹赏歌》前两句描述家属去华表东面少年场寻找孩子尸首的惨状,不过后两句似在谈论这些恶果都是死者咎由自取,因为生前奸盗不修身,死后才无所安葬。因此,此民歌也未明显表露百姓的褒贬之意。尹赏虽为酷吏,但一方面他释放了其 “魁宿”及“故吏善家子失计随轻黠愿自改者”,并非完全没有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另一方面,由于尹赏此举,使得 “盗贼止,郡国亡命散走,各归其处,不敢窥长安”,以保护一方安宁,这些功绩也是不容忽视的。因此班固称其 “虽酷,称其位矣”⑩,是较为公允的评价。
但在民歌诗事材料中,仅描述社会事件,而不予其褒贬的是极为少数的,大多数材料都表明作者的态度。《画一歌》《郑白渠歌》《魏郡舆人歌》《临淮吏人为宋晖歌》《宣房作歌》《凉州民为樊晔歌》《蜀郡民为廉范歌》《郭乔卿歌》《渔阳民为张堪歌》《交阯兵民为贾琮歌》《皇甫嵩歌》《董少平歌》《闾里为楼护歌》等都是褒扬之歌。如 《皇甫嵩歌》是百姓歌颂皇甫嵩“奏请冀州一年田租,以赡饥民”:
以黄巾既平,故改年为中平。嵩奏请冀州一年田租,以赡饥民,帝从之。百姓歌曰:“天下大乱兮市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赖得皇甫兮复安居。”嵩温卹士卒,甚得众情,每军行顿止,须营幔修立,然后就舍帐。军士皆食,己乃尝饭。吏有因事受赂者,嵩更以钱物赐之,吏怀惭,或至自杀。(《后汉书·皇甫嵩朱俊列传》)⑪
“黄巾之乱”后,经济凋敝,民不聊生,皇甫嵩奏请免租一年之举,给予民众安居的机会。除了安抚民众,皇甫嵩对自己的下属也尽显体恤与宽容,世人给予其较高评价。
而 《通博南歌》《平城歌》《颍川儿歌》《长安为谷永楼护号》《范史云歌》则表现了民众的抱怨、嘲讽之意。这里值得注意的是,从两汉民歌诗事材料来看,表达负面情感的民歌数量远少于表达褒扬、颂赞的民歌,而对于负面情感的表达也并非是直接而强烈的。如荀悦 《汉纪》所记 《平城歌》一事:
七年冬十月,上自征太原。匈奴冒顿单于拒汉,汉使者窥匈奴者十辈,皆曰:“易击。”上使娄敬往,还曰:“匈奴见羸弱,似有伏兵,不可击。”上怒曰:“齐虏妄言,阻吾军。”械系之。上至平城,匈奴果围上於白登七日。用陈平谋,说匈奴阏氏夫人,得开围一角,上乃遁出。其计秘,世莫得闻也。士卒歌之曰:“平城之下祸甚苦,七日不食,不能弯弓弩。”上既还,谢敬曰:“不用公言,以困平城。”乃斩前使者十余辈,封敬二千户,号建信侯。(荀悦《汉纪》)⑫
仅从 《平城歌》的内容来看,是讲述被围困后生活的艰苦及对死生未卜的巨大压力。但若结合相关史料来看,被困士卒之歌实有抱怨之意。因为在出兵前,先行前往探视情况的娄敬已向汉高祖建议怕有伏兵,不要出击。但汉高祖却以为娄敬有意阻拦而一意孤行,就因为汉高祖听信前使之言而做出的错误抉择,使得这些士卒可能白白葬送性命,让他们如何不悔恨和抱怨。不过这种悔恨与抱怨之意,我们只能通过诗事材料来帮助解读,而不能直接从歌辞中去了解和体会。这条材料一方面体现民歌所表现的负面情感隐晦且缺乏直接指向,另一方面也可帮助读者解读歌中的深层涵义。
第二,两汉民歌美刺的对象有所不同。赵敏俐在 《汉代乐府制度与歌诗研究》中曾提及“现存汉代民歌,绝大多数都是对汉代太守以上官吏的颂美之歌”⑬,由民歌诗事材料的内容及多出于史书列传的情况,可知赵敏俐的观点是言之有据的。据考察,民歌中大多歌辞都涉及官吏的名字,如 《蜀郡民为廉范歌》“廉叔度,来何墓?不禁火,民安作。昔无襦,今五绔”,《郭乔卿歌》“厥德仁明郭乔卿,忠正朝廷上下平”等。但本文认为这些对官吏的颂美之歌仍含有细微差别,而这些差别不是通过民歌本身,而是通过民歌的诗事材料体现出来。少数的两汉民歌是直接歌颂官吏其人,从 《后汉书·朱乐何列传》所记 《临淮吏人为朱晖歌》一事便可知这首民歌是以歌颂人为主:
晖好节概,有所拔用,皆厉行士。其诸报怨,以义犯率,皆为求其理,多得生济。其不义之囚,即时僵仆。吏人畏爱,为之歌曰:“强直自遂,南阳朱季。吏畏其威,人怀其惠。”数年,坐法免。(《后汉书·朱乐何列传》)⑭
在这条材料中,并未详细讲述关于朱晖的某一事件,而是用一些片段勾勒出朱晖刚直、好讲节操的性格。而歌辞也未涉及事件,主要是对朱晖其人的颂扬。
但两汉民歌中大部分所歌颂的并非是官吏,而是官吏所行之事,如 《汉书·沟洫志》所记《郑白渠歌》一事:
后十六岁,太始二年,赵中大夫白公复奏穿渠。引泾水,首起谷口,尾入栎阳,注渭中,袤二百里,溉田四千五百余顷,因名曰白渠。民得其饶,歌之曰:“田于何所?
