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华省 董金华
试论大数据时代个体生存的潜在风险
□郭华省董金华
以“大数据”为总括的包含了互联网、云计算、物联网、3D打印、可穿戴设备等在内的新技术新应用,正在全面渗透进人类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人类已经进入一切皆可数据化处理的新时代。马克思主义认为,异化作为一种社会现象,是人的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及其产品变成异己力量又反过来统治人的一种社会现象。从大数据时代的特征和趋势上看,以大数据为代表的新技术必将对人类个体从物质满足、生活环境、权益保证到精神状态等方方面面产生深远影响,这其中也隐含着对个体生存的潜在影响及其风险。及早并充分认识这些可能的风险,对于引领大数据的发展方向有着重要意义。
大数据个体生存风险异化
关于大数据(Big Data),研究机构Gartner曾给出了这样的定义:“大数据”是需要新处理模式才能具有更强的决策力、洞察发现力和流程优化能力的海量、高增长率和多样化的信息资产。从广义上看,我们可以把大数据定义为既是一类呈现数据容量大、增长速度快、数据类别多、价值密度低等特征的数据集,也是一项能够对数量巨大、来源分散、格式多样的数据进行采集、存储和关联性分析的新一代信息系统架构和技术,同时大数据还代表了一种新的思维方式——大数据思维——一种能够帮助人们从信息社会海量数据中发现新知识、创造新价值、提升新能力、形成新业态的强大的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能力。本文所指“大数据”为基于一切方式获取海量数据及基于云计算技术进行处理和运用的技术和数据总合。大数据时代,是指以大数据为动力之源,互联网、物联网、云计算、3D打印等技术高度融合发展的时代。
对于大数据时代的新技术给人类社会生产生活等方面带来的积极作用,学界探讨颇丰,而从相反视角看,对新技术潜在风险方面的讨论则相对薄弱。美国家庭网络安全协会的CEO史蒂芬·鲍卡姆在《卫报》上发表文章称:当人工智能遇上物联网,会带来什么?是否正如我们所担心的,将意味着文明的末日?或者这只是另一个颠覆性的时刻,类似于蒸汽机或原子能的利用?史蒂芬·鲍卡姆在文章中说,斯蒂芬·霍金、比尔·盖茨和伊隆·马斯克这三人都曾发出警告,要人们警惕人工智能(AI)可能带来的潜在危险。霍金指出,人工智能的全面发展“可能导致人类的灭绝”。马斯克则将人工智能描述为“我们人类最现实的威胁”,认为开发人工智能类似于在召唤“恶魔”。盖茨对此也非常担心机器有朝一日可能会变得太聪明,以至于我们人类无法控制。鲍卡姆警告说,这三个人在此问题上保持如此一致观点,这个问题确实值得关注。[1]牛津大学学者尼克·波斯特洛姆也对未来生活提出了深深的忧虑:如果真的出现超越人类智力水平的生命体或物质,它会以怎样的方式出现,人类的命运将会如何?[2]尼克·波斯特洛姆从科学角度全面论述了超级智能出现的可能与形式,以及它对人类社会可能带来的影响和应对方案。从波斯特洛姆的论述来看,在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人工智能等机器智能飞速发展的今天,超级智能已是一种近在咫尺的东西,他由此认为,我们必须对超级智能的产生有深入的思考和认识,如果只是坐视它的出现而毫无准备,那么人类社会和人类本身的命运将面临极大的挑战。[3]国内科研工作者,包括中国电子学会秘书长徐晓兰、中科院信息工程所所长田静、中国工程院院士邬贺铨、著名军事专家尹卓、国家基础地理信息中心原总工程师李莉等也曾就大数据发展可能带来的安全冲击提出了担忧:大数据将可能对国家安全带来隐患,对个人隐私造成大量泄漏。[4]
大数据由于具有强大的存储和快捷的运算能力,具有了对蛛丝马迹进行归纳分析、总结提炼的能力,这使得原本可能会被忽略或通过忽略、遗忘等方式可以及时溢出、消逝的信息,能够被大数据捕获和掌握。按照中科院信息工程所所长田静所说,就是大数据可以让原来“只是盲人摸象”的很多事情现在一目了然了。“人的数据足迹具有累积性和关联性,将多处数据足迹聚集在一起,就可以发现个人的隐私信息。”[5]这就将产生这样一个问题:当我们通过大数据,准确捕捉身边几乎所有事情时,“人”自己是不是也同样变成了一个可被窥视的“透明人”?
