楸立
本报讯:两年间,三个孩子相继被毒死,是什么让一个平常农妇变得如此歹毒,被害的孩子又因为什么被自己的亲伯娘害死?
两年来,鹿城市长邺镇长亭村村民蔡吉妹除了用毒鼠强相继毒死自己的侄子侄女,还可能毒死了堂叔公和邻居的孩子。她曾在审讯中供述了部分事实,但后来翻供。《新视角周末报》
1
蔡吉妹和大嫂正在给刘家坟地的棉花秧打结,见二嫂右手挟把着大丫头从村西头大道上扭着走过来,到了地头,扬着右手喊,老姑,老姑,不干唻,不干唻。大嫂直起身子纳闷问,不干咋?
二姨领了外村的人过来了,让老姑过去相见相见。
哦。大嫂瞅了蔡吉妹一眼,蔡吉妹的脸红得像田垄上开着的喇叭花。
晚上,三个哥、三个嫂子、两个姐、爹和妈,一家人挤满了一屋子。蔡吉妹心里扑通扑通地跳。
二哥说,老妹你说句话呀,中意不?
他刚说完,二嫂在后面使劲拧了他屁股一下,又剜了他一眼,意思让他别乱说。
爹咳嗽一声,以示他在这个家庭的核心地位。
甭问丫头了,我想呢人是中意,就是没房子。二姨答应了男方现在那处新房结婚用,但人家也是兄弟仨,到底分到谁头上是人家以后的事。
那就让那边应了这房子归老妹子,以后他们就是借钱盖去也跟这边没关系。二姐的话噼里啪啦地像放炮仗。
蔡吉妹倚在炕头上盘算,这个嫁人呢,就是人家的人了,那边姓路,日子一般,现在哪家不都是这样,都穷,都是在外面干活出苦力。村里年龄一般大的姐妹都一个个嫁了,这个男人看着蔫老实。娘早嘱咐了,油滑的人可不行,在外面干点什么自己在家也不知道。一定得有个房子,这些年家里盖了一处又一处,大哥,二哥,三哥的,爹和娘累得那样,操心费力,这个嫂那个嫂故事儿眼子都不少,弄得家里关系不融洽。要房子,就是一处房子。
我看房子是小事,人老实就成。大嫂憨,在家族里有些受排挤,说话也不看时候,当地冒出一句。几个妯娌和小叔子瞥了她一眼,公公婆婆显然也不待见她的话。蔡吉妹倒是听了心一动,是呢,房子有什么呢?还是看人好。想着,她从大嫂手里把五岁的二侄女抱了过来,在脸蛋上亲了一下。
一进腊月,蔡家就开始张罗闺女出门子的事儿,那路家也应了,结婚的新房归老二。这处房蔡家也打听出来了,是人家路家哥仨集体出钱盖起来的,本来留着老大结婚用的,老大一家子在外地打工不回老家了,现在老二婚事迫在眉睫,房子先济老二。二姨和路家也打招了问应了,等以后人家老三盖房的时候,老二给兄弟出一部分盖房钱。
这婚说结就结了。喜事那天路家托闫大鼻子在乡里找了辆吉普车,四五辆拖拉机在后面一长溜,那场面热闹喜庆。蔡吉妹在吉普车里颠晃着,心里美开了花;旁边路家老二,低着头,脸红到了脖子,是真老实呢。
新房子就是豁亮,蔡吉妹想这么大的院子,虽然墙头还没有拉上,等来年男人在外面挣了钱回来,拉上一圈红砖墙头,盖上个高门楼,让村里村外过来过去的人都看看,多长脸面。
蔡吉妹还盘算,在院子东南角再栽上个柿子树,几年就能结果,到时候红彤彤的当个景儿,打下来闷熟了,给孩子当水果吃。这一想孩子脸就羞了。结婚的那天晚上,这个死闷路二强,那方面到是挺不闷的,把蔡吉妹折腾得死去活来的,早晨起来自己不经意的摸了摸肚子,做那个身体里就能怀上孩子呢,真是神呢。
2
这个日子就是流水落花,柿子树一年年的拔高,当第一年红红的柿子挂在枝头的时候,蔡吉妹的孩子已经会跑了。可是她期盼的高门楼和红墙头还没有建起来,不是蔡吉妹不着急,钱省吃俭用的早凑够了,蔡吉妹年年催赶家里的男人,男人每次都支支吾吾,今儿推明儿,明儿推后,一年年就给推过去了。蔡吉妹就有点犯猜想,这一想多了就想出新情况来了。男人腊月二十回来后的晚上,蔡吉妹把孩子哄睡着了,和男人做了一次功课,都需要嘛,这一去就是多半年,水浇地快干涸成了盐碱滩。男人连续折腾了两次,完了扭了头蒙着被子就想睡,蔡吉妹下去用毛巾擦了一把身上的汗渍,上炕后推了男人身子一把。这墙头明年开春就得盖上,正月砖便宜,抓紧买了,过了年肯定会长几分(钱)。男人说,盖什么盖,回来就是叨叨这个。蔡吉妹在被子用腿蹬了他一下身子,不盖怎么行,我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没个院墙安全吗?男人不作声了。静了会儿,男人扭过头来,孩他妈,你看咱上坡那块老宅收拾收拾行不行?