池阳、谷口。郑国在前,白渠起后。举臿为云,决渠为雨。泾水一石,其泥数斗。且溉且粪,长我禾黍。衣食京师,亿万之口。”言此两渠饶也。(《汉书·沟洫志》)⑮
郑国渠与白渠两大水利工程的修建,改善土壤,促进生产,民得其利。白渠因提议修建的赵中大夫白公而得名,民众对于修建白渠一事给予赞扬,对于白公也非常尊敬,因而作歌赞颂其人其事。在这条材料中,无论诗事部分或是歌辞部分与上条材料都有所不同。从诗事材料看来,此歌并非单纯歌颂白公,而是歌颂白公建议修建白渠一事,且此事有利于民众生活的改善;从歌辞内容来看,也是直指其事,而不是直指其人。
因此,由两汉民歌诗事材料分析,两汉民歌的美刺对象既有品性高洁的官吏,也有对民众生活有利的政事。
第三,两汉民歌创作与两汉思想文化的关联。
“黄老之学”是汉初重要的文化思潮和治政方针,其盛行与其受到统治者的推崇而登上政治舞台相关。汉初统治者推行 “黄老之学”是因其与当时的政治、经济情况相符合。汉初接秦之弊,急待恢复经济,且面对秦朝灭亡的教训,让统治者选取一种清静无为的治政方式,帮助民众恢复经济,重建家园。“黄老之学”的推行,为汉初社会发展起了极大的推动作用,迎来了“文景之治”。汉初的治政方针得到百姓的推崇,因此留下 “画一歌”以颂扬那个简单而宽容清静的时代。在两汉民歌诗事材料中,《画一歌》的材料有三条,其中,《史记·曹相国世家》和《汉书·萧何曹参传》所记内容相似:
汉兴之初,反秦之敝,与民休息,凡事简易,禁罔疏阔,而相国萧、曹以宽厚清静为天下帅,民作 “画一”之歌。孝惠垂拱,高后女主,不出房闼,而天下晏然,民务稼穑,衣食滋殖。至于文、景,遂移风易俗。是时循吏如河南守吴公、蜀守文翁之属,皆谨身帅先,居以廉平,不至于严,而民从化。(《史记·曹相国世家》)⑯
参为汉相国,出入三年。卒,谥懿侯。子窋代侯。百姓歌之曰:“萧何为法,顜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净,民以宁一。”(《汉书·萧何曹参传》)⑰
以上第一条材料概述了汉初推行 “黄老之学”的原因及取得的成效,并提及相关的治政者,包括惠帝、吕后、萧何、曹参等人。第二条材料具体说明 “画一歌”的创作背景,也就是萧何、曹参 “以宽厚清静为天下帅”的具体事件:当曹参代替萧何为相国时,没有改变萧何所立下的一切法令、规则,所做的仅是遵守而已。朝令夕改不难,但百姓接受和习惯却不是简单的事。曹参为相,表面清静无为,却是为百姓带来便利的无为之为,自然受到众人的尊崇。
两汉杂歌谣辞中童谣诗事材料所涉及的童谣及材料出处整理如下:
献帝初京都童谣王粲 《英雄记》元帝时童谣2条《汉书·五行志》荀悦 《汉纪》刘向 《洪范五行传》成帝时童谣《汉书·五行志》成帝时歌谣2条《汉书·五行志》荀悦 《汉纪》汝南鸿隙陂童谣《汉书·翟方进传》成帝时童谣《汉书·外戚传》后时蜀中童谣《后汉书·隗嚣公孙述列传》会稽童谣《后汉书·郑范陈贾张列传》京师为光禄茂才谣《后汉书·左周黄列传》乡人谣二郡谣《后汉书·党锢列传》
两汉童谣诗事材料的情况与民歌有明显差异:第一,诗事材料的来源不同。两汉民歌诗事材料多源自史书的传记,但童谣诗事材料多源自史书的五行志。第二,部分童谣为谶谣。王灵梅在 《杂曲歌辞、杂歌谣辞的内涵再阐释》一文中提出两汉 “谣”多为 “谶”,这个结论是值得商榷的。诸多研究谶谣的论著都曾提及童谣是谶谣的重要表现形式,也就是说,在谶谣中,童谣数量较多,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童谣都是谶谣。何谓谶谣?谢贵安在 《中国谶谣文化研究》中作出如下界定:“谶谣是把谶的神秘性、预言性与谣的通俗流行性结合起来的一种具有预言性的神秘谣歌,是以通俗形式表达神秘内容并预言未来人事荣辱祸福、政治吉凶成败的一种符号,或假借预言铺陈的政治手段。”⑱两汉由于谶纬之学盛行,因此成为谶谣发展的重要时期。