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 洋
(北京大学 哲学系,北京 100871)
《利维坦》的背面:霍布斯论黑暗的王国
兰洋
(北京大学 哲学系,北京 100871)
摘 要:神学批判是霍布斯政治理论变革的前提,他只有从根本上驳倒教会权力的神学基础,才能赋予世俗主权者以绝对的权威,这种批判集中体现在《利维坦》的第四部分“黑暗的王国”。霍布斯在其中详细讨论了异端邪说产生的三个原因:一是曲解《圣经》;二是外邦人的魔鬼学及宗教残余;三是空虚的哲学和神怪传说。霍布斯认为,异端邪说的本质特征和教会滥权的根源是二元论,他力图通过追问政治二元论和形而上学二元论的起源来消解教会对世俗权力的压制。
关键词:霍布斯;二元论;黑暗的王国;教会;世俗权力
列奥·斯特劳斯曾经指出:霍布斯《利维坦》的真正敌人,并不是古典政治学,而是宗教,因为不驳倒宗教所宣扬的比暴死更大的恶——死后地狱中的永罚,就不能真正完成由自然状态向政治社会的过渡[1]85。从当时的历史情况来看,教会所代表的神权凌驾于世俗权力之上,乃是霍布斯实践政治理念的最大障碍。因此,如果要真正理解整部《利维坦》,那就不能被它的结构所迷惑,认为第三、四部分即神学理论仅仅是对第一、二部分即国家理论的补充论证。相反,霍布斯的神学批判构成了他的政治理论前提,他只有从根本上驳倒教会权力的神学基础,才能赋予世俗主权者以绝对的权威,彻底消除教会对现实世界的威胁。霍布斯的努力集中体现在《利维坦》的第四部分“论黑暗的王国”。
所谓“魔鬼统治的黑暗王国”不过是比喻义,实指骗子的联盟,他们为了在今世取得统治人的权力,力图以黑暗和错误的说法熄灭人们身上的天性和福音之光,破坏他们进入未来上帝国的准备。霍布斯认为,虽然撒旦王国最黑暗的部分是异教国家,但基督教国家之间的战争和动乱同样证明了黑暗的存在。罗马天主教会的教士正是通过传播异端邪说以统治众人。在《利维坦》的第44―46章中,霍布斯详细讨论了异端邪说产生的三个原因:一是曲解《圣经》;二是外邦人的魔鬼学及宗教残余;三是空虚的哲学和神怪传说。同时,根据第12章中已经论述过的导致宗教信仰动摇的原因,霍布斯在第 47章中讨论了这种黑暗产生的利益归属问题。按照后来施特劳斯的总结,霍布斯将异端邪说的本质特征归结为二元论,并以此作为教会滥权的根源[1]117。换言之,“黑暗王国”这一部分的理论核心在于通过追问政治二元论和形而上学二元论的起源来消解教会对世俗权力的压制。
霍布斯认为黑暗王国产生的首要原因在于对《圣经》的曲解,包括几种情况。
最大的和最主要的滥用《圣经》的方式就是用《圣经》证明其中出现过的上帝国就是现世教会或现在活着的基督徒。在第35章中,霍布斯已经说明了摩西按上帝契约建国的过程和扫罗之后不再有上帝国的情形[2]323-327。在第44章中,霍布斯进一步指出,由于耶稣第二次降临还没有到来,因此除了世俗主权者,就不存在任何其他按约建立的国家。只是由于耶稣为人类受难,基督徒获得了在基督重临时接纳的承诺而处于恩典的王国中[2]493-494。所以,救赎的直接后果是死亡的赦免而非永生,永生始于死者在末日的复活。上帝的国作为尘世之国,是指基督复活后作为上帝派来的代表,将依靠他的人性统治造就完美的尘世生活,而非现世的教会。但是教会却根据自身是基督的国这一错误,产生了凌驾于世俗主权者之上的教权。
第二种滥用《圣经》的方式是将圣礼变为符咒语和法术[2]497。霍布斯认为,所谓圣物不过是改变了用途,从俗物中划分出来,侍奉上帝的物品而已,依赖的只是言辞。而言辞并不使圣物的性质或本质发生变化。能够施展这种神迹的只有上帝,教士一再宣称圣物发生了实体转化,只能证明其为亵渎的符咒。比如,圣餐中的面包只是为了纪念耶稣受难,耶稣所说的“这是我的身体”不能普遍化为一切面包,圣物更不能因为教士的言辞和仪式就发生实体转化。