什么?收拾老宅干吗,那不是老大家的吗?
老大不是不回来了吗?
不回来咱们收拾干吗?
咱们住行吗?
什么,你个闷王八这话里有话呀!蔡吉妹一脚把男人踹到了一边,男人骨碌着身子起来,披上件衣裳坐起身。
孩他妈,这个房子老三准备结婚用呢,老三在东莞打工的时候和郭家堡子的郭开红好上了,两个人都在外面租房子过了,这不年后五一回来结婚,我这想过了年和你商量一下,当时老三给咱们救了急,咱去那个老宅拾搭拾搭,等我在外面干上两年,咱爹说了那块空庄基给咱,咱自己盖新的,可着你心盖。
你这个闷王八。蔡吉妹气急败坏,结婚时候不是和老三说好了,归咱吗?这结婚了孩子有了,你们就反钩子呀?你爹妈还有老三真不够揍。蔡吉妹嚷嚷起来,男人见这个阵势也不敢吭声,蔡吉妹后来抄起枕头砸在男人头上,滚你妈那里去,和你妈睡去!蔡吉妹长这么大没有这么气过,没有这么骂过,她胸口因为生气上下起伏着。孩子被惊醒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蔡吉妹抱起孩子搂在怀里呜呜地哭,院里的光秃秃的柿子树上最后一个熟过了的柿子在哭声中啪嗒掉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蔡吉妹那年春节没有过好,她第一年大年初一没有给公公婆婆拜年,公公婆婆也看出什么事来,都不吱声,倒是临正月十五,老三跑到蔡吉妹家里,进了屋见蔡吉妹在包饺子,象征性的抱了抱侄子,说二嫂,晚上一起吃吧?
蔡吉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手里捏着饺子皮,说不去了,老三,你有话就说吧。
老三用手挠了挠脑瓜皮,显得有些拘束,说,二嫂,你要问我就直说了,这个五一我想用这个房子结婚,二哥都和你说唻是不是?
嗯,你二哥是和我说了,可是老三,当年你和咱爹咱娘不是和我二姨应好了,这个房子归你二哥吗,按着你们哥俩的事儿我不能掺和,但是咱家应实的事儿,你二嫂才嫁过来,到现在……蔡吉妹心里一股酸酸的委屈涌上来,嘴唇抖着,眼泪下来了。
老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左手挠着脑瓜皮,二嫂,你别哭了,你说,我也不小了,你看着我打光棍呀?开红都怀上了,不抓紧办了事儿,就显怀了。
蔡吉妹擦了下眼泪,老三,你家怀上不怀上我管不着,但这个房子的事情我得让爹娘给我个说道。蔡吉妹说完脸就绷上了。
老三脸红脖子粗,看蔡吉妹把拉下脸了,自己也有些上火,倏地从屁股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到蔡吉妹眼前,蔡吉妹上过完小的,展开纸上写面着:
协商书
路宇东家村东北口新房归三子路三强所有,村上坡老宅归路二强,路二强结婚可以临时使用,等路三强结婚时候必须归还,据此为证。
签字人:路三强,路二强
证明人:村支书闫中栋
二叔路宇生
五叔路宇增
××××年××月××日
蔡吉妹死活不想搬家。路家当初怎么应的?我现在孩子有了你们又变着法子耍笑我,路二强窝囊我不窝囊。
才过了二月二,轻易不登自家门的五叔公公路宇增大清早来她家宣读圣旨,说,老二家的,当家族长们商定五一节为三强操办喜事,你和老二安排一下,五一前搬出去?蔡吉妹平时就看不了路宇增那假清高的劲头,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成天看这家媳妇不行,看那个妇女不对,指指点点说说嚓嚓干什么呀。
蔡吉妹现在只能忍,五叔,我们搬哪去?
老宅呀!五叔拔着公鸭嗓子。
让老三直接去那里结,我们不搬。
老二家的,这房子是人家老三的钱盖的,老二虽说也是出了力,但那是亲哥们的帮衬。
那路老二原来挣来的钱呢?蔡吉妹追问。
那得问你男人了。
我男人说了,没成家的钱给这个家用了,现在让我搬,我们拿什么搬?