站在“大数据”时代的门槛,回望过去的一切设备、机器、物质,我们可以发现,无论那些科技如何发达,它们都还可以被认为是人类各种感官功能的延伸,其最根本的内在都是“受人控制的”,人是主宰。而“大数据”科技的核心关键——云计算,是一种具备相当智能的技术。在不破坏“大数据”物理躯壳的情况下,它的运行是不被人类智能主宰的。而现在,在几乎覆盖人类全部活动及场所的范围内,人类相当一部分的行为已经在接受机器智能的指挥,或者说协同了。那么未来,大数据将给人类个体生存带来怎样的影响呢?
自互联网出现以来,人类的行为开始被机器和技术记忆,我们在网页上敲击的每一个数据,都会被自动记录。手机、电脑、网络及随之出现的各种网络设备、技术、应用等,都在有意无意全面记录着我们每个个体的行为、信息。被数据记忆的个体,在数据的空间里紧密共存,在机器的末端里相互关联,在技术的网络里瞬间定格,个体原有的生物原始属性经机器的判定而在数据库里成为一种紧密的关联。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共性、区别、关联性,被分析成为了一份份有价值的报告。
当数据样本积累到足够大的时候,数据量变可能引发的是群体关系的质变。新技术使人类的个体差异因素随时可以被上升为群体的公共因素。社会可能产生一种新的种群关系,一种以具有同类生理状态的人聚合生存的社会结群状态。以医疗健康为例,在过去,除人类的普遍共性被共同认知外,个体的健康资料是以相对独立的个案而存在的,但大数据可以让所有的个体资料被作为可共同研究的数据群。被放在一个数据群里的案例通过大数据运算,所有个案间可能存在的共性关系将被不断发现,过去代表个体个性的内容都有可能在相当范围的个体中找到。具有相同特征的(生命特征、基因特点、病理状态等)人就可以被分类成一个个新的共性群,药物及医疗的手段被简化,治疗效率也获得了极大提高。人类个体比较隐性的疾病也会在数据比较中被提早发现,这些被发现的案例会成为医疗的重点关注对象,即便原本毫无关联的个体也会因为相同的疾病信息的及早发现而成为普遍联系的两个人。而与此同时,一个比较令人担忧的情况也将可能随之出现,个别群的生命危机被发现,有相同特征的个体由此会成为受特别对待的对象,而这种生命危机因素原本是隐形的,在相当范围内是极具个体个别性的。一些原本可以单独对待的案例可能引发群体担忧。
基于网络、手机、新技术等诞生的网络社交工具,让原本相对疏离、甚至绝对间隔的人群变成了无数的圈,人类长期以来相对稳定的个体的、小群的、近距离相关的人群被迅速改变,人群关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独立个体基本消失,人群关系与物理距离的关联度显著下降。其最大的问题在于——人们之间因为健康、安全、隐私、机会等因素被显著关联了——而在技术分离时代,这些信息、结论是与个体间形成一一对应关系的。由此,特征相同的个体将极易陷入“群体被操控”的风险境地。
而且,随着物联网概念的持续深入及可穿戴技术的更加完善、智能设备的普及,这些不断自动采集和传送大数据的设备会源源不断将个体的生命数据远程汇聚到数据中心,个体的生命体征被大数据远程掌控,在方便健康监测的同时,远程控制也给生命安全带来了巨大的生存风险。包括类似特斯拉这样的智能化、网络化汽车将可能遭遇计算机病毒的攻给,从而造成机械设备失控,直接危害个体生命。
自这个星球有人类以来,人类的分布便是局部集中总体分散的,部落、群类之间相互间隔遥远,联系困难。相对集中和关联的群类在几百上千年的长期共同生活中形成了相同文化、心理、信仰等,并在这些因素作用下,产生了自己的文明。由于生存环境、文化、制度、观念的不同,地球的人类文明存在相当明显的差异性。丰富多样的文明形态,形成了生机勃勃的人类生态,呈现着灿烂辉煌的图景。