第三种错误是误解《圣经》中的永生、永死和第二次的死[2]499。霍布斯指出,如果主权者以外还有人能颁赐比生命更高的奖赏,施加比死亡更重的惩罚,那么政治国家就不可能建立。永生是大于今生的奖赏,而永罚则是重于自然死亡的惩罚。可见,对永生与永罚或永死的解释关系到世俗主权的统一问题。霍布斯认为,永生并非人的本性,亚当在被赶出乐园后,他和他的子孙后代就失去了永生,耶稣受难是为所有信他的人赎罪,因此也就为所有的信者恢复了永生。但是,这种永生在末日审判之日受上帝之恩才能得到,它依赖于上帝的自由意志、仁慈和许诺,而非教会所兜售的赎罪手段。霍布斯举例说明,救主说亚伯拉罕、以撒和雅各都活着,这说的是上帝的应许和他们复活的肯定性,而不是当时实际的生命,正如亚当被判决为死但并非立即死亡一样[2]508。同时,永死或者永罚在《圣经》中是没有根据的,所谓炼狱里的永恒痛苦并不存在。末日审判后,恶人复活后将和他们往时一样生活,有嫁娶、有凡尘和可腐朽的躯体,然后个体将有第二次的死亡[2]509-510。
那么,为什么会出现上述种种对《圣经》的曲解?霍布斯认为其理论根源在于在受造物中区分有形实体和无形实体的二元论。罗马教会所坚持的永生的观点和炼狱中永罚的观点以及符咒的滥用,都是以独立于身体的灵魂的存在作为前提的。如果不存在无形体的实体和独立于人的躯体的灵魂,那么也就不存在维系着罗马教会权威的天国里的永福和地狱里的永恒痛苦。霍布斯以《圣经》为依据,反对在受造物中区分有形实体和无形实体的二元论,他只承认一个有形实体的世界——此外只是人们想象的世界。只存在有形的实体,因而只存在尘世的生活——尘世的幸福与痛苦。天国与尘世的二元论不成立,精神权力和尘世权力的二元论也不成立。对实体二元论的否定,导致对权力二元论的否定。
霍布斯在说明异端邪说的本质特征后,还力图考察教会堕落为黑暗的王国的过程。在《圣经》中是找不到实体二元论的证据的,因此实体二元论必然是从别的地方进入基督教传统的。霍布斯的思路是:唯有将其来源和过程揭露出来,才能彻底颠覆黑暗王国的理论基础。
霍布斯在第 45章中讨论了外邦人的魔鬼学以及其他宗教残余。他根据感觉理论和对灵与天使的考察,否定了魔鬼是精神实体的异教学说。霍布斯认为,所谓的魔鬼不过是“对人的内在器官产生压力的物体移去后继续留存的构想映像和记忆”[2]518。外邦人由于不具有相关的知识,因此便很难不把幻象和感觉中产生的映像当作实际存在的非物质的实体。异教徒国家利用人们对于魔鬼的恐惧,以维持公共和平。比如,古希腊人便是如此,他们把其中一些说成善魔,另一些说成恶魔。犹太人也受魔鬼学影响,但只把魔鬼当作恶魔,恶魔可以附着在人身上。后来,教会据此弄出驱魔的一系列仪式。对此,霍布斯主张根本没有非实体的灵,同时也没有任何有形体的灵缠附人体的事,所谓的魔不过是幻象、疾病或是邪恶的思想与企图。
另一个外邦人的遗迹是偶像崇拜。霍布斯对相关概念做了细致的甄别。一方面,所谓“崇拜”就是“对任何一个人的权力做高度的评价,这种评价是根据我们对他和其他人们所做的比较来衡量的”[2]526。崇拜依据意向分为世俗的崇拜和神灵的崇拜。由于在权力方面没有任何事物可以与上帝相比,崇敬乃是隐存于内心之中的,当人们形于言表时便表现为敬拜。基督徒既臣服于上帝的绝对权力,在此意义上所有人都是上帝的奴隶;又因与上帝订立的信约而履行义务,即侍奉上帝,在这种意义上基督徒又称作奴仆。因此,基督徒既是上帝的奴隶又是奴仆,在所有侍奉中不但包含服从而且包含崇拜,也就是表示崇敬的行动、姿态和言辞。另一方面,所谓“偶像”只能是可见物体的类似形状(形象)或代表形状。所有的由可见对象的印象所形成的形象和幻象都是有形状的,而形状是各方面都已经被决定的量。所以,无限的对象不可能有形象,即上帝、人类灵魂、灵等不可能有形象。我们看到,其实霍布斯并不否认上帝以奇迹的方式向人显现形象,但是否认有任何关于上帝的形象可以当作偶像加以崇拜。最后,霍布斯在说明了什么是崇拜和代表形象之后,便将两者结合起来说明什么是“第二诫命”和《圣经》在其他处所禁止的偶像崇拜。所谓“偶像崇拜”就是敬拜任何形象或任何事物,不论是敬拜它的实物还是敬拜自身所有而又自以为存在于该形象或事物之中的幻象,抑或相信既没有耳朵又没有眼睛的这类东西能听取他的祷告或看见他的诚心敬奉。由于偶像崇拜涉及教会的权力基础,同时又与世俗的崇拜密切关联,因此霍布斯特别做出了以下几点重要区分:第一,世俗的崇拜不是偶像崇拜,偶像崇拜是敬神的崇拜;第二,不表示内心崇敬的一切都不能成为敬拜,因此也就不是偶像崇拜,当世俗主权者以死刑或其他严重体刑相威胁,强制臣民,那么便不算偶像崇拜;第三,如果在某种形象或某种处所敬拜上帝,而这个形象和处所乃是根据上帝的神谕而来而非自己制造的,那么便不是偶像崇拜。如果敬拜上帝时认为他停驻在这种形象或场所中,或使之具有生命,也就是以无限的实体停驻于有限的空间中,则是偶像崇拜。霍布斯举了铜蛇与金牛犊作比较。亚伦和百姓造金牛犊是偶像崇拜,不仅因为他们把金牛犊当成上帝,而且也因为他们没有得到上帝主权者或代理者摩西的许可[2]531。
