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月
(安徽大学 历史系,安徽 合肥 230039)
口述史学学科性问题研究
吴月
(安徽大学 历史系,安徽 合肥 230039)
学界一直存在着关于“口述史学能否成为一门学科”的争论。口述史学是针对文献证史而言的,既可作为一门新的学科,也可作为一种新的史学研究方法。将口述史学看作为一门学科,不仅对口述史学的未来走向有决定作用,也关系传统史学的纵深发展。
口述史学;学科性;研究方法
口述史学自古有之,起源于远古时代的民间传说,被认为是历史学的最早形式。现代意义上的口述史学兴起于20世纪40年代的西方,它的标志是1948年美国历史学家艾伦·内文斯教授在哥伦比亚大学创立口述史研究室。经过60多年的发展,口述史学在美国、英国、加拿大、新西兰、新加坡等国家相继得到发展,其研究方法被广泛应用于社会学、文学、人类学、民俗学、新闻学等社会人文及自然科学领域,在史学跨学科领域影响深远。近些年来,随着西方史学理论及研究的不断引入,我国口述史学研究发展迅猛,口述史学在史学研究中的作用越来越重要。然而,学界一直存在着关于“口述史学能否成为一门学科”的争论。
学界普遍认可将口述史学划分为史学的一门分支学科的观点,认为它是与以历史文献为研究对象的文字史学相对应的史学学科。但也有学者认为口述史学应是一门与传统史学相对应的新学科,因为它广泛吸收了其他学科的理论方法,可以成为一门独立的综合性学科。下面笔者对这两类代表性观点作简要归纳综述。
(一) 口述史学:史学的分支学科
在中国,口述史学又被称为口头史学或口碑史学。关于口述史学的学科定位问题,国内外学界基本上认同将其列为历史学分支学科的观点。钟少华认为,口述史学又称作口碑史学或口头史学,是以口述史料和口述史作为主要研究对象的史学,从形态上看口述史学与文字史学并列,在实质上与文字为主的史学一致[1]108。曲彦斌认为,所谓“口述史”或“口述史学”是“以同被访谈者有目的访谈的录音、录像所记录的口述资料,作为构建或复原历史原貌的重要史料文本的一种科学方法,就其基本的科学属性而言,是历史学的分支学科”,是“以现代音响技术为支撑的历史科学”[2]127。杨祥银认为,“口述史学是运用一切手段(包括现代科学技术手段)收集、保存和传播即将逝去的声音,然后整理成文字稿,对这些口述史料进行研究的历史学分支学科”,并认为必须将其作为一门学科来看待并加以建设,而要实现这一点的根本出路在于加深对口述史学本身理论和方法的探索。此外,他不认同“口述史学是指一种使用口述资料来研究历史的方法”的观点,认为它将口述资料与“口述史学整个过程”割裂开了[3]8-9。朱志敏认为,口述史学在学科层次上与史料学大体相当,从属于历史学,是史学一门分支学科;新兴口述史对于史学具有的革命性变革意义,除了表述方式的更新外,其研究成果经得起历史检验,具备一般史学著作所有的科学性,因而能提供大量经得起严格考证的材料以补文献资料缺失,从而极大地丰富历史研究的内容,甚至可能引起传统史学在内容取向、价值观念,以至研究方法诸多方面发生变化[4]。闫茂旭认为,就基本的含义而言,口述史是以口头资料为依据产生的历史学研究成果,是一套学术体系、一门学问,因而,把“口述史作为一门相对独立的学科和研究范式予以界定,是有其学术价值基础的。从内涵上来说,口述史学具有比较明显的历史学分支学科的特点……口述史学作为历史学的一个重要方面,它的研究对象从总体上来说当然与作为一级学科的历史学是一样的”[5]。
(二) 口述史学:新的综合性学科
有少数学者认为口述史学广泛吸收和综合了其他学科的理论方法,是一门与传统史学相对应的新学科,即可以成为一门独立的综合性学科。杨雁斌认为口述史学是“一门典型的综合性学科”,其研究范围之广是历史学其他分支学科不可比拟的,且经济史、科学史、劳工史、政治史、社会史、家族史、妇女史等史学研究领域的口述研究异常活跃。口述研究的特点是叙述性较强,除此之外,也具有很强的社会性,而这些特点决定了它的广泛性[6]。
笔者认为,口述史学之所以能脱离史学成为一门新的独立学科的原因是:第一,口述史学特别强调跨学科性,使其从传统史学中脱离出来,独立发展。随着现代科学知识的分化和整合,口述史学在某种程度上包含了全部社会科学,如它涉及新闻学的采访技巧、社会学的调查统计、语言学的表达方式、哲学的理论、档案学的保存编目等。第二,建立在回忆基础上的口述史料难以确保其准确性、客观性。也就是说,口述史学提供的史料往往不受传统史学文字史料研究者的重视,甚至会遭到打压。美国历史学家芭芭拉·塔其曼认为:“虽然口述历史或许会向学者们提供一些宝贵的线索,但总的来说都是保存了一大堆废物。”[3]34第三,口述史学与回忆录、访谈录、人物传记等文学作品差别不明显,这让人们相信它们可以组合成为一门新的综合性学科。
尽管史学界对于口述史学能否作为史学的一门分支学科或独立成为一门综合性学科存在争议,但口述史学作为历史研究中一种普遍运用的研究方法,在学界是被广泛采纳的。因为时间、学科思维等因素影响,学界对于口述史学有一个逐步全面的认识过程,大体可分为三个阶段:
(一) 萌芽阶段
