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语熟语研究

潘小慧

(贵州民族大学,贵州贵阳，550025)

水语熟语研究

潘小慧

(贵州民族大学,贵州贵阳，550025)

熟语作为人类语言中普遍存在的一种语言单位，是人们在生产生活和社会交往活动中提炼概括形成的语言精华，它深深根植于民族语言的深层认知结构和认知模式中，体现了民族群体的思维结构、认知方式和文化惯习。本研究首先从语音、语义、押韵特点和语法、句法等方面的特征对水语熟语进行剖析；在此基础之上，对水语熟语的文本内容进行文化分类分析，分别从社会实践、社会认识类；农业生产、气象知识类；伦理道德、传统教育类；民族历史、地方风物类；民族关系、外来文化类文本内容切入，分析熟语资料承载的传统民族文化知识。其次再从熟语知识教授生产生活经验、传授为人处世智慧、传承民族历史文化、塑造群体文化性格等方面，对水语熟语的社会功能与文化价值进行深入分析，阐述水语熟语语言思维下的民族认知模式，探索水族人民的审美心理、认知方式、民间信仰及生活追求，从而更好的了解和传承水族传统文化。

水语熟语；语义特征；押韵；文本内涵；功能

语言是人类社会特有的一种符号系统，是人们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进程中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和文化承载体。语言作为民族文化的重要载体之一，反映着民族传统思维、逻辑方式和认知图式，记载着民族历史社会变迁、传统民族文化结晶及生产生活知识经验。德国语言学家威廉·冯·洪堡特(Wilhelm von Humboldt)认为：“民族的语言即民族的精神，民族的精神即民族的语言”。在他看来，语言是民族的最重要特征，民族语言的内在形式与该民族的精神密不可分。语言随着民族的发展而发展，它既是民族精神的外在表现，又是民族历史文化的载体。①丁金国：《汉英对比研究中的理论原则》，载《外语教学与研究》1996年第3期。这种认识与斯大林定义下的民族中，对民族语言的解释相一致，语言是民族共同体中的群体特征之一。水语是水族人民生产生活、社会交流和认知传承的符号系统，是水族民族的重要特征之一。水语作为水族文化的承载体和传统文化的传承工具，内部蕴藏着水族发展历史进程中的社会制度、文化环境、生产劳动、宗教信仰、思维方式等方面知识。水族是一个历史悠久、文化深厚的民族，有自己的民族语言和文字，水语熟语作为水族语言文化中的特殊组成部分，深深地扎根于民族思维的深层认知结构中，能体现民族传统的思维方式、认知心理和认知图式。水语熟语承载着丰富的民族传统文化，是代表民族传统语言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民族语言中的文化精华，反映着水族人民的生存环境、生活习俗、社会传统以及与之相关的价值和道德观念等。同时，由于民族自身的发展和民族之间的沟通交流，水语熟语还从其他兄弟民族语言中吸收了不少的语言文化成分，使得水语熟语表现出丰富多彩的语言特色。

一、水语及水语熟语

（一）水语

1、水语简介

水族是我国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员，现有人口40余万，主要聚居于贵州省黔南布依苗族自治州的三都水族自治县和荔波、都匀、独山以及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的凯里、黎平、榕江、从江等地区，少数散居于广西壮族自治区的西部和云南省富源县古敢水族乡。水族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有自己的语言、文字、习俗、节日、服饰、歌舞等，现在，水语使用人口约30余万人，主要分布在贵州省黔南、黔东南地区。其它地区因散居原因，水语逐渐消失湮没。

水语是一种有声调的单音节语言。水语与同语族的壮语、傣语、侗语、黎语相比，内部差别不很大，语法差别也很小。张均如先生在《水语简志》(1980)中，根据语音和词汇的差别，并参照语法，把水语划分为三个土语，即三洞土语、阳安土语和潘洞土语，土语之下不再分次土语。在不同水语地区，尽管在语音和词汇上稍有差异，但都能使用水语交谈。各地水语之间，主要的差别是语音上的差别，语音之间对应关系也比较整齐，词汇的差别主要体现在词义、来源以及使用习惯的不同，语法也可以说没有很大差别，主要个别虚词的不同。水语语音系统较为复杂，有70多个声母和50多个韵母，是壮侗语族中声韵母相对较多的一个语种之一。水语基本词汇，主要以单音节为主，常用的核心词汇多是单音节的，复音节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词数量较少。水语句子格局，基本属于“主语——述语——宾语”类型，句子中词的秩序，水语跟汉语完全相同，只是在表示修饰关系、领属关系时，水语和汉语的词序相反，如“家我”、“树大”、“哥哥你”，还有指示词、方位词也颠倒，如“里家”、“本书这”等等。水族语法特点，一般按词的先后顺序组成词、词组和句子，名词的修饰语除数量词外，一般都放在名词之后。句子一般主语在前，谓语在后，宾语和补语在动词之后。①贾云峰：你从来没有见识过的“水语”，http://blog.sina.com.cn/s/blog_59b7078f0102e0iq.html，2013-08-16。

水语是水族地区社会的重要交际工具。传统社会，水族人从小就生活在民族语言文化环境中，一生都是使用民族语言、传承民族文化；到当今社会，水族地区除了少数干部和外出读书、打工的青年外，水族人民基本上还是使用民族语言交流交往，使用汉话（普通话）交流的人还不甚多，在农村地区还有很多妇女和老年人不会讲汉语。现在，水族地区村级或乡镇干部开会讨论问题，也多是使用水语，在县城生活或是在单位上班的水族人交流也主要使用水语。在水族聚居区的其他兄弟民族，有很多人都会说水语，而散居地区的水族人，也有很多人已经不会说水语了，这些人主要使用汉语交流。由于水、汉两族人民的长期交往，水语吸收了一定数量的汉语借词。汉语借词来自不同的时代，因此有老借词和新借词之分。

