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玖英,刘进彬
青藏高原是中国牦牛的主产区,以饲养牦牛为核心的畜牧业经济是该地区社会经济的主要特征[1]。据藏区挖掘出的新石器时代的耗牛遗骸化石证明青藏高原养殖耗牛的历史悠久。但藏族先民对牦牛的驯养过程却是漫长而又艰辛的。直到今天饲养的牦牛,其野性痕迹仍在。据《贤者喜宴》《格萨尔王传》等记载,耗牛作为一种危害高原人们生存的自然力确实存在。因此,当时耗牛与藏族先民的驯服、利用关系是人与自然力斗争关系的集中表现[2]。《敦煌本吐蕃历史文书》、《后汉书·西羌传》、《北史·附国传》等记载,早在远古时代,被他称或自称为“牦牛”的部落(部族),与牦牛具有法律、服饰、习俗、交通、战争等紧密联系。因此,牦牛生产作为当时部落(部族)社会经济生活的主要特征,更进一步说明耗牛养殖在青藏高原的原始居民中已成为一种不可缺少的、经常的现象。众所周知,这些被称之为“牦牛”的部落(部族)与高原的藏族颇有历史渊源。因此,改造牦牛为人类所用,是藏族形成赛牦牛这种社会生活习惯重要且必要的条件。
历史证明:一种社会生活习惯和一种民族习俗的形成,总是离不开其所处环境的物质条件以及人们对这种习惯、习俗的共同需要[3]。作为维系藏族精神生活的文化娱乐和宗教的习俗,尤其是这样。藏族赛牦牛,牦牛需要靠内部供应,在没有形成大量的、普遍的牦牛生产之前,藏族赛牦牛不可能得到可靠的供给,在社会上自然不可能形成赛牦牛的风俗和习惯。综观藏族社会,青藏高原畜牧业文明和生活方式,决定了藏族生产、生活的主要支柱:经济、文化繁荣更加倚重牦牛的生产。正因如此,赛牦牛活动具备数量多、分布广的客观条件,从而使藏族社会具备了形成赛牦牛之习俗的物质基础。
藏族赛牦牛的起源还要追溯到吐蕃时期。相传在唐朝初年,文成公主和亲吐蕃、嫁松赞干布,为显示吐蕃族的强盛和友好,当娶亲队伍到达玉树后,还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马球、赛马、射箭等精彩表演,特别是赛牦牛活动,对于久居内宫的文成公主及送亲的官员来说,不仅能达到“慰孤寂”“忘忧愁”心理方面的功效,而且能够给这些官员及文成公主长居深宫的生活以眼界上的开拓,使其在联姻的交往中能得到一种别样的文化享受。因此,松赞干布诏定以后每年赛马的同时开展赛耗牛活动。从此,赛牦牛的习惯和风俗,在喜庆、婚嫁、祭“鄂博”等节日中蔓延开来,得到了最广大人民的欢迎。赛牦牛作为一种藏族全社会、全民族的共同习俗便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如今,赛牦牛的比赛和表演,已逐渐规范化,并推向了乡、县、州民运会。赛牦牛之习俗在藏区民间的传播过程中,与物资交流、文化生活结合起来,逐渐形成一种新的文化特质和形态,成为了藏族传统体育文化中最富生机的活动。
藏族赛耗牛活动在解放前还含有求雨、求平安的色彩,而“求雨、求平安”这一重要特征,正是对观念形态文化与经济生活相互关系的朴素表述。众所周知,藏族居处高原,以游牧经济为其主要生产、生活来源,缺少生存保障。从原始的藏族先民那里可以发现直接简朴的生产方式存在一定的缺陷,必须从其他方面予以补充,而赛牦牛活动中含祈祷神灵保佑平安,帮助先民战胜无法预料又无力抵御的灾祸,具有精神与存在,虚幻与现实的交织互补作用[4]。赛牦牛恰好可以弥补生存努力中的不足,使其释为祈神庇佑的心理欲求,从而达到生产劳动之后的精神抚慰。因此,藏族对赛牦牛活动的认识首先是“求雨、求平安”方面也就十分自然了。