想法子,三强那里喜事必须在这里办。
办,办……蔡吉妹心里的火头再也抑制不住,右手里正端着铁舀子去缸里舀水,左怀里夹孩子,她将铁勺狠狠摔在了院子砖道上,铁舀子当的一声在砖地上又横飞出十几米。五叔路宇增不知道这平常不爱言语的二侄媳妇儿有这么大的脾气,着实一惊,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赌气扭头就走了。
蔡吉妹搬家了,没有等男人回来,也没和谁打招呼,她没有再去找二姨,事到如今找谁都无济于事,蔡吉妹认了,蔡吉妹从娘家叫来大哥舅家两位的表弟,忙活了一个月把老宅里里外外的归置好。搬家的那一天,路三强想过来给二嫂搭个帮手,刚蹲下身子想去抱墙角的酱缸蔡吉妹说,老三,你这是嫌弃你二嫂搬得慢是吗?三强手立马收起来,嘟嘟囔囔,二嫂,看你说,我不是不是……
行唻,行唻,二嫂人手有的是。蔡吉妹冷着脸对小叔子说。
路三强结婚的当天,大嫂、二嫂陪上席的,也就是新娘这桌。大嫂本就生俩闺女在家里没地位,族们里自然也不拿着知重,说话得看人脸色,这陪上席可有讲究有礼数的,说话不能多也不能少,多了说过火了人家挑理,少了怠慢了新媳妇儿家怪罪。大嫂心知肚明自己的分量,清楚自己是凑数的摆设,这二嫂蔡吉妹自然就成了主陪。蔡吉妹虽说对路家有膈应,但是新媳妇儿才进门得高看,再者也和自己没什么计较,自己这个二嫂也要给新娘娘家应酬周到了。蔡吉妹心里是这么盘算的,也是这么做的,在席桌上张张罗罗,劝这个夹菜敬那个喝茶,给新媳妇拿筷子斟水递喜馒头,这一来二去蔡吉妹隐隐约约地就感觉某些地方不得劲儿,怎么媳妇儿和娘家几个婶子大娘看自己和看自己的大嫂不一样的脸色呀!蔡吉妹脑子里边犯了思想,果然,送亲过来的新娘老婶儿吃了几口菜,对新媳妇说,红呀,以后呀,你这个二嫂可不好惹,这小嘴和眼力见你得学着点,不然老路家的家产还不全归你这个二嫂的呀!
呵呵,呵呵……蔡吉妹这个腻歪,心说这个二婶说得哪对哪呀!但心里别扭脸上还不能带出来,哎哟,二婶呀,路家穷得都透亮儿,有什么家当值得我们姐仨争呀,你们就把心放宽来。说着瞥了下大嫂,大嫂来得早,你们问问,你们问问……呵呵。
大嫂说,可不,可不,我来这么些年也没见什么家产。
蔡吉妹赶紧接过话茬,开红到了这门上受不了气。扭头给又拿起个鸡腿往嘴里递的大嫂使了个眼色,对不,大嫂?
大嫂低着头,是,是,受不了气受不了气。
本来这话蔡吉妹接的回的都恰到好处,席上大家哈哈一笑就过去了,可就这时,坐在炕头上主坐的新娘突然冒出一句,路家有什么,有房。
新媳妇儿声音很大,而且是直奔着蔡吉妹来的,蔡吉妹实在没有想到新娘在这个场合竟然说出这话来,郭开红怎么知道房的事儿?蔡吉妹当场被噎住了。
3
这日子就是日子,一天天的说快就真快,又是四五年过去了。村还是那个村,房子还是那处房子。
夜色依旧正浓,蔡吉妹揉了揉僵硬的眼皮,她又一夜未眠,她将棉袄披在身上,半坐在炕西头,看着蒙着被依旧傻睡的男人,嘴里小声骂了句:废物蛋。
蔡吉妹连续了几夜没有睡好了,那件事在心里搁着成了石头,喝多少水吃多少饭去多少次茅坑,也不能把它从身上脑子里排出去。
外面院子养的一只芦花鸡叫了起来,一声起来满村都是鸡鸣狗叫。蔡吉妹下炕开始烧火做饭,男人和西屋的孩子起来后,蔡吉妹的粥也做好了。她在洗脸盆里抹了把脸,对男人说,你们拾搭着吃饭,我去闫大鼻子家去。
闫大鼻子是长亭村的村主任,叫闫中栋,因为鼻子头老大,不知村里谁给起了个绰号叫“闫大鼻子”。长亭村里大事小情都得找闫大鼻子商榷,谁家怠慢了拿着村长不当干部,那就是自找别扭,谁家越过闫大鼻子去,大鼻子保不齐将来某天给你弄个小鞋穿。再者说,现在村里有点手艺、胳膊腿能动的男人几乎全出外打工,这原本只有六七百口的小村光剩下老幼妇孺了,所以闫大鼻子这个留守村的村官,在村里是相当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