第三,童谣诗事材料多为诠释类诗事材料,他们并非论及童谣创作,而是论及童谣的接受或解读。这一特点与童谣的隐喻性相关,也与其谶谣特性相关,顾颉刚在 《汉代学术史略》中称 “谶”为 “上帝传给人们的豫言”⑲,既然是预言,说明两个问题:一、谶谣在创作时,并不知道它具有预示的作用,需要有事件应验,才知道此 “谣”为“谶”。二、谶谣的内涵需要特定的事件才能被准确解读。因此,谶谣的形成并非只在创作过程,而是在接受过程,在接受者的解读中,“谶”才最终形成。若没有发生事件来应验谶谣,谶谣也就失去其功能价值了。童谣诗事材料的三个特点是相互关联的,由于部分童谣为谶谣,所以其诗事材料多出自五行志,由于童谣的隐喻性,不与事件联系则无法解读,因此童谣诗事材料多为诠释类。
以下则根据这部分材料,对两汉童谣及童谣诗事材料的价值作简单讨论:
就性质而言,两汉童谣有部分是表达民众态度或情绪,这类童谣的性质实与民歌相似,具有“采风以观政”的功能,但二者区别在于:第一,民歌多表达褒奖之意,而童谣多为怨愤之情。两汉童谣大多数是对事、对人的批判与嘲讽:
桓帝之初,天下童谣曰:“小麦青青大麦枯,谁当获者妇与姑。丈人何在西击胡,吏买马,君具车,请为诸君鼓咙胡。”案元嘉中凉州诸羌一时俱反,南入蜀、汉,东抄三辅,延及并、冀,大为民害。命将出众,每战常负,中国益发甲卒,麦多委弃,但有妇女获刈之也。吏买马,君具车者,言调发重及有秩者也。请为诸君鼓咙胡者,不敢公言,私咽语。(《后汉书·五行一》)⑳
由材料可知这首童谣的创作是由于为抵御羌族进犯而征兵出战,给民众带来的沉重负担一事。民众不敢公然反抗,只能作此童谣私下表达怨愤。
献帝初童谣《后汉书·刘虞公孙瓒陶谦列传》汝南鸿隙陂童谣《后汉书·方术列传》更始时南阳童谣《后汉书·五行一》后时蜀中童谣《后汉书·五行一》王莽末天水童谣《后汉书·五行一》顺帝末京都童谣2条《后汉书·五行一》应劭 《风俗演义》桓帝初天下童谣《后汉书·五行一》桓帝初城上乌童谣2条《后汉书·五行一》应劭 《风俗演义》桓帝时京都童谣《后汉书·五行一》桓帝末京都童谣“茅田一顷中有井”《后汉书·五行一》桓帝末京都童谣“白盖小车何延延”《后汉书·五行一》灵帝末京都童谣《后汉书·五行一》献帝初京都童谣《后汉书·五行一》建安初荆州童谣《后汉书·五行一》成帝时童谣刘向 《洪范五行传》京师谣歌应劭 《风俗演义》京师童谣应劭 《风俗演义》
第二,两汉童谣的隐喻性较民歌更强,如“顺帝末京都童谣”诗事材料所示:
顺帝之末,京都童谣曰:“直如弦,死道边。曲如钩,反封侯。”案顺帝即世,孝质短祚,大将军梁冀贪树疏幼,以为己功,专国号令,以赡其私。太尉李固以为清河王雅性聪明,敦诗悦礼,加又属亲,立长则顺,置善则固。而冀建白太后,策免固,征蠡吾侯,遂即至尊。固是日幽毙于狱,暴尸道路,而太尉胡广封安乐乡侯、司徒赵戒厨亭侯、司空袁汤安国亭侯云。(《后汉书·五行一》)㉑
这首三言童谣仅有十二字,若没有诗事材料,是很难准确理解其中涵义的。这首童谣表达了民众对于朝廷继位之争一事的愤怒,汉质帝去世后,大将军梁冀为了自己的私利,想立蠡吾侯刘志为帝,而太尉李固则认为长子清河王刘蒜应继位。梁冀与白太后串通,诬告李固,使其免职下狱。童谣前两句感叹正直忠心的李固死于牢狱之中,尸首置于路口示众;后两句对残暴凶妄的梁冀不仅谋得私利,就连其党羽都得以封侯一事感到愤慨。由此可见,一首语言简单的童谣背后却隐藏着深刻的内涵及情感。
第三,两汉童谣的文学艺术价值不及民歌,这是由于童谣多出于儿童之口,大多数直言其事,一般并不使用修辞手法,语言文字也缺乏文采,这一特点在童谣中是常见的,如以上所举“顺帝末京都童谣”,《后汉书·郑范陈贾张列传》所记 “会稽童谣”都是使用三言句式,简单直白:
霸始到越,贼未解,郡界不宁,乃移书开购,明用信赏,贼遂束手归附,不烦士卒之力。童谣曰:“弃我戟,捐我矛,盗贼尽,吏皆休。”视事三年,谓掾史曰:“太守起自孤生,致位郡守。盖日中则移,月满则亏。老氏有言:‘知足不辱。’”遂上病。(《后汉书·郑范陈贾张列传》)㉒