2、水语土语区

水语跟同语族的壮语、傣语、侗语、黎语相比，内部差别不是很大，水族地区的群众基本上可以用水语相互通话，水语内部没有方言的差别，语法差别也很小。②张均如编著：《水语简志》，北京：民族出版社，1980年版，第75页。张均如先生的《水语简志》(1980)主要根据语音和词汇的差别，并参照语法，把水语分为三个土语区，分别为三洞土语区、潘洞土语区、阳安土语区。③前引张均如编著：《水语简志》，第75页。三洞土语区是水语覆盖范围最广、使用人口最多的土语区。

三洞土语区包括三都水族自治县的三洞、水东、周覃、恒丰、廷牌、水龙、塘州、中和、大河、上江、坝街、甲雄、羊福、打渔、拉揽、尧麓、九阡、普安等地，荔波县全境的水族村寨、独山县的塘立、羊场、水岩等地，榕江、从江、雷山、丹寨、福泉等县的水族村寨，广西北部地区的水族村寨等。④前引潘朝霖、韦宗林主编：《中国水族文化研究》，第389页。三洞土语区是水语中使用覆盖面最广的土语区。水家先民从中原地区迁徙到南方百越之后，大部分聚居生息于龙江、都柳江流域一带形成了内部差异更小更趋于一致的土语基础。⑤前引潘朝霖、韦宗林主编：《中国水族文化研究》，第390页，第390页，第390页。三洞土语区的语音中，声母比较多，有70多个，声母系统完整，其中有带先喉塞成分和带轻微鼻冠音两套浊塞音，带先喉塞成分和带清化的和单纯的鼻音，微鼻冠带先喉塞成分的、清化的和单纯的三套鼻音，有小舌浊擦音、与小舌清塞音q、舌根浊擦音、不混淆。⑥前引潘朝霖、韦宗林主编：《中国水族文化研究》，第390页，第390页，第390页。韵母数目比其他土语区的少，只有带韵尾的a元音分长短两套韵母，其他元音韵母在多数地区都不带过渡音。⑦前引潘朝霖、韦宗林主编：《中国水族文化研究》，第390页，第390页，第390页。我们在文中使用的所有的例词、例句的国际音标，均以三洞土语区的语音为标准。

阳安土语包括三都县的阳安、阳乐，独山县的温泉、董渺一带。阳安土语区的语言与侗语有更多相同的音位及词汇，其主要特征反映在以下方面：一是声母简化，一般只有50多个，比三洞土语区约少20多个。三洞土语区带先喉塞音的浊塞音b、bj、d、dj在阳安土语中分别并入同部位的m、mj、l、lj，三洞土语带先喉塞成分的鼻音和擦音，在阳安土语中消失，并入单纯的鼻音和擦音，如熊mi1、鼻naη1、河nja1、布ja1、田ɣa5等；二是比三洞土语多一套以I为主要元音的韵母。如桌hi3、姜sjη1、弹（花）pit7；三是部分词存在明显的音变。如米汤laːu5haːu2，头、端kaːu3，筷子so3，醒ljo1，笑ko1，船lo1等。①前引潘朝霖、韦宗林主编：《中国水族文化研究》，第392页，第391页，第388页。

潘洞土语区包括都匀市王司、马场、阳和、基场、奉合和独山县的瓮台乡等地。潘洞土语区的特征是声母简化，先喉塞语音成分消失，b、bj、d、dj分别并入mb、mbj、nd、ndj。声母简化后，小舌浊音消失，三洞语的小舌音在潘洞语中并入q、ʔ、ɣ等声母中。三洞土语中的唇齿音f、v、vj,在潘洞土语区中变成双唇音，潘洞水语的鼻化音单词较多，在韵母方面，带韵母的a、i、u元音各分长短等。②前引潘朝霖、韦宗林主编：《中国水族文化研究》，第392页，第391页，第388页。

同时，水语三个土语区的调值调类对应情况如下表。

水语调值简表③前引潘朝霖、韦宗林主编：《中国水族文化研究》，第392页，第391页，第388页。

（二）水语熟语

1、熟语的界定

熟语是什么？崔希亮认为：熟语是语言符号中一类比较特殊的符号，它们是定型的语言表达形式。④崔希亮著：《汉语熟语与中国人文世界》，北京：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7页。由于历史的积淀、社会的习用，使得这些语言符号在形式上、意义上、功能上和使用环境上具有区别于他类语言符号的特点，它们在形式上是凝固的。从社会语言学的角度看，它们所负载的文化内容最丰富，它们所折射的人文世界最精彩，它们所表达的处世道理最深刻，它们所反映的世态人心最直接。⑤前引崔希亮著：《汉语熟语与中国人文世界》，第7页。

姚锡远在其《熟语学纲要》上提到：“事实上，任何民族语言词汇的汪洋大海里，都积淀着一些由民族语用时的“现成方便”、语义上的“丰厚含蕴”、语效上的“鲜明生动”等多种需求机制的交汇融合、结晶而成的，富于美学素质、定型定义、现成习用的炼语或简句，在普通词汇学上称之为‘熟语'”。①姚锡远著：《熟语学纲要》，北京：大象出版社，2005年版，第2页。

关于汉语熟语，研究的人非常多，成果也很突出。综合汉语学界对熟语的界定及其分类的不同理解，大致可以归纳出以下几几种：

（1）熟语包括成语、惯用语、歇后语、熟语、格言。②胡裕树主编：《现代汉语》，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1年版，第441页。

（2）熟语包括成语、惯用语、歇后语、熟语。③张斌主编：《新编现代汉语》，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80年版，第452页。

（3）熟语包括成语、熟语、俗语、歇后语。④符淮青主编：《现代汉语词汇》，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129页。

（4）熟语包括成语、惯用语、歇后语，持此种界定和分类方法的学者，把熟语定义为人们常用的定型化了的固定短语，它是一种特殊的词汇单位。⑤黄伯荣、廖序东主编：《现代汉语》，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7年增订第二版，第377页。

（5）熟语包括成语、歇后语、惯用语、俗语、熟语。⑥王勤著：《汉语熟语论》，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3页。

