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徽铜陵化工集团公司有限公司 吴福堂
人生纪事
亲爱的包子
□ 安徽铜陵化工集团公司有限公司 吴福堂
“白白的、胖胖的,肚脐眼朝上的。”这是儿时母亲教我猜的一条关于包子的谜语。经这么形象的一描述,包子显得多么可爱!那刚出屉笼的包子,白花花、热腾腾,活脱脱地就是一个个刚从澡盆里抱上来的大胖小子啊!
我们南方人一般都不大会做面食,想吃包子一般到街上去买。小时候,我特别喜欢闻包子刚出笼时的香味。总感觉那时的包子也特别香,隔了好几条巷,都能把人的口水勾出来。上学去学校有好几条路可以走,我偏喜欢选一条比较远的路,不为别的,就为能从那几家红火的包子铺门前路过,闻闻那热腾腾的包子香味。
上世纪70年代,吃早点是一种奢侈。除非是早晨煤炉没生起来火做不了烫饭,大人们才舍得掏一毛钱让你上街买两个馒头。包子因为有馅要贵两分钱,一般是不舍得吃的。只有家里来了贵客,我们小孩子才能跟着后面沾点光。母亲买包子,总是舍近求远,到离家比较远的一家店铺去买,这令我很诧异。因为我发现我们家门口的那家小吃部,做的包子肉特别多,都从“肚脐眼”里挤出来了。母亲却笑着说,傻孩子,你说的那家店的包子,皮特别的厚,馅就像眼睛屎一样那么一点点,还都故意包在外面让人看,包子真有肉都不在折上。母亲的这句带有哲理的话,当时令我似懂非懂。
偶尔也跟父母出门,误了吃饭时间,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父母才价询三家,找个简陋便宜的饭店,买几个包子什么的让我们小孩子垫垫肚子,自己却不舍得吃一口。父亲经常挂在嘴上的口头禅是:“在外打个尖,回家吃一天。”
大约是1973年春节,父母带我和妹妹去上海的姑妈家走亲戚。出门前,父亲就在家里给我们上课,到人家做客要守规矩:吃菜时,大人不夹,小孩子自己不许要。在姑妈家住了四五天,我差不多没有开怀吃过一顿饱饭。有天早晨,饭桌上有小笼包子,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个头这么小的包子。我和妹妹一人只吃了一个就不敢再吃了。看到姑妈收碗时把剩下的几个包子撤下,我的眼里几乎都冒出了绿光。
回来乘的是大轮。在码头候船时,父亲说,轮船上吃饭贵,我们上船前先把饭吃了吧。父亲观察了半天,把我们带到一家小吃部,说这里的包子个头大,就这里了。上海人吃东西都比较秀气,讲究“切心虚切米道(吃新鲜吃味道)”,我听见饭店排队的人,买票时都拖长了音叫一声:“两——则(买两只)”。轮到我们时,我看见父亲犹豫了好一会,最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也学着上海人的语气说:“二十则!”卖包子的服务员一愣,重复地问一句:“多少?”父亲把手里的票子抖了抖,坚定地说:“二十则!”当时的父亲,分明有李白杜甫“会须一饮三百杯”“隔篱呼取尽余杯”的豪迈。不知他当年做出“二十则”的决定,是一时的冲动,还是对我和妹妹在做客期间听话懂事的一种犒赏。
中学以后,家里条件渐渐有了改善。家里为了给正在长身体的我打好“底子”,给我开了“小灶”。这就是早上在家吃一碗泡饭后,还悄悄塞给一毛四分钱,路上再买两个包子补充营养,这在同学中是很“跩”的。我吃包子时有一个习惯,不舍得先吃馅,而是先撕外面的老皮,围着圈一点点往里揪着吃,吃到和馅贴在一起沾了油汤的皮时,已是很大的享受了。等手中的包子皮再也无力托住那圆滚滚的馅时,我便连皮带馅一口包在嘴里。那滋味,怎一个爽字了得!
但这种先苦后甜的包子吃法,是要冒很大的风险的。因为到了最后,那包子馅被一块小小的皮托着时,已危如累卵。我曾经历过好几起包子皮“浑欲不胜簪”的惨案,眼睁睁看着馅落到地上。拾又拾不得,吃又吃不得,只好任由包子馅“零落成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
如今,谁也不会把吃包子当回事了。但我还是对包子恋恋不舍,几日不见,便生思念之情。包子俨然也挺着一副老面孔,以不变应万变的姿态,巍然屹然在人们的早餐桌上。“白白胖胖,肚脐朝上”的外表没变,但其内容却与时俱进,悄悄地发生着变化,渐渐呈乱花迷眼之势。几年前在一家公司跑腿混饭,中午公司发餐券吃快餐。有时有应酬到别处就餐,手头便积余了一些券。听说供应快餐的那家饭店,早餐的包子做得特别好,便用券买了些,带回家给儿子做早点。儿子8点上学,我9点到班。他在我醒来时,已吃了饭走了。我发现被他肆虐过的餐桌上杯盘狼藉,几个包子的馅都给他掰开吃掉了,包子的皮,却像被风吹雨打后落在地上的花瓣。过去,我吃了N年包子,才研究出“先苦后甜”的包子吃法,现在,青出于蓝的儿子,居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好日子先过”的吃法。可笑乎?可忧乎?
我摇摇头,小心翼翼地将这些包子皮收拾好,装进一个盘子里。我准备把它当做儿子的晚餐,并且,还要给他讲一讲有关包子的往事。
诗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