两汉除了有以上表达民众态度或情绪的童谣之外,还有部分谶谣。谶谣和普通童谣的差异是:第一,普通童谣因事而作,但谶谣是通过创作以预事;第二,普通童谣的功能是观政,而谶谣是预言。因此,谶谣诗事材料的性质基本相同,通过解读以显示谶谣的预言功能,如 《汉书·五行志》所载预示赵飞燕受宠入宫,残害皇子一事的童谣:
成帝时童谣曰:“燕燕尾涎涎,张公子,时相见。木门仓琅根,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其后帝为微行出游,常与富平侯张放俱称富平侯家人,过阳阿主作乐,见舞者赵飞燕而幸之,故曰“燕燕尾涎涎”,美好貌也。张公子谓富平侯也。“木门仓琅根”,谓宫门铜锾,言将尊贵也。后遂立为皇后。弟昭仪贼害后宫皇子,卒皆伏辜,所谓 “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者也。(《汉书·五行志》)㉓
在这条材料中,先有谶谣全文,“其后”二字,指后面所述事件是发生在谶谣创作之后。通过事件的发生,才知此前流行的童谣是预言后来之事。本条材料的主要内容就是解谶:“燕燕尾涎涎,张公子,时相见”指假称为 “张公子”的汉成帝在微行出游时遇见美貌的赵飞燕;“木门仓琅根”指赵飞燕受宠幸入宫为后;“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则指赵飞燕姐妹残害皇子,最后以死伏罪。由此可知,谶谣诗事材料主要是在阐释谶谣与所预言事件的关系。
谶谣的形式相似,内容也大致相同,多涉及政权更迭、起兵叛乱或重大政事变化。如以下2条关于王莽篡汉的材料:
元帝时童谣曰:“井水溢,灭灶烟,灌玉堂,流金门。”至成帝建始二年三月戊子,北宫中井泉稍上,溢出南流,象春秋时先有鸜鹆之谣,而后有来巢之验。井水,阴也;灶烟,阳也;玉堂、金门,至尊之居:象阴盛而灭阳,窃有宫室之应也。王莽生于元帝初元四年,至成帝封侯,为三公辅政,因以篡位。(《汉书·五行志》)㉔
成帝时歌谣又曰:“邪径败良田,谗口乱善人。桂树华不实,黄爵巢其颠。故为人所羡,今为人所怜。”桂,赤色,汉家象。华不实,无继嗣也。王莽自谓黄象,黄爵巢其颠也。(《汉书·五行志》)㉕
这两则谶谣都是预示王莽篡位,据诗事材料可了解谶谣所言之事。“井水灭灶烟”指阴盛而灭阳,“桂树华不实,黄爵巢其颠”指王莽代汉,均喻示皇室之乱。这两首谶谣从内容形式到艺术价值都有所不同:名为 “童谣”的是三言句式,而名为 “歌谣”的是五言句式;前者着重于 “谶”的功能,而后者还具有 “诗”的艺术,如开篇并不直言其事,而是采用比兴的手法,因此成为研究两汉五言诗的材料之一。两首谶谣的差异可能与其作者相关,吕肖奂、孙蓉蓉等人都曾论述过童谣产生的原因,认为主要有两点:第一,“古人认为天上的荧惑星降至人间化为儿童,因此童谣通过儿童之口,表现的都是天意天命,它能够辨别吉凶、预知祸福等”㉖;第二,童谣由无意识的儿童所作,预示性隐藏的更深,且缺乏文学艺术价值。而歌谣则极有可能出自成人之手,因此并非是无意识之作,而有着更为显性的指向,另外也更具文采。
另有2条关于董卓的谶谣诗事材料:
灵帝中平中,京都歌曰:“承乐世董逃,游四郭董逃,蒙天恩董逃,带金紫董逃,行谢恩董逃,整车骑董逃,垂欲发董逃,与中辞董逃,出西门董逃,瞻宫殿董逃,望京城董逃,日夜绝董逃,心摧伤董逃。”案 “董”谓董卓也,言虽跋扈,纵其残暴,终归逃窜,至于灭族也。(《后汉书·五行一》)㉗
献帝践祚之初,京都童谣曰:“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案千里草为董,十日卜为卓。凡别字之体,皆从上起,左右离合,无有从下发端者也。今二字如此者,天意若曰:卓自下摩上,以臣陵君也。青青者,暴盛之貌也。不得生者,亦旋破亡。(《后汉书·五行一》)㉘?