但是关于熟语的界定、熟语的范围、熟语的分类等问题却存在不同的看法。在语言学领域，熟语这个术语已经被普遍接受，所谓熟语是指加工提炼过了的语言形式，有其固定说法。每个熟语都表达一个特定的意思，往往不能望文生义，在结构上各有特点，人们一但固定使用了，约定俗成了，就不能随意改变。

因此，熟语是人们长期习用、有特定的历史源渊、是经过各民族人民在长期的语言活动中反复加工锤炼而成的短句或短语，具有结构上的定型性、功能上的整体性、语义上的融合性、语用上的现成性、风格上的民族性和种类上的多样性等特点。熟语作为上位的概念，一般包括成语、俗语、歇后语、惯用语、格言、警句等类型，不同民族的熟语包含的类型又不尽相同。

2、水语熟语的来源

水语熟语是水族人民在长期的生产生活和社会发展历程中的功能性和实用性语言的凝练形式，是某项约定俗成的社会现象或文化心理的固定表达，有着特定的功能渊源。众所周知，熟语的主要功能之一是说明事理，总结规律，通过锤炼的语言精华，进行传承教育的作用，水语熟语正是基于此才慢慢产生发展的。水语熟语依存于水族人民的生产生活，与本民族的历史、语言、生活习性、生活环境、宗教信仰等有密切关系，水语熟语充分体现了水族鲜明的文化特色。水语熟语的来源较为广泛，根据不同的熟语内容其来源可大致分为以下几种：

（1）来源于故事

（2）来源于歌谣

水族是一个擅歌的民族，有着数量巨大内容丰富的各类歌谣，通过歌谣的形式来表达某种情况或说明某种规律，水语熟语很多都是来源于水族歌谣。如，

这句歌词显性表述的是农作物的种植经验，但其隐藏寓意是表示因果关系的实践经验，着重强调了付出与收获的关系，类似“种豆得豆，种瓜得瓜”，歌颂正道谋生，自食其力，以勤劳获取财富的美德。

(3)来源于祝词

水书祝词是水族特有祭祀文化的衍生文本，祝词里的熟语应用较为广泛，表达的涵义也很好的诠释了水族的民族文化。

祭祀时用的祝词，体现了水族的祖先崇拜，希望借助先祖的力量来保佑后裔昌盛，诸事顺利。

好过当地人家，顺当超过别人。通过带有鼓励性质的话语，来激励年轻人，对自己要有信心，只要加倍努力就一定会有走向成功的一天。

（4）来源于信仰

一方面反映了水族村寨干栏式的建筑特征，另一方面反映了水家人信奉鬼神的特点。亲朋宾客莅临，光耀门楣，楼梯生光；鬼登楼梯就会带来祸殃。

水族是一个多鬼神信仰的民族。在水家人心中，鬼有两种含义：一是苛政之下横征暴敛的衙役或敲诈勒索的歹徒；二是指原始宗教信仰中的鬼；二是指原始宗教信仰中的鬼。凡遇上鬼，都要举行相关的仪式，以不同的祭品去祭鬼、酬鬼、送鬼、驱鬼。遇鬼蚀财，需破财消灾，故由鬼而衍生的熟语不在少数。

(5)来源于认知

水族人民在长期的生产和生活中，在漫长的认知实践中，形成了对自然现象、规律的深刻理解，为了便于将这种来之不易的认知经验传承下去，并通过简洁凝练且便于记忆的水语熟语的形式，口传心授的世代传承下去。

3、水语熟语的范围

鉴于汉语熟语的研究成果，笔者在研究水语熟语的过程中也发现水语熟语有相似的特征，即结构上具有定型性、语义上具有融合性、功能上具有整体性、语用上具有现成性、风格上具有民族性、品种上具有多样性等特点。因此，水语熟语作为一种上位概念，其包括的范围很大，凡是固定用法、习惯用法、现成的词组或短语都属于熟语范畴。汉语熟语一般包括成语、俗语、歇后语、格言和惯用语等，但水语熟语很难仿照汉语熟语上述的类别进行对应划分。根据水语定型化的短句和熟语的特征，大致可以分为格言、俗语和歇后语三类。由于水族的格言、俗语之间没有太多的明显差异，就统称格言、俗语类，因此文中不另外进行细化。

二、水语熟语的特征

（一）水语熟语的表意特征

熟语的语义，指的是某一条熟语所传授表达的知识的具体内容。掌握理解熟语的语义，对于深刻理解、正确运用熟语至关重要。

1、字面义

熟语的语义包含熟语的字面意义和实际意义，字面意义是指根据熟语所包含的词及其语法关系直接推断出来的意义；熟语的实际意义是指熟语在实际运用中所表现出来的真正意义。有些熟语的字面意义就是他们的实际意义，如：

告诉人们感情是人生大事，交友需谨慎，只有相亲相爱才能彼此交友，合心合意的两个家庭才能互结婚姻。

告诉人们天上雷公叫嗡嗡，地下人们怕舅公，这句熟语充分体现了在水族母系社会的遗俗，母舅地位十分崇高。这些熟语的字面意义和实际意义相一致，字面意义就是它们的本义。

2、引申义

有些熟语的字面意义和实际意义不一致，例如：

以上几句熟语字面上的意义是不言而喻的，这些字面意义所反映的只是太平常，所以没有什么价值，它们的作用是借以引出实际意义，如“抬扁担不会换肩”的实际意义是指这个人做事太固执、太死板，不懂得灵活变通。“鸡饮水时仰望着天空”的实际意义是指做人要有良心，学会知恩图报。“怕老蛇却去骂蚯蚓”的实际意义是讽刺那些欺软怕硬的人们，在强者面前缩头缩脑，却在软弱者面前作威作福。“水流进下面那块田”的实际意义是失去机遇，时不再来。由于字面意义不起作用，上述实际意义成为这些熟语的真正意义，并且应该看成是这些熟语的本义。