另外,霍布斯还证明罗马教会的许多仪式,包括仪仗队、在圣像前点燃火炬和蜡烛、圣水等,都是模仿罗马人的遗迹,甚至教皇的最高教权也是对罗马皇帝最高权力的模仿。霍布斯力图证明,除了教皇兼任世俗主权者或者拥有世俗主权者的任命这两种情况之外,教皇对其他主教不具有优越地位。
总而言之,霍布斯认为,外邦人魔鬼学的核心是相信无形体的实体,对无形体的信仰则表现为迷信鬼神或偶像崇拜。由于教会所支持的种种荒诞理论,如恶灵附体、偶像崇拜等既不能在《圣经》中找到根据,也不是世俗主权者所带来,因此可以断言,这是外邦人皈依时没有将他们本身的偶像摧毁而留存于教会中的。
二元论传统的另一个来源是古希腊哲学。古希腊人认为想象力的产物是独立的本质,而罗马教会从古希腊哲学尤其是亚里士多德哲学那里吸取了这一学说。因此,霍布斯在第46章将批判矛头指向了古希腊哲学,将其称之为“空虚的哲学”。
霍布斯将哲学定义为:依据任何事物的发生方式推论其性质,或是根据其性质推论某种可能的发生方式而获得的知识。哲学的目的在于使人们能够在物质或人力允许的范围内产生人生所需要的效果。哲学的特征是以正确的语词作正确的推理,它依赖于语言的运用,所得的只是永恒、普遍的真理[2]540。因而,经验不可算作哲学的一部分,超自然的启示更不是哲学讨论的内容。从这一定义出发,霍布斯批判古希腊哲学非但未提供实际的知识,反而对神产生了僭越。亚里士多德哲学正是其中最空虚和危害最大的一种,它与理解的盲目性相结合,通过大学传入教会,造成了目前罗马教会中盛行的虚妄的教义。对此,霍布斯从三个方面进行了批判。
首先,霍布斯指出,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的根本错误在于认为世界上有些要素是和物体相脱离的,即亚里士多德所说的“抽象本质”或“实质形式”。与这种学说密切相关的信仰是:人的灵魂在死后可以离开躯体行走,甚至在夜间还能在墓地里看到。霍布斯针锋相对地指出:第一,世界即宇宙是有形体的,具有量纲,也就是长、广、厚;物体的每一部分同样是物体,也具有同样的量纲;所以宇宙的每一部分都是物体。一旦我们相信独立本质的错误,就必然因此牵涉许多由此产生的谬误。独立的本质是无形体的,没有量纲不能占据空间,而运动就是要改变空间,这样就无法解释灵魂是怎样移动的。因此,教义只能回答灵魂是有限定的而非有界限的行走,或者说灵魂以性灵的方式而非尘世的方式行走。在霍布斯看来,这些都是极端空洞虚妄的看法。第二,针对亚里士多德实体学说对“是”这个词的依赖,霍布斯主张从这一词中所引导出的实体、本质、不可缺少等语词都不是表示事物的名称,而只是我们说明自己设想一个名词或性质形容词对另一个名词的推理关系的符号。
其次,针对亚里士多德的物理学,也就是关于自然事件的从属和次级原因的知识,霍布斯认为这些知识也只是一些空话而已。承认这种物理学的经院学派是把自己的无知当作自然事件的原因,将许多结果归入神秘的性质。比如,下沉的物体是重的,重量就是造成下沉的原因,重量是走向地心的一种努力。霍布斯认为,这无异于说物体上升和下降是他们自身要求这样做,没有比这种物理学更荒诞和无用的理论了。
最后,霍布斯认为,教会所接受的亚里士多德的道德―国家学说也是错误的,其本质上不过是在论述激情而已,因为这种学说是按自己的好恶来制定善与恶的法则,这些好恶在本质上只是个人的欲望和激情。在这种方式下,个人的喜好千差万别,于是便没有普遍同意的存在,国家也不可避免归于灭亡。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是在“自由”这个悦耳的名义下怂恿无政府主义。霍布斯进一步指出,亚里士多德的政治学反对君主制,但反对的根据不是对人性的切实研究,而是顺应民众的本能反感。亚氏完全误判了专制政权的必要性,他主张在一个政治共同体内,不应该服从于人的统治而应该服从于法律的统治,但若没有君主的权力,法律便无从保障。相反,只有立法者制定一项因地制宜、真实而专断的法律,才能成为道德规则。