若关于王莽的谶谣只是关于未来的预示,那么关于董卓的谶谣含有深深的民怨。由于董卓的暴虐跋扈,民众希望他的政权能尽快灭亡。以上材料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谶谣的功能不止是简单预示天意,这种天意承载了民怨、民愤,是为了实现民众的愿望;第二,显示了谶谣预言的方法——双关法、拆字法。这些方法对于解读谶谣相当重要。《董逃歌》中所采用的双关法,以“董”喻董卓,较易理解,而第二条谶谣解读则复杂一些,按材料所述,拆字的规矩应为 “皆从上起,左右离合”,而 “卓”字拆为 “十日卜”,则是由下至上,这里的喻意是指董卓擅权是以臣陵君。
在分析两汉谶谣诗事材料时,会发现这样一个问题:除了少数材料说明事件发生于谶谣流行之后,多数的材料并未谈及。若谶谣与事件发生于同时,或是创作于事件发生之后,那么就并非是具有预言功能的谶谣。前面所举 “灵帝末京都童谣”以及 《后汉书·五行志》所记 “桓帝初城上乌童谣”都没有确切证据证明童谣创作于事件发生之前:
桓帝之初,京都童谣曰:“城上乌,尾毕逋。公为吏,子为徒。一徒死,百乘车。车班班,入河间。河间姹女工数钱,以钱为室金为堂。石上慊慊舂黄粱。梁下有悬鼓,我欲击之丞卿怒。”案此皆谓为政贪也。城上乌,尾毕逋者,处高利独食,不与下共,谓人主多聚敛也。公为吏,子为徒者,言蛮夷将畔逆,父既为军吏,其子又为卒徒往击之也。一徒死,百乘车者,言前一人往讨胡既死矣,后又遣百乘车往。车班班,入河间者,言上将崩,乘舆班班入河间迎灵帝也。河间姹女工数钱,以钱为室金为堂者,灵帝既立,其母永乐太后好聚金以为堂也。石上慊慊舂黄粱者,言永乐虽积金钱,慊慊常苦不足,使人舂黄粱而食之也。梁下有悬鼓,我欲击之丞卿怒者,言永乐主教灵帝,使卖官受钱,所禄非其人,天下忠笃之士怨望,欲击悬鼓以求见,丞卿主鼓者,亦复谄顺,怒而止我也。(《后汉书·五行一》)㉙
从这条诗事材料可以发现 “桓帝初城上乌童谣”并不是具有预言功能的谶谣,而是创作于史事之后,其目的是对统治者贪婪本性的愤怒和嘲讽。其实在谶谣诗事材料中,解读时以童谣应证事件的并不多,大多数是对于童谣隐藏涵义的解释。这个情况说明,所谓谶谣,可能是人为制造的,实际的创作时间为事件发生之后,但却为了一定的目的,给它们披上神秘外衣,称其为预示天意的谶谣。
两汉童谣诗事材料具有多种价值,但其中最为重要的价值有以下两点:第一,解读功能。由于童谣的隐喻性及预言性,如果没有诗事材料帮助其解读,是难以理解其真实涵义和真切情感的;第二,为童谣研究服务。在现有的童谣研究,特别是谶谣研究成果中,这些诗事材料是重要的研究资料,展示了童谣的创作目的、传播渠道以及预言方式等内容。
两汉杂歌谣辞中谚语诗事材料所涉及的谚语及材料出处整理如下:
司马迁引谚《史记·匈奴列传》司马迁引谚《史记·佞幸列传》褚先生引谚《史记·滑稽列传》司马迁引谚“千金之子”《史记·货殖列传》司马迁引谚“百里不贩樵”《史记·货殖列传》班固引谚论经方《汉书·艺文志》司马迁引谚《汉书·司马迁传》章帝引谚《后汉书·张曹郑列传》陈蕃传引谚《后汉书·陈王列传》三府为朱震语《后汉书·陈王列传》陈琳引谚《后汉书·窦何列传》益州长为尹就谚《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贾谊引谚贾谊 《新书·过秦》贾谊引谚贾谊 《新书·阶级》贾谊引谚贾谊 《新书·保传》贾谊引谚贾谊 《新书·连语》贾谊引谚贾谊 《新书·容经》贾谊引谚贾谊 《新书·春秋》贾谊引谚汉书 《贾谊传》贾谊引谚贾谊 《新书·道德说》贾谊引谚贾谊 《上疏陈政事》《淮南子》引谚刘安 《淮南子·齐俗训》《淮南子》引谚刘安 《淮南子·说山训》《淮南子》引谚刘安 《淮南子·人间训》司马相如引谚司马相如 《上书谏猎》泛胜之引谚汜胜之 《大小麦篇》刘辅引里语刘辅 《上书谏立赵后》薛宣引鄙语薛宣 《上书言吏多苛政》王嘉引里谚王嘉 《谏益封董贤等封事》王凤父引俗谚刘歆 《西京杂记》《新论》引谚桓谭 《新论》《新论》引谚“有白头如新”桓谭 《新论》王逸引谚王逸 《正部论》王符引谚论得贤王符 《潜夫论》王符引谚论考绩王符 《潜夫论》王符引谚论王诛王符 《潜夫论》王符引谚论守边王符 《潜夫论》王符引谚王符 《潜夫论》京师谚语黄宪 《天禄阁外史》汉官仪引谚应劭 《汉官仪》关中为游殷谚赵岐 《三辅决录》沈莹引谚赵岐 《三辅决录》京师为袁成谚王粲 《英雄记》陈琳引谚陈琳 《谏何进召外兵》《孔丛子》引古谚孔鲋 《孔丛子》