3、派生义

还有一些熟语，字面意义也有实际价值，是它们的本义，另外又派生出一个意义，这样就具有两个实际意义。例如：

（1）水族妇女擅于制作马尾绣，因此马尾巴上的毛是制作马尾绣产品不可或缺的部分，水族妇女去挑剪马尾巴上的毛时，免不了被马踢的遭遇，这时就会用到这句熟语“养马大，马踢人”，实际意义同字面意义一致。

（2）一位老年清洁工清早在清扫街道的时候，捡到一女弃婴，抱回家辛辛苦苦把其拉扯长大，抚养成人，她长大后外出打工一去不复返，不再过问老人生死，这时用这句熟语“养马大，马踢人”，指的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养虎为患。实际意义同字面意义不一致，它是从本义派生出来的，可以叫做派生义。

（1）水族地区背娃娃到别人家做客，有时候主人家会给孩子送红鸡蛋，即表吉祥如意之意，如果孩子在玩耍红鸡蛋的过程中自己弄破了鸡蛋，大人生怕小孩子哭闹，就说鸡蛋破在自己手中，没有理由哭闹咯。这里用这句熟语弟弟的蛋破在弟弟的手中，实际意义同字面之意一致。

可见，从语义上看，水语熟语有三种类型：一是字面意义和实际意义相一致，字面意义就是本义；二是字面意义和实际意义不一致，字面意义不起作用，实际意义是本义；三是具有两个实际意义，一个和字面意义一致，是本义，另一个是派生义。

（二）水语熟语的押韵特征

熟语是各民族文化中最古老、最有价值的语言表现形式之一，以凝练、警策、对仗、和谐、形象、寓意精辟、富有民族性等特点成为民族文化的瑰宝。熟语之所以迅速持久地为民众所接受，就在于熟语易于一记忆，而押韵和谐音就是易于记忆的表现。

水语的声韵母系统较同语族中的其他语言更为复杂，因此，其押韵的情况也较复杂。水语中的格言、俗语、歇后语，与水族语言的音韵有紧密联系，具有独特的民族特色，所有的俗语、格言都用水语表达，近代汉族的少量俗语虽然也在水族地区流行，但从未影响水语格言整体上的固有地位。

押韵，又叫压韵，指的是韵文中某些句子的开头、中间、末尾用上相同或相似韵母的字。①韦述启：《水族歌谣押韵初探》，http://www.sdszw.com/shuixue/?id=435，2013-12-20。押韵的“韵”与“韵母”不完全相同。凡韵腹相同或相近的都属于同一个“韵”。由于水语声母有七十多个，韵母近六十个，是汉藏语系中韵母最为复杂的语言。水语押韵情况较为复杂，有押头韵、腹韵和尾韵，头韵和腹韵相押，尾韵和头韵相押，尾韵和腹韵相押，头韵、腹韵和尾韵回环交叉相押等，形成了自己特殊的押韵方式。不过译成汉语之后，无法对应译出，失去了水语格言俗语原汁原味的特色。

1、押头韵

押头韵在水语熟语中并不常见，通常是指相邻的句子中的第一个音的韵母相押，这种押法使得水语熟语的发音韵律生动，节奏平衡，有突出主题，加深印象的作用。这类熟语平常使用频率较低，多出现于酒席上的祝词中或水书记载阴阳五行相生相克的卦辞中。如：

2、押腹韵

在水语熟语中，押腹韵即一句话的头尾中间相邻或相近的两个音的韵母相押，这类押腹韵的熟语在水语里相对较为普遍。如：

3、押尾韵

在水语熟语中，押尾韵即相连的两个句子中的最后一个音的韵母相押，这类熟语相对较为少见，一般出现在水语歌谣里。如：

4、头韵和腹韵相押

在水语熟语里，头韵与腹韵相押即一句话里的第一个音的韵母与句中的另一个音的韵母相押，这类熟语比较常见，日常熟语中经常用到。如：

5、尾韵和头韵相押

在水语熟语中，尾韵和头韵相押即相邻的两句话中，第一句话里的最后一个音的韵母与第二句话的第一个音的韵母相押，这类水语熟语非常多，可谓信手拈来。如：

第一句最后的dja3与第二句句首的da3相押韵母a音。

6、尾韵和腹韵相押

在水语熟语中，尾韵和头韵相押即相邻的两句话中，第一句话里的最后一个音的韵母与第二句话的中间部分的某个音的韵母相押。如：

第一句中的ho3与第二句中的so3相押。

（三）水语熟语的文本特征

熟语是语言中一种特殊的词汇现象，每一类熟语都有其特殊的背景和发展历史，有形式上的共性，一般包括熟语、俗语、成语、惯用语、歇后语以及格言、警句等，其中还包括一些固定词组和表达。这种分类不是很严格，内部有交叉。水语很难仿照上述的类别进行对应划分。水语熟语大致可以分为格言、俗语和歇后语三大类。按照不同的分类标准，划分的类别也不一样。水语熟语按其文本内容和表达意义可以做如下分类。

1、社会实践、社会认识类

大自然中任何事物都有其变化发展的规律，水族人民在长期的发展中总结提炼了许多具有民族特色的熟语表达，充分体现了水族人民的智慧。

2、农业生产、气象知识类

水族的农业历史虽然比较悠久，但耕作方式却比较粗放，在长期的生产实践中，水族人民逐渐认识到刀耕火种、粗耕粗放的落后，开始注重精耕细作，在耕作上相当仔细。在水语熟语中，总结农业生产经验的熟语非常丰富，从土壤改良、种子选育，到农作物的生长管理等一系列的农事活动，都有相应的系统的熟语。水族人民对四季更替、雨雪变化等各种自然现象进行细致观察，并认识和掌握了自然的变化规律，积累了丰富的生产生活经验，形成了富于启发教育意义的句子，以独特的语言表达着深刻的含义。这些熟语在民族地区的农牧业生产中一直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英国科学史家李约瑟在《中国科学技术史》一书中就例举了很多熟语来证明科学技术的发展。他说:“至于说到中国古代天气知识的发展,人们只能同意竺可桢的意见,即天气预测始终未超过农谚的阶段。欧洲文艺复兴以前,自然也是如此。”