而在新科技革命的推动下,文明正在从相互独立向相互融合推进。特别是各民族文化正在通过互联网而不断融合,从文字、服饰到生活方式,民族之间的区别正在逐步变小。走在繁华都市、集镇、乡村,在有人类活动的场所,我们很难快速区分人们的种族、民族与文化。除了在一些特定的宗教场所,在人们向自己心中的尊神赞美、祷告的时候,我们才有可能辨识出谁是默斯林,谁是基督徒。而随着大数据的不断深入,文化将全面走向快速融合阶段。其间最快速的变化将是语言障碍的消除。截止到2012年年中,谷歌数据库已涵盖了60多种语言,甚至能够接受14种语言的语音输入,并且能很流利地对等翻译。[6](P54)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人们就可以通过可穿戴产品或手机,在大数据后台的帮助下自如开展无障碍交流。唯一可以显示区别的,或许就是当前一代仍然基于自身固有文化影响所形成的观念。但这些观念在经济全球化的不断碰撞之下,其差别也将逐步消失。人类心理和观念趋同的可能性大大增强,特别是一些排他性明显的文明也将在互联世界的冲击下越加式微,从而使得人类文明在相互冲撞和交叉中逐渐趋向融合,文化和心理差异逐渐缩小,文化多样性的延展面临重大挑战。
可以确定的是,在未来互联网、大数据等新技术环境下,为了更方便交往,特别是消除下一代的语言隔阂,人类可能产生一种基于机器的通用语言,如no zou no die(不作死,不会死)、欧巴、day day up(天天向上)等等。一个我们已经看见的趋势是,互联世界是以网络语言为基础的——特别是各种产品的编码,是全球通用的。在大数据时代,未来的一切都将可能以数据为标注。目前我们每个人在计算机管理系统内的存在都可以看作是一个特定的编码,比如我们的身份证、驾驶证、医保卡、银行卡、手机号等等,都是数据(数字式)的。可以大胆设想,未来的我们可能就是一串又一串的数字。人类的交往和联系正在进入一个由纯数字、数据、混合型图码(如二维码)组成的时代。
未来关于网络和数据的网络管理法律、网络生存理念、网络消费策略、网络经济手段等等涵盖计算机、网络、新技术的文化、法律、制度、语言、甚至文字(例如易经编码)等都将天量兴起,网络法律体系、警察(监管)、甚至网络监狱(束缚与限制)等也都将可能完善、强化。人类将会在“大数据”、互联、网络、虚拟定位生存状态下生长出共同的文化心理特征,这将是一种有别于现有任何文明状态的文明形式,是人类在交叉融合各种文明共性和新技术特征后诞生的新文明状态。而且在大数据推动下,这种以机器识别为标志的文明将主导世界。
当然,与此同时,各民族也都试图在这样一个世界中着力保持并保护自己民族文化的独立性和区域差异性。但不可否认的是,“大树底下不长草”的自然现象,在人类文明发展中也是同样的。这就带来了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个体边缘化”。科技、文化、文明的每一次普及都是有一定排他性的,会对不能正常(或主动、有效)掌握这种普及内容的个体(有时会表现出对一定数量的群体)产生阻隔,使他(们)无法正常融入社会,甚至无法正常生活。如在苹果手机2014年爆出的“后门”泄密门事件中,苹果用户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数据泄露。到底透露了哪些数据,这些数据被谁获得,谁能使用这些数据等等信息,用户均无法知情。除了已知的泄密路径外,还有多少隐秘的窃取隐私手段没有被发现,用户也无从知晓。[7]还有基于智能手机的各种APP应用,后台通过对个体行为习惯的分析而给出的各种推送,都充分说明,技术已经让许多人成了“盲人”——既无法获知机器是如何泄出自己的信息的,更不知技术后台获取了多少自己的隐私。
在大数据时代,不接受技术普及和无法正常使用普及技术的人,被主流社会抛弃的风险正在急剧显现。由于技术的原因,大数据时代的生活方式将更加终端化和数字化,比如已经相当成熟、普及的网络购票、互联网化金融、数字化货币,特别是以机器为主要识别终端的流程数字化和终端机械化,都将使个体行为必须适应并匹配机器,个体的选择权、自主性也将随之被严重剥夺。当然,这些应用在当前还主要集中在休闲、消费领域,未来一旦全面进入生活领域,所有生产生活资料(包括柴米油盐酱醋茶)都将是数字化流程和机械化配送的,最终通过机器刷码实现物品到货。那么,一个与上述任何一个环节脱节的人,都将寸步难行,他们的生存危机将无限扩大。