两汉谚语诗事材料的数量最多,情况也最为复杂。这部分材料可分为两类:引谚诗事材料和作谚诗事材料。引谚诗事材料数量较作谚的更多,但价值却不高,原因有以下两点:第一,引谚诗事材料和其他杂歌谣辞诗事材料的性质不同。民歌诗事材料主要介绍其创作背景,童谣诗事材料主要解读其内涵意蕴,“诗”与 “事”密切关联且一一对应。但引谚诗事材料的 “谚”与 “事”并没有直接的对应关系,而是借用“谚”来比附所述之事,其表现方式有两种。一种是 “谚”存在于所述人的话语当中,作为其观点的论据,其功能类似于 “引诗”,如 《后汉书·窦何列传》之 “陈琳引谚”:
任奕引谚任奕 《任子》诸儒为匡衡语《汉书·匡张孔马传》薛宣引鄙语《汉书·薛宣朱博传》马廖引长安语《后汉书·马援列传》南阳为杜师语《后汉书·郭杜孔张廉王苏羊贾陆列传》黄琼传引谚《后汉书·左周黄列传》颍川为荀爽语《后汉书·荀韩钟陈列传》京师语《后汉书·李杜列传》吏民为赵张三王语《后汉书·吴延史卢赵列传》京师为杨政语《后汉书·儒林列传》京师为戴凭语《后汉书·儒林列传》时人为周泽语《后汉书·儒林列传》时人为许慎语《后汉书·儒林列传》边韶弟子嘲语《后汉书·文苑列传》乡里为雷义陈重语《后汉书·独行列传》益都为任文公语《后汉书·方术列传》京师为井丹语《后汉书·逸民列传》时人为戴遵语《后汉书·逸民列传》《新书》引语贾谊 《新书·审微》《史记》引语蒯通 《说韩信》《新书》引语贾谊 《新书·春秋》路温舒引俗语刘彻 《祀太室牛鼎文》《新序》引语刘向 《新序·杂事》路温舒引俗语路温舒 《上书言宜尚德缓刑》《说苑》引俗语刘向 《说苑》长安为韩嫣语刘歆 《西京杂记》引语述黄蛇珠郭宪 《别国洞冥记》引语述龟黄郭宪 《别国洞冥记》桓谭引关东鄙语桓谭 《新论》冯衍引鄙语冯衍 《与阴就书》崔骃引语崔骃 《献书诫窦宪》马廖引长安语2条马廖 《上明德太后疏》刘珍 《东观汉记》京兆乡里为冯豹语刘珍《东观汉记》南阳为杜师语刘珍 《东观汉记》时人为桓典语刘珍 《东观汉记》京师为井丹语刘珍 《东观汉记》陈忠引语刘珍 《东观汉记》诸儒为杨震语刘珍 《东观汉记》京师为周举语刘珍 《东观汉记》陈蕃引谚刘珍 《东观汉记》时人为陈嚣语刘珍 《东观汉记》时人为王莽语应劭 《汉官仪》应劭引俚语论正失应劭 《风俗演义》应劭引俚语论愆礼应劭 《风俗演义》南阳为卫修陈茂语应劭 《风俗演义》邹阳引谚应劭 《风俗演义》应劭引里语论主客应劭《风俗演义》诸儒为贾逵语应劭 《风俗演义》郑玄引俗语郑玄 《礼记注》京师为井丹语赵岐 《三辅决录》京兆乡里为冯豹语赵岐 《三辅决录》三辅为张氏何氏语赵岐 《三辅决录》京师为诸葛丰语荀悦 《汉纪》诸儒为朱云语荀悦 《汉纪》长安为张竦语荀悦 《汉纪》荀悦引语荀悦 《申鉴》时人为孔氏兄弟语孔鲋 《孔丛子》苏武引语苏武 《报李陵书》桓谭引谚论巧习扬雄 《答桓谭书》时人为孔氏兄弟语《论语比考谶》
绍等又为画策,多召四方猛将及诸豪杰,使并引兵向京城,以胁太后。进然之。主簿陈琳入谏曰:“《易》称 ‘即鹿无虞’,谚有 ‘掩目捕雀’。夫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况国之大事,其可以诈立乎?今将军总皇威,握兵要,龙骧虎步,高下在心,此犹鼓洪炉燎毛发耳。夫违经合道,天人所顺,而反委释利器,更征外助。大兵聚会,强者为雄,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秖为乱阶。”进不听。遂西召前将军董卓屯关中上林苑,又使府掾太山王匡东发其郡强弩,并召东郡太守桥瑁屯城皋,使武猛都尉丁原烧孟津,火照城中,皆以诛宦官为言。太后犹不从。(《后汉书·窦何列传》)㉚