3、伦理道德、传统教育类

水语熟语的表达特点客观上反映了水族人民为人处事和解决问题的行为心理，其独特的语言特色和表达方式反映了水族人民对世界观、价值观与道德观及生活常识的深刻认识与理解。

4、民族历史、地方风物类

水族是一个历史文化十分悠久的民族，水语熟语闪烁着水族人民的传统智慧，较为真实地反映了水族人民的生活习性、生存环境、地方风物以及与之相关的价值观念和思维方式。

5、民族关系、外来文化类

不同民族在自己的生活环境下，创立了特有的文化体系，也被自己的文化所塑造。语言是一种特殊的文化，它具有很强的文化属性、文化价值和文化功能。①语言的文化属性表现在反映文化、传播文化、制约文化等方面，语言是民族文化的重要载体，可以从熟语中发现一个民族独特的文化渊源和价值观念。

水语熟语内容丰富、种类多样，涉及到水族人民的生产经验、生活常识、道德观念、宗教信仰、价值取向及其为人处世的精神理念，是水族人民在使用水语的漫长历史过程中，通过自己的方式锤炼、总结出来的流传于世的语言精华，反映了水族社会的山川物产特点、宗教信仰状况、生存发展信念等，透视出了语言文化背景下水族人民的文化价值观。

三、水语熟语的功能

（一）水语熟语的语法功能

水语熟语是表述性的语言单位，是水语词汇的组成部分，具有词的共性。从水语熟语的源流来看,它初始形态的确是以句子形式存在的，但是，由于其表意的整体性而被作为固定的语言形式反复使用并流传。所以，人们在使用熟语时不是在临时组织句子，而是在组织语言的过程中从整体上把它作为一个表义单位来充当句子。因此，熟语在结构上相当于句子，运用时可单独成句，或充当复句成分，也可直接做句子成分。①郭莉：《中西习语的文化差异及其交流融合》，载《江西社会科学》2006年第6期。说明如下：

1、单独成句

由于熟语都能表达完整的意思，所以运用时常常可以单独成句。独立成句的时候往往表达一个概念和判断，在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的同时也说明了一个事理。如：

女人无丈夫好似没有头的斗笠，男人无妻室像匹没有缰绳的马（比喻：妻子和丈夫在一个家庭里的重要性，互相依靠，互相帮助，如若失去一方，另一方就变得无依无靠）

2、充当复句里的分句

水语熟语既可以和一般的分句组成复句，也可以和其他熟语组成复句。如：

3、充当句子成分

水语熟语充当句子成分时，可以作主语、谓语、宾语和定语。叙述如下：

（1）作主语。例子如下：

老人常言道“屎胀挖茅斯”，不成气候

（2）作谓语。水语熟语在句中作谓语是比较常见的，如：

（3）作宾语。水语熟语在句子中作宾语是一种常见的用法。如：

水语既有和汉语熟语或其他民族熟语相通的地方，无论从其来源与分类，还是从句法押韵以及从语义功能上都能看出熟语所具有的共同点，但同时，水语熟语作为特有的民族语言，因水族人民长期生产生活的环境因素的不同、社会历史发展进程的差异及民族文化和风俗信仰的特点而又有所区别。

（二）水语熟语的社会功能

水语熟语是水语在漫长的使用历史中，锤炼、总结和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民间惯用型的精炼短语、定型词组等，水语熟语不只是简单的语言建筑材料，更多的是体现出作为语言在特地环境里的独特功能。

1、教授生产生活经验

在长期的生活和生产过程中，水族人民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总结出一套能够指导生产和生活经验的规律，这种规律经过长期的实践，最终形成言简意赅又通俗易懂的水语熟语，这种俗语生动有趣地在水族地区中流传，其生命力在教授生产生活中得到不断的强化。

水族是传统的农业民族，擅长稻作农耕，在生产的过程中积累的种植技术很丰富。所以这些农谚与农作物的收成有密切的关系。钟敬文先生曾说过“谣谚来自于群众的口头传述。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才能传述得开。在传述过程中，又有群众性的不断加工，在形式上，字句精练，节奏明快，很富有艺术意味；在内容上，指称事物，切中要害，深刻锋利。这是群众的创作，是群众的心声。”①吴满香：《侗语谚语的语义特征和语法功能》，载《语文学刊》2010年第2期。这里所说的“谣”指的是歌谣，“谚”则指的是熟语。在劳动中的水族人民创造了大量的熟语。

把握自然环境对从事农业的水族人民来说很重要。因为自然环境影响着整个人类社会，尤其是影响着人类的生产劳动。准确掌握大自然变化的规律，准确预测天气变化，成了农业生产的重要环节，着充分体现了熟语知识性强的语义特点。在没有文字的记载的情况下，农事经验主要是以熟语的形式世代流传下来，成为水族人们进行农事所必需的基本知识，对于农业发展有重要的指导作用。此外，气象谚语也是群众长期观测气候天象变化的经验总结，其中多数的气象熟语正确地反映了气象变化的规律。

2、传授为人处世智慧

人生在世，为人处世，尤其重要。水族人民长期生活在相对封闭的深山老林中，他们以家族聚居的形式世代繁衍生息，形成自己独特的交往和处事方法，具有明显的水族文化特征，这种文化特征具有明显的传授为人处世，饱含着真善美，体现出一种智慧的人生哲学。

3、传承民族历史文化

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独特的民族文化，其传承的方式各不相同，水族虽然有自己的文字，但因为在日常的交往中，水族文字仅为水书先生所使用，一般民众接触极少，广泛用着交流的工具是水族语言，因而水族语言在一定程度上囊括了水族更多的历史文化和文化内涵，传授水族历史文化的水语熟语大量保留在水语中，它们以口口相传的方式，世代流传，成为一种特定的文化内涵和精神气质。