不过,藏族赛牦牛活动成为藏族“全社会、全民族”的一种共同习俗,并不仅仅是因为赛牦牛活动对人具有娱神祈福之功用。在藏族的社会生活史中,任何一种体育形式要被人们喜爱,除了它要能够满足强身、祛病等生存需要外,还必须给人以丰富和充实的心理感受。对于交通不发达、生活单调的高原民族来说,赛牦牛既可消除疲劳,增强民族体质,又可以陶冶情操、培养意志、振奋民族精神,使人们相聚时处于一种欢悦激情的精神状态。因此,藏族赛牦牛文化正是在满足人们的生存、享受生活和发展生产的基本需要的条件下产生并发展起来的。其体育学表征如下:
赛牦牛是力量、勇敢、智慧的象征。比赛中的牦牛一般是未经调训的。即使是经过挑选,但因为牦牛性情粗野,感觉敏锐,若突遇惊吓,牛脾气发作,便不那么老实听话,而很难驾驭,横冲直撞,故可称之为“天然的原始状态”。因此,比赛中时有撒娇卧倒,掉头回跑,掀翻骑手,冲入人群的惊险、爆笑的场面。尽管如此,比赛中的骑手却更能在此时显示出高超的驾驭能力,让失控的赛牛重新回到赛道比赛,从而使整个比赛交叉扭旋,惊险刺激,高潮迭起。既别有风光,又显现出一种机智幽默的情趣,充分显示出高原民族丰富多彩的性格特征和创造才能。
藏民族与牦牛的联系已渗透在高原的每一寸土地上。每到夏秋或节日庆典之际,在农牧区,从地县、区乡乃至较大的村庄,都要在江河源头、雪域草原举行赛牦牛比赛。届时,藏民们带着帐篷、食物和灶具,穿上节日盛装,赶着赛牛,汇聚而至。骑手带进赛场的一切,从自身到牦牛,都要着力美化,创造和谐、完美的整体[5]。藏民们深知,参赛的牦牛能得到名次甚至夺魁,必须要有强健的体魄和艰苦的训练,所以骑手们首先会从牦牛群中挑选出稳、健、快的优质牦牛数头,并标记饲养,强化训练。有的还与毗邻的骑手们进行一些小型的赛牛比赛,以便提高牦牛的奔跑速度和个人的乘术技能。临赛前对牦牛进行梳刷洗理自不必说,还要给牦牛的头配一簇红缨,角裹各色绫绸,尾扎布花系藏绘,背披挂鞍鞯、上铺绑垫子。如此这番精心打扮,其意不仅在场内竞速,还要在场内赛美。骑手们头戴礼帽、身着藏袍站立一旁,更显英姿飒爽。对准备工作要求如此,在赛场选择上,也讲究环境的协调,要求草坝景色优美,平宽。在这种事事处处求美,尽情于美的追求中,显露出藏族人与物的和谐统一。
藏族是一个极讲究礼仪的民族,有关赛场内外之礼节随处可见。赛牦牛活动期间,无论认识或不认识,只要走进赛场周围的帐篷,主人就会把美酒和奶茶等食物端到你的面前,以示主人待客的心情是炽热真挚的。当骑手即将出发,人们总要端上一碗壮行的青稞酒,预祝参赛者平安获胜。藏族社交活动都必用哈达和酒。比赛获胜时献哈达、敬酒,表示敬意和祝贺。除此之外,还给优胜者以物质奖励,或牛或马,或奖金、茶叶等,而获胜的牦牛也披红戴花,给予特殊的礼遇。参加比赛的所有选手都可获得纪念品以示慰问和敬意。
从历史上来看,青藏高原各部族均十分重视赛牦牛活动在强调内部团结与秩序,维系各部族联盟的政治作用,并相应形成了由一个部族或地区发起,邀请邻近部族参加的赛牦牛活动的形式。虽然各部族间参加比赛的选手赢了受到赏赐,输了要遭到鞭挞,但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这种重视势力的策略客观上激励了部落利用比赛选派优良的牦牛和骑手,召集众人研究对策,比赛选拔,驯化调教、精心喂养,以力求在比赛中争标夺魁[6]的基层选拔赛,使赛牦牛拥有了雄厚的群众基础,在一定程度加强了部落对这一活动形式的推广与普及。对社会斗争中部落间的纷争都要作殊死搏斗的,并允其在事由上不问其他,故藏区地方部落崇尚武勇。此外,部落还往往以赛马、射击、赛牦牛等形式训练和强化与部落集团武力的关系。宋朝时,西夏王元昊兴兵侵扰青海地区的藏族唃厮啰政权,唃厮啰用“耗牛阵”迎战打胜仗的故事,这不能不说是藏族练就的调教、训练牦牛的本领在其中发挥了相当作用。