此材料所提到的是陈琳劝告何进不要听从袁绍的建议,召四方猛将豪杰入京威胁何太后。在劝说中,陈琳引谚语 “掩目捕雀”说明小事尚且不能用欺诈手段达到目的,更何况国家大事。
另一种是先述事件,再引谚,以 “谚”来应证事件,如 《淮南子·齐俗训》中所引谚语:
人才不可专用,而度量可世传也。故国治可与愚守也,而军制可与权用也。夫待騕褭飞兔而驾之,则世莫乘车;待西施、毛嫱而为配,则终身不家矣。然非待古之英俊,而人自足者,因所有而并用之。夫骐骥千里,一日而通,驽马十舍,旬亦至之。由是观之,人材不足专恃,而道术可公行也。乱世之法,高为量而罪不及,重为任而罚不胜,危为禁而诛不敢。民困于三责,则饰智而诈上,犯邪而干免。故虽峭法严刑,不能禁其奸。何者?力不足也。故谚曰:“鸟穷则噣,兽穷则触,人穷则诈。”此之谓也。(刘安《淮南子·齐俗训》)㉛
这条材料所谈到的是治国用人时,不能以民众无法完成的标准去要求他们,而是要考虑他们的实际能力,否则民众只能用智巧来进行欺诈,用邪道来避免惩罚,就算有严刑峻法也无法禁止。所引谚语是为了证实这种恶性循环是有理可循,必然会发生的。
综上所述,引谚诗事材料的 “事”并不是关于 “谚”的事,因此这类材料虽然能够作为两汉引谚之风的研究材料,但对于两汉谚语或谚语诗事研究并没有太多价值。
第二,引谚诗事材料所引之谚并非汉代所作。有的材料明确指出所引谚语并非汉代的,如贾谊 《新书》所引谚语为周谚:
邹穆公有令,食凫雁者必以粃,毋敢以粟。于是,仓无粃而求易于民,二石粟而易一石粃。吏以请曰:“粟食雁,为无费也。今求粃于民,二石粟而易一石粃,以粃食雁,则费甚矣。请以粟食之。”公曰:“去!非而所知也。夫百姓煦牛而耕,曝背而耘,苦勤而不敢惰者,岂为鸟兽也哉?粟米,人之上食也,奈何其以养鸟也,且汝知小计而不知大会。周谚曰:‘囊漏贮中’,而独勿闻欤?夫君者,民之父母也。取仓之粟移之与民,此非吾粟?鸟苟食邹之粃,不害邹之粟而已。粟之在仓与其在民,于吾何择?”邹民闻之,皆知其私积之与公家为一体也。(贾谊《新书卷六·春秋》)㉜
这类直接说明所引谚语并非是汉代的材料是少数,事实上,若考论引谚诗事材料中的谚语,会发现大部分谚语都不是汉代所作,这一类诗事材料对于汉谚研究同样没有太多价值了。
作谚诗事材料则与民歌诗事材料的性质相似,主要是介绍谚语的创作背景和目的,如《后汉书·荀韩钟陈列传》中所记的作谚诗事材料:
爽字慈明,一名谞。幼而好学,年十二,能通 《春秋》《论语》。太尉杜乔见而称之,曰:“可为人师。”爽遂耽思经书,庆吊不行,征命不应。颍川为之语曰:“荀氏八龙,慈明无双。”(《后汉书·荀韩钟陈列传》)㉝
材料说明颍川之人所作谚语是为了赞扬在荀淑的八个儿子当中,荀爽最负声望。作谚诗事材料中的谚语多为汉人所作,因此研究两汉谚语,这部分材料是最具意义和价值的。
以上便是关于两汉杂歌谣辞诗事材料的研究,通过以上论述可以发现,从这些诗事材料中总结出系统的诗学理论是非常困难的,但对于这类材料的辑录、整理和研究是必要的。这部分材料最主要的价值体现为两个方面:第一,两汉杂歌谣辞是汉乐府的组成部分,而两汉杂歌谣辞诗事材料是汉乐府诗事材料中数量最多的一类,对这类材料的辑录和整理对于两汉诗学文献的辑录整理是非常重要的;第二,这部分材料是两汉杂歌谣辞研究的重要证据,它们能够反映出两汉杂歌谣辞的创作缘由、特点和价值等。当然,由于材料辑录的全面性以及研究的深入性还存在不足,两汉杂歌谣辞诗事材料的价值还未能完全地被挖掘出,亟待新的研究角度和研究方法,全面展现两汉诗事材料的研究。
注释:
①章学诚在 《文史通义·诗话》中提出 “诗话之源,本于钟嵘 《诗品》。然考之经传,如云:‘为此诗者,其知道乎?’又云:‘未之思也,何远之有?’此论诗而及事也。又如 ‘吉甫作诵,穆如清风,其诗孔硕,其风肆好’,此论诗而及辞也”。