4、塑造群体文化性格

水语熟语是水族语言中凝练出来的语句，水语熟语具有指导生产生活经验、传授人生处世智慧，传承民族历史文化三个方面的功能之外，水语熟语一定程度上还塑造了该民族的群体性文化性格。水族民众的群体性文化性格在水语熟语中表现出来的心理特征具有明显的智慧与素朴。

（三）水语熟语的文化功能

1、水语熟语与水族的审美心理。民族审美心理是一个群体数千年来形成的具有一定倾向性的审美心理，既具有传统的稳定性和凝固性，又具有区域的可变性、时代性与可塑性，语言是民族最具稳定性的本质特征之一，同样具有稳定性特征的熟语，亦能反映一个民族审美心理。水语熟语是民族语言的结晶，在体现民族的认知心理结构的同时，亦表现着民族审美心理。

水族语言对民族审美心理没有直接的约束和规范作用，但水语熟语则在某种程度上塑造着人们的行为模式，熟语作为一个固定的行为认知心理结构，它规定了什么是善的，什么是恶的，她赞颂美丽和勤劳，批评丑恶和懒惰，并用熟语稳定性的语言结构，把这些都纳入整个群体统一的关于善恶美丑的体系里。水语熟语的世代传承和稳定结构，无异于把人们的审美判断、审美经验、审美态度都收入一个固定的语言模式里。在社会生活中，人们使用熟语就是把民族审美心理间接模式化。

语言民俗通过自然影响和强制性约束，既直接塑造群体的行为模式，也间接塑造群体的审美心理模式。①前引吴满香：《侗语谚语的语义特征和语法功能》，第30页。在社会生活中，水族人把审美心理创造纳入了语言民俗的范畴，水语熟语就是语言民俗的规范模式化。水族的审美情感、审美理解和审美感知，使每一个水族人在使用熟语过程中都经受着群体行为认知和欣赏模式的渗染，从而达到每个个体身上的认同心理与群体趋同的内在机制，这就塑造了个体的客观价值判断，接受群体模式的社会影响。在社会实践和熟语使用过程中，水族人创造美和欣赏美的行为，必然强化人们的审美心理，同时受民族传统文化、共同生活方式及相同生活环境等影响，语言环境会给个体审美心理给予规范压力和信息压力，迫使个体自觉调整自己的心理方式，使之与群体趋于一致，这就是认识接受、沿袭传承民族语言的实际过程。水语的交流使用，使民族的群体共性特征在相当程度上消融了个体个性的合理展示。因此，水语熟语使民族审美心理呈现出一种群体的共性特征。

2、水语熟语与水族的认知方式。语言是人类社会交流与承载历史变迁的重要工具，而熟语是民族语言中的一种固定表达模式，是民族传统思维模式的一种直观表现形式。水语熟语作为民族语言的一个稳定语言模式，其是探究水族传统思维方式与认知方式的一个窗口。思维方式与认知方式集中表现为人们传统惯习，就是习惯于采取什么思维方式来对外界事物进行认知，这个认知过程本身并没有好坏之分。法国著名语言学家梅耶曾经说过：“不明白使用那种语言的民族生活情况，就不能了解那种语言；不了解那些人的语言，也就不能真心明白他们的宗教和社会习惯。”因此，要了解水语熟语与水族传统认识方式，就要深入了解水族历史变迁、语言文化、传统信仰和社会生产生活情况。

水族主要聚居生活在贵州省东南部，水族语言和传统文化是水族生产生活的历史遗存，是水族人现实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主要内容，在水族发展的历史长河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语言是民族形成和表达思想的手段，思维是人们对客观事物能动的、间接的和概括的反映，社会实践中，人们借助语言来进行思维逻辑，并通过语言交流表现出来，具体反映在语言稳定性的表达组合结构中，熟语无疑是最好的例子。水语熟语与水族人的认知方式，就是从语言的思维逻辑模式来体现水族的认识方式。

社会生活中，水语熟语是一个相对固定的语言结构模式，并承载着丰富的民族传统文化习俗，传统文化沿袭与社会道德传承使水语熟语成为一个稳定的思维结构和表达模式。在社会教化与文化侵染环境中，语言文化、思维方式和逻辑结构，这三者即形成一种紧密相连的转化对应关系。水语熟语的思维方式必须合乎传统认知的逻辑结构，即合乎认知思维的规律性，而认识思维的规律性是与客观规律性相吻合的，即是正确地反映客观现实和规律性。因此，水语熟语作为认知方式的语言工具，其交流使用和表达方式必然有助于使二者紧密合理地联系在一起，从而有助于培养水族人严谨的逻辑思维能力，同时使人们认识的思维逻辑能正确地反映客观现实和规律性。

3、水语熟语与水族的民间信仰。水族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古老民族，数千年历史变迁，民间孕育并积淀了许许多多与众不同的自然崇拜与民间信仰，其宗教信仰属于是传统民间信仰。在传统社会里，水族人民的崇拜与信仰并没有形成明显固定的宗教活动现象、活动场所与文化特征，传统民间信仰没有宗教教义，没有统一崇拜信仰的神灵，没有固定的宗教活动场所。与我国许多少数民族一样，水族群众的民间信仰和崇拜多少伴有一定程度的原始宗教因素，而水族先民对自然界万物有灵崇拜，到不断对自然信仰物的“过滤”与再度神化，并使之成为绝大多数群众敬拜与祭祀的神圣之物。因为人们相信神灵的无形力量，所以人们通过这些“虔诚”的民间祭祀行动，试图通过行为来影响某些生活现象或是达到自己的目的，使之护佑自身平安吉祥、事事如意，如巫术、神拜等。这种传统的民间信仰和崇拜，通过水语熟语反映出来，就成了人们社会生活中的语言民俗、禁忌等。