在机器智能产生之前,人类个体是具有相当多的选择主动性的,但在与机器智能并存的时代,大数据会从各方面挤压人的个体自主性,及至这种个体自主性最终被机器智能所主导、取代。
由于利益的诱惑和人们对便捷方式的青睐,技术的风潮正在越刮越盛,比如“嘀嘀出行”和“支付宝”等移动APP产品的营销,使无数个体快速地把自己的基础数据与软件后台的技术库实现了“绑定”;比如为了应付网络流媒体和视频对电视产业的蚕食,各地广电传媒纷纷加入到大数据、云计算、媒资库的新技术转化行列,各种数据资源也被纷纷加入到云计算数据库。
数据库技术和设备拥有者的数据量发生了天量级变化,他们开始转而成为社会发展的主导者。2015年4月初,国内互联网企业三巨头“BAT”都对自己的全新智能产品(阿里巴巴的社交金融产品——到位,百度的三围全息搜索产品——神灯,腾讯微信的全民连接社交产品——智慧生活)进行了宣传。这三个产品的重大技术支持就是后台的“大数据”,基本终端就是智能手机;产品宣传的核心点就是,未来我们可以通过手机完成从金融活动、日常起居、消费购物、娱乐文化到保健就医等等我们的一切生活需求。未来终端使用扫码、机器识别等作为常规门槛,识别、派送、结账等都将通过终端技术完成,没有机器随机生成的终端识别编号(码),我们将不可能完成购物、消费、出行、结账等诸种行为。
据舍恩伯格的推算,到2020年,人类产生的数据总量将达到40ZB。[6]而人类在今后一天内所产生的数据量将极有可能超过过去所有历史数据的总和。量级的增长将伴随着大数据生长出超乎想象的能力,技术衍生出主导社会发展进程的核心动力,甚至主宰人类的生存状态。技术的突飞猛进使设备流体化、纳米化随处可见。出于对个体信息获取的需要以及其他原因,一些机构、组织以各种方式和手段使生物人在自觉、不自觉状态下接受某种有预谋的植入的风险将可能随时发生。
一种可以想象的场景是,刷码将会成为人们生活中的主要行为,包括街边广告、读物、通行、支付等等与内容获取和交易相关的东西都可以通过刷码、扫描方式后台呈现。为了行为的方便,表皮植入式、视网膜式、耳蜗嵌入式等各种终端将广泛普及,甚至包括饮用式、注射式可穿戴职能设备。人们身上将普遍使用智能器官、物联网身体组织。完整意义上的、纯粹的生物人将成为“稀有动物”。个体身体被机器化,人成为了大数据公司的终端,被“串接”在大数据系统上。
从卫星定位,网络Cookie留痕……机器正在全方位参与我们的生活。被斯诺登披露的“棱镜”计划,缘于美国政府的“星风”监视计划。2004年,布什政府通过司法程序,将“星风”监视计划分拆成由国家安全局执行的4个监视计划,除“棱镜”外,还包括“主干道”、“码头”和“核子”。其中,“棱镜”用于监视互联网个人信息;“核子”主要负责截获电话通话者的对话内容及关键词;“主干道”和“码头”则主要对通信和互联网上数以亿兆计的“元数据”进行存储和分析。“元数据”主要指通话或通信的时间、地点、使用设备、参与者等,不包括电话或邮件等的内容。[8]
在大数据、物联网、云计算的发展问题上,我们习惯于积极感悟科技、新技术带来的正面意义,快乐地接受新技术带来的美好生活,比如我们赞赏大数据的“现实挖掘”——发现和预测人类行为的能力。因此,即便人们已经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可能被随时随地全面监控——如2013年6月6日美国《华盛顿邮报》曝光的政府机密文件显示,美国国家安全局和联邦调查局直接接入了微软、谷歌、苹果、Facebook、雅虎等9家网络巨头的中心服务器,可以实时跟踪用户电邮、聊天记录、视频、音频、文件、照片等上网信息;或者知道类似美国在中国设有两个黑客攻击数据中心等等——但潮流仍挟裹着我们为新技术的全面推进做着乐此不疲的“蚁族”。