综上可以看出,霍布斯认为,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和政治理论都需要为基督教会的堕落负责。正如施特劳斯所指出的,在霍布斯看来,教士从亚里士多德那里接受过来的两个谬误源于同一个原则性错误。实体二元论学说承认想象力,如同道德―国家学说承认激情。想象力支配着庸众的判断,而激情支配着庸众的意志[1]123。霍布斯辛辣地讽刺亚里士多德哲学不过是对庸众从而也就是对自然人的见解,本身缺乏批判性。这种哲学只是一种学院哲学,是闲人消磨时光的产物。古典哲学的学院性质导致一种肤浅的哲学,原因在于其目的只是为了在集会讨论中赢得同伴的敬仰,也就是出于虚荣。
追溯黑暗王国产生的原因是为了揭露教会的滥权和僭越。教士们曲解《圣经》或将种种完全错误的理论引入基督教,如果不是出于无知的话,那么他们的动机是什么?霍布斯认为,在所有推定中,把行为者的情形说得最清楚的莫过于行为的利益。因而初步的答案是:贪婪和野心。霍布斯列举了12类黑暗王国的受益者,其中最主要的是教会和整个教士阶层。罗马教会是最大的得利者,因为教会是上帝国的说法使教皇获得了统治全部基督教世界的权力;罗马教会的教士则取得了管理教会,独立于世俗主权之外的特权。长老会也是得益者,与其说他们将教皇的权力削弱了,不如说他们在同样的理论下希图拥有教皇的权力。地方的主教、所有其他教士通过依附教皇获得了世俗法权的豁免权。为了维护这些利益,教会还发明了一种残酷的手段,即对信仰进行审查和宗教审判,把仅仅是行为准则的法律扩展到思想和良知意识上。这直接导致了与世俗法的冲突,极大地削弱了主权者的权威,同时也剥夺了人民合法的自由。霍布斯一再强调,除主权者外,任何人都不能限制别人享有国家所不限制的权力。教会当局在任何服从于国家的地方为自己取得任何权力都是一种篡夺。所谓的神圣秩序本身,不过是建立在对财富和权力的欲望之上的教阶制度。罗马教士既是罗马帝国的继承者也是延续者,教皇不过是一个幽灵,是业已衰亡的罗马帝国的“灵”,在罗马帝国用武器征服世界失败后,罗马教会用幻想和黑暗邪说来建立一个普世帝国[1]125。
从以上的讨论中我们可以得出结论:霍布斯对黑暗的王国进行批判的主要目的是铲除由曲解《圣经》和异端邪说所衍生的一切基督教传统——教会、教义和教阶制度,实现政治权力的一元化。霍布斯既不主张废除宗教,也不主张政教分离,他意识到宗教不仅根植于人性的需要,而且可以对世俗政治发挥积极影响。他反对教权高于世俗权力,而强调后者的至高无上。由此,霍布斯策略性地解决了究竟服从于上帝还是服从于世俗主权者的两难问题。由世俗权力制定的法律是所有臣民必须遵守的外在行为准则,而《圣经》则是所有基督徒的内心信仰准则,但是后者不能影响主权者的绝对权威,而应当强化臣民服从于主权者的道德义务。这就为现代政治制度从神学政治转向世俗政治扫清了障碍。霍布斯虽然通过将基督教改为公民宗教来为信仰留下地盘,但是对权力二元论和作为其前提的实体二元论所做的批判,才是霍布斯宗教批判的核心,也是其政治学的前提。霍布斯《圣经》解释的前提并非出自《圣经》本身,而是借《圣经》解释提出实体一元论和权力一元论,并将政治国家主权者的至高权力牢牢树立于其理论之上。
参考文献:
[1][美]列奥·施特劳斯.霍布斯的宗教批判——论理解启蒙[M].杨丽,强朝晖,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12.
[2][英]霍布斯.利维坦[M].黎思复,黎廷弼,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
〔责任编辑 叶厚隽〕
中图分类号:B561.2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6-5261(2016)02-0033-04
收稿日期:2015-08-02
作者简介:兰洋(1989―),男,湖南醴陵人,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