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帆露
(南昌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江西 南昌 330031)
历史剧中人物形象集体记忆的重构
——以《走向共和》为例
涂帆露
(南昌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江西 南昌 330031)
在历史剧中不同时代的人物建构间出现反差,同时重新建构历史人物形象,能够引发人们的思考,促使其从历史中得到启迪,这对当下的思维有借鉴和反思作用。历史剧的本质是对大众对过去事件集体记忆的重新建构,今天重看《走向共和》,其在历史剧中的艺术与思想依旧堪称上品,并能作为历史剧重构人物形象的集体记忆的范本。
集体记忆;历史剧;人物形象
历史与现实息息相关。从时间的尺度出发,过去的现实映射于当下即是历史,现在的一切也终将成为将来的历史。“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意大利历史学家克罗齐如是说。历史兼有主观和客观的双重特性,是这二者的统一;历史的客观性建立在历史的本体角度之上,它的本真形态并不因人们的认识偏差发生转变;历史的主观性建立在认识者的角度之上,它是由人们思考与回忆描述出来的,在它被转述出来的同时,相当大的程度上离不开表述者的当下现实处境。
历史电视剧必然以历史作为基础书写文本。从文本类型出发,历史电视剧又分为正剧、戏说剧与改编剧。正剧一般都是以真实的历史背景、人物与事件作为故事主体,对其进行艺术加工,尊重主要的历史真实。戏说剧则是侧重娱乐性,不以历史真实为标准,大量的颠覆与杜撰历史事件,属于娱乐范畴。改编剧指改编古籍名著的历史电视剧,如《红楼梦》《水浒传》和《三国演义》等。
在历史剧中,应属历史正剧最为尊重历史,其保留了主要的历史线。2003年4月,中央一套首播的历史正剧《走向共和》,一上映就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它浓墨重彩地重现了一幅晚清至民初的时代画卷。它属于文艺作品,但其生命脐带却来自史实。《走向共和》对一些史实进行了艺术改编以使人物形象更加鲜明,虽然该剧在历史事件上与史实并不完全相同,但其将长期固化的人物形象进行集体记忆的重新建构;可以说,这次集体记忆重构的意义已然超越了电视艺术在艺术表现形式上的限制。《走向共和》还原了历史的真实状态,重构了以往教科书和历史剧对这段时期重要人物和事件的定义,如慈禧、袁世凯、康有为、李鸿章和孙中山等人。该剧从不同层面和角度审视了这些人物所做出历史抉择的个中原委,也重新诠释了一些重要的历史事件如维新变法、清政府的君主立宪和孙中山的共和革命等。其人物刻画中既没有“高大全”的拔高,也不存在“口诛笔伐”的贬低。从批判封建社会的角度出发,李鸿章、慈禧和袁世凯等人通常被定义为“历史罪人”,而《走向共和》却赋予这类人物更加饱满、充满情感色彩的形象。但《走向共和》并不是给这些人物进行“平反”,而是告诉人们要建立正确的历史观,正确看待历史、学习历史。我们不能一直用批判的眼光挑剔历史人物身上的问题,应该多方位地看待人物的性格与行为。
《走向共和》对历史人物的刻画颠覆了传统历史教育脸谱化的描述,给观众审视历史的另一个角度,同时也填补了这段历史在教科书中“一笔带过”给人们带来的认识空白,特别是对慈禧太后、李鸿章和袁世凯三位人物的描绘,与传统的脸谱化形象形成鲜明对比,是历史剧上的人物新说。
(一)慈禧太后集体记忆的重构
在清末历史中,慈禧太后是一位具有重要地位的政治家,其对后世也影响深远。长期以来,她在教科书与一些历史著作中的形象是一个为权而生的女人,在政治上工于心计,拥护“家天下”,宁可屈辱卖国也不与家奴,似乎清朝的灭亡都出于以慈禧为代表的保守派之手。