人类自诞生以来,个体的生存状态一直都是自在、自由的,而且随着文明的发展,这种自在、自由更加地普遍。但自从有GPS以来,人类星球就被逐步数据化为了一个个经纬度交织的原点,被编织成为了一个蜘蛛网格。尽管我们已经习惯了无处不在的摄像头、手机定位等技术,但我们始终在技术之外还有自在的精神和肉体。但在网络高科技大数据化、云计算、物联网之后,比如随着未来移动互联网的普及和“可佩带”智能设备的普及应用,人类身上的每一件肉身(自然生物意义上的部分)以外的物品,都可以对个体在人类星球的具体格点做出清晰标注。著名军事专家尹卓举了这么一个例子:“在科索沃战争中,南联盟的油料库虽然隐蔽得很好,但美国军方通过对卫星图中的交通流量进行分析,划定了大量油罐车经常出没的区域,再进行精确搜寻,仍旧将其一举炸毁了”。[9]现在,只要愿意,大数据可以将每个人的行踪、通讯准确清晰地展现在我们面前。
而在不远的将来,手机、可穿戴设备,还有直接嵌入身体组织、血液或腹中的嵌入设备,都会通过“大数据”,将我们的行为、位置,甚至身体、生理的每一点变化转化为可被记录和分析的数据。每个个体都成为了可被标记的物像。通过存在大量的用户个体数据,技术可以精准地判断出我们的喜好、性格、生命缺陷、运动轨迹、社会关系、人际交往、行为动向等等信息,我们每个个体都将可能成为“研究室里的小白鼠”——自由和自在只是存在于暂时的试验间隙。或许我们有幸没有被主动监控,但无论是否被主动监控,不可逃避的是,我们都已经在那数据盒子里了,“小白鼠”成为每个个体无法逃脱的命运“基因”。
未来,通过大数据干涉个体行为的情形可能会随意发生。因为大数据具有识别潜在犯罪的能力,一种被大数据或程序设定的东西,就可以通过网络数据设置,在网络系统内规定限行红点。当个体行为与限行红点冲突时,大数据后台就可以干涉、限制和制约个体的位移自由。由于个体运动轨迹被识别及可实时跟踪,加上地理、空间位置的一目了然,机器后台可以任意设置障碍,个体的行动将可以被轻易误导、诱导,及至随意限制。大数据的拥有者随意制定规则的门槛将会明显消除,而规则使个体行为受后台干预的风险则会大大增加。
常年拿笔写字的读书人,离开电脑键盘后,要写点东西,要么浑身不自在、六神无主,要么文思枯竭、句不成段。而如果哪天一个人常年随身的手机忘在家里了,这一天他就会仿佛神不守舍般手足无措。从电脑普及、智能手机成为我们的日常伙伴算起,这些设备长者不过十年,短则不到五年,在不知不觉中,我们对机器、技术、网络的依赖已经深入骨髓,或者说我们都被机器相当地主导了。
一直以来,人类以劳动和运动解放着自己的身心,并且在与自然的交往中生发出无限的生命力,生活得精彩而高尚。加上心中存有的美好精神追求,而使人类自豪地自诩为万物主宰——是地球生命的最高生灵。人类心中的美好和高尚,引领着人类生活得高贵而生机勃勃。但新技术和大数据、互联网改变了我们的生产、生活方式,人类的追求不再是清亮的精神美好,而是一个圈子内的共同世俗追求,比如“今日头条”改变了我们的看报习惯,颠覆了传统新闻习惯。头条成为“注水头条”,甚至类似“文章出轨”这样的“艳条”。人们的精神追求日渐下沉,生活方式日渐物化、技术化、机械化,甚至可以说被有意识诱导化了。网瘾、手机控、电子游戏控,及至网吧游戏引发生命暴毙等种种这些,让我们不禁联想起鸦片入侵、吸毒成瘾。
而在利益面前,一些数据和技术大鳄,更加主动积极地制造着各种吸引人类个体喜好的东西,使人类个体对技术的依赖更加强烈。谷歌的盈利就在于所有的软件应用都是在线的。用户在免费使用这些产品的同时,把个人的行为、喜好等信息也免费送给了谷歌。因此谷歌的产品线越丰富,他对用户的理解就越深入,他的广告就越精准,广告的价值就越高,这种产品线颠覆了微软卖软件拷贝赚钱的模式。
可穿戴、嵌入式智能设备进入人的身体,可以随时获取身体的任何一点变化;机器通过对大数据的叠加、分析,可以解读出任何一个个体的行为、体态、呼吸、心跳、血压、体温、情绪、意识等等之间的内在关系——其获得的个体信息可能比人自己能意识到的要多得多。机器通过大数据可以更好地顺应我们,使人机交互更加舒畅、愉悦,从而让人产生对机器的巨大依赖。而由于与机器交往时间的增多,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将更加匮乏,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沟通就会日渐陷入窘境。