在水族社会中，人民的传统民间信仰主要表现为自然崇拜和祖先崇拜。自然崇拜是以大自然物为崇拜对象，具体包括对天、地、日、月、星辰、雷、电、水、火、山、石等自然物，这是水族原始宗教信仰的一种直观表现形式。而随着历史变迁、社会发展和外来宗教的影响，这些传统民间信仰实际上已经由原始自然崇拜演变为对人格化和神化的具象神灵崇拜。例如石崇拜，水族人民对石头的崇拜与信仰非常强烈，一般认为石头与山是紧密相连的，山与石是不可分割的，因此，人们对山神的崇拜也包含了对石头的崇拜。而随着社会的变迁，人们观念的转变与发展，人们逐渐将石头当作是能避邪去灾的灵物，所以群众一般会在自家门口立石或将石嵌于墙上，有的还书有“石敢当”或“泰山石敢当”等字样，在民间，有的小孩祭拜石头为保爷（干爹）等，这种民间习俗，今天依然沿袭着石头崇拜的遗迹。

水族人民的祖先崇拜观念非常浓厚，其中主要表现为传统丧葬仪礼和家庭祭祀活动。在水族社会中，传统丧葬过程中仍保留着大量社会习俗、传统礼仪与民间禁忌，而水语熟语表现的传统丧葬祭祀文化则把许多社会传统习俗和行为方式固定下来，熟语文化中蕴含着深层的人神关系。在社会中，传统文化习俗与仪式的沿袭性、稳定性和模式化，即转变为熟语文化传承的稳定性，而这两种文化现象完全重合，并在丧葬礼俗中通过生活体验和行为规范来强化人们的传统观念和熟语认知。如水族传统习俗中的忌荤，一是老人过世至即时入土安葬之前，老人家族及家庭外嫁女儿及女婿都要忌荤，若是女性长辈去世，忌荤范围还包括外家亲属；二是水族“端节”祭祖仪式忌荤，过端节的水族家庭都要忌荤。忌荤是水族文化发展中带有民族传统典型标志的道德约束与精神信仰，人们相信习俗与禁忌的事后作用。传统道德与习俗进一步强化这些文化，这是在亲族间共同需要、共同心理的基础上所形成的结果，而熟语文化的社会规范教育就使人们对忌荤现象感受上升到理性概括认识，即印证了“禁忌是原始社会惟一的约束力，是人类以后社会中家族、道德、宗教、政治、法律等所有规范性质的禁制的总源头”。①苏仁先：《论民族民俗文化对民族审美心理的模塑》，载《中南民族学院学报》1995年第6期。

在水语熟语中，有许多熟语直接通过传统习俗和社会禁忌来表现民间信仰。在社会习俗中有水族人民历史传承延续的语言文化传统，如水族长辈称呼晚辈时，社会上习惯用“小妹”来称呼，一般子女不管是男是女，都称为“小妹”；在水族地区，人们交流时，一般忌说“泥巴脑壳”，这四个字的水语意思是“草包、脓包、白痴”，带有很强侮辱性、污蔑轻视；一般到水族家庭做客，不能翘二郎腿，不能用把脚伸到别人的面前，这是一个人没有教养的表现；如果家中有客人，一般水族妇女和年幼的子女不与客人同桌吃饭，要么到厨房去吃饭，要么等家长和客人吃完饭后，才能吃，这被视为是对客人的敬重。在传统社会中，水族新娘出阁途中，如遇到另一家的迎亲队伍，要绕道而行，两个新娘不能互相踩对方走过的脚印，这被视为不吉利；水族妇女离婚后，在一个月内不能回到娘家村寨，一般寡妇再嫁后，就不能再回前夫家。这些传统习俗和禁忌，在社会生活中通过家庭教育和社会规约，强化了人们对水语熟语的认识和传统文化的沿袭。

4、水语熟语与水族的生活追求。水族历经迁徙，一般认为水族先民是沿都柳江迁徙而上，最后在云贵高原东南部的苗岭山脉以南，都柳江和龙江上游定居下来，并与苗族、布依族、汉族等民族交错杂居。在漫长的封建社会历史进程中，封建制度严重束缚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加之在历代反动统治者的民族歧视、政治压迫和经济剥削下，社会经济停滞，文化教育落后，水族群众长期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过着饥寒交迫的悲惨生活。每个人都追求快乐、幸福生活，追求人生价值和社会价值的实现，人们追求的社会生活，需要获得社会认可和肯定。水语熟语作为社会交流及文化承载体，在人们使用语言交流和进行教育过程中，人们就浸染在家庭和社会教育导向的生活追求中，人们努力的目标就是使社会生活达到幸福追求和社会理想。

社会生活中，水族传统文化丰富多彩，有自己的语言、文字、历法、节日、歌舞、服饰、饮食等。在民歌中，水族常以“像凤凰羽毛一样美丽的地方”来形容自己的家乡。歌由心生，表达人内心的情感和认同，在传统风俗歌谣中，由熟语等教育内容或美好向往的民歌，把人们的心声表达出来，尤其是恋爱青年们的对歌时。恋爱的人们，在交流倾述美好社会生活的向往和追求，而男青年构想一种幸福的未来生活，最后被女青年认同和接受，并结合成为家庭而为之奋斗。

水族人热情好客，迎客必用好酒好菜招待，表示肝胆相照，苦乐与共。席间，主人唱歌向客人敬酒，主客对歌互相敬酒，以歌叙旧交流感情，唱歌中互赞对方美好幸福家庭生活，其中不乏有水语熟语，沿袭熟语固定的语言模式，强调一种追求向往的美好生活，把人们的交流氛围营造等和谐温馨。在水族地区，水族与汉族、苗族、布依族等交错杂居，临近居住的人们互通民族语言，但不同民族的人们交往喝酒时，对歌交流，更是表现为民族文化间的交流，熟语等民族传统文化，增加了交流情感和情谊厚度。

水语熟语承载的教育理念，是让人们充满美好社会生活向往，这与漫长封建社会中，水族群众遭受历代反动统治者的民族歧视、政治压迫和经济剥削，社会经济停滞，文化教育落后，水族群众内生激发下一代对未来美好生活的信心和向往是一致的，勤劳朴实的人通过实践劳动证明着这些熟语理念。可以说，水语熟语的理想教育，是社会生活中的灯塔，让人们在社会生活中迎着美好幸福生活的方向，不断努力。水语熟语教育，让生活在底层和过着饥寒交迫生活的人们相信，勤劳致富和勤俭持家是人们奔向幸福生活的传统理念和真理。