然而,《走向共和》中却塑造出人性化的慈禧太后:遭遇国家危机时广纳谏言,时势所逼时在委曲求全中寻求救国道路。从剧中可以看出慈禧是一个在政治上有魄力的人,一举废除在中国历史上延续了1300多年的科举制度,推行新学,鼓励女子进学堂,利用庚子赔款修建清华学堂。教科书上只提及作为守旧派的慈禧拒绝了光绪帝的戊戌变法,同时杀害了戊戌六君子。在剧中,慈禧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会为国之飘零而烦恼不已。一个极富人情味的慈禧呈现在观众的眼前——她时而庄重肃穆,母仪天下;时而世故圆滑,诿过于人,让人啼笑皆非。剧中有一段戏尤为精彩,令人匪夷所思:1900年,八国联军侵华,年近七旬的慈禧带着光绪皇帝仓皇“西狩”,她和荣禄一边无君臣之礼地吃着饺子,一边火冒三丈、哭闹不止,最后却破颜一笑、谈笑风生。
大部分清宫剧中的慈禧太后都是一副为老不尊的模样,时而与近臣、面首龌龊苟且,时而气急败坏、杀人如麻。这般形象的慈禧是难以令人信服的,毕竟,那可是曾经肩负天下的女人。《走向共和》尽可能地还原了慈禧的真实面目——有自己对整个皇族命运的牵挂,也有忧国忧民的历史担当,是一个生活中自然随性的老太太、一个政治上铁腕治国的女王。
(二)李鸿章集体记忆的重构
自《走向共和》在央视黄金时段首播以来,剧中人物形象一直受到人们争议,尤其是李鸿章,很多人认为该剧美化了李鸿章卖国贼的形象。百十年来,李鸿章死死地与“卖国贼”这个标签黏在一起。《走向共和》在“卖国”标签下新添了一笔“爱国”,也因此让此剧广受非议。因为《走向共和》通过全景式的故事情节描述所构建出的李鸿章在新旧交替时代背景下的复杂形象,与长期以来其被塑造的单一负面形象形成了强烈的社会记忆冲突。基于此,在一定程度上动摇了史学研究和消解了民间对传统人物的固式集体记忆,让观众对人物形象塑造的重构带来认同的困惑。因而,导致社会民众之间的热议和史学界对其的批判声讨。此剧确实给观众带来了一个与传统刻板形象不一样的李鸿章,剧中的李鸿章心系民族安危、有气节,被塑造成为悲剧英雄的形象。这种对固化社会记忆的重构,使得人们对教科书中的历史产生了一定程度的质疑。[1]
在全日制普通高中历史教科书中,对这一段历史的描述是:战争一触即发,李鸿章力主“议和避战”的战略,即便是战火已燃,他还是固执己见。为了保住舰船,李鸿章命令北洋水师在港内防守而不是出海迎敌,最终导致了曾是世界第九、东亚第一的北洋水师全军覆灭;而甲午战争的失利,使得《马关条约》被签署——继《南京条约》之后,中国签署的最严重的不平等条约。
而该剧中,在考虑到甲午战争前清朝国力衰微、大势已去,为使国家免遭重创,李鸿章主动降低姿态、竭力避免冲突。特别是签署《马关条约》那一段戏,庆亲王面对丧权辱国的条款,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栗,迟迟签不下自己的名字;李鸿章见状,镇定地走到庆亲王身边,说道:“普天之下,最难的事情便是在卖国条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你尚且年轻,还是让老朽来担下这个千古罪名吧!”细致入微的描写,顿时将人物性格展露的淋漓尽致,一个为国家愿献出自己后世名声的悲情英雄形象被重构。
在《走向共和》播出后引起的广泛争议中,李鸿章的集体记忆开始发生转变,这背后映射出的是中国政治社会环境正悄然变迁着;而在另一方面,这也透视出社会转型时期的中国,不同价值观念正在激烈博弈。由此反映出,改革开放之后的中国,正在突破长期以来的思想禁锢,正逐步转变为一个多元历史观并存、多样价值观共生的社会形态——尽管这一转变始终伴随着多种势力的相互角力、伴随着高昂的社会代价。
(三)袁世凯集体记忆的重构
在传统人物记忆中,袁世凯是一个绝对的反面人物,窃取辛亥革命成果,复辟帝制,签署丧权卖国的“二十一条”。在该剧中,袁世凯被还原了本来的面目,他城府极深、干练果决,特别是与孙中山的较
量中,更见袁世凯的老道圆滑。这样的人物形象得到了包括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雷颐在内的诸多专家的认可,他们认为该剧中所塑造的袁世凯基本符合史实,摒弃了长期以来的脸谱化形象,特别是对于他那种奸雄的冷静应对,表现得非常生动。