这种沟通困难又将反作用于人自身,从而使人对技术、机器产生更大的依赖。在电脑和网络的时代里、手机天下的生活环境里,成天在家的宅男宅女天量出现,而这一群体一旦离开技术和设备的环境就无法生活、交流。网络是如此的智能,大数据对用户是如此的理解,“技术男女”会发现与互联网的交流越来越自如,新技术不但能满足我们现在的需求,同时还会因为我们的喜好而不断为我们创造着新的需求。人机交流和互动,比人类之间的交流更加自如和完善,“爱机”而“厌人”,极可能成为人类个体最深层的心理习惯。
由于大数据对个体情感的窥视能力,机器可以通过后台程序设计来制约我们、干扰我们,甚至改变我们。在机器的干扰下,个体行为违反意识的风险将随时可能发生。生命个体的情感需求及至潜在意识被大数据捕获破解,生命个体从精神上被奴役的风险将会大大增强,机器将完全可能在精神上主导我们。而且技术也可以在后台主宰生活。我们不能否认,向机器输入搜索关键词已经成为我们相当一部分人的生活习惯,而且现在机器提供给我们的选择也非常丰富多彩。但是也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当我们完全习惯了让机器为我们提供生活指导,我们习惯性地在机器上输入“今天的菜谱”、“今天的穿衣指导”等等生活指导要素的时候,却发觉可选择的机会减少了。直到最后,我们甚至会发现,机器已不再为我们提供选择,而是给出直接的、唯一的指令,而我们只能听命于它给我们提供的安排。
哲学家赵汀阳先生曾对以大数据为代表的新技术服务可能带来的影响做出了政治解读:心灵体制化。他认为,当大资本、新技术、新平台利用大数据之类的条件提供了最方便服务的时候,人虽有自由之名却实际有被支配之实。这种支配不是依靠暴力的传统专制,而是迎合众人需求的服务,以服务项目去支配人们的心灵取向,可以称为“心灵体制化”,这是一种软专制。[10]赵汀阳教授的观点是,在大数据环境下,生活的可能选项是由它设计和提供的,无论是生活产品、服务、观点和价值观,都是定制供给的。在全面方便的服务下,人难以建立甚至懒得建立理性自觉意识。从康德的“真正的个人是有着理性自觉意识(autonomy)的人,能自己用理性的方式去思考并且为自己建立理性法则”的理想的人的观点出发,赵汀阳认为在大数据提供的周到的迎合众人需求的服务下,人的心灵很容易被支配,因此人们极容易被公共系统和公共意见所统治。[10]
大数据的核心是预测,它把数学算法运用到海量的数据上来预测事情发生的可能性。比如它能根据一个人乱穿马路时行进的轨迹和速度来看他能否及时穿过马路。如果数据判断这个人能及时穿过马路,那么在他乱穿马路时,数据可以指挥车子只需要稍稍减速就好。这些预测系统之所以能够成功,关键就在于他们是建立在海量数据基础之上的。此外,随着系统接收到的数据越来越多,它们可以聪明到自动搜索最好的信号和模式,并改善自己。这实际上表明系统可以通过“反馈学习”机制,利用自己产生的数据判断自身算法和参数选择的有效性,并实时进行调整,持续改进自身的表现。[6](P16)这就将使得未来许多单纯依靠人类判断力的领域都将可能被大数据系统所改变,甚至取代。大数据处理,可以创造出前所未有的可量化的维度,大大强于一般意义上的人的个体行为。
一方面,人在与大数据的竞争中被淘汰,人们的就业机会会大受影响;另一方面,更让人无法接受的还在于人的聪明才智在机器面前会逐渐被屏蔽。因为,大数据下的智能机器更加廉价和高效,而且社会生活中需要思考、运算、预测、判断等智能化的环节都将被机器大大代替,除局部的高层人员的智能可以间断性渗入技术和设备层的智能运算环节外,人类的大量脑力都将成为多余的存在。人,这个生产力关系中最具革命性的因素,将遭遇个体地位的历史最低点。互联网的智能化将在相当程度上弱化大多数个体的作用,特别是对人类智能的禁锢。也许,明天的我们将会无足轻重,我们将可能变成为失去智能的“蚁族”。