所谓萌芽阶段,也就是现代意义上的口述史学未提出阶段,即人类社会的原始时期以及古代时期,甚至包括近代时期。在文字还未形成传播之前,一切历史都是口述史。“口述史就像历史本身一样古老。它是第一种类型的历史。并且只是在相当晚近,处理口头证据的技能才不再是伟大历史学家的标志之一。”[7]25到了有文字的古代时期,很多史学家采用了相同的口述方法。比如:在中国,司马迁在写《史记》的过程中就搜集采用了大量口头传说;在西方,《荷马史诗》的编撰也利用了大量的民间口头传说。当进入近代时期,由于盛行的兰克学派一味追求所谓的史料客观性、科学性,口述史学的相关研究方法遭到冷落。比如,1942年,詹姆斯·威斯特法尔·汤普逊在其《历史写作史》中认为,19世纪中叶法国史学家朱尔斯·米什莱的《法国革命史》引证了大量搜集来的“口头证据”,“似乎像是收集历史资料的一种奇怪方法”[7]25-26。
在口述史学未提出阶段,口述史学的方法虽然被采用,甚至一度是史学研究中唯一的方法,但在相当长的时期里,这种方法似乎只能被当成是对正史的有限补充,拿不上真正的台面,不被主流史学家所重视,尚处于无意识状态。
(二) 形成阶段
所谓形成阶段,也就是现代意义上的口述史学提出阶段,标志是1948年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口述史研究室的建立。在这一阶段,学者们对口述史学的研究虽然还大致停留在运用现代科学技术手段补充史料的阶段,但对其研究方法有了较多的认识,并提出了相关的观点。路易斯·斯塔尔认为:“口述历史是通过有准备的、以录音机为工具的采访,记述人们口述所得的具有保存价值和迄今尚未得到的原始资料。”唐纳德·里奇认为,口述历史就是通过录音访谈来收集口头回忆和重大历史事件的个人评论。保罗·汤普森则认为,口述历史是关于人们生活的询问和调查,包含着对他们口头故事的记录[7]26。孟庆顺认为,口述史学是借助现代化手段,运用口头流传的历史资料研究历史的一种方法[8]。在口述史形成阶段,人们运用口述史学方法作研究虽是有意识的,但还不全面。尽管口述史可以作为史学的一种研究方法,但它只是借助现代科学技术,将人们说的话记录下来作为原始史料的一种方法。
(三) 完善阶段
所谓完善阶段,也就是口述史学系统的方法论形成阶段。在这一阶段,学界对如何运用口述史学的方法做了较为系统的总结,而不再停留在纯科学技术和简单的史料搜集运用层面。杨立文认为,口述史学作为一种治史方法,无论古今中外,古已有之,“口述历史最基本的含意,是相对于文字资料而言,就是收集当事人或知情人的口头资料,它的基本方法是调查访问,采用口述手记的方式收集资料,经与文字档案核实,整理成为文字稿。”[9]71-120钟少华认为:“口述历史是受访者与历史工作者合作的产物,利用人类特有的语言,利用科技手段,双方合作谈话的录音都是口述资料,将录音整理成文字稿,再经研究加工,可以写成各种口述历史专著。”箐舜在《口碑方法》中具体介绍了口碑史学研究过程必须经历的三个步骤:第一,通过认真的采访力求搜集尽可能多的真实资料;第二,将搜集到的大量资料整理分类和编排,以为口述史料的使用者提供参考;第三,口述资料的运用,即将口述史料编成资料汇编或进行著述。杨雁斌也认为:“从某种意义上讲,口述史学与其说是一门日趋成熟的历史学科,不如说是一种别具一格的治史方法”。他在《口述史学百年透视》中则将口述的具体方法归纳为四步:一是口述凭证的搜集;二是口述史料的整理;三是文献的利用;四是口述资料的估价方法。樊洪业指出:“可以在史料学范围内从方法论的角度对口述史做系统研究,但不可能完全在口述史料的基础上打造出任何一门史学分支。”[10]
在口述史完善阶段,口述史学的方法理论大体完善,学者对于口述史作为一种研究方法的理解也更加深入系统,即认为这个过程需要其他一系列的学科与方法予以配合,需要分步骤完成,前期有准备,后期有校对辨伪,而不是简单地录音成原始材料。
对于“口述史学到底是作为史学的一门学科,还是作为一种研究方法”,有学者提出“口述史学既是一种学科,也是一种方法”的观点。徐国利认为对于口述史学的学科界定应分层次来看;就目前的理论研究及实践情况看,将口述史学作为一门与传统史学相对立的新学科,条件还不成熟;口述史学有其自身的独特方法论和研究对象,故可以考虑把它作为史学一级学科中的二级或三级分支学科,并可将口述史学作为一种新方法[11]。张广智认为应把口述史学“作为一种新学科和新方法”,即“现代意义上的口述史学,实际上是通过有计划的访谈和录音技术,对某一个特定的问题获取第一手的口述证据,然后再经过筛选与比照,进行历史研究”[12]331。章玉钧认为口述史学在现实实践中作为史学研究方法非常重要,并进一步提出必须明确口述历史的学科定位,将其真正纳入科研和教学的体制内运行。他建议在教育部的人文社会科学学科目录里,“把它列为历史学的一级学科;至少是把中国口述史列为中国史的二级学科”,并提出应使其成为当代(国史、党史、地方史)工作者的看家本领和基本功,普遍开展起来;在高等院校和社科院设置“中国口述史”研究生培养方向,实现口述史学的可持续发展[13]。
综上所述,学界对于口述史学的学科性界定,各有观点。就目前实践来看,口述史学大体被当作一种研究方法加以运用。但就其未来发展前景和自身学术地位而言,笔者认为应该将它作为一门学科来对待和重视,这不仅决定了口述史学的未来走向,也关系整个传统史学的纵深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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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牛建兵〕
K092
A
1006-5261(2016)03-0121-03
2016-02-04
吴月(1990—),女,安徽无为人,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