由于赛牦牛活动被藏族同胞注入了新的内涵,使以赛牦牛活动为主的商旅活动迅速发展。藏区藏历新年、雪顿节、望果节上的赛牦牛活动已成为文化、旅游、经贸的系列庆祝活动之一。大量的当地民众和前来参观采访的新闻单位、游客及外国友人留连于耗牛赛场。2003年,拉萨“雪顿节”赛牦牛比赛吸引的游客和市民,仅拉萨群众就多达3000名,和来自拉萨市墨竹工卡县、达孜县、曲水县和堆龙德庆县的24头参赛牦牛[7]。2013年7月,在青海海南藏族自治州同德县举行的一场乡村草原牦牛赛,当地200多头牦牛参加了比赛。显然,赛牦牛活动吸引大量的人员聚集,对藏区社会物资的交流与消费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另外,随着高原与内地来往的增多以及旅游经济的发展,以赛耗牛为传统的活动越来越多地吸引物资交流、文艺汇演、旅游休闲。商旅活动的日益繁荣带动了采金、挖药、皮张加工等副业和手工业的发展,并由此产生巨大的经济效益。
赛牦牛是直接产生于现实生活的一项民族体育项目,与生产劳动紧密相关。由于青藏高原地区的地理特点,和生产水平所制约,这里的藏族人民大多依靠自身体力来获取生产资料。长期以来,在与牦牛衣、食、住、行、驮、耕等彼此相依共求生存的历史发展进程中,藏族人练就了高超的驾驭术,赛牦牛活动随之产生。因此,赛牦牛既是生产劳动的技能操练,又是与自然环境竞争的一种形式。在平时劳动之余或喜庆佳节,利用赛牦牛活动竞技娱乐,强身祛病,培养勇猛顽强的斗志,对藏族人民参加生产劳动和各种社会活动都是有利的。
由于对赛牦牛的酷爱,藏族关于赛牦牛的诗歌等艺术也极为丰富。藏族史诗《格萨尔王传》中就有以赛牦牛为喻的描述。藏地也有许多专门描述赛牦牛壮观、激烈场面和民族风貌的作品。有诗人写出了这样的妙语佳句:“出来了──气势多雄壮,牦牛,驮着草原闯!闪电──尾上甩,雷声──蹄下响,坎坷──齐踩平,荆棘──难阻挡,涉水跨岗好稳当,蹄花一路暗自香,赛呵!赛出民族的独特风格,赛呵!赛的是意志和力量,追月亮、追太阳、追春光……”[8],生动地描绘了藏族赛牦牛这一习俗的赛场上和生活上的美好价值。而以赛牦牛为题材的书画作品、文学作品、工艺品更是灿若繁星。
综上所述,藏族赛牦牛文化是藏族与牦牛日常生活和社会经济活动关系的升华和集体智慧的结晶;藏族赛牦牛之习是人们生活和心理上的共同需要;在藏区历史发展的进程中,藏族赛牦牛不断拓展其活动领域和技艺,演绎着自己的独特风采,同时,在其文化内涵上与藏族文化相适应,具有浓郁的民族特色。随着社会的进步、时代的发展,藏族赛牦牛文化的内涵不断丰富,外延也日趋拓展,引起了体育界和广大群众的关注。因此,探寻藏族创造的赛牦牛文化涵义和外延,不仅可以清晰地描述藏族赛牦牛几千年来生发的印辙,还可为今后推动、发展藏族赛牦牛提供可以借鉴的经验。
[1] 林俊华.青藏高原上的耗牛与耗牛文化[J].康定民族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0(4):11~14.
[2] 谢继胜.耗牛图腾型藏族族源神话探索[J].西藏研究,1986(3):129~136.
[3] 泽旺夺吉.藏族茶文化论析[J].中国藏学,1994(4):72~79.
[4] 林继富.牦牛与藏族原始文化[J].西藏艺术研究,1993(2):84~88.
[5] 叶玉林.龙腾虎跃拼搏 益智健身育美──藏族体育美漫议[J].西藏艺术研究,1997(2):50~58.
[6] 方协邦.藏族的赛牦牛[J].体育文史,1991(2):64~65.
[7] 蔺以光,卢劲杉.雪域高原赛牦牛[N].人民日报(海外版),2003- 09- 01.
[8] 解生才.驾雷携风闹草原──青海湖畔赛牦牛散记[J].中国土族,2001(4):38~39.