另外,由于机器和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3D打印机等等技术的集合,个体对因果关系的渴求将会大大降低,取而代之关注的是相关关系。也就是说,人会慢慢的习惯于只关注“是什么”,而不太专注于“为什么”。这既颠覆了千百年来人类的思维惯例,对人类的认知和与世界交流的方式提出了全新的挑战,又狠狠抹煞了人类自以为高尚的智力能力。客观上,我们的大脑将不再需要学习,只要熟练运用工具去查询,大数据将告诉我们每一个细节的注意事项。思考将变为少数人或少数阶层的事情,思维将被操纵在那些掌握大数据资源的人手中,社会将会两极分化严重,大多数人会被变得只能进行简单劳动。人类一直以来自诩为“万物中的高等智能”的信念也将极有可能被摧毁。
亚历克斯·桑迪·彭特兰的一句话应该引发我们的共同警觉——每天留下的数字痕迹所揭示的事情远比我们所知的要多。科学技术的每一次重大进步,都是人类的福祉。然而,如何利用并使技术造福人类却是漫长而艰巨的任务。以“大数据”为代表的新技术正在以无可阻挡的气势汹涌而来,人类的生活究竟会走向哪种状态,现在下结论确实还有些为时尚早。我们应该有理由相信人类有能力和智慧带领自己走出一片光明的天地,而不是成为机器和技术的附庸。大数据在改变我们生活和思维方式的同时,也在推动我们重新考虑最基本的准则,包括如何鼓励其发挥效用以及怎样遏制其潜在的威胁。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希望上述讨论的观点只是一种担忧,而不会成为未来的现实。
[1]刘春.当人工智能遇上物联网会带来什么?[EB/OL]. http://tech.163.com/15/0222/13/AJ2HI5EJ000915BF.html.
[2][英]尼克·波斯特洛姆.超级智能:路线图、危险性与应对策略[M].张体伟、张玉青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5.
[3]曾靖皓.超越人类智能的可能与灾难——读尼克·波斯特洛姆《超级智能》[N].上海证券报,2015-02-26.
[4]李金红等.大数据:天使还是魔鬼——来自博鳌亚洲论坛上关于大数据的疯狂畅想[EB/OL]. http://news.xinhuanet.com/fortune/2014-04/11/c_1110198677.htm.
[5]刘雅辉、张铁赢、靳小龙、程学旗.大数据时代的个人隐私保护[J].计算机研究与发展,2015(1).
[6][英]维克托·迈尔-舍恩伯格,肯尼思·库克耶.大数据时代[M].盛杨燕、周涛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3.
[7]林其玲、梁薇薇.苹果承认存在后门遭集体诉讼 大数据时代都是透明人[EB/OL].http://sports.163.com/14/0731/20/A2GR0C7T0005227R.html.
[8]大数据对人类活动影响探究分析[EB/OL].http://www.chinairn.com/news/20130914/114101416.html.
[9]吴颖.大数据:天使,还是魔鬼?[EB/OL]. http://news.xinhuanet.com/tech/2014-03/12/c_126254679.htm.
[10] 赵汀阳、 周濂.周濂对谈赵汀阳:现代性把生活变成永远的革命[EB/OL].http://book.ifeng.com/shuping/detail_2015_02/04/15131117_0.shtml.
(责任编辑:黄鹏进)
B029
A
1243(2016)02-0060-007
作者:郭华省,浙江广播电视集团广播交通之声副总监,主任编辑,主要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哲学。董金华,浙江省委党校浙江省科学发展观与浙江发展研究中心教授、哲学教研部副主任、哲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科技哲学和政治哲学。邮编:310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