②《隋唐五代诗话研究》一文在梳理诗话内容是曾论及郭绍虞对诗话分类的补充和阐释:郭绍虞认为 “论诗以及事者,即就诗之内容以推究之;论诗以及辞者,又不外就诗之形式以品评之耳”。“论诗及事”包含记载诗歌本事,诠释名物与考证故实,阐扬名教,泛述闻见四个部分。而 “论诗及辞”则更为丰富,它包含了如钟嵘 《诗品》“衡量作品之高下,以为作家之等第”、司空图 《诗品》“以韵语体貌其妙境”、敖陶孙 《诗评》“用象征的方法,以形容作家之所诣”、高似孙 《选诗句图》“摘取佳句以资欣赏”、齐己 《风骚旨格》“讨论作法,分别体格”、张为 《诗人主客图》“类聚诸家明其源流,选摘佳构以为例证”、严有翼 《艺苑雌黄》“寻诡索瘢,好为诋诃文章,掎摭利疾”、王士祯 《古诗平仄论》“推究声律,勒为定谱”、吴兢 《乐府古题要解》“不论其辞而论其题”等诸多内容。
③郭绍虞:《照隅室杂著·诗话丛话》,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227-228页。
④王灵梅:《杂曲歌辞、杂歌谣辞内涵的再阐释》,首都师范大学2009年硕士学位论文,第16页。
⑤⑨⑩⑮⑯㉓㉔㉕(汉)班固:《汉书》,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 1396页、第 3673-3674页、第3676页、第1685页、第3623页、第1395页、第1395页、第1396页。
⑥向回:《杂曲歌辞与杂歌谣辞研究》,首都师范大学2005年硕士学位论文,第106页。
⑦倪其心:《汉代诗歌新论》,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第281页。
⑧⑰ (汉)司马迁: 《史记》,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3080-3081页、第2031页。
⑪⑭⑳㉑㉒㉗㉘㉙㉚㉝(宋)范晔:《后汉书》,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2302页、第1458-1459页、第3281页、第3281页、第1242页、第3284页、第3285页、第3281-3282页、第2249页、第2050-2051页。
⑫(汉)荀悦、(晋)袁宏著,张烈点校:《两汉纪》,中华书局2005年版,第43页。
⑬赵敏俐:《汉代乐府制度与歌诗研究》,商务印书馆2009年版,第280页。
⑱谢贵安:《中国谶谣文化研究》,海南出版社1998年版,第5页。
⑲顾颉刚:《汉代学术史略》,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111页。
㉖孙蓉蓉:《谣谶与诗学》,《文学评论》2011年第6期,第165页。
㉛刘文典撰,冯逸乔华点校: 《淮南鸿烈集解》,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370-371页。
㉜(汉)贾谊撰,阎振益、钟夏校注:《新书校注》,中华书局2000年版,第247页。
责任编辑 陈 宁
本文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 《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隋诗学文献集成校笺》子课题 《两汉诗学文献集成校笺》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为14ZDB064。
作者:肖砚凌,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四川大学古籍所博士后,6100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