5、水语熟语与水族的道德教育

水语熟语的内容及其易传易诵等特征，决定了水语熟语在水族传统道德教育中具有重要的作用。围绕着水语熟语所产生的道德教育内涵,构成了水族社会传统教育的一大内容，其教育对象是水族的青少年，教育内容则是水语熟语中蕴含的道德教育内涵。同时水族人也会一代代地，以相同的仪式模式发扬和传播这种规训、规范、秩序和传统，以口耳相传的形式，通过熟语的内容，向水族社会内部青少年们展示着水语熟语独特的文化魅力和文化内涵。教育从来都是人类社会文化传承的主要方式，文化因教育而得以持续。“教育，则是传承文化，保存文化和创造文化，使后人继承前人积累的文化成果，推动文化和人类发展进步的大动脉。”①蒙耀远：水族丧葬忌荤习俗的文化解读，http://yhssly.blog.hexun.com/43686803_d.html，2013-12-13。因此，水语熟语实际上是传承水族优秀传统文化的途径之一，熟语的内容具有各种深刻的育人文化，它具有极强的教育功能和重要的教育意义。

四、结论

语言作为社会交流的工具和文化传承的载体，同时是民族共同体的重要特征之一。民族语言的产生、发展与演变，直观反映着这个民族的传统思维逻辑与认知方式，而民族语言中的熟语等固定语言模式，更是直接表现民族深层的思维逻辑与认知方式。熟语是水族语言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承载着民族历史发展、社会变迁、生产生活经验、文化习俗、精神信仰和道德教化等功能，是水族群众社会生产生活的文化思想结晶，是民族传统文化中的精华内容之一。因此，水语熟语文化积淀着民族共同体深层的思维逻辑与认知结构，作为一种文化承载与文化传承工具，熟语语言的文化教育传承与社会功能作用，更是深刻影响了民族的精神气质和心理活动。作为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水语熟语与民族历史发展的社会变迁、文化习俗、生产生活、社会环境、宗教信仰等都有着密切联系，文化内容的丰富性把水语熟语的文化价值与社会功能表现得更加丰富，所以研究水语熟语能够为解读水族语言文化、研究水族传统文化提供基础性材料。

本人从小浸染在民族传统文化的语言环境中，带着对民族及民族传统文化无比热爱的情感，结合自己所学专业知识与学科研究方式，选择从水语熟语去探究民族语言文化的深层结构与认知方式。经过田野调查的水语熟语收集、整理分类、归纳分析等，可以从语言文化学研究得出，水语熟语具有结构上的稳定性、意义上的整体性、修辞的隐喻性以及讲究韵律等特点，作为语言交流的重要载体，水语熟语在语音语义、句法、修辞手段、韵律形式等方面都彰显了水族民族语言文化的独特性与民族性。水语熟语作为民族语言的重要组成部分，除其社会交往功能外，语言结晶所承载的重要文化信息及社会教化作用，更是其深刻影响和培育发展整个民族传统思维方式、认知方式、生产生活方式、群体心理与民族认同的重要载体。从对水语熟语深入分析，可以把水族民间熟语文本分为：社会实践、社会认识类；农业生产、气象知识类；伦理道德、传统教育类；民族历史、地方风物类；民族关系、外来文化类。不同文化内容都融化在生产生活及社会交流中，每个人都是在无意识的社会生活中习得、传承和传播这些传统文化，并应用这些民族传统文化与知识经验为自己服务，个人就这样积淀和传承民族传统文化。对水语熟语的研究探讨，通过语言文化中的固定模式与深层结构分析，能够提高人们对水语熟语在民族语言文化中的重要性认识与深层社会价值，有利于人们深入了解水族传统文化和认识水族。

水族语言是民族自身发展的历史创造物，并随着民族历史变迁与人们社会生活需要而不断发展变化。水族语言文化内容博大精深，而水语熟语只是民族语言中的一部分内容，因其表达结构和社会功能特殊，极具学术研究价值和重要研究意义。研究水语熟语，探索水族深层的民族传统思维方式、认知结构，但由于自身知识水平和能力研究有限，本研究探讨深入不够，且尚有许多不足之处，本研究算是抛砖引玉，对水族语言文化以及水语熟语研究需要层层深入，需要结合民族传统文化生态与语言文化环境探讨，这是一个系统巨大的文化工程，希望能有更多研究者来参与水族语言文化研究，让更多人了解水族及水族传统文化。

（责任编辑：吴树生）

A Study of the Phraseology of Sui Language

Pan Xiaohui
（Guizhou Minzu University,Guiyang Guizhou,550025）

Phraseology,as an ubiquity language unit of human beings',is the language's essence refined from people's productive life and social interaction activities,which is deeply rooted in the national language's cognitive structure and modes,reflecting on the thinking structure,cognitive style and cultural habit of ethnic groups.This paper is to analyze the phraseology from the features of the phonetic,semantic,rhyme and its grammar and syntax characteristics.Then, from the aspect of cultural classification analysis,like the class of social practice and awareness;agricultural production and meteorological knowledge;ethics and the traditional education;national history and local custom;national relationships and the foreign culture to understand the traditional ethnic culture of the phraseology carried.Besides,from those aspects of phraseology's teaching of productive and living experience,the wits of getting along with others and inheriting the national history cultures,shaping group culture characters,this paper will analyze the social function and culture value of phraseology in depth to describe the cognitive pattern of the Sui nation which is under the thought pattern of phraseology of the Sui people and to explore the aesthetic psychology,cognitive pattern,folk faith and the pursuit of life. Therefore,it would be easier to understand and inherit the traditional culture of Sui nation.

Sui phraseology;Semantic;Feature;Rhyme;Text Connotation;Function

G03

A

1008-7354（2016）04-0023-17

潘小慧（1987-），女，水族，贵州三都人，贵州民族大学水书文化研究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