《走向共和》力求在袁世凯这一人物的两重性之间寻找平衡点,并且基本实现了这一目标:袁世凯尽管不读书,但是处理事情成熟老练,做了不少例如新式学堂的实务,然而他的人品存在问题,为人贪念太重,摆脱不了当皇上的念头,最后成了遗臭万年的历史罪人。这些内容在《走向共和》中都有所体现。在窃取辛亥革命的胜利果实之后,袁世凯意识到他拥有了走向历史舞台中央、成为一代伟人的不二机遇。但他的最终选择是违逆历史大潮——恢复帝制,走上这条路完完全全是他的个人贪欲走向极端的外在表现,剧中的相关部分将他的心理活动展现得淋漓尽致、值得称道。整剧并不是为袁世凯翻案,而是还原人性本来的样子。
集体记忆的建构在维护统治秩序和社会思想方面扮演很重要的角色,是社会与文化认同的重要力量。塑造历史集体记忆有多种方式,影视剧是非常重要的方式之一。电视剧是一个具有广大受众基础的大众传播媒介,具有传播面广、形象直观、通俗易懂等特点,能起到构建民众社会记忆的功能。通过这种表现形式,可以使正剧得到一定程度的艺术化处理,从而得到颇具历史参考价值、堪称历史教科书的作品。对处于观念形成时期的青少年或那些历史知识缺乏且文化水平有限的普通观众而言,这种经过艺术加工的历史而构建出的“集体记忆”毫无疑问是先入之见。
作为艺术后的历史,历史剧仍旧只是艺术,而不是科学;而探究历史正剧对于集体记忆的当代建构的必要性恰恰在于此。[2]《走向共和》的议论纷纷正是对传统的集体记忆进行挑战与重构,同时也打开多元思维的方式与空间。因其蕴含的历史观与人们长期以来固化的观念之间存在强烈的反差,当它凭借现代化的传媒平台,将其对历史的新诠释在数以亿计的电视观众面前尽情展示之时,其蕴含的理念与人们思维定势之间的那种巨大反差得到了空前的强化,引起争议也是自然而然的。也正是这种热议,促使了观众脑中人物传统的集体记忆形象重新构建。
法国社会学家、历史学家哈布瓦赫在其代表作《记忆的社会框架》中首次提出了“集体记忆”的概念,并特别说明记忆的当下属性。他强调“往事”并不是过往事物在当前的客观反映,而是在“往事”之后,在当下社会框架中被重新建构起来的,因此记忆在时间尺度上是现在、过去和未来。[3]历史也难以避免“集体记忆”这个困境,受五十年来的史学观影响,很多思维产生定式。一般而言,人们受限于主观认识,总是认为自身是直面历史的,往往忽视了构建关于历史、关于过去的集体记忆所依托的包括史书、教科书、影视剧在内的媒介都不是对叙事对象进行直接镜像的“平面镜”,而是有着一定程度加工、过滤甚至反转的“哈哈镜”。
对于哈布瓦赫的集体记忆理论,康纳顿在批判接受的同时,尝试向社会学中引入“社会记忆”的概念——“社会记忆”之所以被社会构建生成,是因为具备它的人遵从一定的社会秩序。正如康纳顿强调过的那样:“过去的形象一般会使现在的社会秩序合法化。这是一条暗示的规则:任何社会秩序下的参与者必须具有一个共同的记忆,对于过去社会的记忆在何种程度上有分歧,其成员就在何种程度上不能共享经验或者设想”。[4]
基于上述“社会记忆”与“集体记忆”理论,《走向共和》做到的正是重新解构使之变为个人记忆,对于剧中人物的编码到解码,我们不应该用现代的眼光去苛刻的定位历史人物,他们在历史环境中有自己的局限性,又在历史局限性中为这个民族的强大付出了自己的努力。我们可以带着两分法的眼光去看历史,综合全局考虑那些历史人物的处境。一些熟知的历史被重点呈现,从而占据了民众的集体记忆空间。然而,还有很多更加立体、多面的历史是需要被了解的。随着国家建设日益全面,国民知识水平得到提高,对待事物的认知会呈现多元式的发展。
[1]徐新闻.影像中的“社会记忆”重构——以《走向共和》中的李鸿章形象为例[J].青年记者,2009(23):94-95.
[2]孟丽花.论历史正剧中集体记忆的当代构建[J].电影评介,2011(8):24-25.
[3](法)莫里斯·哈布瓦赫著.毕然,郭金华译.论集体记忆[M].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45.
[4](美)保罗·康纳顿著.纳日碧力戈译.社会如何记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3.
2016-02-20
涂帆露,女(汉族),2014级广播电视艺术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影视产业与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